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腿怎么样?”萧晨问道,这周一开始司骁骐就销假了,算起来到今天已经上了一个星期的班了,自己也有一个星期没有看到他了。
但这事儿吧,还真不是萧晨不愿意见他,而是……怎么说呢?
周六晚上萧晨爽了一把之后睡得格外香甜,他明白,司骁骐这厮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事实上他也不反对。于是一觉醒来,周日一上午司骁骐都在变本加厉地折腾,一开始萧晨自己也觉得蛮爽的,倒也没什么意见,两人都是成年人,做点儿有益身心的事儿谁都不吃亏。
可是折腾到后来,萧晨烦了!他觉得司骁骐这人心眼儿忒小,不就是被上了一回么,至于这么没完没了的吗?而且……这厮的体力真他妈不是一般的好!萧晨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因为前者还是后者生气,反正最后是烦了。
萧晨一烦就开始不配合,体力上虽然打不过司骁骐不过嘴皮子上却从未败过阵,一旦火力全开那真是能说死人。司骁骐也不是不能骂,可他只擅长骂流氓地痞,完全不擅长跟一个动不动就引经据典的文化人对喷,最后被萧晨说的恼羞成怒,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心理压抑的性变态。
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这个,于是一场“做爱引发的血案”就这么爆发了,两人不欢而散。
萧晨自己回了家,周一开始正常上下班,司骁骐也开始跑他的运营,周一中午,萧晨接到了司骁骐的电话,那个时候萧晨已经把那场争吵丢到一边了。在他看来,两个成年男人发生点儿口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吵完就完了呗,都是一时之气难道还能隔夜算旧账不成?
司骁骐在电话里也绝口不提头天的争执,两个人东拉西扯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也就挂了电话。萧晨觉得这场风波这就算过去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可是很快,萧晨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司骁骐依旧给他打电话,可萧晨就是觉得话里话外两人之间生疏了许多;还有,司骁骐整整一周都没来医院给他送宵夜,弄得萧晨每到凌晨一点就开始翻手机,生怕漏了司骁骐的短信,可惜总是失望;而最重要的是,自己连续好几天居然都没有再搭上司骁骐的车,每次问他,他都说堵在路上……两人的生活节奏似乎一下子就恢复到了“纯洁的火包友”关系。
萧晨冷静下来想想,觉得自己也的确是有点儿尖酸刻薄,可司骁骐也太小心眼儿了吧。萧晨琢磨着,跟这么一个小心眼儿的男人长期保持关系,那真心是太难了。于是周四下班时,他给司骁骐打了个电话,那人周五休息,自己是白班,完全有机会“谈一谈”,萧晨觉得自己的“主动服软”一定能得到回应。
可是,司骁骐居然说他:有!约!了!
萧晨尽量平静地挂断了电话,一个人打车回了家,然后平静地在楼下小饭馆吃了饭,平静地看了会儿电视上了会儿网,平静地洗了澡……等躺在床上时,他一眼瞥见柜子里两个起司猫的靠垫,心里压着的火腾的一下子就烧了上来。那种憋屈和委屈简直让他坐立不安,他从柜子里把两只靠垫揪出来打开卧室门顺手丢出去,然后咣当一声砸上门。可一旦闭上眼睛,那起司猫懒洋洋、贱兮兮的笑脸就出现在眼前,连带着想起司骁骐那温厚低沉的声音,懒洋洋地说:“萧晨啊……”
“萧你妈头!”萧晨恶狠狠地翻身下床,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路过那两只靠垫时一脚一只踹出去老远,然后去厨房找了安眠药,整片地丢进嘴里。
那一觉睡得太沉了,以至于他完全没听到手机响,早晨起来时发现手机里有七八个未接来电,来电者全是司骁骐,最后有一条短信:
“萧晨,你今天睡得够早的呀。我刚路过七家桥,本来想去找你或者接你去我家的。算了吧,咱们再约吧。”
萧晨一开始看到这条短信心里总算是舒服点儿了,可是再一琢磨那句“再约吧”又有点儿发堵了——这分明就是客套生疏的火包友约炮辞令。
萧晨揣着手机出了门,公交车坐到一半忽然想到,“火包友”关系不正是自己最想要的关系吗,这生的哪门子的气,自己对司骁骐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这个疑问折磨得萧晨一整天都不安心,临下班时,他终于忍不住给司骁骐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问一句:“你的腿怎么样了?”
“没事,”司骁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本来也没大事儿,我这不就想混两天休息吗?”
“哦,”萧晨应一声,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今天周五,司骁骐明天要上班,六点就得起床,而自己明天上夜班,两个人的时间并不那么“和谐”。而且,萧晨非常讨厌这种打电话就为“约炮”的感觉……
操!本来就是火包友,不约炮难道还能约着看话剧不成?
萧晨有点儿鄙视自己,于是心烦意乱地说:“那没事儿我就挂了,你注意休息。”
“哎,等等等等,”司骁骐在那边嚷起来,“萧晨你没事儿吧,一个星期没见面,一打电话就要挂,你干嘛啊,喜新厌旧了是吗?”
萧晨翻个白眼,觉得心里不那么堵了。
“萧晨啊,”司骁骐带这点儿埋怨说,“我都一个星期没见到你了。”
“嗯。”萧晨的心里更痛快了。
“你明天夜班吧?”
“嗯。”萧晨看看表,觉得时间走得飞快,感觉再说不了两句听筒里就能传来车场的发车铃声了。
“那你周日下夜班后等我电话啊。”
“行。”萧晨的嘴角抿起来,眼睛弯弯的,忽然对周日充满了期待。
第二十七章
周五夜里,司骁骐下了末班车、写完营运记录去了乔鑫的小饭馆。
天气越来越热了,乔鑫的火锅店生意比以往差了些,于是他开始卖烧烤大排档,每天晚上七点以后人满为患,甚至还挤占了人行道,为此乔鑫已经被城管说过无数次了。最近城管发了狠话,再这么占道经营一定要罚款,于是乔鑫开始盘算着要把旁边的小凉皮店也盘下来,凉皮店的老板两口子最近打算不干了,要回老家看孙子。
司骁骐来到火锅店时,店里基本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乔鑫他们三个坐在店里,赵宇新今天没来,说是陪女朋友去见丈母娘了。菲菲正看着小工烤一条鱼,程子华拎着剔骨刀在剔羊腿,乔鑫躲得远远的。张昊正扯着脖子跟乔鑫聊天,两人正为一个什么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大哥来啦!”程子华扬声喊了一嗓子,乔鑫忙着加了个座位。
“今儿吃的这是哪顿饭啊?”张昊笑嘻嘻地问,“大夜里的,哥有什么重要指示?”
“废话真多。”司骁骐拽过一把椅子坐下,抓起筷子就开始夹羊肉吃。
“哎哎哎,哥哥我刚剔下来的嘿,给我剩点儿。”程子嗖嗖地挥舞着刀子,别人还没什么反应,乔鑫立刻又往后退了一些。
“有点儿事儿想跟哥几个说说。”司骁骐喝一口冰啤酒,正色说道。
一桌子人都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看着司骁骐。
“我想把工作辞了,然后把安捷再办起来。”
“好啊!”众人一下子激动起来,“太好了哥,操,你那活儿早该辞了。”
“就是,挣得又少又累死人,真不知道你当初干嘛找这么个工作。”
“辞了好辞了好,咱哥几个一起再把安捷办起来!”
“哥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啊?”
“又不是打人,张昊你动什么手啊?”一桌子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司骁骐慢慢地说:“昨天我休息,我约了老孟吃晚饭,顺便谈了谈。”
程子有点儿想不明白:“哥,你不是不跟老孟办车行吗?跟他谈什么?”
“老孟手里有条线,他以前跑内蒙的,现在做车行不跑了,我想要过来。”司骁骐想起昨晚那顿饭,觉得虽然没约上萧晨有点儿遗憾,不过跟老孟谈得不错也算值了。
“老孟以前跑客运的,”乔鑫眨眨眼,“你要做客运吗?”
司骁骐点点头:“做货运有点儿麻烦,现在路查太严,可咱们都清楚,跑货运的如果不超载基本都要赔钱。老孟那条线挺成熟,我想先做起来,如果盈利好咱们可以试试再做货运,咱们可以走物流。程子手里有车,做货运的话也有条件。”
程子华点点头:“我那辆车跑起来没问题,咱们再找两辆挂靠一下就没问题了。”
司骁骐一拍巴掌:“所以,我今天就是跟哥几个打个招呼。这两天我先跑跑关系,该办的证也得办,等都落听了,我就正式辞职。你们几个能跑的就过来帮我跑跑车吧,新开业用熟人我放心。”
“瞧这话说的,”程子华一拍桌子,“我当然跟着哥走啊,哥你要是办安捷,我连车带人一起跟你。”
张昊也跟着哇哇叫,以前都是在一起跑车的,要经验有经验要关系有关系,至于车的问题,可以先租着,等盈利了怎么都好办。
“可是,资金有缺口吧?”乔鑫问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司骁骐一拍桌子翘起一根大拇指:“还是兄弟你有见识!”
一桌子人都沉默了下来,司骁骐资产清算时大家都在场的,为了那笔赔偿款他把自己刚买了不到一年的别墅也卖了,手里三辆车全都折价让出去了,这会儿穷得叮当乱响。每月挣三千多不到四千块钱,还得分出来一部分给干妈,哪儿还会有钱呢?
“差多少?”张昊试探着问。
“差得很多,哥几个就不琢磨帮我凑了,根本凑不出来的。”司骁骐平静地说,“所以,我有个想法,得跟大家商量一下。”
“我同意,没意见!”乔鑫忽然说道,斩钉截铁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大家不明所以,全都奇怪地看着他,只有司骁骐微微露出笑意:“谢谢兄弟。”然后转过头来解释:“当初安捷还在的时候,我买了一栋独栋别墅,就在我以前住的那个别墅区。当时房地产很挣钱,我买它是为了给大家留条后路。做买卖的,今天赚明天赔是常事儿,我想着万一哪天走背字儿赔了,把别墅卖了也能多给大家一笔安家费。”
一桌子人除了乔鑫全都傻了。
“哥……你这是?”
“你们听我说完,”司骁骐伸手压了压,“这房子我放在了乔鑫的名下。一来呢,本着狡兔三窟的原则,我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公司出了事儿,这房子我保不住,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二来呢,我的家庭情况哥几个都知道,我也没什么特别亲近信任的亲人可以托付,所以就放在了小乔那里。当时我俩做了公证,这房子小乔一个人无权处理,必须我们两个人一起签字才能变卖。今天把哥几个叫来,就是想说说这事儿。这房子我问了,最近房价跌得比较厉害,越是大户型越不好卖,挂牌的话大概能卖出去八百多万。”
司骁骐的话把大家都惊呆了,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格外复杂,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感恩,也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惊喜。
半晌,程子华才磕磕巴巴的摆摆手说:“我、我、我没意见,卖了吧。”
张昊也骤然醒悟过来,频频点头:“对对,有了这笔钱,什么都不愁了,我们能把安捷办的比以前还大。”
大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刺激得几乎语无伦次,事实上,能够重新把安捷办起来还在其次,司骁骐当初能有这份心才是最让人的震撼的。哥几个一想起这一点,死心塌地地恨不得把命卖给司骁骐。
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既然大家都不反对,司骁骐就打算过两天去把房子挂在中介,一桌人乐呵呵地吃到两三点才散。乔鑫简单地收拾一下店面,司骁骐在一边帮着码放桌椅。码着码着,忽然说:“小乔,我那屋的备用钥匙还有么?”
“有啊,你钥匙丢了?”
“没有,我只是想给萧晨一把。”
“哥?”乔鑫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着司骁骐,“你要把钥匙给他?”
“嗯。”司骁骐点点头,把一把椅子翻起来扣在桌面上。
“你想好了?”
“这有什么可想的?”司骁骐沉声说,“你情我愿,又不作女干犯科,我想那么多干什么?”
“你跟他……到底是……”
“没什么,”司骁骐把最后一把椅子放好,挺直腰认真地说,“我挺喜欢他的,如果可以,我想跟他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挺好。我们这种人,也谈不上婚姻家庭,两个人要是合得来,相互就个伴儿也不错。”
“问题是……”乔鑫迟疑了一下,“哥我说实话你别不爱听啊,我觉得吧……你俩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司骁骐说,“我觉得我俩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和你跟菲菲不一样,男女性别不同,相对社会分工也不同,所以需要找个各方面都能互补配合上。可我们两个大男人,谁也不指望谁赚钱养家,也不用担心将来谁看孩子,只要脾气秉性合得来,其他的也没什么?”
乔鑫转转眼睛,问:“你俩真合得来么,除了……啊,那个,你俩还有什么地方能合得来?他跟你聊心脏移植、你跟他聊怎么给车换轮胎吗?”
“菲菲跟你聊都敏俊的时候你都跟她聊什么?”
乔鑫一下子噎住了,现在想想,似乎自己跟菲菲也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两个人只要在一起,不聊心脏移植总能聊点儿别的。”
“你们……”乔鑫忽然坏笑着问,“是不是一般在床上聊?”
“对啊,”司骁骐义正词严地说,“床上多舒服,躺着慢慢聊。”
乔鑫被司骁骐的义正词严弄得有点儿愣神,好像是自己想歪了,龌龊了。他抓抓头皮,换个问题问:“哥,你让萧大夫住地下室……合适吗?”
司骁骐奇怪的说:“有啥不合适的?不就是睡个觉么,能洗澡有空调,床大被大枕头软,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乔鑫噗嗤乐了:“你还想说‘器大活好身材棒’,是吧?”
司骁骐严肃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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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萧晨刚解决了一个难缠的病人,他慢慢站起来,觉得自己亟需找个地方做一节广播体操。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条被冻僵的蛇,虽然全身有无数的关节,但是没有一个关节是能动的。他杵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忍过一开始的酸麻感,再慢慢挺直,熬过酸痛感,这才觉得关节开始活络起来。
真是老了,奔三张的人了,再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记得刚读研究生那会儿,在图书馆里一坐就是一个整天,从来也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萧晨翻翻放在自己跟前的挂号条,今晚特别的忙,忙得他都没工夫考虑司骁骐会不会来送宵夜。现在得空了,萧晨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把手机翻出来,刚按亮屏幕就听到门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
“你还知道站起来啊,我以为你坐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