“废物,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将军恕罪,我等是听到湖中似乎闷雷之声,才知道……宋军偷袭,他们,他们派人潜水炸船!”
一句话差点让耶律元宜昏了过去,他提起自己的重剑,疾步朝着湖边奔去。
只见黑乎乎的湖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木板,还有些在燃烧,到处乱成一团,而那些赶造出来的战舰,却大部分成了破碎的木板,还有一些正在缓缓的下沉,船上的士兵纷纷跳水逃生,到处都是噗通之声,好像下锅的饺子一般。
耶律元宜心中一紧,即刻大声下令:“敌人来的不多,应该还在湖中,给我沿岸防守,务必诛杀殆尽!”
残阳如血,萧山派出的四五名尖兵已经回来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敌强我弱,只能智取,何况还有两个湖?
萧山派了三百多人前去下游的高邮湖,今晚四更时分行动。自己则和剩下的六百余人在洪泽湖探测。
他先看好了地形,然后便派了五名士兵前去,摸掉了金人的暗哨后,那五人便换上金人的衣服。
若是人少,可以尽数伪装成金人,但六百多人并不是小数目,如何蒙混过关顺利的潜入湖中,还是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的解决却顺利的出乎萧山的意料,也多亏了完颜亮的帮忙。
完颜亮在当地到处抓民夫充作兵丁,不派他们去打仗,只是让他们做些后勤工作,通常都是一个士兵串着一两百民夫,今天的时间有点晚了,但还不算太晚。
萧山等人本来就是民夫打扮,又一直赶路,根本不需要再进行任何化装就活灵活现。六百多人在这里伪装成被抓来的民夫,在三五个“金兵”的皮鞭吆喝和斥责声中,大摇大摆的进了金营。
沿路有伪军询问,用的都是汉话,那些驱赶“民夫”的“金兵”装作语言不通根本不去理会,亦偶尔有金人前来问话,这些“金兵”便用女真语回答,口音不是太地道的时候,就会骂骂咧咧上几句,抱怨完颜亮南征搞的自己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
一下子抓到了八九百壮丁,这可是个大消息,当即金人千夫长便将此收获汇报给了耶律元宜,但并未引起耶律元宜的足够重视,只是让把这些民夫先关起来,等明天再来处置。
当夜萧山等人饱饱的吃了一顿招待民夫的窝头咸菜后,静静的等待着。
月上中天,而洪泽湖近在咫尺。四更时分,约定两湖一起动手的时间到了。萧山轻易的干掉了派来看守他们的守卫,急速的奔入湖中。
壮丁逃跑了这件事情马上就传出了消息,但当发现壮丁逃跑的这个人还在路上给头儿赶去报信的时候,萧山已经带着人,潜入湖水中,身负手雷,朝着湖中的战舰游去了。
他这次因为目的是要炸毁战舰,所带的都是从小在江中长大的好手,而且要求行动统一,同时动手,动手完后必然会有一个时间的混乱,可以趁机溜走。但至于在戒备森严的金营,这些并未带任何拼杀武器的士兵能不能顺利的溜走,则要看他们自身的素质了。
萧山在湖中踩水而行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当年西湖上,自己也曾经跟人这样生死相搏过来着。一想到那个人的影子,萧山就感觉到似乎有一股电流从自己的心底出发,流转全身,直至百骸一般。
夜色下,湖面黑乎乎的,一切平静,从船上朝湖面看去,似乎看不出下面又什么人在动作。
一千人在湖中散开,小船只需要一个人负责,大船则分配五个人负责,只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所有的战舰都已经被水下的部队包围。
他们没有定时炸弹,只能不停的训练在水底安放手雷的时间以及在那短短的拉掉铜丝,硫酸烧破蜡纸的时间内,迅速的游开。
呼,萧山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再次潜入湖中,这次离的近了,所有的动作必须一气呵成,不能够有半点迟滞,否则,连带炸死的也会是自己。
他吸气,潜水,摸到船弦,然后用钩子勾住船底,将两枚手雷安放在其上,拉开卡环,迅速的游开。
他和另外五个人一组,在他游开离船约十多米远的时候,轰的震天巨响发出了。
同时安装在船底的五颗手雷一起爆炸,水浪将他掀出老远,还有一块木板被炸的四处乱飞,差点砸到他头上。
身边被炸死的鱼迅速的浮到了湖面上,于此同时,轰轰的响声不断,整个湖面上在同一时刻被完全炸开,好像煮沸的水一般。
萧山在拼命的踩水,刚刚巨大的水压差点碾碎他的胸腔,此刻他的肺部还在隐隐作痛,但是这个时候他回过头来,看到湖面上,数百艘船同时起火,烈焰蒸腾,无数金兵纷纷跳水逃生,小型的铁皮船,运兵船等已经被炸的四处飞溅,而一艘艘大船则在缓缓的沉没,中央形成一个又一个漩涡,蔚为壮观。
同一时刻,萧山在湖面上朝着南方看去,只见远远的天际忽的一下子被照亮,高邮湖的人也得手了!
萧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着实现勘测好的撤退路线游去,然而他尚未上岸,便听到有个将军模样的人大声呼喝:“他们来的人不多,给我统统抓住了,一个都不准放走!”
一队金兵迅速的集结到了洪泽湖上下游的出口处,将萧山理想的退路给截断了。
这是他预料到的最糟糕的情况,没想到少数金兵加大量的伪军居然反应这么迅速。那么,只能够在这里,拼死一战,逃出性命了
116、第二根仇人见面
金兵很快的就组织了起来,纷纷朝着湖面上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好在众人都在水中,所来的也都是一些江中好手,熟识水性,能够借着水的阻力躲避。
但这样下去,自己人的力气终究会用尽,而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萧山开始在水底琢磨定时炸弹的事情了,不过那玩意儿太过高科,自己是搞不来的。
此刻四面八方的宋军士兵也慢慢的聚拢到了萧山周围,金人已经开始在派人下水,还有一些尚未被炸毁的小型船只也在湖面上穿梭来往,这些小型船只比岸上那些金兵的箭威力要大得多,不多时萧山这边已经有十多人中箭了。
怎么办?难道真的死在这里么?
萧山在水中发出口令:“抢他们的船!”
他身边的军士迅速的分散开来,十人一组,抢去小船,或有些人躲在炸毁的木板下,用力踩水,来挡箭矢,可这样子并不能上岸,上岸就会被杀死!
但如果不上岸,最终也是一个死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万全之策,只能够拼出血路。
有宋军即刻抢到了小船,将穿上的金兵拖下水中杀死,十多名宋军不敢上船,只能依靠船为盾牌,用手推小船,用脚踩水,朝着岸边靠近。
但这样的话,究竟这些人会在哪里登陆就会变得无比明显,又有更多的人抢了船聚拢了过来,萧山看着聚集在自己周围的十多条小船,无数的木板,还有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的士兵,果断下令:“如今之计,只能够用这些引开金兵的注意力,金兵必然聚集兵力等候我等登陆,然后全部射杀。谁不怕死的,愿意跟我来引开金兵,给大伙冲出去留条活路?”
众位士兵在水中齐声大叫:“我等愿为大宋赴死!”
“大宋!大宋!”
萧山道:“这次出来的,都是家中有兄弟,不用给父母养老送终的。现在,有妻子儿女的,家里不缺钱的,二十五岁以下的从另外一边走!我需要五十人来伪装,想要捞一笔抚恤费的,尚未立过任何战功的留下!”
足足有两百人都聚集在萧山身边不肯走,萧山见到其中一些人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只得强行下令:“若不离开,军法处置!”
五百余名士兵在水中朝着萧山深深行礼,朝着相反的方向游去。
萧山对着剩下来的人大声道:“今天唯有死战,才能给我们的队友赢得一线生机。诸位,做好殉国的准备了吗?”
五十多条汉子齐声高呼:“大宋!”
“大宋!”“大宋!”
这种简短而有节奏的口号,极大的鼓舞了留下来的士兵,也完全吸引了金兵的注意力,更加重要的是,这种制造出来的混乱,给了撤退的大部分人是个极好的掩护。
“大宋!”“大宋!”一声声的呼喊声犹如战鼓,敲响在湖面上,众人奋力踩水,有十多名士兵又在小船和木板周围,将不断飘散的木板聚集起来,用来伪装成原先的样子。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猛地,这些人从水中忽的站了起来,手持浮板作为盾牌,朝着岸上迅速的冲了过去。
萧山一马当先,他急速冲刺,然后迎面便抢了一个金兵的大刀,挥舞开来,金兵迅速的将这些人包围,肉搏拼杀起来。
耶律元宜站在岸上,见到出来的人少,心中一动,马上道:“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快派大批人马往对岸去!”
却就在此时,他身旁一名经历过襄阳血战的士兵咦了一声,惊叫出来,用手指着远方:“将军,快看,那个好像是宋军的镇江军统制萧山!”
耶律元宜吃了一惊,不可置信:“你看清楚了?”
那金兵指着已经杀出一条血路,身上中箭的萧山,道:“是,就是他!我记得他,在清楚没有了,除了他,没人能够连杀十多名金兵还能抢到马!”
耶律元宜心中飞转,萧山的职位可不低,这种宋军武将,绝不可能不顾自身安危,为了掩护别人的安危而冲在最前面。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次他只带了少数人混入了民夫的队伍!
根本没有什么调虎离山,这就是一头猛虎,一头又肥又大的猛虎。
耶律元宜朝着已经在向对岸集结的军队大声下令:“都回来!给我活捉宋军统制官萧山!”
萧山和他周围的十多名士兵已经抢到了马,五十多人仅有这十多人生还,他们没有穿铠甲,更加没有任何防护,全凭着平时严酷的训练和高超的武艺在这时逃生,本来已经杀出重围。正要奔逃的时候,却没想到更多的军队朝着这边聚集。
萧山双手抖动马缰,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肚子,身体尽量伏低,贴在马背上,路过一名金兵的时候,抢过其手中的一杆红缨枪,在马背上抖动开来,一马当先,杀掉拦路的二十多名金兵,朝着营寨门口冲去。
营寨门迅速的合上,萧山催动坐下的马匹,他身边的宋军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却又不断的有人中箭跌落下马。
眼看着营寨门就要合上,萧山一拉马缰,马四蹄腾空跃起,从正在缓缓关闭的寨门处冲了出去。他身后仅有五名宋军跟了上来,其余的尽数被拦截在金营中,被乱刀杀死。
萧山回头看去,只见到宋军的头颅一个个被挂在了营寨门上,而寨门再次大开,上千骑从里面追了出来。
跟着萧山一齐逃命出来的士兵问:“将军,朝哪里跑?”
萧山想也不想:“东面!哪里有自己人!”
身后的追兵紧紧相逼,萧山疾驰一天一夜,他抢的马终于支持不住,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追兵逼了上来,迅速的合围,萧山在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一昼夜疾驰五六百里,却还是要丧命于此了。
却就在这是,忽然从东面山上冲下来一支队伍,各个兵强马壮,手持大刀,迎着金兵赶了上去。
萧山认得带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见过,曾经去建康府做客的十四岁的少年辛弃疾。
辛弃疾带着人从山中冲出,和金兵厮杀在了一起,又是一昼夜的拼杀,金兵终于退回,萧山这个时候才能够和辛弃疾说上一句话:“怎么是你来的?”
辛弃疾血战一昼夜没有休息也丝毫不见任何困顿,见萧山发问,便笑道:“张大哥收到你的消息后,就派人在附近接应,但等了几天都没消息,我正好也在山上,就顺路过来了!”
萧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辛弃疾的脑袋,他来的太是时候了。只不知道那剩下的五百多人逃出去没有,一想到此事,便也有些担心。但这个时候再担心,也不可能回金营去看了,只得作罢。
萧山带着逃出来的五个人跟辛弃疾上山,在半路上便碰见了张志雄,张志雄正在整装待发,召集人马,准备下山趁机和完颜亮死磕。
两人相见,都是分外高兴,互相拥抱大笑了好久,又讲述了此次偷袭的经过,张志雄道:“你来的正好,我准备带人下山,去抄完颜亮的后路,我们一起杀回去!”
萧山忙制止了张志雄的这个想法,完颜亮此刻尚未和宋军全面交战,这个时候动手,恐怕非但不能够对完颜亮起到毁灭性打击,反而会折损好不容易发展出来的力量。
萧山也带来了赵瑗的口信,加张志雄为山东招讨使。
当然只是个口信,并没有什么诏书,更别提官服了。萧山此次出行任务,非常危险,身上带什么东西都不合适,万一诏书落到金人手中,恐怕完颜亮第一个要来剿灭的就是张志雄了。
尽管如此,张志雄还是非常高兴,将萧山留下,命山寨中的大夫给他们重新包扎好伤口,又招待了饮宴一番,萧山见辛弃疾一直留在山上,不免有些担忧,道:“你家在汴京,一直留在这里恐怕不是很妥当吧!”
辛弃疾手一挥:“我祖父督造汴梁宫殿不力,已经被完颜亮罢官,父亲让我上山,好早日收复河山!”
萧山等五人在山上逗留了十多天,等到身上的伤都养好之后,才准备顺着海路走。
他从山东境内出海的时候,乘坐的是张志雄找来的一条可靠渔船,然而在几人在渔船上却发现,完颜亮还有大批的海船,足足两三千艘在山东一带,似乎浩浩荡荡的准备出海。其意图不知道是准备攻击长江出海口处的秀洲,还是准备顺海而下,攻击福建一带,直取临安。
萧山认为这个消息非常重要,他坐的渔船小巧,走的快,不过十多天便已经抵达秀洲,到了秀州后萧山命另外五个人先行回去,自己则快马加鞭,朝着临安方向跑去。
如果完颜亮打的注意是海陆攻击临安,从福建一带登陆的话,那宋朝的腹地就危险了,这个消息也来不及赶到建康,再有建康发命令给临安了,还是直接去临安找虞允文的好。
萧山赶到临安马不停蹄,直奔虞允文处,虞允文现在已经住在宫中的议事堂,忙的不可开交,正在弄粮草给赵瑗,见到萧山来了,非常吃惊,等到听到萧山送回来的消息后,更加吃惊。
他马上下令给驻守在海州的水军统领李宝,命其做好开战准备,又将这个消息送给赵瑗。
虞允文的这些行动或许可以瞒过别人,但却无法瞒过一个人——赵构。
赵构自从赵瑗御驾亲征后,每天都提心吊胆,这个太上皇当的比他当皇帝的时候还要关心国家大事,逼着虞允文将前线的战报送来给他看。
当看到又是张浚主持前线战事的时候,赵构就觉得大事不妙,还是在临安更加安全。
可现在,得知完颜亮居然派海船南下,准备攻打临安,并且很可能得手的时候,赵构坐不住了,觉得建康似乎要稍微安全一点,毕竟从哪里跑四川要方便些。
萧山被赵构叫去,赵构开门见山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正平,老朽有些思念瑗瑗了,你也要回临安,老朽要和你同去!”
萧山哪里知道赵构的心思,他开始担心赵构去了会添乱,但当听赵构说这次轻装简行,就是去看一眼儿子就会来的时候,终于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点头同意:“既然如此,臣当护送太上官家。”
两人带着赵构的上百侍从,从临安出发,一路北上,在路上的时候,赵构每天都不停的四处打听前线的情况,当得知张浚这次出击,竟然获得了胜利,成功渡过北岸,杀了一回金兵后,赵构便有些郁闷起来。
萧山对于赵构和张浚早年的过节只是知道一二,期间内情并不是太清楚,也不好多问,只是快马加鞭不停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