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凝血成殇(二十三)
北国的春,不似南国那样来的那么快,南国桃花谢了一地了,北国这边才刚刚结出花苞子。粉粉嫩嫩的挂在枝头,随着风摆着,换做谁都会被这一抹绝色打动。
前来参加选妃的女子很多,一般身后都有强大的家室。看着她们一个个浓妆艳抹的,茛觿没有了兴趣。这是选妃,变相的选美。他对美人没有兴趣。
历代以来的选妃标准都是以美貌取胜,从不考虑人心如何。那些外部光鲜,内部却恶臭到腐烂的女人,他是见多了。他的母亲,也就是鸾后说的,灵魂与灵魂的坦诚是什么意思,他一直没能弄明白。灵魂,不就是人死后的亡灵么?难道要等到他死去的时候才能明白什么是爱么?
他无趣的看着殿外开的正好的桃花,挥了挥手示意让下一批的商上殿。他根本就没有看清哪个人的面貌,惺惺作态的他不想多看。
“殿下,后面没多少了,殿下还是快做决定吧。”龙帘在边上提醒道。
茛觿抬头看了看新上殿的女子,一个一个好好看过去,看到第八个的时候,他差点惊讶出声。
那样不变的脸,他是那么熟悉不过了!
苏月站在原地,却迟迟不见皇帝发话,偷偷抬眼看了眼坐在上面的茛觿,看清茛觿多的脸,反应和茛觿几乎一样,但是她没沉住气,“君堂哥?怎么是你?”
“放肆!居然直呼帝姓!想要灭满门了么?”旁边事务院负责选妃事宜的人嗔道。
苏月被那人吓到了,急忙低下头。
茛觿暗想,苏月根本就不是想要选妃,她只是想要去到焱潲身边。她只知道清帝点名要了焱潲去北国,却不知道茛觿就是那个清帝。
“来人!把这个无礼之徒拖下去……”
茛觿发话道:“在朕面前也敢擅做主张,是嫌项上人头过重了么?”
那人挺言慌忙跪下,“殿下赎罪!”
茛觿沉思了一会,苏月喜欢焱潲他是知道的,能追到北国来,着实在很多有情人之上,不如把她送到焱潲身边,至于焱潲要还是不要,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罢了。”他小声对龙帘说:“把她指去炎焱潲那边,让她在西厢做个丫鬟。”
龙帘想要劝解,“可是……”
茛觿心意已决,说多少他都是听不进去的:“就这样吧。剩下的你挑几个家室好的送进宫,封号住所等事宜,就让事务院去办。”
说完起身走了,龙帘对着茛觿红色的背影,眼里略有为难,不过还是照做了。
隔天焱潲看到新来的苏月,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焱潲问,而后突然间明白了。苏月肯定是乘着选妃的茬,然后送她到他身边的是茛觿!
他就这么想要撮合么!焱潲推开巴结上来的苏月,连句通传也没有推开茛觿的门闯了进去。
“为什么要把苏月指给我?我不想要!”焱潲站在茛觿面前怒道。
茛觿放下手里来回翻了好几遍的书,悠然道:“见到朕不是应该先请安的么?”
焱潲没时间管请安不请安,他只要茛觿一个答复,“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和苏月在一块?”
茛觿淡然看着焱潲的反应,道:“她情系于你,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甚至冒着欺君灭族的风险来找你,你不该辜负她。”
焱潲看着茛觿面无表情,气不打一处来:“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乎一下我?还是说,君清歌你觉得玩弄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焱潲的怒吼让茛觿的脸上有了变化,直勾勾地看着焱潲充满怒火的眼睛,“玩弄他人的人,不是你么?”
第四卷:凝血成殇(二十四)
焱潲苦笑:“我玩弄你?”
茛觿的目光比语气更冷:“没错。无名客栈相遇,你不惜代价想要折磨朕,却迟迟下不了手。那日凌辱,却让朕明白,想要保护自己想要的,就必须变强。你说我们还在玩游戏,可实际上你毫无继续的意思。我们明明是兄弟,而你却对朕注入了超出兄弟情感之外的感情……”
焱潲怒气更甚:“所以你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毁掉我们之间的过往?为了引出孤翼侯,选地方偏偏选了无名客栈,烧的一干二净,难道想要撇开回忆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茛觿冷笑:“是又怎样,你奈我何?”
茛觿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刺痛了焱潲的心房。是,他是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茛觿,他不希望茛觿收到伤害,更不希望茛觿离开。在他眼里,他觉得这仅仅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难道这有错?难道……这就是喜欢么?
焱潲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不明白喜欢的感觉,他只知道,现在茛觿是唯一一个他想要留住的人。
他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
“既然你不能,又为何来生朕的气?”茛觿眉头微皱,“现在这世间,有真情意的人是少之又少,为何不珍惜?”
焱潲顿了。真情意?谁知道苏月这么死缠着他有什么目的!权利?钱财?还是相貌?不管苏月是不是真心,他,不想要她!
他很清楚他对茛觿的非分之想,是两个男人之间不该有的感情,他不能说爱,单单是喜欢他还有资格。对于茛觿,他从恨,到不恨,到无感,再到喜欢,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苏月对他就是真情意,他对茛觿难道就不是真情意么?
焱潲双手捏的咯咯响,“君清歌,那么我呢?我的情意我的心,就必须要被你忽略么?!”
殿里死寂。茛觿的眉皱地更紧,面目十分严肃。什么叫做他的情意他的心?是喜欢他么?这笨蛋到底明不明白他喜欢的是他哥哥啊!即使世俗不承认的血缘,他们父亲之间的关系是铁证!北国先帝一直没有否定他们的关系!到死还想着赎罪!弟弟喜欢上哥哥,那是不伦之恋!
“你喜欢又能怎样?朕可以不在乎,世俗呢?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不伦会被世人唾骂千年万年?!”
焱潲吼的更大声,“那是你的观点!你看看这天下,没有情思哪来的断袖之癖?如果男子之间的情会被唾弃,孤翼侯那么注重名声的人还会不顾及外人言论想要得到你?清歌,你还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么?”
茛觿的话不痛不痒,却说的无比有力:“就算全天下都变得污浊不堪,朕也不会由着自己堕落。”
焱潲笑了,笑得无比痛苦,差点笑出眼泪:“说到底你还是不肯接受我?”
“你永远会是清帝的皇弟。”
“皇、弟?”焱潲一字一字道,冷笑一声:“如果说,我就是想要你,你会怎样?”
肩膀处强大的力量,让他不得不向后退去,脚后一拌向后倒去,正好落在榻上。
唇被强制性堵上,他说不出话。茛觿双手撑住焱潲的肩膀用力向外推,而他纹丝不动。
似乎是迫切地想要得到他一样,焱潲解了他的衣裳。
感觉到焱潲的手附上他的身体,茛觿被激了一下,死命的用力一推。
“放肆!”茛觿冷眼看着被推开的焱潲,怒道。
焱潲彻底崩溃:“君清歌,既然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在也不会打搅你的生活!但是你记住,我们血,永远不可能会融在一起!”
第五卷:情迷意乱(一)
北国清帝三年,政治清明,国泰民安。
北国民间都在传着这样一个民谣:北上三年今日盛,清帝天子政治明。京城熙王呈圣恩,风华绝貌倒倾城。
这看似完全没有对上调子的民谣,却是百姓最爱唱的。清帝着手朝政,熙王左右军权,两人绝了般的默契,倒是让北国愈加变得强大。还有传言说,清帝所得的怪病突然间好了,不再发作了,烈小殿下突的也长大了不少,人变得机灵了。
都是熙王来了的缘故吧?熙王爷可能就是北国的福星呢。这是百姓们心中所想。不过,这么好的一对君臣,好像也不怎么交涉。
据说,熙王来北国,在宫里住了没几天,便搬出去了,住在北国京城最边缘的地方,离皇宫远远的,似乎在避开什么,这着实让人费解。
没有人知道熙王离开的那一天,宫里发生了什么。皇宫还是皇宫,流清殿还是流清殿,只是住的人又变回了一人。
他还是一样,每天按时起来上朝,批奏折,用膳,陪烈儿,一切都照常。他离开了皇宫,从那天起就一直称病在家,不愿意上朝,只是默默的管理着他的军队。
他处在宫中,远离尘世喧嚣,每天过着安静的生活。他身在宫外,看过京城的繁荣,看过商人赶集的热闹,看过娶亲的喜庆,看过亲人离去后的悲伤,看过爱人离开后的断肠,似乎……他的生活比清帝要多姿多彩很多呢。
尽管每天面对山珍海味,绝艳美色,明明是一代君王,为什么心里总是空空荡荡?批奏折,看他的百姓安居乐业,看他的烈儿一点一点长大,而且突然间没有了炎毒发作的痛苦,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么?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么?
“殿下。”龙帘放下为他研磨的手,“殿下对熙王爷……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感情?”
茛觿放下手里的奏折,端了茶杯抿了一口:“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龙帘接过茛觿的茶杯,到桌边提起茶壶又倒上一杯:“总感觉,熙王爷离宫一年多,殿下又变得不爱说话了,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的。”
茛觿道:“朕一直都是这样的。”
龙帘将茶壶放好,笑了笑:“殿下不记得了么?在炎府那会,还对我和阿千开玩笑呢。”
茛觿应付般的哼了声,接过茶杯低头吹了吹。茶叶在杯中已经化开,一点都没有之前卷皱的样子了,淡淡的绿色沉到杯底,倒是和杯子颜色衬了。
“说起来,属下居然有点怀念阿千那个笨蛋。”他失笑,“虽然总是笨手笨脚的。”
茛觿想起之前在炎府的时候,他们两个偷听的时候确实挺配合的,一句话都没说谁都不承认,还真是“心有灵犀”了。
不过,他对他们两个的事情没有兴趣,他只在乎自己的事情。应该说他是自私的么?不,这只是作为一个高高在上帝王应该有的高傲。
他淡淡道:“研磨吧。”
第五卷:情迷意乱(二)
过了半月,南国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要趁中秋来北国拜访。
茛觿听到这消息,打心底不高兴:“拜访朕?是来拜访熙王府的那位吧?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来宫里头了,直接请去王府就好。”
龙帘领了命令,对南国称是清帝病了,不方便接客,请新帝去王府做客。
“中秋佳节,举国欢庆。殿下打算闷在宫里头么?”龙帘道。
茛觿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面,出游这种事情,他很少会去做:“你的看法是?”
龙帘道:“城北庙会,甚是热闹。而且离熙王爷府上远,正好碰不上面。”
茛觿道:“也好。那朕顺便去查访民情。”
龙帘道:“殿下想要带多少人一同前去,是否要叫上后宫几位妃嫔陪同?”
茛觿摇头道:“不必,有你在就好了。”
北国中秋节比南国要热闹,往年北宫要办宫宴,今年因为新帝来访,便没有办了。不是说新帝来了不待见,茛觿只是气不过,大费周张来一次北国,居然不是为了探访清帝,只是为了想要看熙王爷一眼,这对于茛觿来说,无疑是一种耻笑。
放眼天下,能和他一样睥睨江山的人,前前后后加起来又能有多少?生前一世荣耀,身后呢?又有多少人真正愿意为了逝去的战帝提求墓志铭?所以一直有人说,帝王,一声都被捧在手里,每天活在金碧辉煌里,死后自然有新的能者接位,空有美丽华贵的墓室,谁又知道着化土之人的内心悲哀?
大街小巷挂满了灯笼,让人应接不暇。此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和所有子民一样,望着高高挂起的各式灯笼失神,为什么这灯火阑珊,让他想起了那天南国的庙会呢?也是这样的人多热闹,只不过今天他没有遇到血梓祭,没有焱潲的陪同。
那个家伙……现在在王府里面应该很开心吧?有新帝陪着他过节,就算表面上是不乐意,但心里还是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吧?说不定他还在得意地笑呢。
“殿下,带上吧,听说是风俗。”龙帘不知道哪里取来的面具,递给刚回过神的茛觿。
面具不是很精致,木头做的,足以遮住整个面部,额头上还有用木头雕刻的鹿角。细看十分粗糙,不用想便知是为了应付赶工出来的。说来也是,这里不比皇宫,什么都是极好的,毕竟宫外和宫内还是有所差距。
茛觿接过,戴上。这里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面具,彼此看不清他们的脸。
龙帘知道茛觿一直生活在宫内,可能不太了解,便细细解说道:“这是这几年刚刚形成的风俗。圆月鹿角,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是象征美好姻缘。少男少女往往会在这天出来,又十分羞涩,于是就做了面具盖住面容。不过,这风俗倒确实促成了不少好姻缘呢。”
茛觿的脸隐藏在面具下,看不清喜怒,“这样也好,起码可以试探是不是为寻美色而来,是不是真心。”
第五卷:情迷意乱(三)
龙帘兴致很好,一路上说了很多话,茛觿基本上没听进去,跟着人群往一个方向去。
这个是中秋灯会的重头戏,朝拜进香。北国是一个信佛的国度,皇宫每隔三年就有一次大朝拜,所有宫妃皇室都必须参加的。小时候跟着鸾后去过一次,也是这样多人热闹。自从皇宫被烧后,就再也没有进行过。
“殿下要去看看么?”龙帘征求茛觿的意见。
茛觿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进香你我又不是没有参加过,有什么好看的。朕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宫。”
龙帘点头,准备往回宫的方向走了。人流向西移动,他们向西走,很难行动。龙帘紧紧跟住茛觿,就怕被人流冲散。这种情况下,如果被冲散,就很难再找到人。尽管茛觿身形高挑,在人群中一旦走散也难以识别。白日里茛觿的红衣耀眼,可是一到晚上,便暗暗的分辨不出来。
面对这么多迎面走来的面具百姓,茛觿没处发火。他是皇帝,谁敢和他这般抢位置?这人挨着人的挤的他难受。这次出宫,没有带侍卫,还以为能碰上什么有趣的,没想到无趣不止,还要忍受拥挤的憋闷。
“龙帘,你来开路,朕讨厌这个地方!”茛觿咬牙低声道。
可是半天没有人应答,周围吵杂的百姓哄闹和笑声惹得他十分急躁,“龙帘?!”
没有回答,叫了多少遍都没有反应。他暗觉不对,忙回头,人还是多得黑压压一片,但是不管怎么寻找,都已经找不到那张他所熟悉的脸。
他心里咯噔一声,走散了?人这么多他上哪去找他?他想叫他的名字,可是周围的吵杂早就已经盖过他的喊叫,根本无济于事。
“该死。”他咒骂一声,扯下脸上笨拙的面具狠狠摔在地上,现在原地什么也不做,等人流渐渐散去一些,他才开始往回走。
路上碰到不少人,见到茛觿的样貌都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茛觿不予理睬。
他回到了刚才去过的地方,没有看到龙帘的影子。几乎所有人都去朝拜进香了,街上原本热闹的景象一下子变得冷清不少,唯一让他保持意识清醒的是不远处大寺庙隐隐约约传来念诵佛经的声音。
他在湖边停下,四周望了望,没有找到人。无意间他看见了湖中飘着的散乱的莲花灯。每朵花灯的花蕊处都写着放灯人的所念所想。他走下台阶,低头看着飘到岸边来困在小角落里不能得到释放的莲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