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安不相信哑叔的包子铺会有问题,这种似曾相识的手法让他产生怀疑。
而这边吴老爹还在不依不饶地纠缠,门岗不让进,他就在厂门口破口大骂,什么难听来什么,骂他是不要脸的死变态,让自己老爹住猪圈,亲弟弟被人砍死也不管。
很快,全厂都知道他吴景安是个缺德冒烟丧天良的死同性恋。
领导找他谈话,要他尽快处理家事,别让人整天在厂门口大骂,影响不好。
回到家也是不安生,老爷子进不了门就在小区里逢人便说他儿子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如何畜牲,搞得吴景安一回家就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吴景安唯一的想法就是幸好这几天许辉不在,他真不想让那个人看到他还有这样的家人,这样狼狈的人生。
这天他刚一出门就被他家老头逮着,抓着他领子就要往派出所走,说是要让警察替他管管这个不孝子,吴景安恼了要去抓他的手,却被吴老爹一个大耳瓜子扇到了楼梯下。
五十多岁的老头老当益壮,吴景安摔下楼梯时还想着当年他爹就是用这双有力的手把他打进了医院。
额头撞到台阶,血很快就流了下来,吴景安摔得脑袋蒙蒙的时候,吴老爹已经冲下了楼,选择性忽视他头上的血,揪住他领子还在坚持不懈地要把人带到派出所。
许辉刚一进楼道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全身血液都往头顶冲去,他大喊了一声景安,便三两步冲上了楼梯,推开吴老爹,扶着摇摇欲坠的吴景安。
“怎么回事?”许辉低下头查看他额头的伤,幸而伤得不重,就是血流得吓人,他扶着人坐到地上。
吴景安闭着眼睛缓了一会才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你怎么偏挑这种时候回来。”
许辉不解,旁边的吴老爹凑上前涎着笑脸说:“这是许少爷吧,我是安子他爹。”
许辉抬眼看向他,那目光竟看得他不寒而栗。
这几年吴景安只提过母亲,对于父亲他是绝口不提,可许辉知道,他还有个人渣一般的爹。
当年调查吴景安时,关于吴老爹的情况他也是了如指掌。
年轻时跟个女支女相好,生了孩子没多久女支女死了,吴老爹就把孩子领回了家。在吴景安出柜时被老头打得很惨,那一片的邻居都说吴老头心太狠,再怎么不学好,那也是他亲儿子啊!
许辉大约还记得上次吴家小儿子惹出事来,是他帮忙摆平的。
看来,这次吴老爹会上门八成又跟那个儿子脱不了关系。
从医院检查完回来,许辉把吴景安扶上床躺着,手机递到他手里,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请个假,休息一天。”
吴景安接过手机,“别大惊小怪,医生不都说了,没事。”
许辉一脸坚持地望着他,半晌,吴景安败下阵来,打电话请了个假。
许辉转身去厨房煮了两碗面端过来,吴景安边吃面边真心赞叹,“你现在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有望赶超我呀!”
许辉笑笑,“要不,我转行做专职煮夫,月薪嘛你看着给点。”
吴景安:“谈钱太伤感情,咱肉偿,肉偿。”
吃完了饭,许辉把他被子掖好,人偎着他腻歪了一会。
张叔的手术结束了,许辉几乎二十四小时在旁照顾着,店里的事由于哑叔是负责人必须出面,吴景安托人找关系,陪着他跑了几次,协商后不追究责任,可最后的难关又卡在了钱上。
除了卖房,哑叔再想不出别的办法。
吴景安再是有心帮忙也实在拿不出钱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顶着张憔悴沧桑脸庞的男人在卖房合同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躺在病床上的张叔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还期待着能早点回家。
吴景安窝在许辉怀里偷取这难得宁静的时光。
最近的他们都太累了。
吴景安说等张叔出院了就把他们接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住在一起了,咱们可就不能这么随意了,要注意一点。
许辉笑笑,嘴唇在他鼻头轻触了一下,放心,我以后洗完澡不裸着出来就是了。
许是磕破头的后遗症,吴景安伸出手搂住了许辉的脖子,突然很孩子气地不想他离开。
就这样陪着他,多一小时多一分钟,也好。
心里那些不愉快的预感统统见鬼去吧,这个男人,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偷来,怎能放手,怎么舍得。
他贴上男人的嘴唇,把甜言蜜语说进对方心里。
你说过,要许我平安的,对吗?
嗯,许你平安,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长?
不知道,要不,你陪着我一起,走走看吧!
接下来吴老爹的折腾没完没了,不胜其扰的吴景安很想撕破脸干点什么,可当他黑着脸刚走近两步,狡猾的老头子就坐在地上撒泼耍赖。
说他生了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儿子要打老子了,老天爷不长眼怎么不劈死这个孽种。
厂里来来往往的同事指指点点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吴景安一边担心着哑叔一边又要被这个男人耗尽心神,工作中难免疏忽。
监盘时在关闭再热器事故喷水电动门时,脑子不知道哪根筋短路,竟随手按下了高加出口电动门。
导致机组迅速跳闸,随即启动紧急补水泵,水位下降太快,锅炉压火。
全厂人都在眼巴巴瞅着安全运行一百天的奖金时出了这种事,还是在第九十三天时出的事,吴景安的大名再一次在厂里迅速传开了。
几天后事件处理结果出来了,作为主要责任人,吴景安内部下岗三个月,主值降副,取消月度绩效奖金。
对他本人来说这处罚算是轻的了,后面跟着一众受牵连的人,考核都在一千以上。
这些天,吴景安不管走到哪,后面都会跟着一群愤怒的民众,明里暗里地骂他损人不利己。
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下,临近春节,吴景安终于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一场感冒他拖了半个多月也没好,吃药吊水也压不住,咳嗽得越发厉害。
张叔已经出院,和哑叔搬进了吴景安家里,许辉找了新的工作,一切仿佛走上了正轨。
殊不料吴老爹这个定时炸弹再次闯进了他们的生活。
127、闹事
许辉接到哑叔电话赶到家时正看到吴老爹像发了疯一样摔砸屋里的东西,客厅里一片狼藉,他仍嫌不过瘾,转站到厨房,捞出锅碗瓢盆通通扫到地上,边砸口里边不停骂骂咧咧。
“娘的,有钱给人治病,没钱给自己亲弟弟还债,吴景安,老子算看透你了,你这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从今以后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哑叔坐在客厅地上,头发蓬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见到许辉急忙拿手比划着什么。卧室里的张叔不停拍打着门板要出来,应该是怕他出事被哑叔反锁在屋里。
许辉扶起哑叔,把他劝进屋里安抚张叔。
转身走进厨房里,一把拉住还在不停摔砸的吴老爹,寒着脸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吴老爹也是急红了眼,那些高利贷逼得更紧了,大冬天的吴常被他们扒光了衣服在院子里跳了两小时的舞,说是再不还钱就要把他从高架桥上扔下去。
吴老爹甩开许辉的手,对着这人也再没好脸色,“我干什么你管得着吗?这是我儿子家,我想砸就砸,给我滚开!”
说着抱起电磁炉就往地上摔去。
巨大的响声过后,摔裂了面板的电磁炉静静躺在地板上。
许辉冷冷看着那被砸裂了一块的地砖,“你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吴老爹像听到一个笑话,略带嘲讽地笑了几声,“罢休?老子连命都快没了,还罢休?!我告诉你姓许的,没本事就别学人说大话,你们不是要看着我死吗?行,我他妈死也要拉着你们一块!我要让那个小畜牲给我陪葬,老子生他算白生了,我真后悔当初没一把掐死他。还有你们这些狗日的死变态,我让你们谁都别想安生!不弄死你们老子跟你们姓。”说话间,他从橱柜里捞出一些碗盘,哗啦啦全砸在了地上。
许辉眼里的温度瞬间低到极限,“你最好别逼我。”
吴老爹没好气地吼出声,“你个狗日破玩意,还来教训我!老子还真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弄不死我我就天天来闹,你不是喜欢出名吗,老子就让你们天天出名。吴景安不让我们爷两活,他也别想好好活着。还有你个不死脸的贱种,我还要抽空找你那爹妈说说理去,我他妈——”
吴老爹话没说完许辉一只手勒着他脖子就把他按到了墙上,眼里射出狠毒的光,手下一点点使劲,勒得吴老爹差点喘不过气来。
有一瞬间,他真想就这样——
吴老爹摔在地上,重重地咳着,他不敢抬头看许辉的脸,这个人说起来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万一真惹毛了他,说不定真的会——
吴老爹再没脑子也不敢再胡来,手脚并用地往外爬,想着快点逃出这个家。
冷静下来的许辉看着男人仓皇逃离的背影,冷冷说道:“这笔钱,我替你还。”
吴老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惶惑地转头看着他。
许辉一步步走向男人,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他目光如噬血的毒箭,一道道笔直射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许辉一字一顿地说:“这笔钱,我来还。老人家,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许辉。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果让我知道你再来找吴景安麻烦,”嘴角勾起邪气十足的弧,“我会保证让你,和你那宝贝儿子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余生。记住我的名字了吗?礼尚往来,我也会牢牢记住您的大名,吴浩中,吴常,后会,有期。”
明明只是一句他听惯了的威胁,可从许辉嘴里说出来,却让吴老爹有更加恐怖的感觉。
许辉的眼神,许辉的声音,都像是从地狱深处飘出来的,让人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吴老爹连连点头,颤着声音答道,“不,不会,我们不会再出来惹麻烦,绝对不会,你放心吧!”
下一秒,吴老爹连滚带爬逃出了吴家。
许辉转过头站在厨房窗户旁,目光深沉地望着一路跑出楼道的老男人。
他一点点收紧拳头,眼眸微眯,吴浩中,吴常……他会好好记下这两个名字。
总有一天……
吴景安回到家的时候,许辉正在打扫遭破坏严重的屋子。
吴景安从哑叔那里听说了情况后,气急败坏地冲到厨房,推了许辉一把,“你他妈脑子长屎了是不是,你要帮他还钱,你哪来的钱?”
许辉放下手里扫帚,无所谓地笑笑,“不就是钱嘛,慢慢挣呗,总能还得清的。”
吴景安气得头冒青烟,带着重重的鼻音骂他,“你说得可真轻巧,几十万啊,你变给我看看,真有那本事,你把哑叔房子买回来啊,你当你还是许家的少爷啊,你醒醒吧!”
许辉垂下头苦笑两声,“行了,我知道怎么办,你别着急,好好养病,感冒多久了,怎么总好不了。”
吴景安恼得口不择言:“你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怎么办?行啊,你告诉我,怎么办,到哪挣这么多钱,你是要脱光了衣服卖还是去捐器官?!”
许辉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呃……想法是好的,可是实际操作起来有点困难。”
吴景安:“许辉?!”
许辉安抚地拍拍他肩膀,“好了,不逗你了,总之,我已经答应下来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有一点点挣来还了,你呀,也别想太多。难道我还不起,他们还真能把我绑起来砍手砍脚啊,没电视上演得那么邪乎。”
吴景安:“许辉,你觉得现在这情况还不够乱吗?你逞什么英雄,我招的麻烦我自己会解决。几十万对我们这个家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我现在一个月只能拿一千多的基本工资,还要养这个家,我求你行行好,别再折腾我了,行吗?!”
许辉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他知道吴景安自从厂里出了事后,情绪一直不好,再加上几十万的债……看来,的确是太勉强了。
“景安,我闯出来的祸我会自己搞定,你——”
吴景安低垂着头,止不住轻笑两声,“你搞定?你真当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少爷,一顿饭吃掉几万块。是啊,你有办法,你朋友那么多,随便哪个都能拿出几十万给你。你不在乎是不是,行啊,你去借,你再去借,找廖胜英找郝时,借他个百八十万的预备着,今儿吴常能找你要四十万,明天是多少,五十万,八十万,你多好说话,你是有求必应的少爷,可别丢了面子,你尽管给他。只要你能拉得下脸,你天天找他们借钱养这两个人渣,我吴景安,绝不再干涉你。”
许辉缓缓低下头,脸上的笑也在一寸寸剥落,“你放心,我不会找他们借钱。大不了多打两份工,一点点还。”
吴景安笑得更厉害,连带着夹着几声咳嗽:“多打两份工?打什么工能挣几十万,你也带着我好了。许辉,你有几个身子,你身子是铁打的?还是你以为你是玄幻小说里的万能主角,开个金手指,那钱就源源不断地进来了。”
许辉硬撑着挤出最后一丝笑:“你别操那么多心,再不济还有许家,他们不会看着我被人砍死街头不管的,你放心好了。”
吴景安恼得爆出一声吼:“到现在你还做春秋大梦,你那个高高在上的许家恨不得玩死我们!”
气氛一时间冷到极点,许辉目不转睛地望着男人,一言不发,吴景安的怒气也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冷却。
可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无法再收回。
半晌后,许辉说:“你早就想到了,这些事,堆在一块的这些事,应该都是许家的杰作。我们一直避口不谈,可心里,比谁都清楚。许家不会放过我们,这些事,只是开始。”
“这笔钱我怎么能不还,由着他一次次去折腾你,今天是磕破头,是工作上的失误,明天那些高利贷把他逼急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拉进地狱。我只能替他还,因为把他逼上绝路的是许家,是要彻底玩死我们的许家。”
“景安,有这样的家人,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哑叔。可现在道歉也是于事无补,所以,我只想跟你说一句,给我撑下去。几十万又怎么样,再大的磨难又怎么样,你说过,能动摇我们的,只是人心。所以,你给我撑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绝对不会分开。记住你答应过我的。”
话落,许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走出了家门。
吴景安颓丧地坐倒在沙发上,揉着发痛的脑袋,努力思考着他的话。
撑下去。
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会分开。
这是许辉对他提的唯一要求。
而他,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到这要求。
因为,金美宣找到了他。
雍容华贵的许夫人冷冰冰地要求他放弃许辉。
许家给了你们时间,而现在,没人再有耐心看你们胡闹下去。
如果还是固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人预料得到。
就算你撑得住,不在乎,你身边的这些人是不是也能经受得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事情没有终止的时候,许家要玩死一个人太容易。
如果坚持要和许辉在一起,那就抛弃良心吧!没有那种东西,你就可以无所顾忌。
金美宣说这是最后的警告,许家不会再手软。
吴景安的脑子里被塞进了一团浆糊,让他连思考的能力都没了。
许辉说这只是开始,却要他咬紧牙好好撑下去。
金美宣说事情没有终止的时候,如果坚持和许辉在一起,你身边的人就要一次又一次地经受打击。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掏出包里的药,和着水一粒粒吞下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