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若不想说的话,可以保持沉默。”宽容的女人说道。
徐冉耸耸肩,“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我不知道怎么说。”
“也好。徐冉,等会议结束的时候,我想让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徐冉闻言,腿肚子痉挛一下。
我能说我可以不去吗?如果,您要见的是我老师的话。他老人家一定会架起我,二话不说暴揍一顿。
“见完他之后,您还想做什么?”徐冉弱弱地问。这个对他真的很重要。他没法看着师母难过和伤心,他没法允许旁的女人破坏师母的幸福。即使是他喜欢和崇拜的钟凡心,也不行!
要做什么?这个问题对于钟凡心来说,也是个茫然不知所云的无解啊。如果住在心里头那个人可以被连根拔起的话,如果那人不是一直让她拿不起放不下的话,如果她个性里少了那么多感性和执着,可能她就可以换另一种活法,但是现在她不能。
“一切,要看他过得好不好我再决定。”
“过得好或者不好呢?”紧紧的,徐冉问了一句。
“过得好,我悄悄走掉;不好的话,至于到时候我要怎么做,现在天知道。”耸耸肩,钟凡心说道,察觉到徐冉对他俩现在进行的话题紧张程度,奇怪的,“徐冉,你怎么了?”
徐冉摇摇头,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
眼看时间快到下午两点半,钟凡心便招了一辆的士,等两人到了全国外科临床会议大厅门口,那种密密匝匝的视线立刻朝钟凡心和徐冉这边聚拢。
“啊。这个是外科医生吗?”
“如果这是外科医生的话,未免太标新立异了吧?哪家医院的?”
“好奇怪的打扮。哪个医院的啊?”“谁敢找这种医生开刀看病啊?”以上这些是钟凡心对于投向徐冉身上诧异目光的全部解读。
钟凡心不像薛其正大人那般有一院之长的强烈自尊心。碰上上列场面,会有超强烈的医院荣誉丢失感。跟徐冉在一起,她有种莫名的小姑娘的快乐。也难怪那些对着徐冉就诧异万分的目光,以钟凡心看来,这个谨而慎之的行当里,恐怕从未出现过徐冉这般的异类:他有着果敢决断力;敏锐的反应;灵活的手指以及美丽的外表。有着这几样,钟凡心可以预见这小子以后在这一行的康庄大道。
而这些却是她深意识里也最防范的,因为她还拿不准徐冉这人到底是正亦是邪。如果是正,徐冉具备的素质将使他如虎添翼;若是邪,这条路上徐冉不但会走得崎岖不平不说,他所具备的一切将成为他滑向无尽深渊的加速器。
一切,都得往后瞧,现在,她还是那个冷静的,处于观望态度的钟凡心。
虽然,上午她已经帮徐冉买了得体又时尚的衣装,可是,依她对徐冉的了解,这小子不跌跟头的话,是不会接受她的好意的。
结果是一下午,她和徐冉都躲在年会的角落,钟凡心没事偷着乐,徐冉则一直超尴尬的拿手里的年会资料挡住脸。
等下午的会议结束之后,回到酒店之前,果不其然,徐冉说他有事要出去一下。暗自好笑的钟凡心在酒店房间里洗了澡,正盘着腿悠闲自得的吹头发呢,放在腿边的手机响了一下。
展开屏幕,发现是徐冉小子弱弱发过来的,“可不可以借些钱?”
对于徐冉来说,朝一个女人开口确实很有难度,本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打电话让院长往他卡里打一些钱,但是,一直以来几乎都是他管余江中开口要钱,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能养活自己,真叫徐冉觉得自己很汗。
“借钱干什么?”钟凡心明知故问。
“买衣服。今天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超尴尬。”
徐冉要是看见他说这话时候彼端那女人无声大笑的表情他会愈发觉得尴尬的。“好吧。你过我房间来。”
徐冉敲了一下钟凡心房间的门。推开门,看见一头秀丽卷发垂在肩头的女人正妩媚对着他笑。
“你看,这套衣服,你喜欢吗?”
徐冉怔怔看着摊在床上的衣服。钟凡心很有预见性的摘掉了挂在衣服里衬上的标价,否则,打死徐冉他也不敢穿这死贵死贵的衣服。不过,即使没有标价,以徐冉的眼光还是能辨别出衣服的精致做工和纯良的布料,犹豫一会儿,扬头,“这,很贵吧。”
“还好,赶巧商场特价,价格适中。”
“那,我以后还你钱。”徐冉终于下定决心接受钟凡心的心意。当他抱着衣服离开的时候,钟凡心默默对着徐冉的背影发呆。
这孩子好像不怎么开心呐?
钟凡心再如何能体察人的心思,也无法体会当时徐冉的确切感受。当他揣着临走时余江中硬塞给他口袋里的两千块钱时候伫立在商场的男装部假人模特面前,对着那让人头脑昏聩的价格标签错愕发呆时候,徐冉的心情确实低落到谷底。
他会说口袋里的两千块钱是院长千省万省才省下来的吗?
还会忍心打电话让院长再往他卡里打一些钱吗?
那刹那他特别憎恨自己的无用,虽然总想成为可以给院长遮风挡雨的一棵树,其实,却永远都是,院长的拖累和包袱。
第44章
SH的第二天清晨,梳洗打扮完毕的钟凡心听到轻轻叩门声。知道是等待着的徐冉,拉开酒店房间的门,瞬间懂得那网上成日价的“亮瞎了”是个什么程度。
微微带着拘泥表情的徐冉站在她门外。
浅灰色西装上装配同色的长裤,很好的展现徐冉的两条长腿。平日里看徐冉穿白大褂多去了,此时才确定这般打扮才能将徐冉的俊秀充分暴露出来。钟凡心下意识的想吹一记口哨,但又觉得此作为非常不符合她的淑女本色。可是,也太具有喜剧效果了昨天和今天徐冉打扮的出入,简直就是一日千里嘛,昨天明明还是一个乞丐,摇身一变就成王子,幸好徐冉还算HOLD住场,驾驭得住这身衣服。
“很好。”有点花痴的,钟凡心笑眯眯说。
徐冉用一种怀疑眼神看了看她,头向她这边侧了侧,小声的,“真心别扭。不瞒你说,就没穿成过这种范儿。”
钟凡心也没想到,徐冉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就是普普通通的白衬衣黑色长裤,他都硬能整出个人魔鬼样出来,更何况是正儿八经的贵气衣服。她是见着世面的,都见着眼晕,何况是酒店出入的客服人员,于是频频有人回头,不住的贪恋回望。
于是,第二天的会议,两人的遭遇居然和昨日一般无二,钟凡心不住窃笑,徐冉手抓一份资料挡脸。钟凡心已经想明白想通了,这个徐冉啊,本人是蛮低调的,可惜就没那个低调的命。结果还弄巧成拙,简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徐冉啊徐冉。不论你是刻意低调,还是故弄玄虚,反正你想达到或者不想达到的目的横竖都摆在你小子面前,由不得你要还是不要。
钟凡心侧脸,欣赏徐冉。对,用这个词才能最为贴切的表达钟凡心的心情了。她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但是对美的事物大凡还没有失去从容喜欢的心;并且还带着一丝搞怪的念头。逗趣的,她掏出手机,趁徐冉不备,偷偷来张完美的侧面;趁徐冉站起身,给人让位的时候咔嚓一声,来个全身照;徐冉给她个背影的时候,钟凡心再来个长腿翘臀的背影照;然后,一并发彩信给她那个无比别扭无比极品的侄儿薛其正。
花钱的毕竟是那个人,总得让那人听听钱砸出来掷地有声的响动。过了好半天,钟凡心才收到薛其正的回复,就一字,“好!”
讶异的,钟凡心扬扬眉,好像这人从娘胎里出来,字典里就没这个“好”字,颇为难得啊。而身为姑姑的她却有所不知,在薛其正这边,还真不是非一般的别扭,打开他姑姑发过来的彩信,匆匆忙忙看了,放下手机,想想,又忍不住拾起来翻开,瞅了好几眼,想回复一句不好,一个好字却偏偏从指间蹦了出去,还偏偏又抬手发了出去;手忙脚乱的想挽回,却眼睁睁看着屏幕上闪动无法逆转的“已经发送成功”!想随手将姑姑发给他的彩信删了出去,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怎一个纠结了得!
钟凡心瞅着徐冉不自然的摸样,笑归笑,又想着给身边漂亮的小子再买一些不那么扎眼的衣服好了。正想着,从会场的左侧门口出现一个身影,钟凡心无意间望过去,发现那人居然是她医科大学大班的同学。
而对于徐冉,老天终于没有对他格外开恩,会议的午餐时间,钟教授和她的旧识一块去叙旧,而他则躲在召开会议的酒店大厅吃他的午饭,正在这时,一个人从他的桌边掠过。
忽然之间,走过去的那人脚步停了,回头,看着徐冉,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拧头回去,想想不对劲儿,又回过头去,细细判定一下低头那人的眉眼,终于迟疑喊了一声,“徐冉?”
徐冉猛不丁地被呛了一口。狼狈中慢慢抬起头。
明明不想撞见来自SH的熟人,还偏偏撞见!明明最最不想碰见的就是和院长有关联的人物,可偏巧就是!
陈,子,墨。
徐冉在陈子墨刻意研读的眼神中手脚无措地站了起身。
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你好。”
陈子墨不敢确信徐冉的原因是,他没想到徐冉居然还有脸回到这个被他烙上太多印记的城市。其次,在陈子墨认为,徐冉这种十恶不赦的坏小子一定会得到报应的,一定会的!他就是靠这种信念支撑着自己挺过这么大半年,没想到,两人居然还会有碰面的机会;没想到,小子居然看上去,过得还不赖?
头发那么张扬跋扈,居然比在SH还要打眼,人群中远远望去,居然触目惊心的显眼。都说相由心生,可明明做了那么错到离谱的坏事,没变丑半分不说,居然,和以前的徐冉好像有了很多不同,什么不同呢?或许是眼神当中少了之前徐冉的冷漠戒备,而多了柔和的光彩吧。也或是气度中少了之前徐冉的冷淡傲气,多了陈子墨甚为陌生的从容和成熟?就酱紫,陈子墨恨恨在想,多时不见,这小子居然比以前的徐冉看起来更加养眼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开会。”
“哈?你又干外科了?”是挺出乎陈子墨意料之外的另一件事情发生啊。他原本以为,一个只有医科本科文凭的人,除了格外特殊的原因,是不可能再成为外科医生,看来他真是小瞧眼前这位徐冉了。
徐冉尴尬的微微点头,连他也没想到的结果,在曲曲折折的风雨过后,不过,面对充满敌意的质疑,他还能说什么呢。
“骨外?”
徐冉不自主地揉揉鼻子,“心外。”
陈子墨差一点被自家的口水给呛着了。心外?呃,望天,很好很强大。从小至大好容易建立的好人的三观顿时碎了满满一地。
下意识的,徐冉想躲开这人咄咄逼人的询问和逼视。“我上一下洗手间。”也不管陈子墨如何之回应,徐冉转身就走。在洗手间里磨磨蹭蹭好久,以为再如何有耐性也会消失不见的陈子墨居然直直戳在洗手间外头,老僧入定的等待着他!
顿时,徐冉又有了一种泪奔的尿感。
第45章
横下一条心,徐冉慢吞吞朝陈子墨走过去。
“要不要到那边坐坐?”看徐冉一脸的默然,陈子墨伸手揪了揪自己的鼻头,“不会耽搁你太久。”
“别这么说,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徐冉说。
陈子墨偏过头又看了徐冉一眼,真的,近距离看这人,愈发觉得他好像长大了一些还是怎么的,轮廓都长开了,褪了些青涩,多了内敛和冷静,另外这是阿玛尼的西装吧,没有万儿八千能下来吗我勒个去!
“我只是想问问,老师怎么样?”
徐冉无语凝噎,怎么样?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平日里专车接送的一个人现在都靠蹬自行车轮子和用脚走。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家里勉强算得上奢侈品的物件都是靠院长一点一点加班攒起来
;这种紧巴巴的生活他能说给院长最得意的弟子听吗?
“还好。”徐冉点头。
“要对老头子好一点,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不许始乱终弃,记住了?否则的话,不会饶过你!”陈子墨对着徐冉居然挥了挥拳头。
徐冉失笑。
算是警告吗?我不会。永远不会。但是,一切的誓言,对于余江中和徐冉之外的人来说都会是如此苍白,可笑。
徐冉郑重其事点点头。
“你,过得还好吗?”徐冉弱弱地问。
“好?好什么好?怎么会很好?你知道的,中国有句俗话说得好,树倒弥孙散。老师离开SH,原来围绕着老师的那帮子人统统散了,大主任也离任了,上个月有消息说可能要去南方发展去,说白了,就是这里已经没了他发展的空间和位置;我嘛,准备考现任主任的博士生,以前的努力即使白费,好歹也没大主任摔得那么重,毕竟,我没站那么高嘛。最惨的莫过于余俊,本来内科都抢着要的香饽饽,现在成了奶奶不疼爸爸不爱的孤儿一个;前几天碰见他,问起以后的去向,他说准备到A市找找工作,师母这段时间以来身体不大好,留她一人在这儿余俊也放心不下,所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会带上师母一块去。”
徐冉每每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和近况,心就砰砰跳得仿佛要胸膛里跳出来。
他知道他的心够狠,所以一路走到现在,很少回头。
但心灵的某一个角落,徐小冉还是有柔软的地方,不敢触碰,会受伤,也会疼,也难过。更自责!
“对不起!”
“……?”下意识的,陈子墨瞪了徐冉一眼。就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你知道因为你们两人的任性,毁了多少人的人生吗?
难道,就你们两个人懂得爱情?难道,爱情就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很多很多的话,堵在陈子墨胸口,堵得他快要窒息,可是拼尽全身力气,无论如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果真要他非说不可,陈子墨只怕他会喷徐冉一脸的热血出来。
“对不起。”徐冉翕动一下嘴唇。他不是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一个人,更不擅于向人道歉,今天,他却诚心诚意地在说对不起。
爱情,对于他徐冉来说真的很奢侈,很美丽,很美好,很珍贵,拥有院长如此深厚的爱,他也深深被打动,只是这份爱,要背负如斯的怨念,如此多人的幸福交换,太重了。
“我想,请你不要告诉余俊,他们,我来过了。”
陈子墨看着徐冉。又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和他记忆当中的徐冉确实有些不一样了。在他看来,从前的徐冉是不会在意他身后的人和物之类。
“放心。”陈子墨讥讽说道。该出的气依旧没撒尽,他的话里话外仍旧刻薄不中听,“没有人在乎你是否来过。除了,一个人。”
陈子墨顿了顿,注意徐冉黯然的神色,终究有些不忍,是啊,事情都过去了,什么都不能挽回,徐冉,终归是个可怜人。
语气总算缓和下来,“除了方纳言,那小子,对你算是够痴情了。一直在找你,一直都没放弃寻找你的去向。这个城市,可能,除了李阳老师,他是最放不下你的一个人了。大凡你小子还有半点良心,等你什么时候肯现身了,给这些惦记你的人一个交代吧。算你没白白在他们生命里来过一场。”
徐冉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听到这些怎么会不疼?他一直撑着撑着,不让自己弯下腰去;一直佯装坚强坚强的样子,好让对他说着话的陈子墨不要将他徐冉给看扁了。其实泪腺一直酸的,有液体忍不住快要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