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想一掌拍在那小丑的肩上,顺便把人拉怀里抱抱,说一句,哥们,你辛苦了。
小丑走近了,他刚一抬起手,就听那小丑来了句,“也就这样了啊,多了我也做不出来,你凑合着吧!”
吴景安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声音,是,许辉
吴景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油彩虽遮了小丑精致的相貌,细细看去仍能辨认出来,这人,是许辉不假。
许、许辉!
怎么会——
吴景安呆呆愣在原地,抬起的手迟迟没能放下。
小丑先生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傻了,也不用兴奋成这样吧,不就是个小丑嘛,至于吗你,喂,喂……”
吴景安看着那手在眼前不停地晃,许辉的声音却像隔了一座山似的,远远响着听不真切。
他以为那小丑是许辉雇人扮的,以为夸张的庆生只是他的恶作剧,以为……以为……
许辉,你做得,会不会太多……
小丑猛地大吼一声,“姓吴的!”
吴景安身子一晃,后退了一步,低头捋了捋散落下来的短发,眼睛在手掌的遮掩下连眨了好几次。
再抬头时,他不客气地攘了小丑一下,“你演哪出啊!还扮小丑,你有资格证吗连球也不会抛,弱爆了。”
许辉呲着牙将球递到他面前,“有本事你抛给我看看。”
“我没那么无聊。”
“我以为你很专业呢!小爷我好心圆你童年梦,怕你心里老惦记着弄出个精神失常来,你倒不客气,还敢嫌!”
吴景安笑:“喂,不是小丑吗,做两个滑稽的表情出来看看。”
许辉怒:“不会!”
“那就笑笑好了,小丑不是应该一直笑着的吗,”说着,他两手一扯小丑的两颊往外拉。
他动作太突然,许辉没反应过来,嘴巴被他扯开,露出一整排牙齿。
“你妈的找死啊!”
吃了亏的小丑恼怒着冲向吴景安,而后者大步跳开,笑着躲到另一桌后面,“嗯,这表情不错,开始有点小丑的样子了噢!”
许辉拉起袖子急冲过去,“吴景安,你给我站住!小爷今儿剥了你的皮!”
吴景安哪是乖乖挨打的主,身手敏捷地跳到了另一张桌子边,两腿分开,时刻准备着逃向别处。
“激动个什么劲啊!不是你要扮小丑嘛,还不许人笑了,太没职业道德了。”
“闭嘴吧,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别跑,给我站住。”
“哈哈……”
傻站着的一众员工很无奈地看着两大男人在餐厅里上演官兵抓悍匪,噢不,是小丑抓寿星。
老板不悦地皱起眉头:几十几的人了,要不要玩得那么happy呀!让不让人打烊了!
度假村的夏夜热闹喧嚣,繁星坐落在遥远的夜空,忽明忽暗地闲闲看着世间百态。
洗了澡换了衣服的某少爷领着平凡小工人在河堤边的草地上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坐了下来。
周围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人,都等着看富豪嫁女的焰火盛宴。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扰了度假村原有的清静。
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吴景安看了一眼散落在四周的啤酒罐饮料瓶食品袋以及鸡蛋壳等,叹息着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啧啧。”
许辉不屑地瞥他一眼,“装什么老成,去,买啤酒去。”
虽有抱怨,吴景安还是乖乖到附近小店去买了啤酒。怎么说今天这一天的消费都是人少爷包的,这点小小的啤酒总得满足人不是。
买了一提啤酒外加些下酒的零食,两大男人肩并肩坐等焰火。
开了一罐啤酒递给许辉,吴景安说:“你真的是无业游民”
许辉白他一眼,“怎么,瞧不起无业游民啊!”
吴景安撇撇嘴,“哪个无业游民有你那么好命。”
许辉笑,“要不要加入我的大军,放心,以后小爷罩着你。”
“得了吧,我还是努力做我的小市民好了,还得攒钱娶老婆呢!”
“哈哈……”
周围嘈杂声不断,可许辉的笑声还是清晰地传到吴景安耳朵里。
假装喝着啤酒,眼睛偷偷瞄向旁边的男人。
他喜欢听许辉的笑声,那爽朗欢快的声音感染着他,能把隐藏在心底的阴霾全部驱散。
跟着他一起笑,一起快乐。
“你的志向可真远大啊!”
刻意的嘲讽听在吴景安耳里别扭极了,不客气地回了一句,“那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该不会是做一辈子米虫吧!”
许辉的笑声渐低,嘴角挂着浅浅的弧,“不做米虫的话,还能做什么”抬眼看向天空,眼神里有吴景安平时见不到的忧郁,“被规划好的人生,连一点乐趣也没有的人生,不做米虫的话,就只能做个傀儡了。”
吴景安静静看着这一刻的许辉,几许落寞几许伤感,好似在发泄着这许多年积攒的委屈,却不能吼不能骂,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还有什么资格埋怨。
埋怨这太过优渥的生活,埋怨被安排好的人生,简直,就是笑话。
他还能有什么志向,理想,愿望,一切偏离轨道的,都是不被允许的。
吴景安转过头,眼睛不知道望向哪里,淡淡地说:“总该有你想做的事吧!没有想过吗”
许辉的声音低低地,像在说给自己听,“有什么机会去想想做的事为什么非要想着去做某件事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有人愿意养我一辈子,那我,还需要去想吗想了也是空想,干脆,不费那个脑子了。”吴景安闭上眼睛,夜风徐徐,吹拂着他的短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就从现在开始找吧,的确,它改变不了你的生活,但多少也是个依托,让你的人生不再那么无聊。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太自负了,你以为什么事都能轻轻松松搞定吗有的人啊,奋斗一辈子也完成不了一件事。你也来试试看吧,我陪你一起找,不就是个愿望吗,我还就不信你成圣人了,无欲无求连皇太子都有心愿,你,一介草民,跩个什么劲啊!”
一束火花冲到天空的时候,周围的嘈杂蓦地停止,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瞪大双眼瞅着天空中的那一点,很快,一朵硕大的妖魅之花在空中炸开。
众人发出惊叹声,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数不清的烟花飞向空中,在黑色幕布上涂抹耀眼的五彩缤纷,绚烂夺目。
却是转瞬即逝。
许辉一口一口喝着啤酒,周围传来尖叫欢呼声,他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眼角余光被旁边的人霸占着,于是,一点点在意起他的动作。
他在笑,他喝了口酒,他弯腰拿东西,他开啤酒罐,“叮”一声脆响,打断许辉不正常的思绪。
人们还在激动兴奋地谈论着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的烟花,吴景安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欲醉了。
他头靠向许辉的肩膀,有些感情,不受控制地冲到喉咙口。
许辉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看他,他稍稍抬头,就把男人睫毛下那片深海望进了心中。
他说,“许辉,我爱你。”
最后一朵烟花飞向空中,“呯”地一声巨响,炸亮整个天空。
他把双唇贴向男人嘴巴,印上他和他的第一个吻。
吴景安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世界末日,却只想借着酒醉享受最后的快乐。
他要的一直都不是暧昧,他和许辉永远成不了朋友。
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留下的是省略号还是句号,总该有个结果吧!
如果,哪怕只有一丁点可怜的如果,他也想尝试一下。
二十八年的人生,老天也许也会同情他,给他一份难能可贵的爱。
许辉算不上完美,可他,真的想和这不完美的人一同走下去。
因为这个人,不是勉强,不是凑合,是真正让他心动的男人。
他把自己比作卑微的石子,想着把天空上的一粒星辰拉下来与他作伴。
如果,真有那个可能,这一生,他只想对这一个人好。
许辉,许辉,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30、伤害
那一夜,他们留宿在度假村。
吴景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有太多的担心和猜疑折磨着他,他干脆坐起身,看到窗前桌上放着的鲜花,一把捞过来。揪一朵“他爱我”揪一朵“他不爱我”玩了一晚上,玩废了八朵花,三块面包,
得到的结果喜忧参半,他还是不知道许辉是怎么想的,幼稚得快疯了。
第二天一早,他坐第一班车回到家中。
一整个上午,许辉没打来一通电话,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到现在,他还是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语气态度去面对许辉。
要不,干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死不认帐、天下太平。
吴景安揉乱一头乌发,最后带着悔恨和无奈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更糟,因为昨天的告白再加上那个印象深刻的吻,于是,他很悲哀地神交了一回。
苦逼地抱着被单扔到洗衣机里,他坐在桌前连抽了三根烟后,手机铃声响了。
他吓得浑身一激灵,半晌后才缓过神往手机瞅去,富二代三个字咋看咋扎眼。
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会,才抖抖嗦嗦地接起电话。
“喂”
“你在哪呢”
“在,在家。”
“来时光一趟,咱们谈谈。”
许辉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寻常,少了平时的戏谑和吊儿郎当,正经得让吴景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能不能改天,我,我今天——”
“你生理期”
吴景安差点没咬掉自己舌头,刚才是谁说许辉正经的
“我知道了,几点好,行。”
挂了电话,吴景安又抽了两根烟才缓过劲,摸着瘪瘪的肚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该来的总要来,是福是祸,咱总得闯闯不是
最糟的结果不过是被那人骂变态,吐口水,断绝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想想,这些自己也许,大概,可能,应该会挺住的。
全当把时间调拨到认识他之前,不就好了
这样安慰着自己,吴景安收拾好后,带着悲壮的心情赴宴去了。
走出电梯,由一身制服的男人领着他来到502的包间,从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明显不只一个人,吴景安心里不免有几分失落。
本是抱着死活都在今天的决心来到这儿,看来,今儿是什么也谈不成了。
打开包间门,廖胜辉一脸深情地抱着话筒唱着荒腔走调的情歌。
沙发上零星坐着几个人,不算陌生的面孔,却也叫不上名字。
许辉坐在靠北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沙发背上,看到他进来,笑着抬了抬下巴算是招呼。
还是一副二世祖的痞样,让人爱恨不得。
吴景安就近坐了下来,一转头才看见旁边坐着还算熟悉的人。
郝时向他点点头,吴景安微笑着回应。
廖胜辉的歌唱得真不咋地,台下众人实在听不下去,一个劲地喝倒彩,轰着他赶紧下台。
廖恼了,对着话筒大嚷:“谁tm唱得比老子强,给我站出来。来啊,来单挑。”
说到唱歌,吴景安想起了第一次和许辉朋友来唱K时听到的那首《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郑源的歌简直被他唱活了,也许是因为带进了深厚的感情,甚至有超越原唱的魅力。有意瞟了眼四周,似乎没看到那个人。
他靠近郝时耳边问了句,“上次那个人没来”
郝时挑眉看他。
他想了想说:“唱了首《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好像,姓……乔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郝时在听了他这句话后本来平淡无波的眼神突然冷了好几分。
吴景安思忖了下,难道是自己问话的方式有问题。
郝时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他回美国了。”
吴景安点点头,背靠向沙发上,掏出一根烟刚想点上,就听有人吵吵着让许辉献一曲天籁以拯救大家的耳朵。
许辉也不扭捏,话筒递到他手上,他保持着坐姿不变,对廖胜辉说句“十年”。
钢琴前奏响起,许辉的目光扫到门口的位置,吴景安抽了口烟,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却控制不住地用余光追捕那个帅气的身影。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十年之后,我们……还能被称为我们吗
吴景安的思绪被许辉的歌声带到了触摸不到的地方,用一种不可能的胡思乱想去描绘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十年之后。
也许有小小的争吵,也许有深情的拥吻,也许会挤在k歌房声嘶力竭地飚歌,也许会窝在沙发上看一两部片子,也许,也许,也许……他们的生活在继续。
吴景安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明知不可能,却还是要想,人,都是贱到没办法的生物。
一首十年唱罢,有人撺掇着让他再来一首,许辉眼角含笑,握着话筒说:“景安,来唱一首,我好像,没听过你唱歌。”
这一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门口的地方,努力隐藏着找忽视感的某人硬是被强拉出来,又是话筒又是高帽的,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不会唱,也通通被众人的耳朵屏蔽。
再扭捏就真像个娘门了,吴景安想唱就唱吧,尽量唱难听点,以后就沦为廖胜辉级别的了,下次,还有谁会想听他唱
点了首朋友,装模作样地嚎了两嗓子后,吴景安正纳闷着怎么还不被人轰下去时,背景音渐渐变了,周华健那特有的嗓音变成了青涩质朴的声音,就连音乐也不再清晰,混了太多杂音,很快另一道男声合上来,变成了二重唱的感觉。
吴景安紧紧握着话筒的手心冒出汗来,这背景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终于在尘封的角落找到那一片场景。
他微微抬眼,就看到了闲适地坐在对面扬起脸对着他笑的许辉。
那笑,竟像隐藏了无数毒针一样,扎得人浑身上下都疼。
背景声逐渐大了起来,坐在沙发上的每个人都在透过他看向画面,那画面里,应该,应该是两个半大男孩,在迎新的晚会上,一人抱一个话筒,用心吟唱。
有些感情也在心照不宣的眼神中默默酝酿。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转头时显得那么不自然。可——他还是要确认。
确认画面中的那个男孩是不是他想了十年的人,确认那个残忍的人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那一瞬间,他也许该感谢许辉的。
感谢他让自己见到了十七岁的井程,重温了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被放大的画面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没有半点奇迹。
迎新晚会,舞台,井程,吴景安,灯光,话筒,台下的人……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无忧无虑地唱着歌,时而还会耍帅地扬扬头,把遮挡的头发甩到脑后,露出年轻快乐的脸庞。
吴景安再次看了眼许辉,也许眼中含着疑问吧,他实在不明白,也实在想搞明白,许辉,许辉,为什么——
许辉还在笑,从头至尾,他都在笑看这场闹剧。
那双曾经温柔以待的眼睛,从始至终,也没放过他。只是这一次,变成了割肉的刀,锋利尖锐。
吴景安的疑惑很快解开,音乐声未停,画面却突然切换了,似乎是怕人们看得太闷一般,几张放大的照片赫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