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家的事和云乾没有关系,他也没怎么关注,后来姜拙琪远避海外,云乾更是彻底把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要不是韩墨说起安卓文有问题,仔细一查才发现正是姜拙琪,云乾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记得这个人。
说真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云乾对姜拙琪没什么恶感,甚至还觉得这个人可以交个朋友什么的……不过云乾对外的形象一贯“高冷”,是帅到没朋友的类型,还没等他表达出这种意向,姜拙琪就已经出国了。
而等姜拙琪回国的时候,云乾就知道,这辈子,他们都没可能做朋友了。
如果姜拙琪没有欺骗韩墨,真的是以安卓文的身份回来的,那还有这个可能——毕竟鉴于自己无数次的想象过韩墨带爱人回来的情形,云乾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收敛好情绪,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送上祝福,然后等某一天把这段感情完全放下,就可以真正坦然的和他们交往。
——云乾真的是这么想的,也一直是这么准备的。
可惜姜拙琪选了最错的一条路——韩墨从不接受欺骗,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原谅。
——然后,一切就都脱轨了。
所以面对姜拙琪的时候,云乾心里的感受才会那么复杂:既有对他伤害韩墨的不满,也有抢了人家心上人的心虚;既有对他们破碎的关系的惋惜,也有对现在这个结果的欣喜……
云乾觉得他自己……嗯,他的运气真的很好。同时也忍不住会想着,现在的这一切好像都是自己偷来的……原本,这都应该属于姜拙琪。
而且他也知道,不只是自己,韩墨对姜拙琪的感情也是无法用简单的一两个词语来描述的。
不能说余情未了,但也没有把他从心里剔除;不能说怨恨,但也真的无法原谅;不能说防备,但也没有办法再次信任……总之,一言难尽。
知道韩墨这种复杂的心理,所有有关姜拙琪的消息,云乾都是斟酌了再斟酌,发现真的很重要或者他早晚会知道,才会主动和韩墨提起。而云瑜和姜拙琪有暗地里的联系,这个信息,在云乾看来,显然还达不到要求。
“再去查,查清楚他们到底讲了些什么,再来告诉我。”
第五十二章
“多谢各位赏光来参加余家的祭祖仪式……”余钰站在祠堂大门前的空地上,朗声致词。
确定继承人这种大事,只要不是和余家真的有天大的龃龉,接到消息的人家都会给这个面子,而真的和余家撕破脸敌对的人家,余钰也不会故意送上门给自己没脸。
更何况,这还真是一件新鲜事。
余家确立继承人的仪式早就有了,可请外人来观礼却是余钰提出来的,余皓天一如既往的不管事,余海求之不得,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余斐在闲暇时和晋乐评论过这事,那语气真是说不出的嘲讽:“越是持身不正的人,越是想证明自己的正宗,爸爸的名字在继承人的位子上是余钰一生的遗憾,他叫那么多人去观礼,不过是想炫耀罢了……没底气的人才会这么做。”
余斐说的话余钰当然是不知道的,他依旧在诵读着那篇长长的祭词,满心的喜悦和志满意得。
他还记得大哥当上继承人的样子,那时候他也是站在这祠堂外,看着父亲一笔一划的在族谱上写下大哥的名字。那时候,他的一颗心不但没有冷,反而烧了起来——同一个父亲,为什么大哥就能当上继承人,而自己就不行?
但是他知道,他清楚的知道,这话说出来,没用!不但没用,只会让人警惕,让自己的计划更加难以实现。
所以他没有说,只是做,而现在他赢了,眼前的一切就是证明!余修压了他一辈子,但那又怎么样?他死了!现在当上余家家主的人是他,当上余家继承人的是他儿子!
余海同样激动,要不是强行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他几乎都想让父亲先写上名字,再来读这些东西也不迟。余家的继承人一旦确定就不能再更改,今天过后,他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抢自己的位置了!
祭词年年都听,已经达不到分散注意力的效果了,余海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听到院子外面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声。
心头猛地一跳,浓浓的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余海咬牙皱紧了眉头,偏偏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他什么也不能做。这种只能等着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该死!到底出了什么事?
******
院子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院子里的客人也开始不安的骚动了起来,余钰眉目间满是阴郁,对敢在这个大好日子闹事的人满腔怒意,祭文也读不下去了,沉声喝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二伯,”院门被轻轻推开,余斐含着笑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这么大的事,您叫都不叫我一声,是不是不大好?”
余家的这几件龌龊事,来龙去脉圈子里的人大多知道的清楚,他们答应来观礼未尝不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余斐的出现是正常的,要是他不出现,让这事顺顺利利的进行下去,那才不正常呢!
余钰当然不会这么想,他眼睛里满是阴沉的冷意,勉强笑道:“二侄子,我们怎么可能不叫你……一定是派发请柬的下人出了错,我等下就好好教训他们!”
“二伯说的是。”余斐淡笑着点了点头。
旁观的人都忍不住撇了撇嘴——余斐是余家的直系子孙,他来参加祭祖还需要请柬?真好意思说这话啊!
“既然来了,那就顺道做个见证吧。”余钰喘了一口粗气,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虽然余斐来时的态度不好,可他在余家装了这么多年,余钰对他的警惕心也真的减少了很多,再加上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神色就从容了起来:“也可以顺道恭贺一下你哥哥嘛。”
“是吗?”余斐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顺着余钰的话看向余海:“大哥,恭喜。”
余海却没有余钰那种自信,他几乎是戒备地瞪着余斐,连表面上的友好也装不出来:“不用。”
余斐没有对余海不友好的态度有任何反应,他没有再看余海,仍旧温温和和地笑着:“伯父,您的祭文读完了吗?”
刚刚被余斐进门打断了,余钰自然是没有读完的,不过这时候,怀着不好的预感,他也真心顾不上那篇祭祖的文章了,直接笑道:“读完了……各位,我在这里宣布,我儿子余海,将成为余家继承人。”
听了他的话,余斐瞳色深了深,却微笑着没有开口。
但即使他没说话,依旧有人反对。
“我不同意。”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余皓天推开门,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余海看着目瞪口呆的父亲,语气沉沉的爷爷,心重重的往下一沉。转眼去看余斐时,却发现一向带着笑容的余斐,此时竟然也是面无表情,一副不悦的样子,真是让余海满心嫉恨。
——卧槽你有什么可以不高兴的啊!
******
余海的确不高兴,很不高兴,即使现在和余钰父子的对峙中他明显占了上风,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晋乐握紧他的手,有些担忧的望着余斐——他知道,陈昀的事情对余斐而言是一种怎么样的打击。
原本以为他是战友,是同盟,结果却是叛徒,是卧底……当陈昀一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余斐就愣住了。
“你说,爷爷让你叫我去参加祭祖仪式……”余斐轻声重复,一时间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里闪过茫然,惊诧,愤怒……最后化为一片平静:“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他没有问你是不是背叛了我,没有问这样多久了,没有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余斐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苍白着脸,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晋乐没有问过余斐想怎么办,他知道他的为难。
陈昀和余斐的遭遇很像,余斐自小离家,陈昀也跟在他身边,后来余斐亲手打造他的商业帝国,陈昀作为他的助手,一直不离左右……晋乐有时候都会吃醋,陈昀在余斐心目中的地位真的很不同,不同于普通的助手和普通的亲人,几乎有种相依为命的意思。
但是,余斐现在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陈昀不可能因为一点利益背叛他,余斐可以确信这一点,那么只能是,陈昀来到他身边,跟在他身边,从一开始就是遵循的余皓天指引。
而一想到陈昀知道那么多事,自己做任何事情几乎都没有瞒过他,余斐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大概习惯于掌控的人都不会想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余斐当然也是如此,即使是亲爷爷,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控下,余斐的脸色就怎么也好不起来。
他自己没什么,倒是晋乐被他吓坏了,把人拉进怀里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软声安慰了好久,余斐的脸色才好转了起来。现在看到余皓天,想到了那些不好的回忆,余斐自然高兴不起来,他连脸上最基本的笑容也不想维持就说明了他心里是如何不舒服,晋乐这么想着,安抚地握紧了余斐的手。
余斐转头冲他笑了笑,眼神冷冷地盯着余皓天,想知道他能说出什么来。
******
“父亲!”余钰茫然过后就是一阵愤怒,脸都涨红了:“你在说什么傻话!”情急之下,他都忘了一贯对父亲的敬畏和惧怕,只差指着余皓天的鼻子吼了:“余家不给小海,还能给谁?”
“余家你执掌了这么些年,就已经衰败成这个样子了,要是给了你儿子,我百年之后怎么去见先祖?”余皓天冷眼看着他,一点也不动气。
余海听着这话,简直是有些难以置信,眼神里一片颓然——他一直,一直都想得到敬爱的爷爷的承认,可是却听到了这样的话……爷爷是认为他一定会毁了余家吗?
冯若梅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可她一向只在家里横,真的到了余皓天面前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只能拉了拉余钰的袖子。
余钰被她这么一扯,勉强从震惊愤怒中找回了神智,对余皓天一贯的敬畏也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可是确立继承人这件事情太重要了,余钰再怎么忌惮父亲,也不可能在这上面妥协:“父亲,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余皓天平静地道:“我要你把从你大哥那里抢来的位置还给你大哥的儿子!”
年度大戏啊擦!在场各家的人无声的用眼神兴奋的交流着,兴致勃勃地看着戏。
余皓天还在往下说,他一改这十几年和余钰说话时少言寡语的样子,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郁愤通通倒出来:“当年阿修出事,家里没了主事的人,小斐当时又还小,怕你真的丧心病狂对他下手,不得已,我只好让你坐了这个位置——否则,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族谱上!可是你看看,这些年你都干了什么?就算你不召开祭祖仪式,我也是要召开的——这家主的位置再让你坐上个几年,只怕就没有余家了!”
余皓天说了这么一通话,喘了口气,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别妄想不是你们的东西……余家,是要留给小斐的!”
第五十三章
场中一片安静,几乎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峰回路转的场面,没有说话。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刚刚那番话如果换个主语由余钰说出来,大概很多人都只会当笑话看,但由余皓天说出来,却有一种板上钉钉的感觉。
也有人看着脸色灰白的余钰,感到深刻的同情:被亲生父亲这么说,还有一点脸皮的只怕都混不下去了。
“父亲,”余钰的语气强硬了起来:“小海是继承人的事情你改不了。”他看着儿子震惊惨败的脸色,深深地皱起眉,很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事情还没定呢,怎么能这么早就放弃?
余皓天没开口,倒是晋乐轻轻地笑了一声,在整个寂静的场景中分外清晰:“呵,余叔叔,您还没忘记余爷爷是从哪里出来的吧?”
——是祠堂。
“父亲——”余钰惊怒地转过头:“你怎么能!”
“还说这种话,你蠢不蠢?”余皓天冷漠地看着他,淡淡地道:“我当然能,是你才不能——从一开始,你的身份就没有被余家最核心的人承认过。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已经是家主了,还不能随意进出祠堂?”
“难道不是因为……祠堂不在祭祀的日子不能开吗?”余钰艰难地说出后半句话,连自己也觉得嘲讽的不行。
余皓天此时的语气神情已经完全说明了事情的真相……这种听起来就假的不行的理由,自己竟然也信了这么多年。父亲,真是厉害的算盘,好狠的心!
“小斐,过来。”余皓天不再理会他,冲着余斐招招手,神色一下子变得慈爱了起来。
晋乐只觉得余斐握着自己的手一紧,然后就看到余斐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复杂的情绪收敛到瞳孔深处,唇边又浮起温和的笑容,一步步走到余皓天的身边:“爷爷。”
“各位,这就是我余家的下一任继承人。”余皓天这么介绍着。
余斐还没说什么,余钰就打断了余皓天的话。他像是对自己的父亲完全死心了,连一贯的敬畏都没了,冷笑着道:“你真是老糊涂了,一个继承人的名声有什么用?余家现在掌握在谁手上?你想推这个小畜生上位,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能力。”
余斐和余皓天同时睨了他一眼,爷孙俩相似的神情说不出的嘲讽,晋乐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弯起了眉眼——血脉的力量真是强大,无论余斐心里和他爷爷有多深的隔阂,他们还是那么像。
但是余钰当然不会欣赏这点,他气得脸都白了。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这个场面,他都会觉得父亲和余斐才是一家人!可是自己明明也是父亲的儿子不是吗?为什么他就不行?为什么父亲就是看不上他,就是看不起他?
“首先,你手里的那点产业……”余斐慢斯条理的开口,微微拖长的语气说不出的讽刺:“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要啊。其次,余氏的股份,你手里还有多少,你有没有算过?”
余钰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余氏自从来到他手里之后,经历了扩张性的融资和低潮时的售股,他手中真正控制的股份其实不多。虽然这个倾向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了,但在余斐说出口之前余钰从来没有意识到——因为余皓天手里常年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而他一直是余家的后盾。
现在余皓天仍然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但是很明显,他已经不会是自己的后盾了。
余钰动了动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他只是冷笑着转身就走:“当然我大哥也是这样什么都有,希望你比他运气好点。”
余斐没有回应他的挑衅,只是微笑。对于失败者,他向来宽容,而面对真的不愿意原谅的人,他也不会像余钰这样冲动的说出不理智的话——那样子太蠢。
一场大戏落幕,场中的各位都是识趣的,不管是不是和余钰有私交,此时都含蓄的表达了对余斐的恭喜,以及日后再合作的意向。余斐也同样游刃有余的周旋其中,笑容温和神色平静,余皓天站在一旁和蔼地看着他,一派家庭和睦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