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宴我去不合适,下次吧。”郭建军靠在酒店的阳台上,手里夹着烟,眼神却飘得很远。
朱文轩:“……”这种意有所指的话还是假装听不懂好了。
“对了,我们从广州回来后还没有找过服装店老板,会不会有影响?”他担心人家以为他们不租了,把铺子转给别人什么的。
郭建军说:“你放心,铺子给你留着呢。我那天去找过他,越好中秋节过后再去找他面谈的,再说,他家也是要过节的。”
“那就好。”朱文轩握着电话,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又不想挂,就那么把电话贴在耳朵上,努力分辨根本分辨不出的对方的呼吸声。
郭建军突然问:“你脸红了?”
“啊?”朱文轩吓了一跳,钢笔都掉到地上去了。他下意识扭头从衣柜上的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脸,不红,只是眼里的神情慌张又心虚。
“呵呵……”郭建军闷笑一声道:“逗你呢,早点睡吧,过几天去找你。”
挂了电话后,朱文轩心都还在砰砰跳。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隔着电话郭建军的声音听上去那么有磁性,尤其是笑的时候,低低沉沉的,不是轻飘飘的,而是跟他人一样,高大生猛,撞到耳朵里挡都挡不住。
郭建军那边,也因为小老板一通电话和电话里让人柔软的悦耳音线,心情回暖了不少。他把烟头扔掉,回房洗了个澡便早早睡下了。以往每次过来都要失眠的情况这晚并未发生。
第二天,朱文轩一早就去镇上买菜了。镇上是逢二五八赶场,他在十二那天已经去过一回了,买了月饼和水果。月饼是大芝麻月饼,红豆沙馅,家宴的时候全家人分吃。小的他就没再买了,收的月饼里面不乏各种口味的,而且,大嬢打电话说来的时候还会带,朱文霞一家肯定也会带。
家宴要吃的菜,朱文轩只准备了八个,但分量充足。他运气好,刚进菜市场就碰到一车从外地运来的大闸蟹。这东西以前高速公路没有通车的时候是绝对没有的。他买了二十只,下意识计划了要留几只等郭建军来的时候做给他吃。
中秋节不仅要吃月饼,还要吃芋头、鸭子、板栗和南瓜饭。《顺德县志》有记:“八月望日,尚芋食螺。”芋头用来烧排骨,但田螺微生物太多,朱文轩不考虑吃它。
鸭子直接在市场上买现成的烟熏鸭,四川地道做法,熏出来的鸭子,色泽金红,肉质细嫩,配葱段和甜酱,味道一绝。
板栗就和鸡一块炖,清汤口味,男女老少皆可。鸡是自家养的,板栗是后面山上野生的,专门有人去摘了走乡卖。炖得烂烂的,朱奶奶牙齿不好也不怕。
南瓜饭,因为是一家人吃,所以挑个稍微大点的南瓜。用刀子将南瓜顶盖去掉,去成m齿状形,然后掏空里面的瓤和籽。糯米是一早就泡好的,先上锅蒸熟,舀一勺白糖拌匀,再放进南瓜盅里,撒上枸杞、枣子、葡萄干和樱桃干,盖上南瓜盖,再蒸五十分钟即可。
中秋节还兴吃莲藕。朱文轩打算用莲藕炒木耳,莲藕买了,木耳还在树上呢。所以,朱文霞老公被派去爬院子里那颗核桃树,摘他上次看见的黑木耳。
翡翠虾仁,光听名字就知道是道漂亮的菜。这道菜原料和做法都简单,就是黄瓜虾仁一起炒。只是,虾仁处理要细致,不然会影响口感和色泽。活虾去头剥壳,在虾背上划一刀,焯水后去尽泥肠,然后下锅和带皮的黄瓜片一起炒。
青翠的黄瓜,淡粉的虾仁,清香味和鲜虾味的对碰,既好看又好吃,连张新阳小肉团都能砸吧砸吧解解馋。
大闸蟹同样是做法简单清洗麻烦。用牙刷将螃蟹背、腹和嘴刷净,然后刷两侧、脚和钳根部。接着抓住双钳打开腹盖,在中间从里向外挤出排泄物。完了再清洗腹盖内的脏物和蟹钳,蟹钳绒毛也得洗,彻底洗净后上锅蒸。蒸锅水要用冷水,里面丢入姜片,需大火蒸十七分钟。蘸料碟是剁碎的姜末、葱末加白糖和醋,蘸了吃既不会影响螃蟹的原汁味,还能中和蟹寒。
最后一个菜,名字比较高大上,叫孔雀开屏鱼。草鱼洗净刮去肚子里的黑膜,用剪刀剪出花刀,抹上料酒胡椒粉。腌好后装盘成孔雀状,将剁椒、盐、白糖、葱、蒜、姜末拌成酱汁涂满鱼身,放入蒸锅。和蒸螃蟹不同,蒸鱼的蒸锅水要提前烧开,盖上锅盖先开大火,上汽后改中小火,蒸八分钟即可。
开始做菜之前,朱文轩还炸了南瓜饼和藕夹,让大家当零嘴垫垫肚子。最后,等八个菜全上桌,一时间竟然没人舍得动筷子了。每个菜都很漂亮,烟熏鸭切成小块却没坏整只鸭子的原貌,盘子边上还用菜叶丝和胡萝卜丝装扮了。孔雀开屏就不说了,中间的南瓜饭揭开盖子,甜糯喜人的都不忍心吃了。
朱文霞和曹科都拿出手机拍,朱文轩也拍了,还顺手发了彩信给郭建军,又在qq上给曹诚也发了一张。曹诚直接打电话过来啊啊啊一通乱叫,“小朱,求投喂啊。”
朱文轩笑呵呵说:“你来,你来我就投喂你。”
曹诚嘤嘤嘤诅咒了他半天然后说国庆一定要找时间过来玩儿,也要吃这么漂亮的满满一桌子菜。
朱文轩和他聊完后,盯着发给郭建军如果石沉大海一般的彩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打电话过去。
郭建军看着对面小口小口吃着月饼的弟弟,笑了笑说:“说不定今年春节我就不用给你带三全水饺了。”
郭建安愣了一下,“哥你给我找嫂子了吗?”
“嗯。”郭建军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他做饭很好吃,哥下次再来看你,就带他做的东西给你吃。”
郭建安笑着说:“好!”
第二十八章: 如此搭档
郭建军接到朱文轩电话的时候,正在名山开往镇上的大巴车上。每次从监狱回来,他都会保持一段时间游离在外不在状态的状态。所以,小老板电话响了两遍,他才迟钝的接了。
电话里,小老板漕着愉悦的音调叫他去家里吃螃蟹,说是专门给他留的。郭建军很快就从那种游离中抽离出来,心情忍都忍不住的就变好起来。下车后,他连家都没回,又一次直接跑小老板家蹭饭去了。
朱文轩正在厨房里捏丸子,看他进来,咧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还以为你要过会儿才到呢,再等等,煮个丸子汤就可以吃饭了。”
郭建军走过去,伸手从后面抱住他,像抱一个多年的恋人。“奶奶呢?没在家?”
明明是第一次这么干,但表情、动作、神态甚至感觉都像是久经熟练,没有尴尬,没有陌生,只有舒服和自在。
朱文轩僵住,手里还捏着一个丸子。锅里正咕噜噜翻滚着又大又圆的肉丸子,一个个调皮的像是在笑话他们。他稍微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便有些恼怒又有些心乱如麻地呵斥:“你干嘛?放手。”
“让我抱一会儿。”郭建军蹭了蹭他后脑勺,声音里有放松下来的疲惫和反反复复经历太多次了形成的一种似坚强似麻木的状态。
朱文轩把手里的丸子丢进锅里,用汤勺拨了拨,就算是‘一会儿’的时间到了。他用手拐子撞了郭建军一下,“抱够了没?抱够了就放开。”
“这怎么抱得够。”郭建军死劲儿搂了他一下,顺便在他腰上抓了一把,闻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深深呼吸一口,松开他笑道:“要不是怕你打我,我肯定不放。”
朱文轩不理他,心说:我要打也打不过你啊。
“奶奶已经吃过了,就我们两吃。”腰上被抓的地方还在哆嗦,快速把剩下两个丸子一起捏了丢进锅里煮,洗手端出蒸好的大闸蟹递给他示意他端出去,“奶奶在隔壁王奶奶家跟她们打麻将呢。”
王奶奶上次过大寿,她小女儿说打麻将可以预防老年痴呆,就给她买了一副手搓麻将。王奶奶学会后,把朱奶奶和几个老姐们都教会了。现在,几个老太太几乎每天都要聚在一起搓几圈。
郭建军端着螃蟹,眼神灼热地望着他,“你专门等我吃饭?”语气是肯定加兴奋的。
朱文轩恼了,“你还想不想吃了?”
郭建军一只手拿着螃蟹,凑过去搂住他腰,飞快将嘴印到他唇上,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口,得逞后立马逃窜。
朱文轩在后面踹了他一脚,被他闪开了。“哈哈哈,没踢着。”郭建军得意。
朱文轩抽了抽嘴角,“你丫就是神经病。”
一顿饭吃完,郭神经病瘫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他一向吃得多,但今天还是感觉有点吃撑了。一桌子菜全被他纳入光盘行动,小老板蒸了六只大闸蟹,有五只进了他肚子,剩下那一只还是他非要分给小老板的。
郭大胃表示:肚子略胀,但蟹肥蟹黄更肥,再来五只也吃得下。~(≧▽≦)/~
朱文轩收拾完,出来客厅跟他谈正事,还煞有其事的把笔记本拿出来,手执钢笔说:“吃饱了咱们就商量一下服装店的事儿吧。”
郭建军鼻子里“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没意见,随时可以开始会议讨论。
朱文轩问:“你觉得服装店专卖男装怎么样?我发现镇上卖男装的店特别少,款式也很单一,质量还都不怎么样。”他比照那天郭建军提出的消费者针对什么性别?什么年龄阶段?说:“年龄阶段就选少年和青年之间吧,镇上有初中和高中,学生的购买能力应该不差。”
郭建军叹气,觉得以后要经营好服装店不让小老板亏钱还要赚钱实在是任重道远。
虽然小老板已经认真观察、用心思考了,但,不靠谱就是不靠谱。郭建军很不客气地道:“男装店确实少,款式也不多,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朱文轩顺嘴就问,“为什么?”
郭建军没好气地看他,“因为那些学生只要不穿校服基本都穿的运动装,阿迪达斯、耐克、乔丹等等。你看满大街的盗版服装,从衣服裤子到鞋子袜子,哪样不是运动品牌最多。连天桥上贴手机膜的隔壁还有一个摆十元三双六双八双十双不等的各种运动品牌袜子的呢。”
朱文轩哈哈哈笑,“我买过,十元三双,阿迪达斯和耐克的,黑白灰三种颜色。”
郭建军:“……”
朱文轩奇怪地问:“为什么现在的学生这么爱穿运动装啊?我读书的时候就有什么穿什么,朱文杰的旧衣服我也捡来穿。”
郭建军用看‘可怜的娃小时间竟然那么苦过’的复杂眼神看他,“因为他们面子作祟,觉得穿杂牌货大路货很寒酸。可这镇上连一家像样的休闲男款专卖店都没有,他们可不就只有选择运动装了。国际大品牌,多有档次啊,穿身上里子面子都有了。”
这话郭建军也不是乱说的。车队那些人偶尔说起自家臭小子,都恨不得扒他们裤子揍一顿屁股的咬牙切齿样儿。说是没衣服穿,可给买了后又不要,说难看死了,穿出去丢人。问他那你要穿什么?说要穿乔丹、李林,一条内裤一百二,一双袜子六十。
没办法,这个年纪的臭小子们正处于‘爱面子’的阶段。大路货在他们身上根本没有出路。
郭建军说:“你要是加盟一个男装品牌店还差不多。之前新街那边开了一家本色,这牌子在外面连号都排不上,结果在咱们这里火爆的很。但我看它也就图个新鲜,质量不行生意慢慢也不行了。”
朱文轩刷刷刷在笔记本上写下:男款学生装大路货没出路。质量好生意才会好。跟记语录似的,还写得一手好字!
“那咱们卖什么?要不卖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男人穿的衣服?曹诚上次买的那件夹克二百七,我在广州看见的质量比那个好才八十。”
郭建军心说:你能不一直揪着男装不放吗?
“除去几个品牌货,镇上还是真缺一家成熟的男装店。但同样的问题,男人爱面子,这比学生有过之无不及。有钱的人肯定直接买品牌货去了,没钱的人根本不会花大价钱买同样是大路货只是质量稍微好点价格却要贵很多的大路货。抛去两者,中间还剩一撮买不起品牌或者舍不得买品牌又不屑穿劣质货的人,这类人会成为你的消费者,前提是你的衣服质量要好且价钱贵得不离谱。”
朱文轩一手撑着下巴,“听上去好像不容乐观啊。”
“是不容乐观。”郭建军冷笑,“放着万万千千消费者的生意你不去做,非要做这么不上不下的一撮人的生意你不不容乐观谁不不容乐观。”
朱文轩虎着脸抗议,“你要是有主意了就说,别绕口令似的把我绕晕了。”
郭建军还想再努力一把,争取让小老板福至心灵自己开窍。“那天在广州的批发市场,我们看了那么多家店,卖男装的多还是女装的多?”
这可是点拨似引导手段,大师级别的,为了小老板开窍他也是蛮拼的。
朱文轩毫不犹豫地回答:“女装多。”整栋大楼三分之二以上都是卖女装的,他给朱大伯买衣服的时候还跑到顶楼才买到。
“这就对了。”郭建军循序渐进,“那地方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服装批发市场,汇集了全国各地服装商贩,它反应出的情况基本可以代表整个市场的倾向。所以,我并不觉得开个针对学生消费群体的男装店会比女装店更好。”
女装可以囊括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顾客群体,这是女人的天生优势,可以化妆,可以穿小龄服装显得青春洋溢,也可以扮成熟,穿小西装走干练路线。但你让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去穿一个十多岁的小男生服装试试?
再有一点郭建军没说,他觉得大路货做女装最容易。小老板这是第一次尝试做生意,要是不一炮打响,很有可能就丧失信心了。现在就已经觉得自己很没用了,再被打击一次,肯定焉揪揪的搭耸个脑袋咧嘴强颜欢笑都像哭似的。
好吧,郭建军承认他总是忍不住要把小老板娇弱化,巴不得什么都不让小老板做就无忧无虑的傻白甜。
朱文轩这次恍然了,原来他家小工觉得卖女装更好啊。
可这是分明一开始就能直说的好吧!兜兜转转这么久还不是把他给全盘否决了!敢问这么干的意义到底何在?!
朱文轩没问,如果他问,郭建军一定会回答他:意义就在于不断培养你对生意的敏感性和眼光的毒辣性而不是任由你个榆木脑袋浑浑噩噩往没见识的方向发展下去。
“那就卖女装,我们明天去找那老板谈谈,我也要顺便看看铺面,好画设计图。”朱文轩说。
郭建军抓住机会捧了捧‘他本无意打击,但却是被他打击到了’的小老板,“这方面你是专家,一定要设计一个独一无二的出来,至少要保证它在五年内是全镇服装店里最独树一帜最不可超越的存在。装修稍微高档点,咱们货源选品质高的,要做就做镇上数一数二的服装店。”
朱文轩翻了个白眼,“成本不考虑了啊。再说了,我们这就大路货,杂牌子,镇上加盟了品牌的店可不少,什么真维斯淑女屋美特斯邦威啦,你还想做数一数二的?”
郭建军不以为然,“他们是品牌又怎么样,你没发现那些店所谓的新款都是从上级城市拨下来的旧款吗?上级城市不好卖的就转到下级城市,像咱们这种离大城市比较远的山区小地方,那些品牌服装很多都是过时了的。广州那边跟国际接轨,有什么新款立马就能跟风,所以咱们杂牌也有杂牌的优势啊。”
朱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