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他抬起了头,对于出现在面前的几人没有丝毫意外,倒是看见锦瑟时愣了一下,随后已到中年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冷笑,“怎么,自己没招了换别人来?”那是一双暗金色的眼睛,头发倒是深黑,略带一点褐色。
重灼韶微微笑了笑,似是有些得意,“东焰啸,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没办法知道。”
看东焰啸的样子竟是神思清明,难得在这样的地方囚禁几百年还未疯掉。因为这里,很压抑。
锦瑟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当初将上古之力封印在自己体内有他的帮忙,不过他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也对,毕竟当初自己还是婴儿。
“这次又准备做什么?”东焰啸嘲弄地笑着,看来这段时间重绝姐弟没少在这里下功夫,虽然他外表看上去没什么,但眉宇间却满是疲惫,想来是受了不少折磨。而以他的修为能这般任人摆布,估计是被封印了法力,这看似普通的铁链,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重灼韶瞥了锦瑟一眼,“妖王应该听说过窃心之术,我却好奇不知是你的意志坚定些,还是此术厉害些?”
东焰啸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似乎有些惊诧,看向锦瑟的眼多了几分探究,“他?狐族向来不屑于这些争斗,怎会帮你们。”东焰啸略微一顿便说道,只是目光仍未从锦瑟身上移开。
锦瑟心中一动,他想知道什么?
“是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重灼韶诡异地笑了,回头看着锦瑟,“有劳锦瑟族长了,不过即便心下有什么想法,也要看在你那位朋友的面子上,压下去才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忘提醒锦瑟沈琼砚的命还在他们手里。
“多谢提醒。”锦瑟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走到了东焰啸面前。
东焰啸在听到锦瑟的名字后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还带着凝重,但只是一瞬便平息了下去,也许重绝他们没注意,锦瑟却看到了,心下生出了一丝疑惑。即便知道了自己是谁,似乎也没必要如此惊讶,而且那凝重的神情,又为了什么?是担心自己体内的力量被他们夺去?还是担心他自己?锦瑟脚步一停,“二位想要知道什么还未告诉我,让我如何下手?”转身,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笑。
“你没告诉他?”重灼韶回头向重绝投去询问的眼神。
从进到这里开始,重绝就一直沉默着,只是那灰色双瞳总是在无人注意时变得如万年冰封的雪山般寒冷,见重灼韶看向自己,又恢复了一贯的漠然,“没有。”
看着他们,锦瑟倒是真的好奇了,他们想知道,或者说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哈哈哈,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不如本王就告诉你们如何?”这时,东焰啸突然大笑了起来,“不过本王只告诉你们其中一个。”
此话一出,俩人同时看向了东焰啸,连锦瑟也转过了身,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不过也只是一瞬。
“妖王是想离间我和姐姐?”重绝开口了,唇边一抹讥讽的笑,眼神无喜无悲,“如此伎俩未免太过拙劣,即便你不说,我们也能知道,何必听你的,伤害了我俩的感情。”
“你们就这么有把握能从本王这得到你们要的?窃心之术确实高明,但也并非万无一失,万一失败了,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你们真想清楚了?”即便此刻他是以如此狼狈的姿势面对着几人,却依然有一股凛然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高高在上的威严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这大概就是一界至尊与他人的不同之处。
见他说的如此笃定,重绝和重灼韶看向了锦瑟,眼神有一丝怀疑,锦瑟见状便说道:“他说的没错,任何厉害的法术都有它的风险以及要付出的代价,这点所有人都知道。窃心之术虽然可以窥得一切,但若是失败,这个人的脑子便会被破坏……说通俗点,就是会变成傻子。”
“你之前怎么不说?”重灼韶蓦然阴沉了神情。
锦瑟瞥了她一眼,略带讽刺地说道:“这类隐秘会见人就说?再者我说了你们就会放弃?只怕我说了,你们也会以为是我不想与你们同流合污而找的借口。”
重绝看了看他,眼中划过一丝狐疑,又转向了东焰啸,“妖王怎会得知这些?这类各族隐秘,应该不会向你禀报才对。”
“本王曾经去过狐族,与当时的狐族族长乃是好友,见过他施展此术,却出了差错,因此自然知道。”东焰啸言辞笃定,神色坦然。
重绝却并不相信,“仅凭妖王一面之词,实在难以让人信服。”目光瞥向锦瑟,“说不定是在我们不注意时互相串通欺骗我们。”
感觉到重绝的目光,锦瑟回头与他对视,“呵,既然如此,我就做我该做的,若是失败了,可就怪不了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重绝神色淡淡,灰色眼瞳却莫名冰冷。
锦瑟却一步不退,“我的条件很简单,把沈琼砚送到外面,免得你等会反悔。”
“只要你得到我们要知道的,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一个凡人。”
锦瑟笑了笑,眸光流转,“若是失败呢?”似乎有意无意的,在向他们暗示一定会失败的念头。
重灼韶始终观察着他们,听到锦瑟此话,开口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
重绝眼睛一眯,“六成?只怕是锦瑟族长没有尽力而为,看来这凡人的性命在你心里也没那么重要。”说着就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男子解决了沈琼砚。
锦瑟心中一颤,急忙开口,“与他无关!便是我再尽力最多也不过七成,若是你们不信,大可去调查一番,以你们的能力这不是秘密。”
男子停了手,重绝看了看重灼韶,没说话,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东焰啸再次出声,“可考虑清楚了?”这一刻,他的眼里竟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担心。
重灼韶抬眼看着,神色平淡,似乎已做了决定,“不用考虑了。东焰啸,我们好歹也相处了几百年,你是不是真的要说,我还看不出来?虽然对于这位锦瑟族长还不了解,不过你方才说的却没一句真话。”
听重灼韶说完,东焰啸神色变了变,有些难看。似乎想说什么,但在了解自己的人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重灼韶看了看他的神情,忽然嘲讽地笑了,“真不敢相信堂堂妖王也会害怕,看来所谓的大义终究不及自己重要。你放心,便是不为了别人,为了他的朋友,锦瑟族长也会努力,是吗?”她含笑斜着锦瑟,言辞颇有深意,一双眼眸看上去有些阴冷,“你朋友的命,可要靠你来救呢,千万别失败啊。”似乎,重灼韶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锦瑟看了看俩人,眼神也冷了下来,“既然你们坚持,我还是那句话,把沈琼砚送到外面去。”
重绝唇边的弧度始终让人觉得嘲弄,与他无喜无悲的漠然灰瞳极不相符,“锦瑟族长真是重情,对于一个曾经双手沾满你鲜血的人能如此大度。放心,我绝对不会为难他,不管结果如何,不过此时却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强势的态度不容反驳。
锦瑟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也知道此刻除了听他们的别无他法,他即便不死心地要求只怕最后也会适得其反,无奈只得转身面对东焰啸,东焰啸见状急忙闭上了双眼,锦瑟微一皱眉,走到他面前蹲了下去,伸手就要撑他的眼睛,重灼韶见状急忙出声,几步上前阻止,“你干什么?”
锦瑟动作一顿,“他不睁开眼睛我如何施展窃心之术?”
重灼韶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几步走了过去,站在东焰啸身侧,“我来。”
当重灼韶双手抚上东焰啸眼睛,他突然开始挣扎起来,一双眼瞪着重灼韶,看上去颇显狰狞,“重灼韶,好歹本王待你不薄,你岂能如此害我!”奈何被铁链束缚着,尽管看上去是在奋力挣扎,却并没多大作用。
重灼韶冷笑,“你待每一个宠妃都不薄。”
锦瑟直视着东焰啸,双眸泛起奇异的神采,隐隐暗光流转,瑰丽异常,勾魂摄魄。他双手抬起,勾画着优美的痕迹,繁复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丝绸般的光带随着他地动作飞出,向东焰啸缠去,融入了他的眼眸,渐渐,他神情变得呆滞,停止了挣扎。
锦瑟缓缓闭上了双眼,红宝石般瑰丽的双眸被掩盖。与此同时,东焰啸也闭上了眼睛。
霎时间,整个空间安静得落针可闻,重绝和重灼韶一直盯着半晌都没有动静的俩人,若不是锦瑟渐渐变白的脸色、额头出现的汗珠和东焰啸似是痛苦得表情,真的会以为他们俩人睡着了。
第八十八章:顾此失彼
过了大概半柱香时间,锦瑟突然睁开双眼,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般后退了几步,脸色异常难看。而东焰啸则依然闭着双眼,不过表情没那么痛苦了。
重绝俩人都是一惊,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了,锦瑟缓了口气,对他们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去问你们要知道的了。”
重绝露出了一丝怀疑,“问?你不知道?”
锦瑟冷笑,“你们连你们要知道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如何下手?只能用这样的方法。”
“但这与我所了解的窃心之术不同。”重绝探究地看着他,带着防备。
“此乃我狐族秘术,你自然窥不得全部。窃心之术包含了几种不同地手法,这只是其中一种。”说着,锦瑟脸上难以遏制地流露出了骄傲的神色。见重绝仍有些怀疑,锦瑟又加了一句,“此术维持效力极短,你们若是不快点,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所谓疑人不用,你们既然诸多顾虑,何必非要找我!”
“现在问他什么都会说?”重灼韶突然出声。
锦瑟颔首,“自然,哪怕是藏在心底最深处,最不愿说的秘密。”
重灼韶看着锦瑟笃定的神情,忽然转向了重绝,“既然他已经帮了咱们,是时候履行承诺,把那凡人还给他了。顺便你把他带出去。”
重绝不退反进,往前走了几步,神色意味深长,“姐姐是在赶我走?”
重灼韶面不改色,但语气更冷淡了,“弟弟想多了,我只是……”
锦瑟一直暗暗注意着他们,见重绝往前走了几步,他猛然窜出,袭向了黑衣男子!
重灼韶话头倏然一停,重绝也几乎在同时察觉到变故,急忙转身准备一探究竟,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几声铁链断裂的声音,伴随着骤然扩散得冲击力,他诧异回头,只见东焰啸挣脱了桎梏!而重灼韶见状急忙倒飞,避开了飞溅得铁块,神色惊诧。
就这么瞬息间地突发事件,锦瑟趁着男子愣住得刹那将沈琼砚从他手里夺了回来,分毫未伤!
变故只在瞬息,愣怔也是一瞬,重绝和重灼韶反应过来后同时向东焰啸袭去,准备趁着他刚刚恢复自由,身体还不适应,冲破封印灵力尚且混乱之际再次把他制服,男子也对锦瑟展开了攻势,准备重新把沈琼砚抢过来。
重绝二人脸色很难看,这时他们也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没有那么巧这俩人会同时行动,况且他的灵力明明已被封印,根本无法运功,若无外力,不可能打破封印,而此时在场的有理由并且有能力如此做的,只有锦瑟。
“东焰啸,你竟敢骗我!”重灼韶手腕一翻,掌心便出现了一把笛子,雪白的颜色,金黄流苏闪烁着如水般的光泽,她将笛子一转,向东焰啸攻去。
重绝目光沉沉,神色阴鸷,“两位配合得真是默契。”
东焰啸全力以赴,一招一式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愤怒,“重灼韶,重绝!你二人囚我数百年,霸占妖宫,更杀害众多将士性命,今日本王定不饶你们!”
重绝一声冷哼,“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片白茫的空中,金色与蓝光交错着,绚烂夺目,快速腾挪的身影让人眼花缭乱。
锦瑟虽然护着沈琼砚,但他的修为实在高了男子太多,轻易地,便将其打倒,再也不能动弹。
他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人,急忙检查着沈琼砚的状况,当他的手无意间抚过沈琼砚颈部时,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如这空间一般,刹那空白了,而眼前,则是黑暗无光,心脏都似乎有瞬间的停止,之后剧烈跳动着,几乎要跑出胸膛。
他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听了听他的心跳,摸了摸他的脉搏,但是……沉寂,全部都没有反应,代表着生命的特征,通通消失不见。骤然间,他感觉世界都崩塌了一般,脚下裂开了一个大洞,他不断地坠落下去,仿佛永无止境,一切都暗无天日。
无法遏止的恐惧和悲伤从心底深处升起,他不断地将灵力输入沈琼砚体内,却激不起一丝一毫地反应,他执着地重复着,却终究是徒劳。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竟毫无预兆地要落下泪来,他下意识地想阻止,他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哭,但身体自己的反应却走在了思想的前面,就这般自然而然地,落了泪。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非常难受,无法形容的悲怆,哀恸。
怎么会,怎么会?之前有过处理,不该出现这种情况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哪里?锦瑟神思混乱的回忆着,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可是,究竟是哪里?哪里出了问题?!
他仔细回忆了一路来的点点滴滴,沈琼砚一直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确定他们没机会下手,除了在进来这里的片刻间……不,不是,进来后他注意过,他确定那时候沈琼砚安然无恙,那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一波波的悲伤潮水般涌来,几乎压的锦瑟喘不过气来,却偏偏神思清明着,清晰无比地感觉到怀中渐渐变凉的身体,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比他更冷,冷得颤抖,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凝结成冰渣。
为何,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沈琼砚,你为何就不多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啊!他就可以救你了。为何要在这里,在这种时候……猛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恍然的,他明白了,是这个空间,是因为这里,因为这里不适合凡人在场!
明白了原因,他不禁怨恨起自己,为何不早一点、快一点!为何方才就不坚持一下!也许他态度再坚决一点,重绝就会答应他的要求,毕竟他还要靠自己,也不敢逼得太紧,然而就因为他的退步,换来了如今的结果,锦瑟,你还有什么用?你也许阻止了一场灾难,但你失去了这么做的原因……
原来,在一开始锦瑟就察觉出东焰啸看他的眼神隐藏着什么,便在准备对他施展窃心之术时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趁着转身和重绝俩人说话吸引他们注意力时,一只手背在了身后虚空写着字,而东焰啸接下来地表现让他知道他们可以联手。
东焰啸此举并不是怕变成傻子,而是为了让他们更加依赖锦瑟,虽然也许并无作用。
窃心之术之所以如此厉害,是因为可直接窥探人心,读出对方心里的想法,而因为一个人无论怎样都无法控制自己不想东西,因此窃心之术才这般神奇。而既然如此,他们便可利用这一点来交流,东焰啸在心里想着要表达的,锦瑟将自己的想法通过此术传达到对方心里。
但是东焰啸很谨慎,并没有轻易相信锦瑟,并且认为狐族背叛了他,锦瑟没办法,只得快速给他解释了一遍自己如此做的原因,并且说如果他真的和他们是一伙,根本没必要如此,直接得到他们要的信息就行了。东焰啸也看到了锦瑟说的那个人,也知道他说的确实没错,略一思忖便没再说什么,告诉了他破坏自己体内封印的方法。因为封印不同,解法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