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可不管这些人的小心思,收了摊子就准备回去,心想他和敏庆这段时间身体都亏了不少,得买上几样小菜好好补补。
张猛船上忙完,看徐北要走,连忙叫住:“北小子,走,走,今天张哥请你上酒楼吃饭去。”差点说去喝酒,好在还记得北小子跟他说过双亲刚过世,这才打住。
“张哥,该是我请客才是,这几天多亏有张哥照顾,我这小摊子的生意才过得去。”徐北推让道。
张猛走上前拍了一记他的肩:“跟张哥客气什么,庆小子回去了啊,行,等咱们吃完了,打包几样带回去给他吃,走,走,都听你张哥的。”
“好吧,就听张哥的。”徐北不再客气了,将摊子寄放在茶楼那边,就跟着张猛一起走了。
到了酒楼,就在大堂里寻了位置坐下,张猛点了不少菜,其中一部分让酒楼里的人送到船上,然后看了看徐北,还是叫了一坛酒,等酒上来时说:“你张哥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喝上两口,再说经常跑船的,身体里寒气也重,喝上两口酒对身体也有好处。”
徐北哈哈一笑:“张哥你甭解释了,我明白的,我只看不喝行了吧,张哥你尽情喝。”
“哈哈,好兄弟,果然懂你张哥的,张哥就不跟你客气了。”倒了一碗酒一气喝掉,爽快地一抹嘴巴上的酒渍,说,“爽,还是北地的酒够烈,南边的酒娘了巴叽的,喝了一点都不痛快。”
徐北吃了口菜,还是第一次听张猛提到南边,好奇地问:“张哥到底是哪里人,连南方都去过?听说南方朝廷那边虽然比北地富裕,可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
有前身的记忆,再加上这几天的了解,徐北对所处的环境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说实话,这可不是个好年代,有天灾,边境又不稳,很可能还有兵荒马乱的时候,小老百姓处于这样的年代日子最艰难,只可惜已经上了这艘船没办法退票了,只好尽力把日子过好。
身处的国家是大厉朝,现在坐在皇位的是第三任皇帝了,不过大厉朝开国不过才三十五年,本该是修养生息慢慢恢复国力的时候,可眼下朝廷可以说是处于内外交困的状况,尤其是开国皇帝留下了一个很大的隐患,后继的皇帝又没有那个魄力解决。
说到开国皇帝,其实最初不过是老皇帝抢先一步攻进了京城,当时另一员大将萧启山却正在北边抵抗蛮夷的进犯,老皇帝不顾北边的局势就登上了皇位,并将萧启山封为定北王,这道旨意实际上就将定北王拴在北地这块地界上了,无诏不得入京,不过也因为朝廷新立,朝野也有不少抗议声,老皇帝为了稳固皇位不得不给予了定北王极大的权力,北地这一块地盘就相当于定北王的蕃地了,连官员的任免权都可以拥有。
等老皇帝坐稳皇位后就想要铲除北地的这一隐患,掌握大权的老皇帝不可能任由定北王在北地坐大,将来威胁到他的皇权,老皇帝使了不少手段来一步步地削弱定北王的权力,包括赐婚派遣朝廷官员瓜分兵权等等,可没等到老皇帝彻底削减定北王的兵权,他的身体就先支撑不住了,留下一个大摊子撒手而去。
第8章:蠢女人
老皇帝去后,太子继位,不料还来不及继续他父皇的动作,一年之后就同样因病去世,他去世的时候一没有嫡子二没有立太子,死前匆匆留下遗命,让朝中大臣辅佐唯一的年幼的皇子登位,那一年小皇帝才七岁而已。
小皇帝的生母原来不过是太子府里的一个侍妾,小皇帝登基后这位侍妾一步登天成为太后,就连原来的皇后都要退让,等朝堂被托孤大臣傅太师以及侍妾出身的太后把持后,原来的皇后干脆出了家,避开了朝堂与后宫里的争斗。
北地的百姓说起朝廷里的事不如南方有那么多的顾忌,毕竟天高皇帝远,不少人庆幸自己生在北地,归在定北王辖地范围内,虽也有天灾人祸,但和南方比起来要轻松得多,起码有口饭能吃,不像朝廷那边被当朝太后搞得乌烟瘴气,有的地方简直是民不聊生。
“可不是,”一说起南方的形势,张猛就刹不住了,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告诉了徐北一件可笑之极的事,“那个女人要是再这么搞下去,等不到小皇帝长大,这朝廷恐怕……”他没直接说出后果,可一连串的啧啧声,已经告诉了徐北可能的结果,他口中的“女人”不是旁人,正是小皇帝的生母,当今的皇太后。
“秋天的时候,那女人一时心血来潮说要去五台山礼佛,一路招摇过去,惹得民怨四起,偏地方官员为了讨好这女人极尽奢华,这途中正好有一省府遭了水灾,偏当地官员要装出一副盛世的景象,可苦了当地百姓,被逼无奈想要拦驾告状,让那女人惩罚欺压百姓的官员,结果你猜怎样?”
“不会是让官员打杀那些百姓吧?”尽管匪夷所思,徐北摸了摸下巴,还是说了出来,实在他听人说那太后的出身非常普通,又听过几件极品的事,所以做出再极品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兄弟,还真让你说对了,那女人觉得那些贱民冲撞了凤驾,让人把那些拦驾的百姓全都拖下去杖毙,就连他们的家人都要被问罪,可好,本来只是拦驾告状的,被那蠢女人弄了这么一出,官逼民反,当地没了活路的百姓干脆造了反,那女人连五台山都还没到,就吓得赶紧滚回京城去了。”张猛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说起这事依旧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一口一个那女人,显然对当今太后毫无敬重之心。
徐北听得瞠目结舌,这已经不是一个“蠢”字能够概括的了,这朝廷仍能坚挺没被推翻,实属稀罕事了:“乖乖,幸好我不在朝廷那边,还是定北王治下的日子好过一点。”起码今年旱灾,上面不仅免了赋税,还拨下了赈银救济受灾的百姓,与朝廷那边一对比,很明显定北王要得人心多了。
“那朝廷那边就任由这女人胡搅蛮缠下去不成?”徐北问。
“哪能啊,现在都指望小皇帝早日掌权呢,到时那女人也没理由干政了,不过……”张猛眉头一拧又有些犹豫。
“莫非还会有什么波折?”
张猛叹了口气说:“你说被这女人教养长大的皇帝能有多英明?就怕继承了她的蠢劲,那可如何是好,而且,除了托孤大臣傅太师外,小皇帝还有几位叔叔在世,那几个也不是安分的,唉,还真指望不上了。”
徐北也无话可说了,单凭张猛说的这些情况,他也不看好这朝廷了,他一外来客,对皇室和朝廷可没什么敬畏之心,在他看来,皇帝还不是轮流坐的,这朝廷是姓廖还是姓萧,没什么差别,谁能让他过安稳日子,他就支持谁。
真要乱起来,还是晚上几年吧,起码等他手中有些横财有个庇护之所,否则兵荒马乱的,小老百姓最容易被炮灰了。
“那张大哥还是想办法搬到我们北边来吧,这里好歹还能有个安稳的日子。”徐北劝道,尽管出了杀良冒功这么恶心的一件事,但他估计更多的可能是下面的人一手遮天,定北王再英明也不能保证下面的人个个廉洁奉公,何况之前听张大哥的意思,朝廷还在北边安插了人手,所以这件事到底是哪方人马干的还不清楚,他们小老百姓想申冤都没地可去。
“好了,不说那些丧气话了,来,陪哥哥喝两杯。”张猛给徐北倒上茶,碰了碰他的茶杯又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徐北也不再劝了,想必张大哥也有自己的难处。
这顿饭吃到最后,张猛都有些醉熏熏,徐北把他送回到船上才回去,回到他们租住的屋子里看到敏庆手里捧着本书,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再艰难的日子身边有人陪着,也不会觉得日子难熬了。
“洗洗手吃晚饭吧,这是你张大哥请客让我带回来给你的,我已经吃过了。”
“好的,大哥。”徐敏庆丢开书本跑出去洗手。
徐北拿起弟弟之前看的书翻了几页,顿时觉得头晕眼花,上辈子他连高中都没读完,后来就一直闯荡社会,虽然羡慕斯文饱学的读书人,可这活让他来干可真没法干下去,更不要说这书里的都是繁体字,就算靠猜的也猜不全。
丢开书,徐北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沮丧,上辈子就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何况这辈子身边有这么个聪明的弟弟,就算以后写封信都有人代笔,所以没什么好愁的,他有个好弟弟就行。
洗了手走进来准备吃饭的徐敏庆就看到这副画面,不由一乐,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喜欢看书,以前他从学堂里回来教大哥识字,没想到教着教着大哥居然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爹还说大哥这副性子像他,老徐家就没这个读书的天分,以后就靠他来给老徐家挣颜面了。
“哥,你再陪我吃点吧。”
“不用了,你哥我可不会把自己饿着,你吃,我去院子里打会儿拳。”
“好吧,哥,你打,我看着。”
他们租住的房子有两间正屋带一个小厨房,前面还有一个十几平米的小院子可供兄弟两人活动,自搬来后,徐北早晚都会在院子里锻炼身体,以后甭管干什么,没个好身体都行不通,上辈子他们物流公司里招了不少退伍兵,跟着他们学了军体拳,上辈子就一直坚持锻炼,一直到车祸身亡前,身材都保持得不错,这辈子捡起来也容易得很。
身体虽还没复原,可原身以前一直在田间干活,力气不算小,因此一套军体拳打起来也虎虎生风,颇有气势。
就着打拳的哥哥下饭的徐敏庆,脑中偶尔也闪过疑惑,大哥身上有些地方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也从没哥哥说起学过拳法,可又很快抛在脑后,接连惨祸后就连他也在悄悄改变,何况大哥,大哥身上的担子比他更重,若不调节过来,岂不是要压垮了。
而且,大哥爱护他的心意一直没变,他更应该加倍努力来回报爹娘和大哥的爱护。
第9章:姑姑
徐北一边打拳一边就将心思放到了张猛身上,虽然一顿饭的功夫从张猛身上得到不少有关这个世界的消息,可他也越来越发现,张猛这人并不简单。
他不是初闯社会的人了,不会随便碰上个人觉得投机,就掏心掏肺地对待,上辈子可是吃过苦头的,跟以为是兄弟的朋友合伙做生意,最后却被这所谓的兄弟卷了所有的钱跑路,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他虽然是糙汉子,可吃过苦头再不长心眼,那就是蠢了,可喜的是,他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成功了。
要说一个普通的人,又怎会知道那么多有关朝廷的秘事,不管是太后那蠢女人逼得百姓造反,还是小皇帝的几个叔叔蠢蠢欲动的情况,可都不是一个普通的跑船人能够知道的,这可不是一个信息发达的网络时代,就算是网络时代,升斗小民也难接触到那些核心的秘闻。
虽对张猛的身份存了怀疑,可徐北很快抛了开去,左右他们的船在镇上只是作短暂的停留,而且到目前为止,张大哥对他帮助良多,往后相处时只需要保留一份戒心就够了,于是,徐北很快专注到拳脚上。
第二日,拉上敏庆打上一通拳后,徐北才出摊,让敏庆留在家中用功。之所以带上弟弟一起锻炼身体,也是为着以后考虑,不管敏庆要不要走上科举一途,身体可都是本钱。
天微亮就出了门,码头边已经热闹起来,附近的小船陆续到来,徐北的小食摊也生意兴隆起来。
等最后一波客人离开了摊前,徐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朝前看去,神情一怔,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这个身体的亲人之一,嫁到镇上的姑姑徐桂花。
打扮素淡的妇人走到近前,遗传到大王氏相貌的徐桂花,绷着一张脸显得有些刻薄,皱着眉头不快地说:“北小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娘都跟我说了,让你把那个不明来路的人送走,你还是她老人家的乖孙子,你不仅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还为了个外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你是成心让姑姑看了心疼吗?”
徐北暗暗皱眉,十分不喜她说话的口吻,什么叫外人,那是他爹娘养了十二年的儿子,要是原身真听了这些所谓亲戚的话把敏庆赶了出去,在他看来,才真是对过世的父母的大不孝,恐怕在地下的双亲知道了都恨不得爬出来,把原身教训一顿。
还有,他可从原身的记忆中知道,徐桂花向来疼的只有大伯家的孩子,对他娘和他娘的两个孩子,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带回去的点心都从来没有落到他和敏庆嘴巴里的,这就叫疼?笑话了!
“姑,敏庆不是外人,爹娘对敏庆的疼爱姑难道还不知道,要是爹娘知道他们刚一走敏庆就被我赶出去,那爹娘他们……”话未说完,剩下的让这女人自己琢磨去吧。
果然,徐桂花的眉头拧了起来,她是没想到一向老实听话的徐北会这般反驳她,果然跟娘说的一样,都是二嫂陈氏在背后的撺掇,不仅让二哥跟娘离了心,还把自己这侄子也教得不敬长辈。
徐桂花这样想着心里对徐北的不喜又增添了几分,因嫁了个好夫婿,她在娘家的地位一向高,每次回娘家,大嫂和大哥家的侄子侄女都贴上来讨好她,就只有陈氏,在她看来不阴不阳的,果然什么样的人生出什么样的种,这侄子就随了陈氏那个没规矩的。
扫了一眼小食摊子,说:“敏庆呢?你这大哥在外忙碌,他又在干什么?还等着你挣钱回去送他念书不成?他这书还念得下去?平时拖累徐家就算了,现在还这样不懂事,他要是懂事就不该让娘如此为难,你以为娘把你分出去她老人家心里就好过?”
徐北心里有些腻味,这个姑姑,以前就跟陈氏的关系不好,反而和小王氏走得很近,就连对小王氏的孩子都比对他好,更不用说敏庆了,是连个正眼都不给的,跟这样的亲人他可没耐心继续纠缠下去,直截了当地问:“姑,你过来到底要说什么?反正敏庆是我一辈子的弟弟,我是不会抛开他不管的。”
“你——”徐桂花气极,这个冥顽不灵的侄子,她说得嘴巴都要干了,他居然还坚持着自己的死理,她就知道,肯定是陈氏那女人以前给她儿子灌输的歪理,连自己的亲奶奶都敢忤逆,她胸脯一起一伏,脸色气得发青,伸手指向徐北,“好你个徐北,被你娘那女人养得连孝道都不知道,胳膊肘专往外拐,好,好,我看你徐北离了老徐家以后能混出个什么人样出来,我等着你求上徐家门的时候!”
徐桂花丢下狠话转身就走,否则她会忍不住生出掐死这侄子的心来。
徐北冷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又不是原身,还对那门子亲戚抱了期望。他的性子从小就执拗,又特别小心眼,要是谁得罪了他,甭想再得到他一个好脸色,当年他爸妈过世后,那些亲戚等不及地上门来要瓜分爸妈留下的财产,那假惺惺的嘴脸让他看了都要吐,然后他就做了个让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的决定,等那些人再找上门时,才发现徐北早离了村子,他父母留下的东西也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了,等找到学校时,才被告辞,徐北已经退了学,不知去向,可想而知,那些亲戚面对这样的情况把徐北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还不算,后来徐北发了家后,一副暴发户的形象衣锦还乡了,当年连哄带威胁的亲人,居然还能一个个地腆着脸上前讨好他,想从他这里捞好处,可徐北做得更绝,他把钱捐给了村里修路搭桥,建希望学校,半分钱也没留给他们,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了,那次,让那些亲戚是有苦都说不出,骂徐北?除了那些亲戚,村里谁不夸他徐北心善惦记着乡亲们。
徐北能对自己的血缘亲人都下得了狠心,何况是现在这些半路来的便宜亲戚,更是毫无感情可言。他就是这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惹恼了他的,就等着他的睚眦必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