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卫砺锋一直盯着纪仁德,一天十二个时辰,纪仁德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甚至吃了什么东西,夜里起几回夜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然后照着这些消息,翻出一堆人,紧紧盯着,在人有异动的一瞬间,立刻拿下,保证他的考试不会出任何意外。
青雀不确定他对纪家是个什么想法,不敢做的过分,榴五带着青娘让楼子里编造谣言,只针对纪仁德,反正他是欺负主子了,既然敢欺负青雀主子,就让他知道伸了手会痛,意欲毁他名声,同僚上司失和。
柳无心么,手里握着那么多生意,只消随便找几个吩咐句话,纪家就别想挣钱。
须知高门大户哪个也不是靠着俸禄过活的,马无夜草不肥,谁家都有生意摊子,只要财源断了,家里很快就会捉襟见肘。
……
纪居昕笑的眉眼弯弯,牙齿露出一半。
他第一次觉得,被人宠着关心着这么幸福。
人皆有欲望,一直以来他都在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所有一切都是自己殚精竭虑谋来,就算受着卫砺锋照顾,也经常心下难安,睡不安稳。
如今他与卫砺锋交心,以后可能会在一起,这些事情便不再是负担,他反而觉得有些甜蜜。
青雀更是不一样,是他死去娘亲留给他的忠心下属,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更加随心所欲。
人生中从来没有这一刻,他心生圆满,觉得活着真好!
心情大好之下,他突然对纪家的仇恨减了很多。
初初重生之时,他心怀怨忿,整个人非常阴郁。即便前世最后一段时间过的很好,再见纪家人,他也难以压抑心中愤怒,恨不得那些人全部死在他面前才好。随着时间流逝,手里的东西一点点增加,他对纪家仍然恨,恨的程度却不一样了。
现在他锦衣华服,好端端坐在将军府外花园,手下一堆能人,面前一片可用资料,前途可见的锦绣,杀纪家哪个人一点都不算难事。
可笑他前些日子竟把纪仁德与国事摆在一起评价,并从中摇摆,简直太蠢。
纪仁德他哪里配!
如果有机会,当然是扳倒魏王,护住国体更重要!皇权在,皇上在,安王在,卫砺锋在,他就永远能得安和!他手里握的东西这么多,完全可以在顾着国事的同时,下手折腾纪仁德!
但是弄死纪家人一点也不好玩。
他前世曾那么苦那么苦,纪家凭什么能痛痛快快死!
他以前的目的,或者是杀死纪仁德,现在他觉得,把纪仁德挤出官场,让他成为庶民,把住所有纪家生意财路,让纪家整个必须看他的眼色才能活,怎么挣扎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才好。哪天心情不好,就过去遛遛骂骂,看到他们不爽,他一定很爽……
卫砺锋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小狐狸眉眼弯弯,笑容狡黠的样子。
“什么事这么高兴?”他凑过去趁人不注意亲了口小脸,拉住纪居昕的手揉啊揉,“跟你男人说说。”
纪居昕‘啪’的打了他脸一巴掌,斜斜睨着他,“你是谁男人?不要脸。”
卫砺锋笑眯眯把脸凑过去,“宝贝儿打的真好,来,再打一下——”
纪居昕眯着眼扬手。
卫砺锋把手拽过来在掌心亲一口,“宝贝儿真香!”
纪居昕抚额。
这混蛋永远这样子,一直都不改,也是够了。
“别闹,我们来说正事。”
纪居昕装做什么都发生的样子,板着小脸严肃地走到案前,“既然已经确定魏王之险,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他不露狐狸尾巴,我们就逼着他露出来。”
他从案上翻出几个卷宗,拿在手上亮了亮,“你不是确认这些是他的人了?我们就从这里下手。”
卫砺锋虽然流氓,但说到正事还是严肃正经的,他走过去,拿过卷宗粗粗一番,“青雀送来的?”
“你的消息虽然更宽广,但这些补充很精确,结合起来,我们能做的更多。”纪居昕眼梢微翘,笑容笃定,“比如这里,”他白皙莹润指尖点着个名字,“他管盐课,是个肥差,估计是魏王的钱袋子,不知道给魏王捞了多少钱。此人老谋深算,是个老狐狸,从不落人把柄,帐册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在哪,但酒色财气,他偏偏好一个‘色’字,而这个喜好他一直藏的很深,你的人都没查出来。我们可以摆个局,不管是哄是骗,把帐册拿过来……”
“这里,这个人只是刑部小吏,但所有刑部狱案记载抄录都由他负责,结合两处卷宗,我们能看出,魏王通过他干涉了很多起刑狱,从中或得钱财,或得人脉,此人很难查,你的消息里最近才出现这个人,可见魏王对其重视程度,我们把他灭了,魏王一定不会高兴……”
……
纪居昕一一分析卷宗上的人名,最后点到史元伯的名字上,“还有此人。这人官阶不算小,户部又是极重要的位子,他们家与我有仇,又跟了魏王,不打击一下,都对不起我的——”
“对不起你男人这么疼你……”卫砺锋看着纪居昕越来越亮的眉眼,一半心思从正事中撤出来,最后没忍住,直接搂了纪居昕的腰,抬了他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唔——说正——”说正事呢!
纪居昕不满的推拒,能不能不要不分场合的发情!能不能!
答案当然是不能。
卫砺锋情不自禁,忍了再忍还忍不住,只能动手。他牢牢把纪居昕箍在怀里,一遍遍热情又温柔地舔着他的唇瓣,在纪居昕开口欲说话时垂驱直入,一边霸道的侵入,一边温柔的安抚,他想让纪居昕明白,他的感情是炽热的,浓烈的,他在等待他的接受,而且……他快等不了了。
“唔——放——”纪居昕已经不再害怕卫砺锋的接触,卫砺锋的吻,可这混蛋总这么疯狂,让他有点害怕。卫砺锋太急切也太激动,好像要把他整个人吞吃入腹似的……
如果到时也这么激烈……想想就肝颤。
可明明身体都开始颤抖了,心内却隐隐升起一抹期待,他竟然该死的不想躲!
熟悉的酥麻从脚底升起,刷过整个身体,纪居昕发现他不争气地软在了卫砺锋怀里!
这真是……
小腹突然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抵住,纪居昕脸刷一下红了,狠力推着卫砺锋。
卫砺锋放开他的唇,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有些暗哑,“我想要你。”
纪居昕心尖一颤,脸色都变了,“我……我……”
卫砺锋叹息一声,紧紧了手臂,“我懂,就这样乖乖的,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纪居昕不敢动了。
半晌,卫砺锋才放开他,捏了捏他的脸,“我的宝贝儿真聪明,就按你说的,我马上去安排。”
这是在说在刚刚的事。
纪居昕微微侧头,“你与上面……不再商量一下?”
“不需要。”卫砺锋将卷宗收起来,“本来这次确定了魏王确有不诡不举,就该做些事了,正好我手上的事忙完,时机刚刚好。”
他的眼睛看过来时,幽黑静谧,仿佛含着一潭水,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吸入其中。
纪居昕下意识躲开,眼神闪烁,“我还没……”
“我会等你。”卫砺锋倾身在他额前印上一吻,“好好准备,嗯?”
纪居昕低了头,觉得唇上,额上,烫的难挨。
突然外面一阵锣响,“给举人老爷道喜了!”
第213章:亚元
原来今天是揭榜日,所有上榜举人会按排名顺序由差吏们敲锣打鼓通知,报喜,纪居昕把这事给浑忘了。
可见这些日子过的多乱。
卫砺锋反应却有些奇怪,他轻啧一声,手摸着鼻子看向别处,一副心虚懊恼的样子。
纪居昕好奇,看了两眼,笑了,指着他,“莫非你来是要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的?”
卫砺锋叹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被你给带忘了。”
他亲了下纪居昕脸蛋,“恭喜小宝贝儿,中了亚元!”
“亚元?第二名?”纪居昕愣住了。
他自觉学的不错,纪仁德虽然出了招,但对他没半点影响,应该能中,却没料到竟然名次这么好!
“真的?”
自家小狐狸傻兮兮的样子很难见到,卫砺锋欣赏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说,“你男人亲自从榜单上看来的,还会有假?”
这时外面敲锣打鼓声音也近了,各种带着‘举人老爷’‘亚元’‘纪姓居昕’的话高喊,听不见也难!
“我真中了?亚元?”纪居昕突然高兴地蹦了起来,拽着卫砺锋袖子,“我中举人了!”
他很少表现出这种形于外的,类似少年孩童的活泼动作,卫砺锋看的眼都直了,声音微带暗哑,“嗯我的宝贝儿是举人了……”
纪居昕笑的见牙不见眼,闹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整理衣物出去见人,打赏。
院子里很热闹,绿梅孙旺拿来早备着的干果茶点,笑眯眯地招待客人。来人也不仅仅是差吏,还有跟着进来讨口彩沾喜气的孩子,路人等等。
纪居昕出来,差吏们念了报喜贴,喊着恭喜磕了头,纪居昕吩咐孙旺发喜钱,小院闹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纪居宣中了么?”纪居昕看着关闭的院门,突然问卫砺锋。
“中了。”卫砺锋明白纪居昕,知道他会记挂,看榜时多看了一眼,“不过没你名次好,他在榜单最后几十名。”
“我就知道他会中……”
纪居昕转过头,有些遗憾地问卫砺锋,“你今天是不是休沐?”
卫砺锋点点头。
“可惜我只能陪你吃个午饭。”纪居昕撇撇嘴,“我中了举人,怎么也得去平安胡同一趟。”
“不想去就不去。”卫砺锋皱眉。
纪居昕摇摇头,“这是礼数。不过这次我倒没有不想去。”他眨了眨眼,“我很想去得瑟一番呢。”
卫砺锋摸了摸他的发梢,眼眸温柔,“要我陪你去么?”
“不用了,你等我回来吃晚饭就好。”纪居昕说完又添了一句,“想吃鸭脖子。”
“好,”卫砺锋笑了,“我给你买。”
整个院子的下人都过来磕头,连将军府的人都听着声爬墙过来道喜,纪居昕非常高兴,小手一挥,赏钱加倍!
但是牛二就算了,谁让他说什么金榜题名时,就是洞房花烛夜,提议给纪居昕布置喜房……
纪居昕凶巴巴地瞪他,“赏钱没你的份!”
牛二哭丧着脸,看自家将军,卫砺锋挥挥手:虽然你表现不错,很得本将军心,但既然媳妇儿说不给,那便不给罢。
青娘拿着鞭子在一边笑话牛二:简直又笨又蠢!讨好人不会吗!自家主子明显害臊,你这样说会有好脸色才怪!还是她青娘最聪明,拐着弯表达心意,化解了将军敌意,还让主子更信任!
大笨牛啊,这种时候,就应该面上哄着主子,暗地安慰将军,并且春风化雨的在主子面前为将军说好话才行嘛!
午后,纪居昕带着周大宋飞绿梅去了平安胡同,因青娘不肯离开,扮做他的丫鬟也跟去了。
纪家门口散着爆竹燃放后的碎片,空气里隐隐还有硫磺味,可见刚刚热闹过一番,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打扫。往里走,廊柱前皆披了红纱挂了灯笼,非常喜庆,显是在为纪居宣中举庆祝。
纪居昕一进门,就有下人小跑着去正院报信,可他走的也不慢,一路走到正房,杨氏将将知道他来了。
纪居昕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拦他这个刚出炉的亚元,信步闲庭地走进正厅。
房间里人并不多,只有杨氏,高氏,和纪居宣三人并一众丫鬟仆妇,看到纪居昕齐齐一怔。
纪居昕也不介意,上前与杨氏行礼问安,“孙儿请祖母安,多日不见,祖母吃的可香,睡的可好?”
“哟,我们的亚元老爷回来了。”不等杨氏叫起,高氏略带尖锐的插话了。
纪居昕看一眼面色有些不愉的纪居宣,这是怪他来打脸了?还是——故意拦着杨氏叫起?
纪居昕眼帘微垂,停了一瞬还没听到杨氏声音,自己起来了。
纪居宣声音平静地开口,“到底是中了亚元,身价高的连祖母都不放在眼里了。”
纪居昕不理他,微笑看着杨氏,“祖母向来最疼孙儿,从未让孙儿久跪过,孙儿一直感激在心。”说罢笑眯眯看着纪居宣,“或许八哥没见过祖母这么疼人,才会误会。”
纪居宣气的眼睛一瞪,略带委屈地看向杨氏,“祖母——”
杨氏看着纪居昕,有些愣神。
她前些日子从老四那里听到一些话,说是纪居昕翅膀硬了,变着法的针对他,报复纪家,她并不信。可老四说的有理有据,还有证据,母子这么多年,她最了解老四,不得不信。
她活这了么些年,竟被一个黄口小儿蒙骗,她有点不能接受,下意识想亲自看看,也许老四说错了呢?也许她没走眼呢?
杨氏冲纪居昕招招手,“到祖母这来。”
纪居昕微笑着看了纪居宣一眼,缓步上前。
他眼眸清澈,笑容乖巧,明明就是个听话的孩子……
“好孩子,给家里争光了,考中亚元,祖母很高兴。”杨氏笑容慈祥。
“都是祖母教的好。”纪居昕像是有些害羞,脸颊略红。
杨氏点点头,开始试探,“昕哥儿大了,也到了说亲的时候,祖母看着给你订门亲事可好?”
“按说婚姻大事,当听长辈所言,”纪居昕仍然软软笑着,“但孙儿想专心读书,待春闱过后再说,祖母看可好?”
杨氏眉间不可察地跳了一下,温言道,“给你挑媳妇是祖母的事,你只管好生读书就是,不妨碍。”
纪居昕亦声音温和,“可举人和进士到底身份不一样,若等翻年,孙儿有幸榜上有名,岂不更好?”
“那也可先相看着,说亲非一时可定之事。”
“祖母若愿意,操持也可,只是孙儿不知道到时情况怎么样,能不能成呢。”
杨氏微微眯眼。
这孩子脸色一点没变,仍然笑的乖巧,可每一句都在顶她,最后一句更像在说随你便,反正最后娶不娶也是他说了算。
她竟真的看走眼了?
气氛有些沉默,纪居宣适时插话,“我看祖母不用费这个心了,没准九弟已有心上人,私定终身了也说不定,哪轮得到我们操心?”
杨氏面色沉肃,盯着纪居昕,“可有此事?”
纪居昕仍然微微笑着,“谣言可轻信,却不肯信孙儿么?祖母真偏心。”
纪居宣冷笑,“是啊,祖母偏心,这些年都偏心了你,临了不过得了一副狼心狗肺!”
纪居昕突然冷冷看向纪居宣,“八哥这话我不爱听,谁狼心狗肺?要我们来说说前事,对比事实,一点点辩么?”
杨氏瞬间变了脸色。
高氏适时斥责纪居宣,“宣哥儿怎么说话呢?怎么说昕哥儿也是你弟弟,还中了亚元,你该与人好生学才是,如何意气之争非要找架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