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澄那边沉默了十秒,然后一阵模模糊糊地“嘤嘤”声隔着话筒传了过来后,电话便被猛地挂断了。
“怎么了?”安哲准备继续喂安瑞,安瑞却不解风情地直接把面包接了过来,慢悠悠地把面包吃完之后,才擦了擦嘴,迎着安哲莫名闪现着一点可惜之色的眼睛解释道,“他被自己蠢哭了。”
安哲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看了下时间,问道:“那我们现在去找他吗?”
安瑞摇了摇头,笑眯眯地道:“我们慢慢吃,不着急。”
“让他一个人在那边干等着?”安哲问了一句。
安瑞只是笑,也不答话。安哲见安瑞半点不上心,于是自然而然也就把这些事放下了,然而这边面包啃了还没几口,突然那头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催命似得响了起来。
是王嫂开的门,门一开,穿着一身阳光小套装的谢大宝就像小炮弹一样地闯了进来。
“嘤嘤嘤嘤,我昨天晚上怕今天睡过了头,特意把时间拨快了一个钟头!一个钟头!”谢大宝抱着安瑞的腿,哭的凄凄惨惨戚戚。
安瑞抖了抖腿,特别无情特别残酷地对着他冷冷一笑:“人蠢没药治。”
谢大宝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一扭头,又准备去抱安哲的腿,无奈安哲反应快,没让他抱住,于是谢大宝只能委委屈屈地抱着安哲坐着的板凳腿儿,一脸愤愤:“瑞子嘲笑我就算了,难道你不准备为我说句话吗?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安哲低着头对上了谢大宝的眼睛。
安哲的眼睛黑的跟块浓墨似的,被这么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谢澄竟莫名其妙地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干、干什么!要打架么!”谢大宝努力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膛,屁股却不自觉地往安瑞的身边挪了挪。
“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安哲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对着谢澄开了口。
“……”
安哲友好地给出鼓励,然后像是征求意见一样侧头望了望安瑞,等对上视线,确定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眼神后,又补充了一句自己最近刚刚学会的新句子:“不要放弃治疗。”
“……嗯。”谢澄木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裤子一边机械地回应道,“我绝对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待,好好看病,天天吃药。”
虽然是说要给安哲置办东西,但是几个男孩子在一起,买起东西来不怎么挑,速度自然也快得很。整个一条街买下来,看看时间也不过两个小时。
货都是选了送货上门的方式,三个孩子一路倒也没什么负担,只不过到底是发育期的孩子,满满当当走了两个小时的路,肚子便又空了。
“反正都走到这儿了,要么买点全家桶什么的到我家吃去?”谢澄道,“我家今天没人,下午可以一起打游戏啊!”
安瑞对那些垃圾食品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安哲脸上微微露出的期待之色,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也成。先去你家,然后定外卖好了。”
谢澄欢呼一声,高高兴兴地就冲在前头领路去了。
吃饱喝足三个人厮混了一个下午,眼见着天色晚了,索性便就留在了谢澄家。第二天是星期天,谢澄也没了顾忌,带着安哲打游戏就一直打到了深夜,于是乎,第二天等三个人一觉睡醒过来,都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完蛋了,我的作业都还没有写!”吃完午饭,看着时间已经悠悠闲闲地晃到了一点半,终于想起被自己埋在记忆深处某件事的谢澄立即大惊失色。
“作业?”安瑞想了想,“这周末的作业也没有特别多吧?”
谢澄愁眉苦脸:“但是星期一老黄叫我们写的那张卷子,我想着,反正一星期之后再交,所以……”
安瑞挑了挑眉,幸灾乐祸:“活该!”
谢大宝泪如雨下:“咱们还是不是兄弟,就一句话,咱们是不是兄弟!”
安瑞和谢澄对视三秒,终于难得发了一次善心:“卷子我帮你做,剩下的自己搞定。”
谢澄一下子就笑了,从书包里翻出数学卷子往安瑞手里一塞,特别恶心地抛了一个飞吻:“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了么么哒!”说着,另外拿出一本作业就开始奋笔疾书。
安瑞叹了一口气,只能拿了只笔开始写。毕竟是小学水平的卷子,自己又已经写过一遍,无聊的程度已经增加到了max。安瑞托着腮,正心不在焉地想着日后自己的出路,突然,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瑞瑞。”
“……嗯?”安瑞抬头看了一眼正坐在自己身边的安哲,“什么事?”
“你这题是不是……写错了?”细瘦的手指在卷子上轻轻戳了戳,安哲有些不确定的皱起了小眉头,“是不是……少了一个小数点儿?”
安瑞猛地一怔,低头顺着安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眯了眯眼,确实是他写错了。但是——安哲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了?”安哲感觉安瑞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疑惑地问道,“我说错了?”
“不,没有。”安瑞伸手将那个小数点点了上去,长长的睫微垂着,笑嘻嘻地,“小哲好棒,我都没有发现自己做错了。”然后侧着头打量着安哲因为受到表扬而微微发红的小脸,状似无意地问道,“不过……小哲原来也学过数学么?”
安哲听了安瑞的话,下意识地抿了下唇,然后眼神里也染了一点困惑:“没有,我没有上过学。”
“那你怎么会这个?”安瑞笑着,“无师自通吗?”
安哲眼神更迷茫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安瑞又仔仔细细地把他看了一遍,然后却收回了眼神,一边做着题一边微微扯了扯嘴角,声音低不可闻:“是吗。”
第18章:疑惑
星期一的时候,安瑞是同安哲一起去的学校。一年级和四年级的教室分在两个不同的楼里,虽然学校里大楼的楼梯都是相连着的,但是距离却还是颇远。安哲站在楼下抬头望着安瑞教室的方向,眼神微微闪过一丝不满。
“好了,小哲,好好和新同学相处。”安瑞笑眯眯地望着安哲,“要是再多努力一点,说不定很快就能和我同级了。”
伸手帮着安哲整理了一下校服外套,声音放轻了些:“再者说来,小哲在学习方面……好像是个天才呢。”
说着,狡黠地冲着安哲眨了眨眼睛,等将人领到了安哲现任的班主任那里,然后才转身进了自己的教室。
上周五的数学课被调到了这周一,两节连堂课,正好来一场小测验。卷子比起平常的练习来说略有些难度,但对于安瑞来说依旧是游刃有余。拿了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一堂课刚刚结束,这边答案便就已经全部出炉了。
盯着被自己写的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安瑞攥着笔,深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上辈子他与安哲的初次见面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仔细想一想,现如今居然还能回忆起来那时安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瑞瑞是么?我是安哲。”他对他微笑着,很是温文良善的样子,“下学期就该是高一了,听说你也准备读海宁一中?这样的话我们说不定还能做上同班同学。”
——结果自然是没有做成。中学的几年他一直是胡混过来的,即使被他爸塞了几万块钱扔进了海宁一中,读的也是个末等班,和成绩一直稳定在全校前十的安哲自然是不能比的。
但是,他却在之前一直忽略了这点。安瑞攥紧了手中的笔——他和安哲一直是同级,或者换句话来说,至少在他与他相遇后,他们一直是同级没错。
那么,这三年的时间差又是怎么回事?是安哲对他说了谎?可是对于这种事情,他又何必要对他说谎呢?安瑞皱了皱眉,脑海里却猛然晃过安哲那双明显也写满了迷惑的双眸,微微抿了抿唇又在纸上画了一个叉——不,也许又不单纯是这样。
早在上辈子与安家彻底决裂之后,他就曾经专门雇人调查过安哲。然而无论他怎么调查,所得到的结果都是一个模样。
——四岁被生母遗弃后,被孤儿院院长捡回,在孤儿院里生活到了十一岁后,被安家所收养。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但是再多的信息,却是半点也没有了。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安瑞刚刚松下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如果说是安家有意抹去了安哲的过去——这却也说不通。毕竟到了后来,安家都已经摆明着是要扶安哲上位的,无论从哪方面说,他们都没有必要再对他的身世这么遮遮掩掩。
那么,在安哲基本等同于被抹去的十一年里,究竟是发生过什么?安哲的亲身母亲又是谁?那个女人现在是生是死?安瑞漫不经心地随手在草稿纸上画着纷乱的符号——如果还活着的话,上辈子见到安哲在安家熬出了头,又为什么没有现身?
还是说周玉婷——
脑中的疑问越积越多,甚至到了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的地步。他双手扶着桌角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整个人慢慢又放松了下来。
没关系,至少这辈子,他还有着大把的时间去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地调查个清楚。
安瑞拿着笔,轻轻地在纸上写了一个“安哲”,笔尖一转又将这个名字圈了起来,然后,一笔一笔地将这两个字慢慢地涂抹上了黑色。
安哲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一向对这些孩子们看管的松,时间还不到十一点,这头便已经宣布下了课。安哲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转身便往安瑞的教室方向赶,耐着性子在教室外面又等了一会儿,下课铃一响,见着人出来了便赶紧眼睛亮亮地迎了上去。
“瑞瑞!”
这头谢澄正还纠缠着安瑞让他帮忙给对一对上午数学考试的卷子答案,一听这声音,抬头眯着眼找人群里一望,用手肘捣了捣安瑞就乐了:“我说,你家这哥哥也太粘人了吧?你也受得了?”
安瑞眉眼不动,只冷笑一声:“连你我都忍受住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
谢澄又被安瑞虐了一次,干瞪着眼还没能找出话来反驳,就被走过来的安哲以一个极度风骚的走位不知不觉挤到了一边:“瑞瑞,我们回去吧。”
“嗯。”安瑞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安哲和安瑞并肩走着,没几步,想了想转头看着谢澄道,“谢澄,你家司机中午是要来接你的吧?”谢澄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还没说话,那头安哲又气都不喘地继续开了口,“反正我们不同路,那我和瑞瑞就先走了。”
说罢,连个再见都没有,看都不看谢澄一眼,真的就当着他的面大喇喇地拉着安瑞从另一条道上走了出去。
特别冷血。特别无情。特别没有人性。
谢大宝目瞪口呆地看着乖乖地就跟着安哲走了的安瑞,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家辛辛苦苦的养的……猪,被别家的猪拐走了的悲伤感。
——还是公的。
——千万不能让瑞子知道!
安瑞倒是不知道谢澄现在心头百转千回的小心思,他低着头慢慢悠悠地跟着安哲往回走,没几步就遇上了第一个红灯。
“小哲,第一天进学校感觉怎么样?”安瑞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唔。”安哲皱了一下眉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看着安瑞漂亮的眼睛,犹犹豫豫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红灯转为了绿灯,两个人过了斑马线,安瑞眨了眨眼,问道。
安哲犹豫的时间更长了:“我总觉得……”
“什么?”
“老师说的那些东西,”安哲眼里闪过一丝困惑,“我好像都是会的……可是我明明——”
安瑞探究地看了安哲一眼,然后笑嘻嘻地拉过他的胳膊抱在怀里:“所以说啊,小哲也许是个天才。”
安哲微微皱着眉头:“不是,我只是——”只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安瑞笑着:“这样看来,很快我们就能一起读书了。”
听了这话,安哲也一扫之前的困惑,整个人的眼神清亮起来,他望着安瑞,内心的愉悦几乎化为实质:“嗯,我想和瑞瑞一起。”
又是一个红灯,两人停下来,安瑞抬头望着上面不停变化着的数字,随口打趣地问:“不过,小哲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在一起呢?”
“因为我喜欢瑞瑞。”那头的声音有些害羞,却答得干脆利落。
“喜欢。”安瑞低头望着安哲那张写满了认真的小脸,殷红的唇角一弯,弯出一个比阳光还明媚的弧度,“那小哲会一直喜欢我吗?”
安哲看着阳光下好像闪闪发光的安瑞,胸口某个地方奇怪地跳了一下,他却没有意识到,只是微微涨红着脸,用力而又认真地点了点头,亲口给下了一个许诺。
“嗯!”
第19章:寿宴
日子无波无澜地过着,转眼便到了七月。
七月十七,安老爷子六十大寿,难得的大喜日子,安家上下特地为着老爷子在z市最豪华的酒店里大肆操办了一场晚宴。
安瑞对着等身镜整理着身上的小西服,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闪过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也许是年轻时候对身体的透支积攒到了现在终于渐渐爆发,打从前几年开始,安老爷子的身子骨就已经开始走起了下坡路。虽然平日里没什么,但要是再每天费心费力地管理手下的企业确实也是有些力不从心。
五月的时候,由于安家在一个十拿九稳的企业招标上莫名落败,老爷子大动肝火,当夜便因着中风而进了医院。虽然说经过一番紧急抢救是将人从阎王手里捞了回来,但是毕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确实是跟不上了。
伸手将脖子上的小领结稍稍松开一点安瑞想起了前几日老爷子对他说的话,微微垂了垂眼:如果事情依旧沿袭上辈子发展,那么在这次的晚宴上——
“瑞瑞,”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你这边弄好了吗?”
安瑞立即掩饰好眼底过于明显的情绪,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而后神色如常地朝着安哲那边走了过去,伸手将人拉了进来。
安哲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有别于安瑞白色小西装的黑色燕尾服,虽然裹在个子小小的孩子身上没有办法展现出那种属于成年人的优雅,但是配着那张童稚秀气的小脸看上去倒也不失可爱。
“会不会……有些奇怪?”安哲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扯了扯衣摆,而后又扯了扯勒在脖子上的小领结,“很……”安哲想了想,还是犹豫地开了口,“很难受。”
“怎么会奇怪?小哲很适合穿这个的。”安瑞笑嘻嘻地帮着安哲将领结调整了一下,“不过这里的宴会就是这样的,虽然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是礼节规矩却有一大堆。小哲忍忍,习惯就好了。”
帮安哲弄好了领结,又伸手帮着他把发型抓了抓,然后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笑道:“我家小哲真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