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表面严厉的那个,明显对冷漠的那个过分爱护,眼睛只要闲下来,就跟着那个人不放,所以他们才会答应这个条件。
至于冷漠的那个,虽然时而温顺,时而暴躁,但总是纵容那人的一言一行,想来也不是不在意。
这么重视的话,应该就达到深爱之人的标准了吧,这样许下的誓言足以相信。
“那你们打算怎么举办婚礼?大办还是小办?”族长很啰嗦。
“尽快吧。”朱穆轮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知道那人还未对自己彻底敞开心扉,明明告诉过自己绝不逼迫他,为什么听到要成亲的时候,还是逼着他答应了呢?
这样的来的不具感情的婚礼,有意义吗?是自己要的吗?
或许,即便是这样求来的一个可悲的仪式,只要和自己向天地叩头,向月神许诺,以后要白首偕老不离不弃的那个人是他,无论以后怎么样,也值得自己不惧风雨爱了这么一场!
无论如何,成亲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就在族长之前提供的那个空房子里,永大哥大嫂负责张罗,族长和三爷主事,这段时间在各个村子里认识的一些人,也都来帮忙。
因为成亲前新人不能见面,本来朱穆轮要到永年家去住,但因为燕离陌还无法跟他们正常交流,只好把金童玉女送到邻居家,朱穆轮搬到了隔壁。
“燕,是我。”
燕离陌正在床上躺着,就听到敲门声。
“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经历成亲这种事,而且还是跟个男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燕离陌竟然有些紧张,已经两天没有睡过觉,这会儿正顶着两只熊猫眼,心里一会儿突突一会儿嘭嘭,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门外停顿了两三秒,才有响起朱穆轮的声音:“族长说需要聘礼和嫁妆……”
嘭,传来砸枕头的声音。
“燕……”朱穆轮心惊胆战,他虽然说服了自己,即使痛苦,也要成了这个亲,但还是担心到最后一秒,燕离陌会反悔。
停了老半天,房内才又传来燕离陌压抑怒气的声音:“老子的百孔墨珠不是在你那儿吗?把它当聘礼!”燕山山主的象征的话,应该够格了吧。
朱穆轮心里一喜,本来还以为燕离陌不在意,原来那东西很重要,他却任自己拿着不还。
房外没了声响,燕离陌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才松开紧绷的神经,抱了小狐狸过来尽情蹂躏:“你说小爷怎么脑子一热答应了呢?”“爷一定是被你主子带傻了,让许淳他们知道,爷的面子就丢光了,他们指不定要怎么笑啊……”
“燕……”门外又传来朱穆轮忐忑的声音。
……
骤然噤声的燕离陌已经没力气再动怒——二十四个时辰不睡,任他武功高强也不想张嘴。
“族长说,我的弯刀配不上你的珠子。”朱穆轮底气不足,也有些懊恼。
房里没声音。
“不然……”朱穆轮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再开口时已经是一种苍凉决绝的语气,“燕,如果真的让你很为难的话,我们不成亲了,我去跟族长说,把小狐狸留给他,让咱们走。”
燕离陌怀里的小狐狸也在竖着耳朵听,闻言四只爪子紧扒在燕离陌胸口装死——呜呜,把人家留下,让那俩老头天天带着一起去山上溜的话,人家情愿一头碰死的啦!可恶的大主人,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二主人的心……还有身!
“小狐狸不行吗?”
朱穆轮揉搓着自己的心等,等到燕小爷轻飘飘的一句话。
“啊?”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小、狐、狸,当、嫁、妆。”燕小爷努力装出的轻飘飘有点飘不起来。
“我想过了,可族长说不行。”他没有说不成亲,朱穆轮已经高兴得快要晕了,回答得很快,“他说小东西是灵狐,要负责祝祷。”
房内再次沉寂了半天,朱穆轮正在仔细回想自己有没有哪里说的不清楚理解的不到位的时候,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然后从小缝隙里伸出来一只修长细白的手。
“拿去。”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框,更能感觉燕小爷此时的不爽——小爷答应跟你成亲就算了,聘礼和嫁妆竟然都要小爷出,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绝对不能!
“这是什么?”燕离陌看着包在手帕里的两株草。
“琪花瑶草。”燕离陌抖了抖手。
琪花瑶草珍贵异常,而且百年花期,遇有缘人才开——这样已经盛开而且是双株的琪花瑶草,应该足以相配那颗珠子了。
朱穆轮接过,在燕离陌收手的那一刻猛然回握住,掌心的温度炙热烧灼,燕离陌第一次在自己身上体会了这样的热度——如果说姜桓给予的是一把没有源头的火,烧完了柴也随之而散;而朱穆轮带给他的,当真如他所说,便如太阳的烈焰,只要没有传说中的后羿再来把最后的这个给射掉,便永不熄灭。
成亲是在晚上,部落里的人基本都到齐了,人声鼎沸,到处是噼里啪啦尽情燃烧的篝火,夹杂着大家伙儿忙活的声音,还有小孩子乱跑乱叫乱哭乱喊的声音,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乱!
燕离陌穿着崭新的族里的新人服饰,被金童玉女一手一个牵着到空地上的时候,看到眼前这一幕,一直跳得不在正常力度的心竟然奇妙地安静了下来,一直不安躁动的神经也慢慢舒展。
如果等一下要同牵一条红锦的是那个从开始到现在,无论自己态度如何,心情如何,都始终如一地义无反顾的人,这场亲事,绝对不会是笑谈,而是美事。
或者,真正的勇敢一次,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难。
因为时间仓促的原因,来不及准备精美的成亲用品,神台也是简易搭成的,但到处喜气洋洋的红,反而别样的简单大方——这是一场属于两个男人的婚礼。
朱穆轮也没空着手,小胖娃一身新衣被他抱在怀里,平时紧绷的脸被周围火光红锦衬得红扑扑的,有点小娃娃的模样了。
“燕。”朱穆轮同样一身红袍,瞧着他走过来,一双蓝眸此时淡的几乎透明,而是映着火红,是更胜以往的霸道和浓情。
燕离陌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双眸子似有魔力一般,让人一切防备都溃不成军,丢盔卸甲——幸好,幸好这辈子就见这么一次,红衣服什么的,以后再也不让他碰!
收敛心神,他松开金童玉女的手,握上了朱穆轮递过来的红锦的一端,一边还在拿眼剜人——说好的自己来娶呢?怎么还是他先出来等自己。
“族长说他占了卜,我先出来大吉,会白头偕老。”朱穆轮看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解释。
“那这呢?”白头偕老什么的,就暂时相信这套说辞好了。燕新人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娃娃。
“这也是族长的意思。”朱穆轮有问必答,“族长说我们两个男人,将来不会有孩子,永夜就给我们抚养了。”
“他说你就答应了?”燕离陌伸手捏了捏孩子的脸,斜睨着朱穆轮,意思很明确——别看小爷答应成亲了,小爷其实根本不屑正眼瞧你。
“没有。”朱穆轮摇头,“没问过你,我不会一个人做决定。”
这还差不多,燕新人终于没了问题。
“仪式能开始了吗?”族长和三爷终于找到空子钻进来。
朱穆轮看了看燕离陌,燕新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面对神台站好,但握着红锦微微发颤的手泄露了他心里并不如表面这般不在意。
“相信我,我以我逝去的娘亲发誓,此生,无论你如何,我必不负你。”
朱穆轮抓着红布直接握上他的手,低低一句话,比一敬天地,二敬月神,三敬彼此还要真挚可靠。
三爷跟年纪不符的大嗓门响起,一对新人一个指令一个行动,仪式进行得很快,众人欢呼祝福的声音很快热闹起来,燕离陌心里一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想说什么,却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刻回握住朱穆轮的手,然后就被拥挤的人群推推攘攘在中间。
篝火通明,欢声笑语,一对新人被部落里淳朴的人们举起来,一下下抛向星辰遍布的天空,又落回坚强有力的臂膀,这样沉浮着一时无依一时安定的过程,让燕离陌忽然就有些顿悟。
他一直追求着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感情,坚决不会像母亲那样全身心投入,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受尽痛苦折磨离去。
可是,爱一个本来就不是一件可以控制的事,当你遇到对的那一个,除了勇敢爱,没有任何别的选择——即便逃过,躲过,忽视过,只要那个人在,就绝对不会爱不了。
世间的事从来不复杂,复杂的是人心,很多事兜兜转转到最后,其实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命运。
月阔朱穆轮——大概就是上天为他准备的归依。
“吱吱。”小狐狸站在神台一角,看到他大主人和二主人穿着相同的大红衣服,被众人围在中间尽情欢笑,忽然仰天长嚎。
像是为了回应他一样,四周的深山中很快响起各种各样的鸣叫声,百兽齐鸣,响彻寰宇。一时之间,这个与世隔绝的部落里,上演了最盛大的一场婚礼。
69.出山
夜深人静,沸腾之后的沉寂如影随形。
被一双龙凤烛照的红通通的新房里,朱穆轮和燕离陌坐在床上,双肩双腿之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安静地坐着。
朱穆轮是有贼心没贼胆,而燕小爷则是沉浸在自己刚刚的顿悟中还没回过神来,根本没注意到已经只剩下两个人了。
“吱吱!”小狐狸趴在床上,等的心都焦了,也不见他这俩主人有什么动静,只好无奈地叫唤一声——还洞不洞房啊?不洞房人家到睡觉时间了,二主人,快快宽衣上床!
它这一叫,朱穆轮磨磨蹭蹭刚蹭到半路上的手顿时僵住了,而燕小爷则一下从怔愣中回神:“怎么了,什么事?”他转了转头看向朱穆轮,双眸里是来不及收起的迷蒙。
房内的温度瞬间就热了起来,朱穆轮嗓子发干,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舔舔同样干燥的嘴唇,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天色不早了。”天色不早了,‘夫人’,该上床就寝了——剩下的半句话朱穆轮自然不敢说出来,说出来的下场他完全可以预见。
“哦。”燕离陌似乎也意识到了此刻状况,不露痕迹地起身,他走到桌边坐下,“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吱吱!”小狐狸用爪子揉了揉眼睛——主人你怎么可能不困,都三天两夜没睡了啊!
“那我陪你说话。”朱穆轮紧跟着坐过来,替两个人倒了杯茶,“你饿吗?刚刚看你没怎么吃东西,不如我去厨房帮你拿一些吃的。”
燕离陌接过茶杯握在手里,指尖微微发白:“不用了,我不饿。”稍稍仓皇的语气,泄露了他此刻无措的心境。
“燕,你怎么了?”朱穆轮看他神色怪异,早收敛了那点旖旎心思,忍不住就握了握他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寒毒又发作了?”说着又要伸手去摸他额头。
“我都说了没事了,你听不懂啊!”燕离陌心里烦得要命,偏偏他在一边罗里吧嗦的,挥手打掉他的手,霍然起身,连桌上的杯子都撞翻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
一片死寂之后,朱穆轮起身,一步步朝着燕离陌走过来,燕离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身体却一下紧绷了起来,扶着桌子边缘的手一个用力,差点捏掉一块下来。
可是朱穆轮什么都没做,只是深深地注视了他片刻,双眸里集聚的蓝色缓缓散去,他蹲下去拾起茶碗放回桌上:
“你先睡吧,我把这儿打扫一下,然后就去准备明天上路要用的东西。”
说完便转身要走。
手刚触到房门,身后忽然响起那人的声音,很平静,很淡然。
“我和他一起三年,在他床上十八次,只记得他的手和胸膛很暖。”
朱穆轮觉得一把刀在自己心上剜来剜去,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离开天绝峰之后,我会和姜漓联手,夺了他的皇位,甚至是性命,没有原因,只是不想以后再听到他的名字。”
燕离陌似乎坐下了,声音却没有停。
“你很好,我信你的心,信你的诺言,但我不信我自己。”
“不信你什么?”朱穆轮霍然转身,双目灼灼,浓郁的蓝快要滴了出来,他觉得他很快就能真正触摸到这人的心——即使这条路走得很艰辛,但他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燕离陌没有看他,把玩着剩下的那只茶碗,半天才开口:“不信我会把心给你。”
脑子里的一根筋断掉,朱穆轮身体松了下来,重重地撞在门框上,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
房内又安静下来,燕离陌等了半天不见他回答,忍不住转头去看,却一下愣住了。
第一次相遇时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现在比自己差不多高了一个头,石月人的体格本来就稍微大一些,强健有力的男子,竟然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而只是因为自己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心猛烈地痛起来,痛得他眼角也有些发涩。
这个注定与众不同的夜晚,两个人还是睡在同一间房里,同一张床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发生了某些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信我自己,信我会得到你的心。”这是朱穆轮替燕离陌掖好被角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留下的一句话。
稀里糊涂了好几天的燕小爷,莫名就安心了,一闭眼就睡了过去——成个亲,真他妈累啊!比上战场还累!
第二天下午,燕离陌和朱穆轮就告别了族长和族人,原路返回,在四耳羊的带领下离开了这个无意邂逅的小部落。
永大哥他们都很不舍,金童玉女更是哭成了泪人儿,族长和三爷那俩老头也依依不舍地拉着燕离陌的袖子裤腿不放——不过朱穆轮和燕离陌一致觉得他们是舍不得小狐狸。
不过除了与来时的狼狈仓促不同,还从两人行便成了三人行。
小胖娃永夜还是没有开口说话,除了沉默就是哭,虽然燕离陌自己个儿都还没有下定决心怎么看待自己和朱穆轮的事,但他还是选择了要把小胖娃带走——一个人带儿子应该也不难,他自己都一个人长大活下来了呢!
可是让燕小爷出来的一路上呕死的一件事是——小胖娃跟朱穆轮比他亲。
比如说现在,终于走出山洞,站到天绝峰下,燕离陌对靠在朱穆轮肩膀上的小胖娃伸手:“过来,让我抱。”
小胖娃扭头看了看他,小兔子般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怀疑,然后毅然决然地转头,继续靠在朱穆轮肩上,只留个圆润的屁股给他。
……“都是你教坏了我儿子!”燕离陌踹朱穆轮一脚——没事长这么强壮干嘛?!让小胖娃以为他比自己更好依靠。
“他也是我儿子。”朱穆轮坦然地受了这一脚,一本正经地回答。
“滚!”燕离陌甩脸子,“从现在起,他姓燕,叫燕永夜,跟你没关系!”
朱穆轮伸手替他顺了顺毛:“我们已经成亲了,连我都姓燕了,儿子自然姓燕。”
燕离陌吊眼睛:“那你叫声夫君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