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慢点,放心,银子跑不了的。”徐桂花殷勤地侍候着,她还想着从大王氏手里抠点银子出来呢。
小王氏可不放心徐桂花,一直盯着她呢,一看到她和大王氏鬼鬼祟祟地出了门,就知道这母女俩心里有鬼在防着她呢,她怎可能不闻不问的。等母女俩离得远了小王氏立即悄悄跟了上去,看她们是往里正家的方向更肯定瞒了她什么好事。
里正家门口聚了不少村民过来看热闹,但因为有官差在没人敢进院子里,一看到大王氏跟徐桂花来了,已经知道官差前来所为何事的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当初将徐北兄弟俩赶出去的情景还在眼前,轮到好事这母女俩就上赶着来了,有人不屑地撇嘴。
“桂花啊,当初你侄子到镇上讨生活也没见你照顾着点,反而跟小王氏两人联起手来把北小子给赶出了镇子,如今兄弟俩还不知在哪里讨生活呢,这大冷天的有没有冻着,现在兴达两口子的补偿银子怎也轮不到你来领吧。兴达两口可真是可怜啊,被人砍了脑袋没人替他们叫冤也就罢了,没想到两个儿子也被人赶出了家门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有人赶过来发死人财,这银子拿了手里也不知道嫌不嫌烫手。”
“就是啊,有人这脸皮可厚着呢,大老远的从镇上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当初北小子他娘还在的时候可被小姑子嫌弃得紧呢,就连北小子也落不着好。”当初镇上的事早传到了村里,对于徐桂花陷害算计亲侄子的事村民们都看不上眼,这还是人亲姑姑跟亲伯娘吗?分明是要逼死小辈啊。
也是徐桂花脸皮厚,否则也不会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照常往上坡村跑,一边搀扶着老太太一边说:“都让让,这可是咱家里的事,再怎样也轮不到你们说话,再说这小半年了也不见北小子回来看看老人,这可是够不孝的啊。”
有人就狠狠地呸了上去,连活路都不给人了,还让人孝敬?
正巧里正走出来,见到这母女俩愣了一下,才扬声说:“你们来得正好,官差是来找兴达两口子的,他们当初死得可冤啊,亏得王爷他们没有被女干人蒙蔽,这才没让兴达两口子去得不明不白的。”边说边恭敬地向滟州城的方向拱手,当初因为担心整个村子被连累,没能力挺两个孩子到底,他这心里也有愧疚,现在好了,他也能为两个孩子做点事了,好让地下的兴达两口子安心。
“王爷真的要补偿兴达两口子?县太爷给发下了多少银子?”大王氏略微激动兴奋的声音,这个二儿子活着的时候不听她的话,就连死了也拖累她,现在总算还有点好处,没白养了这个儿子。
里正皱了皱眉,后面的官差也跟了上来,听到这话就说:“这是王爷亲自吩咐了,每个人有二十两银子补偿,上坡村死者正好是一对夫妻,合计四十两银子。”
“什么?有四十两银子?”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接着就见到小王氏推开人群闯了进来,一双兴奋的眼睛紧紧盯着官差的手,仿佛他手里正拿着四十两银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抢了过来。
小王氏刚走到里正家门口就听到旁人的议论声,还有人坏心眼地跟她说徐桂花想要抢银子,小王氏一听怒不可遏,那些人巴不得小王氏跟大王氏以及徐桂花闹开呢。
“你来干什么?你个懒婆娘,家里猪喂了?地扫了没有,赶紧地回去别出来丢人现眼。”大王氏怒骂道,这个大儿媳也是个不孝的,否则怎会偷偷摸摸地跟了过来。
“娘啊,我怎就不能来了?我怎么说也是徐家的媳妇,二弟二弟妹也要叫我一声大嫂,怎么着都比嫁出去的小姑亲近吧,小姑都能来得我怎就不能来了?有些人明明都是泼出去的水了还一个劲地掺合到娘家事里来,今天有我小王氏在,你徐桂花一个子儿也甭想拿了去。”小王氏可不肯善罢甘休,让她回去?想也甭想,让她回去了这银子还不知要落多少进徐桂花的口袋里呢。
“住口!”里正怒骂,一个个丢人现眼地丢到官老爷面前了,上坡村的脸面都被几个婆娘给丢光了,“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妇道人家说话了!”
看三个婆娘缩起了脑袋,里正这才转向官差,脸都涨红了:“真是让差老爷看笑话了,小的正要回禀差老爷,这兴达两口子早被徐家给分出去了,他们两口子的孩子也出外讨生活了,照我说,这银子合该由两个孩子拿着,要进了她们的口袋,两个孩子一个子儿也落不着。”
官差也不是糊涂人,心里约莫明白了些什么,而且临来时上面还说了,要重点关照一下这户人家的,那又怎可能让别人将银子给贪了去,四十两银子放在庄户人家可是笔不小的进项。
“这么说分户了?”官差看了看大小王氏以及徐桂花焦急贪婪的嘴脸,愈发肯定。
“对,是分了的,村里有长辈见证了的,两个孩子名下只有一间破屋和两亩薄田,唉,这才不得已出外讨生活去了。”里正如实相告。
“是啊,我证明,我是他们的大爷爷,当初分家时我也在的。”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大爷爷大声说道,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45章
短短时间内,虽仍处于孝期中,可徐北却碰过两次酒了,好在身边都是自己人,并不会随意说出去。
第一次,是听到萧王军率领定北大军在边关大获全胜的时候,心情激荡之下徐北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别人不知道,可他知道啊,这次边关大捷也有他一份小小功劳。而老邱孙大贵和姜平也因为边关的胜事心情激动,几人心有灵犀地瞄中了同一样事物,那就是酒了。
第二次,则是亲眼见证了马总兵和蒋赟那个杀胚的下场后,徐北回去后痛痛快快地畅饮了一顿,就连徐敏庆也喝下了小半碗,喝得面臊眼红,也不知是酒气熏的还是心情悲喜交加之下导致的结果。
同第一次一样,老邱等人都没有阻拦,他们都是身处在下层的百姓,最能理解徐北两兄弟压抑在心头的苦闷,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碰上这样的事只能自咽苦果而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官”字两个口,不自量力地撞上去只能是家毁人亡的结果。
大仇得报,心中的郁气终于可以排解出去。
徐北心中的感触比旁人更多,到现在为止,他终于可以给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一个交待了,也可以坦然地去面对这个身体的爹娘,他们一家子在地下可以安心地闭上眼睛了,剩下的,他和敏庆不会丢了老徐家的名声,将来敏庆更可以出人投地。
至于徐家旁的人,当然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可没忘记,他为何会在这个身体里醒来的,原主人已经因为他们丧生了,那些所谓的亲人更是把他们逼得不得不离乡背井。
亲人?不见得比仇人好多少。
将手里的货都处理掉,徐北手里竟攒下了一千出头的银两,大大超出他原来的预料,他也清楚,能攒下这些银两多亏往京城跑了一趟,否则一直在北地也只能小打小闹小小攒上一笔。
手里有银心里不慌,徐北置办了一批年货让老邱送去了洼子沟,其中大部分是粮食,细粮,连林神医那里也有份。
老邱、孙大贵、姜平以及汪管事钱婆婆包括两个铺子里的掌柜这些人的年礼一个没落下,徐北有些不耐烦这些精细活,可他有个好弟弟,给他一笔笔账清楚地记了下来,姜平也大材小用地一直跟在他身边,让他都不好意思用人。
原本以为再准备些回上坡村的礼就足够了,孰料这时有人送来了一份“厚礼”,提醒了徐北一件被他抛在脑后的事。看着眼前一撂子书,显然书主人经常翻看,虽仔细保存却仍免不了留下不少痕迹,打开来看里面还有主人留下的墨宝,徐北想起四公子提过的一件事,那就是他让他身边的人指点敏庆读书的,现在那位叫“允之”的文人来兑现诺言了。
“敏庆,都是给你的,我看看,这里还有个地址,应该是让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写信去求教的吧。”徐北将书都丢给敏庆,书里的玩意儿,他一窍不通,看了就头大,想他上次从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带了十几本书回来,虽然敏庆看了满心欢喜,但他就是觉得,他还是被卖书的给骗了,里面一大半恐怕不是适合的。
心里暗道这位叫路允之的来得正是及时,否则他这弟弟再天才恐怕也会被他给耽搁了的吧,那他可就罪过了。
“哥,我会认真看的,有不懂的地方会写信过去,哥你就放心吧。”徐敏庆笑眯眯地捧着一叠书,他才不会告诉大哥,不管哥从京城给他带什么,他都会倍加珍惜的。
“不过,我们得回什么礼过去?”徐北挠头苦恼道,人情往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四公子那里不敢高攀,可这位路公子对他家弟弟却也算是有授业之恩了,不回礼可太不像话了,可那种人一看就是斯斯文文的,又跟在四公子身边,身份地位都不凡,他送什么别人也都看不上眼吧。
徐敏庆略略翻了下书,其中的一本让他的手顿了一下,又作自然状说:“哥,这事就让我来办吧,对路公子那样的人来说,礼轻礼重并不重要,看的不过是份心意,我会办好的。”
“哈哈,还是敏庆你厉害,就交给你了。”徐北乐得撒开手。
徐敏庆将书抱回自己的书房,迅速打开之前起疑的那书,心里倒吸了口气,果然,是那位已经过世的江大学士生前留下的文章,由后人整理成书的,那位路公子将这本书送过来是有试探他的意思吧,他也没指望自己的身世不会曝露,或者说他本就想要借重这层身份。
这也表明,四公子对他大哥是非常看重的,否则没必要查清大哥身边的人,他这段时间做过的事能瞒得过大哥,那是因为大哥将他当亲弟弟一般包容,有的是对家人的信任,又怎会调整他背后做了什么,可对于四公子那样的人,只要稍稍留意就会察觉蛛丝马迹,再深入一下,自己的身世就显露出来了。
看到这本书时他就知道自己该回什么礼了,江奉那里收有他主子也就是他生父生前的收藏,他只要将其中已经抄录的送一两本过去就足够向对方表明自己的身份。
想了想,徐敏庆又站在书桌前研墨准备书信,交待一下自己的学业进展情况,遇到的不解之处,信的末尾才写上自己做过些什么,以后今后的打算,他的书肆要开张,现在正让江奉寻找匠人试验大哥跟他描述过的活字印刷术。
那是一次他在抄书时大哥偶然在他耳边提及的,他入了心,细细问了个明白。
滟州定北王府。
抱着茶碗喝着林神医为他配制的养生茶的四公子,正笑着与路允之说着话。
“没想到当年惊才绝艳的江三公子还有后人,就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这就是灯下黑吧。”萧谦笑着摇头叹息,那村里谁都知道徐敏庆是被徐兴达夫妇收养的,从襁褓里抱回来的,谁也没想过去追究这孩子的身世如何,又有谁想到这个被庄户人家收养的孩子是南边鼎鼎大名的江家的后人。
“那日我在茶楼中见到那孩子时就觉得他不一般,却也没料到是这样的身份,与他大哥相比,这孩子倒是聪明心思深沉,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竟能不动声色,连自己的大哥都瞒得紧紧的。”路允之回想起当日茶楼中的一幕,那少年眼睛清亮,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只是后来匆匆去了京城,没能再有接触,岂料当日在楼下卖小食的另一个少年会得四公子招揽,当时听公子说让他指点那少年时他是很乐意的,现在竟觉得有些不够资格了,那可是江大学士的嫡孙,从调查来看似乎继承了他父亲的天分,假以时日,只怕他路允之都指点不了了。
“看他没有立刻想要认回江家去,就知道对徐家非常感恩,”只要有这点便好,江家的名头很有用,但如果江家的后人是个不知感恩利欲熏心的小人,这样的人他宁可不用,否则扶持起来转头也能将他萧家给卖了,“他身上又没有江策那样的迂腐,对我们只有益处,让人好好看着,他想要做什么。”
还没等萧谦看出什么,徐敏庆的回信就到了,信中明明白白告诉了萧谦他要做什么,看得萧谦忍不住又笑出声,这兄弟两人虽然脾性不同,但做事手法倒是相近得很,也不知这弟弟是不是受了徐北的影响,人还没见到就开诚布公地交待了他的目的。
开书肆,对于江家的后人来说倒是个不错的营生,等将来身世公开,世人给予的只有赞美之辞,凭此手段徐敏庆便可以为自己积累名声。
欲寻匠人研究印刷之术?这是想借他的手寻找这方面的匠人吧,看到允之送来的信,萧谦立刻着手让人安排:“且看看这江家后人能做出怎样的成绩吧。”
“是,公子。”路允之看到回信也是惊异的,也想看看这少年能折腾出些什么,又想到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徐北,不由地笑出声,将来有一天徐北知道他弟弟在背后捣鼓了什么,会是怎样的表现?
萧谦拍额头说:“我想起来还没送徐北他们兄弟俩年礼呢,正好让人一同送去,想必他们见了这份礼会非常惊喜的。”
惊喜?
的确是足够震惊的,甚至还有惊吓,徐北紧紧盯着眼前两样东西,再看看将这两样东西护送过来的王府侍卫,半晌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来面对,他被吓住了好不好。
他手指发颤指着两个匣子说:“真的是四公子让你们送来的?”
“自然,还请徐北公子收下,我们才好回去复命。”
“不能退?”其中一个可以收下,另一个他有些不想收,这东西是那么好收的吗?
“还请公子不要让我们为难。”为首的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徐北这个傻大个,四公子的任命哪个人不是欢天喜地地收下磕头谢恩的,这家伙居然想要退回去?有没有搞错?
徐北确认再三,知道只能接受了,苦着一张脸说:“那好吧,年后我会过去。”
“那我们就告辞了。”为首的人挥了挥手,一队人马整齐有序地退出了院子。
“哥……”看人离开了,徐敏庆立即冲进来。
“北小子,四公子送来了什么,神神秘秘的?”老邱则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毫不担心四公子会对徐北不利,开玩笑,徐北可是身怀仙法的人,四公子只有用他的,何况才立过大功,尽管外面都不知道。
孙大贵和姜平也用眼神询问当事人。
想到两个匣子里的东西,徐北心脏还砰砰直跳,他转过头问姜平:“姜大哥,被抓起来的马家人不是送往京城去了吗?发生了什么变故?”
“马家?”姜平笑了笑说,“很不幸,刚出了北地的地界就遭遇上了山贼,马大人重伤,他的妻弟不幸身亡,蒋夫人悲伤过度,也就马公子一人似乎没受到什么损伤。徐兄弟你怎会问及马家,莫不是……”姜平怀疑地看向两只匣子,鼻子抽了抽,似乎有那么丁点血腥味。
“山贼?哈哈,山贼!做得好!”徐北仔细咀嚼这两个字,突然大笑起来,指着其中一只匣子说,“可不是山贼么,有人就喜欢做贼,让他自己也尝尝死在山贼手里的滋味,四公子这份礼可送得大了。”
“哥,难不成是……”徐敏庆的手颤抖起来,上前斗胆打开了匣子,一颗面露恐惧之色的狰狞人头显露在几人面前,幸好几人都是胆大的,徐敏庆因之前一番话又有心理准备,否则准保吓得将匣子丢出去,他顿时又哭又笑,“哥,真是那个坏胚,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日,太好了,我们带着这人头给爹娘上坟去。”
老邱几人看得直叹气,又朝哄着弟弟的徐北看去,可见四公子真的极看重他了,否则与蒋赟有仇的人多了,怎不见四公子送与旁人,虽然急于想知道另一个匣子里是什么,但还是耐心等着兄弟两人的情绪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