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走了……血尽而亡……尸骨无存……”
“这是真的?殇止?!”景昀不敢置信地大叫:“殇止,你看着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殇止紧咬着牙关,背过了身。
“这是……真的了……”
天啊,这就是爱他的下场吗?为什么总是要他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为什么?!甚至连命都要赔上……
雪更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就错在不该爱上他么,不该啊……
殇止不敢看他的脸,只能上前搂着他,给他安慰。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殇止,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啊!如果不是我,娘不会死,雪更也不会死!你也不会被毁去容貌,都是因为我!”
这一刻,所有的担心害怕和委屈全数涌上心头,让他难以承受。
殇止困难地闭起眼睛,小力地拍着他。
“不是你的错,是老天的错,是它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景昀忽的大哭起来,年幼的阴影随着雪更的死讯,化成了漫天的委屈,变成泪水滚滚而下。
“我该死!我该死!为什么要让雪更替我死。死的是我,死的该是我!”景昀拼了命地敲打自己的胸膛,殇止心疼地握住,不让他动弹。
景昀只能扭动着,发泄着内心的悲伤。
“啊——!!!”
“昀儿,你不要这样,雪更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才要求不告诉你的,她希望你幸福,难道你想违背她的希望,让她在天上一辈子不安心吗?”
景昀这个时候一点也听不进去,身体死命地拧着,不断捶打着自己。
殇止看不下去,索性点了他的睡穴,他才安静下来。
炎一脸担忧。“楼主,这下该怎么办?”
殇止已经接下慕名楼楼主之位。
殇止也没有办法,忽的想起上次景昀让他找到的龟息桐皮粉。搜遍他全身,终于找到了那瓶药。
“现在没办法了。暗,你去把这封信用飞镖射给狗皇帝,我给景昀喝下这个药,其他的,随机应变!”
想了想,再吩咐道:“炎,你回去准备好弟兄,我们可能有一场苦仗要打了。”
两人领命而去。
殇止喂景昀吃下龟息桐皮粉,难受地叹了口气。
景昀,不要怪我,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了。如果真的到时候要追究的话,他绝对会担下责任的。只是现在,就只能委屈你了……
殇止再坐了会儿,刚想起身,就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奔来,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破窗而出。
景尧冲进来只看到一个黑影没入黑夜里,而且身手矫健。
他们的动作这么快?景尧想去追,但是想起躺在床上的景昀而作罢。捏紧手中的信函,他感到心快跳出来了。
刚刚他在厨房熬药突然飞进来一只飞镖,上面还插着一封信。看了之后,他只差没气死!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母后的诡计!害的昀儿遭罪,他绝不原谅!
快步走向景昀,触摸着他的体温,还好,是热的。
景尧松了一口气,正想放下心来,可是脑中灵光一闪,忽的觉得不对劲。
手颤巍巍伸向景昀的脖子,没有脉动!
景尧惊慌失措地瞪大眼,手中信函飘落在地上。
“不——!”
第四十五章:梅花殇曲
景绣四年,秦景大战之后,景绣昀王死于战役。但民间传说他是被太后害死的。这个秘辛谁也不敢妄下定论,只能暗地里惋惜,举国哀痛。
昀王遗体被送回帝都,择日下葬。
宫中传出消息,太后叛国通敌,本是秦国大长公主,让人不胜唏嘘。
紧接着,皇榜开诚布公,尧皇毫不徇私将亲生母亲打入冷宫,等候发落。一经证实,立即处以极刑!
太后被囚,羞愧至极。当日自尽于冷宫,畏罪自杀。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醒来时,太后已经被活活烧死在冷宫,一命呜呼。
据说,是太后自己点的火。因为现场没有第二个人来过的痕迹。
据说,那一天,宫中的灯火特别暗,似有鬼怪作祟。一切的一切,都为这段宫闱秘辛画下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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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冷宫中布满蛛丝,对于一个住惯了华丽宫殿的太后来说,显得太过寒碜。不,应该是辱没了她高高在上的地位。
太后骂骂咧咧的,对守门的太监极为不满。
“你们这些个狗奴才!等哀家出去了,定要摘了你们脑袋!”
但是,谁都知道,她是再也不可能出去了。就只有她自己不肯面对现实而已。
昀王死后,帝王对他的爱摆上了台面。
景绣国百姓感于昀王为国捐躯,留下尧皇一人孤苦伶仃,不仅不横加指责两人乱仑,反而对他们的爱情愈加同情。有的甚至祈求上天把他们尧皇的爱还回来。
景昀死了,带走了景尧的所有情绪。现在的他就像个冰块,冷冷地看待世间的一切。他更加残忍,更加无情,只有对着昀王,才会露出一丝作为人该有的情绪。但是,能让他有情绪起伏的人,已然不在了。
他特地命人打造了一副水晶冰棺,将景昀放入其中,无论国事多忙,每天必定去陪伴他几个时辰。
宫中的人默默看着这一幕,都为景尧暗暗留下了辛酸泪。
他们的帝王不是没有情,而正是因为太多情,在一个人身上耗尽了,再也收不回来。
狂风呼啸着,宫人们都恨透了太后,对她的呼叫置之不理,索性走远了,不想听到她尖锐的声音。正因如此,才没有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太后骂得没力气了,喘了口气。
转过身,正想找杯水喝,被坐在阴影里的人吓了一跳!
“你——你——你——”太后你了半天硬是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怎么?太后,是不是很满意自己所看到的?”
景昀今日才刚刚醒来,本是殇止来的,他硬是跟来了。
看她被他吓到,还真是畅快。心头涌起一股子报仇雪恨的快感,大声笑了出来,在夜空中显得分外诡异。
“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太后不敢置信,猛地明白了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原来你一直在设计我!那封信也是你伪造的!”
景昀呵呵一笑,没有否认。“是我做的又如何,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太后娘娘,我没说错吧?”这声太后娘娘极尽讽刺。
太后一愣,直觉狡辩。“哀家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
景昀打断了他的话。
“待我不薄?太后,你可否解释下这句话。待我不薄是杀了我娘,还想杀了我,或者,是斩草除根?!”
太后话一噎,嘴硬道:“你娘死于大火,干我何事?!”
“哦?”景昀挑眉。“看来太后娘娘你还不知悔改呢。”
景昀拍了拍手,殇止立马拿出一条白绫。
“你……你想干什么?!”太后这才慌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这可是在送娘娘您!上路呢~”朝殇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动手。
殇止走上前,举高白绫。
“太后,上路吧。挣扎,只会加重您的痛苦而已。眼睛一闭,什么都没了。”
太后身子往后缩去,不知所措。
“你这么做怎么向天下人交待!弑杀太后可是重罪!”
景昀无谓一笑。“太后您太低估我了。现在您是朝廷钦犯,通敌卖国。这么大的罪名,您想是消受不了啊。与其受罪,还不如早早上路。而且,又有谁知道我弑杀太后?只要你一死,死无对证,一了百了。”
“那是你栽赃的!“太后大喝。
景昀嗤笑:“你想还会有人相信你的话吗?笑话!现在的你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活头了——”
太后惊愕,脚下一软,跪了下去。
“你——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只要你肯放过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可笑,这情境还真是直转而下了。
如果她更有骨气一点,倒是可以让她死得更有尊严。现在看来,不必了。
景昀哈哈大笑,眼角渗出了泪水。“那你在杀我母后的时候,可曾给过她机会?哦,我倒忘了,如果不是你的宝贝儿子,我也早就化成一团灰烬了!”
“别提那孽子!他竟然为了你——”太后破口大骂,说到一半,惊恐地捂住嘴。
“看来你还是没学乖呢。”景昀摇摇头,对她的无知哀叹。“我问你一件事,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就放过你。”
太后忙不迭点头,“你说!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告诉你!”
“当初景尧为何要强占了我,时候却没有动作?”这是个迷,虽然心里早有答案,但是他还是想听她告诉他。这也算一种执念吧。
“那孽子……景尧想救你,但是自身难保,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父皇把你送走,还暗中雇人帮你。要不是他,你早就……”面皮一颤,没再说下去。“他每年过年过节都会出宫一趟,想是去看你了。”
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不会让他放过自己,太后如是想。
他来看他,他却从未见到。原来,每次站在悬崖边上,感觉到那股若有似无的专注不是他想太多,而是真的存在的……
他真的爱了他十几年,默默地。
景昀忽然有点悲伤。但是那只是暂时的,面容一整,轻轻绽开一抹笑,如迷迭香般魅惑。“杀!”
殇止运起力,将白绫缠上太后颈间,抛上房梁,打了个结。太后憋红了脸,手指甲嵌进肉里,却减少不了窒息的痛苦。“你说……说话不……算话!”
景昀站在底下,嘲讽地看着她挣扎的丑态,啧啧几声。“都说了越挣扎越痛苦,太后娘娘你真是不听话呢。”
不耐烦地撇嘴,背过手,信步走出冷宫。
“放火烧了吧。”
殇止点了点头,点燃了信子,扔了进去。
霎时,冷宫火光冲天,热焰吞噬了整座宫殿。火光中,依稀可以看见太后挣扎的身影。
景昀眯眼看了一会儿,飞身而去。
第四十六章
景尧如往常般走到冷窖中,不畏寒冷,只为了陪伴他的爱人。
药公公尽责地站在一边,哀伤的看着这一切。
景尧走近灵棺,踉跄着,跌到棺旁,将脸贴在冰棺上。
“昀儿……”人未语,泪先留。泪水顺着面颊滚落,打湿了衣襟。
“昀儿……你怎么狠心抛下我……”声音不自觉哽咽,声声如泣。“你走了,连带着把我的灵魂也带走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景尧本来焕发的面容此刻已经是灰败不堪,不能入目。衣服也是皱皱的,可见没好好打理过。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
在昀宵殿,我想和你一起的日子。你喂我吃药,我喂你吃饭。像平凡老百姓一样。你会向我撒娇,耍赖。你知不知道,那时候的你,好美好美,三哥都不想把视线移开。
祭舞亭的梅花都落尽了。是不是它们把你带走了?三哥把它们都砍了,你留下来好不好?以后三哥都听你的,不逼你,不强迫你,就算你要三哥当你的禁脔也没关系,只要你留下来!”
美好的条件,痛彻心扉的恳求,只可惜,他,听不见。永远也听不见了。
景尧绝望地摇了摇头,不禁自嘲:“是啊,你都听不见了,听不见……三哥讲的话,你都听不见……”
抚上景昀犹生的面容,虽是冰冷的,苍白的,但是还是如往常般艳绝天下。
是否正因为这张无与伦比的容颜,才夺去你的命?
人说红颜薄命,三哥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啊,为何老天从来不知道。苍天啊,你棒打鸳鸯,可曾怜见了那些有情人。衣带渐宽,人形消受,形销骨立。
相思尝尽半辈水苦,情痴换来一生泪盈。
如果这就是结局,你为何让人在世上走那么一遭!
人生不知情苦,为何要让人尝尽了情的酸甜苦辣,再狠狠夺去!老天!你太残忍!
就算他的一年只能换得景昀存活一天,他也甘愿。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不能比昀儿早死,因为他会痛不欲生。可是昀儿,难道你就忍心让三哥痛不欲生吗?
或者是,你真的不愿留在三哥身边……
泪涟涟,心中苦痛又有孰人知?
“昀儿,今日月圆,很美很美,你醒来看一眼,好不好?”泪眼含着笑,景尧隐隐有癫狂的姿态,看得药公公心急如焚。
天上有月月月缺,人间有情情情残。
昀儿听不到,也没法做出反应……
景尧自嘲地笑着,苍白的手指抚着景昀的面容,滑至眼角,细细抚摸着。
昀儿才二十二,正值大好年华,可是却已挥别了这个世界。
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褶皱,可是昀儿却不曾。他曾想过,等昀儿到了七老八十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等不到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昀儿的年岁,永远停在了二十二。
手无意识地抚着,忽然,触到一抹温热。
他的眼睛一亮,惊呼正要涌出喉间,眼神随即很快暗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深深看着他,脑中百转千回,最后只是背过身,大步踏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明日将昀王灵柩送往皇陵,厚葬!”
翌日,景绣四年三月,昀王灵柩被送往皇陵下葬。
途中遭人打劫,御林军浴血奋战,终不敌,灵柩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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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公公不解地看着淡定的景尧:“皇上,殿下灵柩被劫,这……”
“随他去吧,这该是他要的。”景尧看着远方淡淡地答道。
“该放弃的时候放弃。一味的抓着,只会让两人都痛苦。”老人的那句话,他一直都记得,只是不肯面对。但当他摸到昀儿眼角的泪水,他终于明了了这层含义。
放手,才是对两个人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明白的有些晚了,但是,总比无法理解好。昀儿离开他的守护,展翅高飞,至少他知道,他是好好的,好好地活在在这个世上。
而他,顶多这颗心无法再起波澜而已。
这样……是最好的吧。
药公公看着景尧的神色,蓦然想起景昀曾说过的梅妻鹤子的生活,有点明白了。叹了一口气,难过地背过身。
放手让殿下离去,皇上该是最难过的,可是他既然放手了,旁人又有什么能说的呢?失了伴的猛狮只能自己在夜半,独自舔着伤口,皇上他心里比谁都苦啊……
药公公拭了拭泪,俯身:“皇上,御膳房今日做了梅花糕,奴才这就去给您端点来。”
说罢,不等他回应,急急退了出去。
梅花糕?昀儿很爱吃吧。
想着,景尧嘴角浮起一抹笑,看着远方出神,久久,久久……
药公公看着失神的帝王,再也忍不住,眼泪滴淌而下……
景绣柒子,艳绝天下
帝尧无心,浮殇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