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的山壁从丘陵顶端拔起,树林到岩壁处便再也无法生长,光秃秃的岩壁直上直下,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仿佛一堵巨墙伸向天空。
白虹轻松地吸住岩壁,向上攀爬,很快到了山顶。
从高处往下看,一切尽收眼底,绵延几公里的树林间隐约可见四下逃窜的动物,陨石砸断河流,河水溢出河道,淹没灌丛。
远处的平原被陨石砸得坑坑洼洼,更加惨不忍睹。
而暗红的天幕中仍然不断落下陨石,天的“伤口”越来越大,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张开。
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必须快点找到温穹,该死,他在哪里!”
白虹从刚才就打开红外搜索仪,一直在找温穹。
我知道凭着肉眼想找到他没那么容易,但是——
我睁大眼睛。
那是什么?
天空中巨大“眼睛”里掉下来一个人?
我盯着看了两秒,心仿佛被并不存在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救他!”我大吼一声。
白虹立刻飞出去,白色战甲被暗红的天幕染成铜锈一般苍凉的颜色,他穿过雨般落下的陨石,准确接住掉落下来的人,在空中灵巧地转弯,飞回山峰。
我举起微型光子炮,击碎一颗向我飞来的小型陨石。
心情烦躁又充满疑惑,我预感到,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实重现在我眼前。
陨石落了一阵,骤然停止,远空中传来阵阵雷声。
白虹救下的人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白虹轻轻地把他放下来,我张开手臂,接住他。
他看起没有我认识他时那样瘦小了,容貌依然漂亮,却苍白冰冷,眉宇间一道竖纹,仿佛许多愁思锁在心上。
这张脸太熟悉,我没想到还能再见一次。
“主人?”白虹对我的情绪波动一向敏感。
“没事……去找温穹吧。”我说着,又看了看天,就在这个受伤的人掉下来之后,陨石便不再降落,天空中的“巨眼”也渐渐合上。
末日般的异象,就是因为他吗?
我第一世死的时候,他好像还没有这么强到逆天。
而且那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瘦,摸着硬邦邦一把骨头。
正当我的手向受伤的人胸口摸去时,他忽然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一片幽黑,一瞬间的空洞无物后,忽然充满煞气。
“你是谁?”他按住我的手,“你是从哪里来的?刚才……白色的……是谁救我?”
白虹此时已下山去找温穹。
我凝视着他:“你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他没有回答,而是试图从我怀里挣扎出来。
我收紧手臂,把他禁锢在怀中。
“回答我。”
“放开我!”他冷冷地说,“否则杀了你。”
我眯起眼睛,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他的伤口被压到,轻哼了一声。
“你本事见长,都能把天通个窟窿了?你是打算往哪儿走?外太空?”我嘲笑。
“放开我!我想去死,管你什么事!”他剧烈挣扎,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气力不济。
“你死可以,天上掉下来那么多陨石,不知要砸死多少无辜的生命,你怎么不想想这个呢?谁愿意给你陪葬?”我冷笑。
“放手,不放手别怪我没轻重!”他仍在挣扎。
“想想你的部落,你不是最爱你部落的子民了么?他们可是把你当成神一样信赖,你就这样报答他们?”我冷笑着问。
他停住了动作:“你到底是谁?”
“白……”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好好回去养伤。”
我怀里的人骤然僵住,他的声音剧烈颤抖,不成音调:“你、你……是你……回来了……?”
“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我亲手、亲手埋葬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听到他冷酷的言辞,我不由失笑。
本来,第一世的事儿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能记得的,也都是那些美好的回忆,美丽的原始森林,澄净的月色,树梢上的交心。
若不是再次见到第一世的温穹,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些话,我几乎都要忘了我是怎么死的。
“卢卡……”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白叫我第一世的名字时,好像带着哭腔。
接着,我肯定了,那不是错觉,灼热的液体落在我手上。
“卢卡,对不起……”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我想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白一直断断续续地说,像是有什么堵住他的喉咙,他整个肩膀都在发抖。
“你想问谁?”我不明白。
“神,”白回答,“这个世界的神……在天上……”
章 55
我看向天空中迅速收拢的缝隙:“你是说,‘神’就在那里?”
白却没有回答我,他渐渐平静下来。
“你——看见他了?你是被他打伤的?”我问。
空气中浮起一层白光,我起初以为是尘埃,又觉得不对。
我预感到危险。
我立刻将白推出,向后一翻,刺目的白光从白身上发散出来。
我一手撑着地,一手挡住眼睛,等到白光不再那么刺目,我才能睁开眼睛看。
白悬在半空中,他的外衣几乎被血浸透,脊背却挺得笔直,那双幽黑的眼眸凝视着天空。
“你看见他了?他用什么方法攻击你的?”我站起身,走到白的身后。
他双脚悬空,大约漂浮在比我高一米的位置,听到我的话,他并没有转动身体,只是略略侧过脸,重新恢复冷静的白,仿佛从来没有脆弱过一样。
他打量着我,眼中失落一闪而过,又回过头,去看天空。
“他很强,你不是对手。”白冷冷地说。
我看着白的背影,他是比以前强多了,外挂全开的力量果然非同凡响。
“你也不是对手吧。”我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住嘴!”白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不耐,“不要再学他说话的方式。我不管你从哪里来,从哪里知道我,请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干涉我的事,否则,别怪我杀了你。”
说完,白纵身向山岭下跃去。
我闭了闭眼睛,“老婆很爱我”的标签又在响,我必须克制住自己才能不冲上去抱住他。
我知道,我第一世所在世界法则,是具有超自然力量的,与我现在需要借助机甲才能发动攻击的设定不同,第一世的世界,每个兽人都有直接用精神力攻击对手的能力。
而白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从山上跳下去,还可以飞起来,我跳下去就只能自杀了。
白显然也不认为我就是卢卡,毕竟外形差异太大,卢卡又挂了,听说还是他埋的。
我也不想解释,解释了又能怎样。
我现在唯一的疑问就是,神到底在不在天上那个破洞里。
白虹贴着山崖飞上来,他单膝跪下,打开舱盖,温穹从里面探出头,冲我挥了挥手。
我大大松了口气,虽然标签在响就表明温穹没事,但找不到他人还是够揪心的。
我也进入驾驶舱,温穹看到我身上的血,脸色顿白,他却只是看我,看来看去。
我说:“没事,别人的血。”
我总不能说,没事,是你的血蹭我身上了。
温穹放下心来,对我说出他的疑虑:“这地方似乎是第一世的所在……而且,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
果然,他对这个是有印象的。
“你已经怎么?你已经见过上帝了?”我笑着问。
温穹一愣,惊讶:“你……知道?”
“好吧,那就来说说吧,你可一直没告诉我,你见过‘幕后真凶’。”我一边笑着对温穹说,一边转过去开启白虹的定位系统。
不知何时,空中的破洞已经缩成一个黑点,草原上的云总是走得很快,从四面八方聚拢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上,而白的身影就穿梭在翻滚的乌云中。
我钦下按键,定位白。
温穹并未看到我的操作,他眉头皱着,似乎在回想一段并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我其实并没有看清楚,”温穹回忆着说,“但我感觉到,那个人就是我要找的,他可以控制我的感情。”
说到此处,温穹停住。
我看到他皱眉的样子,白那张苍白的脸就不断在我眼前浮现。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头。
温穹惊讶地看向我。
“不要总皱眉,问题会有解决方法的。”我说。
温穹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衬着他本就秀气的容貌更加生动起来。
“老婆很爱我”应声响起。
我克制住和温穹在驾驶舱里滚床单的冲动,按下出发键。
“啪”,安全带分别扣住我和温穹。
白虹猛地向天空冲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白。
温穹侧脸看我,剧烈的震动和噪音中,我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嘴唇在动。
他说完一句,笑了一下。
之后便回过头,向显示屏看去。
白虹劈开云层,直向空中的黑洞而去。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前方出现能量异常,我就立刻发动攻击。
光子炮装备,防御系统全开。
如果不能和那个神说上话,那就先干一架。
掠过黑洞边缘时,我又看到了那个染血的身影,白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他毅然地向黑色的空洞飞去,孤身一人,好像什么也不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去那未知的地方。
突破音速时,白虹震了一震,浩瀚星空在我们面前展开。
世界又恢复寂静无声。
那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小点已被我们抛在后面。
我心里忽然难过,再次回头看温穹。
温穹并没发现第一世的自己,他正凝视着显示屏。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嗯?”
“刚才噪音太大,没听清。”
温穹明白过来,他淡笑着说:“我说的是,同样的情形,和你一起经历,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说了这话,我觉得,真没有什么不能原谅,没有什么不能过去。
当初他孤身一人赴死,带着无人能解的困惑和悲伤,又该是多么的——难过。
我不知道。
“你怎么就能确定‘神’在那里呢?第一世的你,听不到标签吧。”我问。
“我只是想试试,反正也没什么挂碍。”温穹回答。
“他怎么控制你的感情?”我继续问。
“嗯……我当时不知他怎么做到的,只是觉得一切都清晰了,过去坚持的东西变得非常可笑,现在想来,应该是他暂时屏蔽了我的标签。”
所以,我刚才见到的白,是没有标签的温穹?
怪不得……
“你放心,我们会干掉他,删掉全部标签,到我们该去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生活。”我覆住温穹的手,五指收拢,把它紧紧攥住。
一阵猛烈的晃动。
我立刻看向显示屏,前面有一片红色的星云。
“是他?”我问温穹。
“是。”温穹用力回握我的手。
我们对视一眼,一笑。
越靠近红色星云,震动就越厉害。
陨石如急雨般袭来,我不得不取消自动巡航,改为手动操作。
几次急转提升之后,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陨石阵出现在显示屏上。
我实在不能想象温穹以前是怎么凭个人力量接近“神”的。
“红云降临之日,是‘神’最接近人界的时候。传说是那样的,不过,用现在的解释方法,大概是智慧星体轨道最接近地球的时候……”温穹解释。
轨道再近也不会近到紧贴大气层,除非对方别有所求。
比如,看看被他洗脑的两个人小日子过得怎么样。
“陨石阵里面是什么?”我问。
我虽然没有密集恐惧症,但看到这么多陨石在面前做布朗运动,我还是出了一手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没有接近陨石阵,‘他’就对我说话了。”
我眯起眼睛,看来这个幕后黑手隐身能力不错,不现身也能传话。
“不过,我看到他的影子,很模糊,就在那个位置。”温穹一指显示屏。
“很好。”我说,按下武器发射键,光子炮迸出一道明亮的光柱,直直击穿陨石阵!
崩裂的碎片到处乱飘,腾起一阵红色的雾气。
我凝神观察。
一个人影出现在红色雾气中。
来了!
“欢迎……到……失却之阵……来……”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白虹的接收系统里传出来,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就是我和温穹标签的那个机械音。
不过,失却之阵是什么?
“实验……强者……兹兹……”
我再度按下光子炮,又一炮击穿人影。
人影扭曲了一下,重新恢复原来的模样。
“违背……必遭……惩罚……”
声音未落,温穹的“灾难光环”便响起来。
光子炮撞上一个没有形体的东西,骤然反射回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武器,竟然能反射光子炮!
我立刻操作白虹闪避,差点撞上陨石,几番腾挪之后,总算没被波及。
这也太过分了,对手的武器我们闻所未闻,无论是科技还是理论,帝皇星系的水平显然远远不及这座红色星云。
如果把杜尚别带来,说不定还能好点。
不对,事已至此,我该想怎么解决才是。
“我们发动标签。”温穹镇定地说。
“发动标签?”
“对,你有没有类似于战无不胜之类的标签?”温穹提醒我。
“有啊,不过战无不胜貌似不包括Boss,只能横扫小喽啰。”我说。
温穹笑了:“这就够了,我的标签是专门克制强敌的,但影响不到小喽啰。”
“那太好了!现在就发动!”我激动。
“标签c‘战无不胜’自动发动‘横扫小喽啰’技能!”
“标签c‘所向披靡’自动发动‘致命一击’技能!”
……
虽然说,两个外挂都很厉害,但是,为什么我的标签技能名称总是那么矬呢?
章 56
发动攻击之前,我考虑过,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
根据标签的法则,我们是一定会打到他们,不仅仅是外围的陨石阵,还有温穹的“致命一击”,很有可能直接击溃老巢。
但是,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根据温穹以前遇到过的情况,我认为“神”很有可能会取消我们的标签,如果这样的事发生了,那么也算是正中下怀,到时我们俩便可以摆脱标签的控制,唯一的任务就是活着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