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锦瑟似笑非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是求人的态度吗?既然你们主人没有说让你们直接杀了那人,而是用这种方式引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代表你们主人也有顾虑呢。”言辞语调皆是暧昧不清,勾起的唇角隐隐透出几分不屑。
两名女子一愣,神色变幻不定,看着锦瑟的眼神也渐渐复杂起来。
看着俩人的表情,锦瑟满意地勾起嘴角,“连你们主人都不敢把我怎样,你们胆子倒是挺大啊。”说到最后,眼底蓦然划过一抹厉色。
“我们确实不能把您怎么样,”绿衣女子冷静地看着锦瑟,言辞间暗藏威胁,“但主人吩咐一定要带个准信回去,所以您也就别为难我们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也不会连累旁人。”
“连累旁人?”锦瑟轻轻一笑,颇有几分不屑,“只怕连累到你们自己呢。既然你们这般坚持,就回去告诉重绝,他要是再这样,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不信……他可以试试!”言辞神态无比随意,仿佛只是调侃,但那眼底深处的认真坚定却让人无法忽视。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意思,两名女子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您的答复我们会如实带到。打扰了,告辞。”说完,俩人的身体化为了片片飞花,消失在天际,地面上大片的牡丹也缓缓消失,露出了隐藏在花枝间昏迷的沈琼砚。
锦瑟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子,看着月光下沈琼砚有些苍白的脸色,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息,并没有什么异常,但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得复杂起来。
这一次虽然把她们打发走了,但下一次肯定就没这么容易了,说不定还会是重绝亲自前来。
很明显这是在给他警告和提醒,提醒他不要忘记当初说的事情,也不要忘了现在并不是他独自一人,只要有沈琼砚在,他就不自由。他大意了,索性这次没出什么事,然而,下次呢?虽然看上去他们不分上下,各自都有对方的软肋,但他不得不承认,现在受制于人的,是他。
抱起沈琼砚,锦瑟往客栈飞去,恍惚看见,月光下,他的眼神有几分哀伤。
回到客栈,将沈琼砚安顿好,锦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床边看着他怔怔地发楞,脑海中始终盘旋不去的是在花海里看见的一幕幕,难以遏制地有些恐慌。
不应该如此,樱默、亦娄都因他而死,他不应该再对他有什么其他想法,不应该的。锦瑟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放在床边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闭了闭眼,想将那些东西从脑袋里赶出去,却不过呼吸间又会想到,反复几次,忍不住地有些烦躁。他睁开眼,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却突然,顿了一下。
桌上,摊开的笔墨纸砚尚未收起, 被烛光染上了微微的黄色。旁边,打开的包袱也并未包好,显示出了当时它的主人有多么着急,而正因为如此,露出了里面的一副画卷。
当初离开的时候锦瑟看到沈琼砚在收拾行囊时放进去了一幅画,他还开玩笑说是不是心上人的画像,走到哪都要带上,沈琼砚却笑笑没说话,只是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便当自己猜对了,心中还不舒服了几日。此刻又看到它,忍不住地,锦瑟走了过去。
将画卷从包袱里抽出,细微的摩擦声在房间响起,寂静的环境下无比清晰。
看着手中的画卷,锦瑟缓缓伸手拉开了束缚的带子,一点点将其展开。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黑色中带点蓝的长发,看见它,锦瑟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到了之前的自己,随即又是自嘲,怎么可能,到底不是当初那个人,又怎么可能记得当初的自己?继续拉开画卷,看见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锦瑟不由得有些疑惑,怎么没有画出细节?
第七十七章:无相丹青
当画卷全部展开,一道雪青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可以看出是名男子,姿态间隐隐透出几分慵懒和闲适,锦瑟看着,目光里满是震惊。
这时,昏迷的沈琼砚缓缓醒了过来,当脑袋恢复清醒,他猛然从床上坐起,看了看四周,见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地方,不由得松了口气,看见锦瑟站在不远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带自己回来的?
似乎感觉到注视的目光,锦瑟回过头,恰好与沈琼砚目光相撞,沈琼砚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怎么了?”他的目光,震惊,纠结……在那墨色的瞳里纠缠萦绕,让人一时难以分辨他为何如此。
看着几乎与无念一般无二的面容,锦瑟心情难以形容的复杂。虽然在看到他第一眼时便知道他可能记得以前某些情形,却不想……
沈琼砚很快便看到了锦瑟拿在手中的画,一时间脸色也古怪起来,锦瑟看着他的神情,心情更是沉重,脸上却又恢复了以往慵懒的表情,“这是谁?”说着还把画面对沈琼砚,随意地动作和语调,处处都是漫不经心,仿佛刚才在他眼中看见的情绪都是幻觉。
沈琼砚看了看他,似乎在揣测他什么意思,无端的,他竟然不想他因为这幅画生气,“其实……我也不知道,”犹豫了一下,他才说道,“只是经常出现在梦里的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何他总是出现,不过我应该不认识他……在我记忆里我确定没有见过他,虽然每次都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他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对于这个答案锦瑟并不意外,若是他记得,不会认不出自己,况且也不可能记得,“那你画他做什么?”锦瑟状似无意的打听着。
沈琼砚看了一眼画像,抿了抿唇,“我想找到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想法似乎不断在心里成长,非常强烈,可是现在……看着锦瑟的脸,他目光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注意到他的眼神,锦瑟心头一震,忽略掉刹那间的动摇,他牵起嘴角,没有显露出半分,“你不是说出现在梦中的人吗?既然是做梦你还找他?”
沈琼砚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果然你也觉得奇怪吧,我也是。但我觉得他并不是只存在于我梦中虚幻的人物,他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每月都会在我梦里出现一次,每次都是相同的景象,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觉得他和我一定有什么瓜葛,所以我想找到他,即便在外人看来这非常不着边际。”
“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在外人看来确实奇怪呵,拿着一副没有相貌的画去找一个人,多半会被当成疯子吧。
沈琼砚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沉重,“每次都是一样,看到他站在一个类似祭坛的地方,然后似乎有人叫他,他回头就被人刺了一剑……但是每次我都看不到他的脸,接着我就醒了。”
“你看到杀他的人了吗?”锦瑟也垂下了眼眸,看过上去似乎突然冷了神色,语气莫名。
摇头,“看不到,连声音都听不到。”顿了顿,他又说道:“但是我觉得那个人一定很后悔,很悲伤。”
闻言,锦瑟抬起头看他,笑容悄然变得嘲讽,“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说不定那人当时很高兴。”后悔?悲伤?不见得吧。若不是知道你确实不是他,真的会以为你还是之前那个人,在为自己开脱。
谁知沈琼砚的神色却变得非常认真,“我能感觉到。”双眸直直地看着锦瑟,生怕他不相信一般。
看到他这般笃定的表情,锦瑟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反驳。没意义,现在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所有的事情都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可以改变吗?就算你找到了那个人,又能怎样呢?“你想要修仙就是为此?”锦瑟忽然想到也许两者间有联系,便问了出来,“也许那人已经死了呢?你不是说看到他被人刺了一剑吗。”锦瑟嘴角笑容有些冷。
沈琼砚低下了头,神色莫名的有些悲伤,“不,我觉得他一定没有死,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知道他一定不好找,也许我有生之年都找不到,所以我想学习修仙之术,以获得更长久一点的寿命来寻找。”
“那他呢?你有长久的寿命了,也许等你找到他,他就剩一堆白骨了。或者运气好一点,在他死之前找到他了,但若是那时他已白发苍苍,你找到他又有什么意义?”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梦中之人应该是同他一样的人类,他难道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沈琼砚似乎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不会的。”很奇怪,从他第一次梦到这个人开始,就觉得他不是普通人,也许是因为他那不同于常人发色,所以他才有了修仙的想法。不过他没有说出来,怕锦瑟接受不了。
锦瑟笑了笑,对于这个模糊的回答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难以想象,会有人为了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人而这样费尽心力。”随意地语调就像在讨论一个不相干的人。
“但是我不会放弃,”沈琼砚弯了弯嘴角,笑意温暖,刹那间仿佛春花齐放,让人一时移不开目光,“我已经决定了,终我一生都要寻找。其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偏偏好像冥冥中有一种执念似的,催着我一定要找到他。”也许他形容的不对,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情,他无法描述。
“找到了又能如何?”仿佛问他,又仿佛在问自己。
沈琼砚愣了一下,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还没想过……不过先找到再说吧。”
锦瑟没有说话,也许你找到了,就后悔了,毕竟,你是人呢。
沉默了一会儿,沈琼砚忽然出声,“是你把我救回来的?”
救?锦瑟目光一闪,淡淡地道:“我还没问你,你不是说出去买颜料吗?我半天见你没回来,正要去找你,结果一出客栈门就见你躺在地上。怎么回事?”既然说救,说明他已经知道了那俩人的身份了吧,若他再说是他救他回来的,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沈琼砚眼中满是狐疑,还有点惊讶,“不是你?”
锦瑟佯装疑惑,“到底怎么了?”
沈琼砚却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在路上突然有点头晕,然后就不知道了,还以为是你把我找回来的。”既然不是他,就不说出来让他担心了吧。但,会是谁呢?他明明隐隐感觉到有人把他带回来,难道是幻觉?
锦瑟自然也没戳穿,顺着他的话说道:“不是我,大概是谁好心把你放在了客栈门口,而刚好我们就住这。”
其实仔细想想又怎么可能?谁遇到一个晕倒在路中的人不送医馆反而送到客栈呢?只是俩人此刻都有着各自的心思,忽略了这点。
暗夜寂静,万家灯火也渐渐熄灭,皎洁的月迈着曼妙的步伐,缓缓行向自己的归属,深蓝色的长裙逶迤在身后,一点点淡出天空,而那仍旧残留的一丝一缕,仿佛是她裙摆上点缀的轻纱。
休息了两日,二人再度出发,虽说不能算是没头苍蝇似的寻找,但沈琼砚毕竟是凡人,所知的也不过是从旁人那听来或者书中看来的,要论是真是假,恐怕多数做不得准,但锦瑟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路陪着沈琼砚,倒也没显得不耐烦。
天色已晚,距离最近的镇子却还有半日路程,没有选择的,俩人只得就地升起一堆火,在野外将就一晚。
今晚的月亮格外皎洁,柔柔的光让整个林子看起来都有些朦胧,月光下的俩人也隽秀的不似凡人。
“你说,霁山会有世外高人吗?”沈琼砚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问锦瑟。
锦瑟拿起水袋喝了一口,露出的颈项在月光下仿佛泛着珠光,看得沈琼砚一时移不开眼,“不知道,我也没去过。不过倒是听说霁山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也许会有奇遇也说不定。”霁山他倒是知道一点,灵气充沛,在那修炼的妖倒是不少,至于高人,他可真不敢保证。不过看见对方突然黯淡了一下的目光,他又接着说道。
“希望吧。”也许是锦瑟的话给了他鼓励,沈琼砚牵了牵嘴角,笑意温暖。
有时候对着一个目标久了,总会有些麻木和茫然,也许那会成为习惯,不至于放弃,但也会渴望从外界得到一个能够让自己更加坚定的信心。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琼砚笑容敛了敛,犹豫着说道:“你这样一直陪着我,不用回去看看吗?”
锦瑟闻言看向了他,似笑非笑,“你在赶我走?”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琼砚忙不迭地摇头,“只是……你不怕你的家人担心你吗?”其实不过是怕他某一天突然说要离开,让他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不想要那么突然地知道,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远去了,所以,不如提前知道了,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突然,沈琼砚愣了愣,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害怕他的离开了?
锦瑟仿佛看穿了他,唇角轻轻勾起,笑意慵懒,“你……不舍得我走?”魅惑的语调莫名勾人心弦。
沈琼砚心里一跳,有一种心事被戳穿的窘迫,但表面上看去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相处久了,自然有些舍不得。”
锦瑟笑了笑,意味不明,目光有些朦胧,投向不知名的某处,“相处久了……是啊,是挺久了。”仿佛叹息一般。
沈琼砚看着他这个表情,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总有种感觉,锦瑟心里装着某个人,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这样感觉着。他这句话,是说的那个人吧?可是,他为什么不高兴呢?凭什么不高兴……
第七十八章:身份败露
“你怎么了?”忍不住地,沈琼砚这样问了,想知道他为谁神伤,却又害怕听到答案。
回首莞尔,那一瞬间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出的媚态流转,“我?我很好啊。”
“但是方才我看你好像……”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纠结应该用怎样的措辞。
一边嘴角勾了勾,那神情似是明了又似完全不知情,“我怎么了?”
看着锦瑟仿似明晰一切的神情,沈琼砚却是问不下去了,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不引起他怀疑又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
燃烧的柴禾偶尔炸出声响,跳跃的火焰在夜色中异常明亮,映在眼底,衬得那眸子琉璃般熠熠生辉,瑰丽不可方物,沈琼砚看着,感觉心神都被其吸引,随着它载浮载沉,不能自已。
锦瑟见他一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眸底划过一抹暗色,你想知道什么呢?却因着那火光的明亮,没有被人发现。
时间缓缓流逝,月上中天,火光在俩人的睡颜上晕染出温暖的颜色,四周的鸟叫虫鸣偶尔响起,更多了几分夜独有的味道,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忽然,锦瑟的眉头蹙了蹙,蓦然睁开双眼。
暗夜寂静,深蓝的苍穹蓦然划过一道流光,一名黑衣男子从空中狼狈地落下,手中似乎还抱着什么,在即将接触地面时硬生生翻了个身,用自己背部承受了所有,巨大的冲击激起了周围的灰尘泥土,而他顾不得自己,落地后急忙看向怀中,那赫然是一名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男子满脸担忧,直到看见婴儿没有受到一丝伤害时,才轻轻吁了口气。
顾不得许多,男子站起身慌忙迈步就要离开,然而不过呼吸间,背后便突然打来一道白光,男子感觉到危险,急忙抽身闪躲,瞬间他方才站立的地方便泥土四溅。当一切平息,地面已不再平整。
“站住!”一声厉喝骤然响起,两名男子从空中飞来,白衣蓝边,发束高冠,眼神冷的好似那手中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