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柳飘飘见方希其无意顺着她的话走,便自顾自接下去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查到,真正出了那《八卦日日报》的人,并不是兰渊先生,而是方先生你。这报纸算是个稀罕东西,我们以前都没见过,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但是既然这报纸现在有这么多人在关注,方先生应该要更注意内容才是,千万别写些不实的东西误导大家,当然,先生你要是知道些什么真相,也不应该藏着掖着,应该写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你说是不是?”
方希其静静听着,柳飘飘的一番话让他有些吃惊,她话中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她知道这份报纸可以引导大家的舆论,而她,希望方希其帮她引导民众的舆论方向。
他没想到这个时代第一个了解到报纸的用处并想到利用报纸的舆论力量的,竟然是个女人。
这个柳飘飘看起来单纯柔美,却是个极有见地与心计的女子,若是生在现代,要么就是职场女强人,要么就是豪门小三,身为小二的方希其,顿时觉得压力很大,他猜测也许柳飘飘已经知道柳家两个小姐也在南宫斐玉的花名册之上,所以此行是想来叫他封口?
这个猜想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合情合理,方希其原本只是想整南宫斐玉,并没有真的想破坏那些女子的名誉,他在现代的时候曾经一手揭开娱乐圈的“陪酒门”事件,引起轩然大波,好几个女明星的星途从此被毁掉。虽然娱乐圈的潜规则就是如此,但是当那几个女明星梨花带雨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时候,方希其还是感觉到了愧疚。在规则与强权面前,那些女子终究只是弱者,而真正应该受到惩罚的那些人,在热热闹闹的一阵话题之后,照样风生水起,岿然不动。
因此方希其不等柳飘飘自己提出便道:“柳二小姐,你放心,这件事不会拖你下水的。”
不料柳飘飘却是轻轻一笑,道:“方先生误会了,我并不是来请你封口的,相反,我希望你能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相信这也是你出这份报纸的初衷吧。”
“把真相说出来?”方希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女人,“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柳二小姐是想上报?”
柳飘飘娇俏地眨眨眼睛:“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方希其猛地明白了她的目的。
难怪老和尚要告诉小和尚,女人是老虎,看看这都是什么心机啊!
25、如此收场
方希其打着哈哈道:“柳二小姐,说实话,这事我是没觉得什么,可是对你的闺誉,不太好吧?”
柳飘飘道:“方先生应该很清楚,斐玉的红颜知己不知多少,就连我姐姐……”她给了方希其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但是最后能留在他身边的最多也就几个,而正室只能有一个,我希望我就是那一个,所以才希望方先生能帮我一把。当然,如果这事成了,我绝不会亏待方先生的。”
柳飘飘长得漂亮,说话时也一直面带微笑,却不知为何,看得方希其头皮一阵发麻,他最怕就是这种女人,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拒绝。
柳飘飘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又道:“倘若我能成为南宫家的未来主母,我一定会说服斐玉将四大家族与你的过节一笔勾销。”
谁稀罕!方希其默默想,再说张无忌的老娘已经告诫过各位少男,女人都是不可信的,漂亮的女人尤其不能信,而像眼前这种又漂亮又有心机的女人,方希其只怕她若真当了南宫世家的主母,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除掉自己。
早在现代各种电视剧中熟悉了古人的各种阴谋诡计的方狗仔正要义正言辞地拒绝,柳飘飘又接着道:“不仅如此,我还会利用柳家和南宫世家的力量,帮你查出贺轻衣的真实身份。”
方希其眯着眼看了她良久,终于一握拳道:“成交。”
想要知道贺轻衣的真实身份的念头,或者说想要证明贺归就是贺轻衣的念头战胜了一切。
方希其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执着。
第三期的《八卦日日报》果然登出了南宫斐玉就是登徒子的消息,不仅如此,还直接写到城中柳员外的二女儿柳飘飘便是被南宫斐玉骗去清白的女子。
此报道一出,全城哗然,南宫斐玉和柳飘飘一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南宫斐玉贵公子形象一夜间土崩瓦解,城中红颜肝肠寸断,却无人敢站出来指认,这个时候站出来,无疑是将自己的名誉彻底断送。
柳二小姐名誉尽失,躲在家中天天以泪洗脸,据说柳员外大发雷霆,跑到姑苏南宫家闹了一场。
据说柳大小姐不知为何和柳飘飘吵了起来,后来还动了手,结果脸被柳飘飘给抓花了。
事情闹得风风雨雨,半个月后,为了平息风波,姑苏南宫世家正式向柳员外家提亲,南宫斐玉将择日迎娶柳二小姐过门。
此消息一出,又在麒麟镇引起一场轰动,原以为经过此事柳飘飘名誉尽毁,成为这场桃色事件中的最大受害者,没想到峰回路转,一转身却又成了大赢家。
南宫斐玉在城中红粉无数,然而事发之时,个个避而远之,生怕惹祸上身,只有柳飘飘主动要求上报,原本城中其他名门淑女还在暗中庆幸自己幸运没有被揭露出来,没想到最后南宫家为了平息事端保住颜面,竟让南宫斐玉迎娶柳飘飘,等其他女人明白过来时,木已成舟,个个咬碎了一口白牙,却已经为时太晚。
方希其和阮绍民一起窝在厉疏的双面兰轩里,看着眼前柳飘飘送来的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心情复杂。
厉疏啧啧称奇道:“当初你说柳飘飘自己要求要上报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我真是目光短浅,连一个女人也比不上啊。”
方希其也是汗涔涔的,他一早便猜到了柳飘飘的意图,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真的这么顺利,想来这就是古代跟现代最大的区别了吧。
在现代,男人尤其是富二代摊上这种事,最多给点钱摆平,最终输的还是女人,但是在古代,认识和风俗上的区别,却使得南宫斐玉不得不站出来负责。不过这也跟一夫多妻制有关,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结婚并不意味着猎艳史的结束,相反,可能才刚刚开始。
方希其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个时代的媒体市场。
阮绍民也摇着宫扇婷婷袅袅道:“唉,我要有这女人的十分之一手段,早就赎身出来了。”
方希其嘴角抽抽,心里暗道,你的手段比这女人厉害多了,人家怎么说都是一货真价实的女人,还把身体都献上了才得到现在的一切,你这下面带把的死伪娘,连个甜头都没给过那些男人,还不照样有一帮男人抢着供你驱使。
厉疏却眼波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阮绍民道:“蒲草小姐想要从良?”
阮绍民无谓地耸耸肩,摆出一脸看破红尘的悲戚:“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唉,像我这样流落风尘的女子,就算从了良又能如何,试问世间有哪个男人愿意接受一个曾经挂牌卖笑的女人呢?”他在满堂香挂牌多年,这些故作无辜引人怜爱的话语一套一套的,信手拈来出口成章,根本就没有半分真心在里面,其实凭着他这几年的积蓄,他要从良是谁也奈何不了的,就算老鸨不让,他大可自曝自己的男人身份,想来满堂香讨不到好处也不会留他。他不赎身不过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想好以后的路,故意留下来多观望几年罢了。
方希其自然知道这些,因此对于他那些做作的台词只翻了翻白眼,根本就不当真。
可是他不当真,厉疏却当了真,他自知道蒲草与方希其之间并无私情之后,心中又难免抱了希望,此时听阮绍民如此一说,不由有些激动,道:“如果蒲草小姐有心从良,在下……”
“唉~从什么良啊~”方希其打断他道,“从良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这事需得从长计议,眼下我们最要紧的,还是赶快把第四期的《八卦日日报》的内容定下来。”
厉疏对方希其打断他的行为有些不满,但是转念想到方希其承诺过要帮他,想来是早有计划,便不再多说,顺着他的话讨论起下一期的报纸内容来。
第四期的内容比较简单,就是把登徒子事件做个结尾,正是南宫斐玉迎娶柳飘飘之事。
事情虽不新鲜,但胜在是豪门联姻,民众对于豪门的兴趣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浓厚的,因此对于此次联姻事件也是津津乐道。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报纸出来第二天,柳员外的大千金,柳如絮便自尽了。
26、包子都是预言家
消息传来的时候方希其正在教贺破晓唱《小毛驴》,两人正欢快地唱着“不知怎么哗啦啦啦跌了一身泥”的时候,洗碗大婶张妈正赶来上班,一进门就扯开嗓子道:“哎哟,方小哥,你听说了吗?柳员外家的大小姐自尽了……”
方希其一句歌没唱完,顿了下来,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道:“啥?张妈你说啥?”
“哎哟,就那柳员外的大小姐,叫啥,唉,柳如什么的,不知怎么自尽了,就昨天晚上的事,据说是上吊,那舌头都垂到胸口上了,老吓人了。”张妈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路上好多人都在说,唉,不知那大小姐怎么想的,你看柳员外有钱有势的,她要什么没有啊,犯得着自尽吗?不过我听一个柳家出来的买菜的厨娘说,那大小姐是因为跟那二小姐吵了架,看不开……”
方希其这时已经有些懵了,好在他以前看过的社会新闻多,很快就回过神来,道:“张妈,你说那柳大小姐是跟柳二小姐吵了架才自杀的?”
“可不是嘛!”张妈叹着气道,“真是不明白,两姐妹有什么隔夜仇非得闹到这个地步,那柳飘飘也真是的,自己都快嫁到南宫家了,至于这个时候跟自己姐姐过不去吗?”
方希其此时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其实柳如絮自杀的动机并不难猜,无非是南宫斐玉被柳飘飘抢了,争不过一时想不开。
但便是这样,让方希其觉得难受起来,虽然按理说这并不是他的责任,但是若他不是帮柳飘飘推波助澜了一把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个地步。
方希其发现自己再一次高估了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这个时代不同现代,女子若不是终身相许一般是不会轻易将自己托付给别人,而一旦托付,便是生死相随,若是柳如絮这样,情人中途被别人抢走,不少人确实会以了解自己作为解决事情的方法。
方希其一时觉得头晕乎乎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种低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上班,当他第六次传错菜被客人骂的时候,贺归终于忍不住把他叫到一旁。
“方希其,你是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在想些什么?”贺归虽然阴着脸,但是声音并不大,想来也是看出方希其心情不好,怕吓着他。
方希其扁着嘴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两眼汪汪看得贺归嘴角抽抽:“你怎么了?”
“老板~”方希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一下子扑到贺归身上,一边蹭着他的胸口一边抽着声音道,“柳如絮干嘛自尽呢,干嘛要自尽呢?你说这是不是我的错啊,我该不该负责任啊?我只是想办报纸嘛,怎么就摊上这么些玩意啊……”
贺归被他蹭得心口一阵发痒,连带地脸上也有些发热,想拉开他,又有些舍不得,只好僵硬着身子道:“她自尽是她自己的事,与你何关?”
方希其站直身体,贺归顿觉心口一空,又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方希其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也没有注意贺归的小动作,沮丧着声音道:“如果我不帮柳飘飘登那些信息,就不会逼得南宫斐玉答应娶她,说不定柳如絮就不会死了。”
贺归冷笑道:“就算南宫斐玉不娶柳飘飘,你以为他就会娶柳如絮?他不娶柳如絮,柳如絮早晚都是要走上这一步的。”
方希其眨着眼睛看贺归,感觉情绪没有一开始那么低落了,道:“老板,你说的有道理唉。”
贺归轻咳一声,不去看方希其火辣辣的眼神,道:“真正要负起责任的人是南宫斐玉,与你无关。”
“没错,所以我以后要盯着南宫斐玉,把他的恶行公诸于世,不再让他祸害那些少女。”方希其握着小拳头下决心,感觉心里好受了很多,便拍了拍贺归的胸脯,道:“老板,没想到你平时看起来面瘫面瘫的,还挺会安慰人的,我心里好多了,谢谢啦。”
贺归眼角有淡淡的笑意,脸上却依然板着道:“行了,快去干活吧。”
“遵命~”方希其敬了个少先队礼,一蹦一跳地跑开了,边跑边在心中激动,“啊咧,贺老板的胸肌果然很正点!等下次找个机会试试贺轻衣的~”(——方狗仔,你确定你不是趁机揩油?)
令方希其意想不到的是,为了不耽误柳飘飘的婚事,柳如絮的丧事竟然被硬生生压了下来,虽然也是厚葬,却是半夜三更静悄悄地埋到了城外龙鳞坡,方希其知道消息后拉着阮绍民趁夜去了龙鳞坡拜祭柳如絮,想到那天隔着围墙看到院子里那个明眸美貌,笑靥如花的女子,又看看眼前一座冰冷的石碑,方希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愧疚悲伤之感再次抬头,但是他明白人死灯灭,多说无益,不如不说。
而柳如絮埋了不到半个月,柳家便迎来了南宫世家的迎亲队伍。
南宫世家在武林上有头有脸,柳家在麒麟镇也是有财有势,这一场婚礼可谓极奢华之能事,迎亲队伍有整一条街长,看得城中一众新嫁跟待嫁的女儿家都红了眼。
方希其得到老板大赦,抱着贺破晓跑到街上看热闹。
人群熙攘中方希其隐约听到有八卦的大妈在讨论,原来这场婚礼会办得如此仓促,甚至柳如絮都尸骨未寒,是因为柳飘飘跟南宫家说自己怀了身孕,怕等久了肚子大了惹人非议。
方希其顿时就无语了,她要是怕惹人非议,就不会跟南宫禽兽暗通款曲,也不会逼得亲姐姐自尽,更不会等不及亲姐姐百日便急急出嫁了。依他看,柳飘飘根本是巴不得非议越大越好。
方希其觉得理解不能,干脆不想,跟着贺破晓瞎起哄。
贺破晓是小孩心性,一看热闹就兴奋,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指着那长长的马队问个不停。
方希其其实对古式的婚礼也不太了解,被问得烦了索性道:“破晓啊,这些问题你留着回去问你爹爹吧,你爹爹当年娶你娘亲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你问他肯定清楚。”
贺破晓嘟着嘴,一脸受伤小狗的表情道:“我都没有娘亲~”
方希其暗叫不好,捅了小孩子的痛处,忙补救道:“哎哟,瞧希其哥哥乱说话,其实破晓不是没有娘亲,不过你的娘亲先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呗~”嗯,电视里都是这么哄小孩的,准没错。
贺破晓的小脸更皱了,眼间更见忧郁,看得方希其小心肝一抽一抽的,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就听他低声道:“我没有娘亲,我是爹爹捡来的。”
“哈?”方希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贺破晓扁着嘴道:“爹爹没讨过媳妇,我是捡来的。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娘亲……”
“啊——这样啊~”方希其想不到真相会是这样,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他,只好安慰道,“破晓乖,你别难过,你现在虽然没娘亲,可是等迟点你爹爹讨了媳妇,你不就有娘亲了吗?”方希其嘴上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看着眼前经过的锣鼓队,脑补着新郎新娘变成贺归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就有一股火气蹭蹭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