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是一间私立,人很少,陈川来回接送的时候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和隐蔽。
回家的时候,嘟嘟和于婶站在门口列队欢迎。
陈川:“?”
于婶悄悄拍了拍嘟嘟的肩膀,一直神游天外的小肉团子才回过神来,大声说:“欢迎爸爸回家!我想死你了!”
陈川大笑着抱起嘟嘟,在他的脸上亲了两口,于婶也看着他们俩笑,他轻轻地朝于婶点了点头,表示感谢。陈川连忙把从海南带回来的椰子糖拿出来讨好儿子,小肉团子看见吃的眼睛就直了,吃的一脸都是碎渣。
陈川窝在舒服的沙发里不想动,仰躺下去,看着天花板发呆。
傅之言没再找他了,他们也没有人提起那天的事。陈川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贱的可以,明明要逃的人是自己,逃掉了,却又默默埋怨,为什么这一次那个人没有来追。
嘟嘟满嘴碎渣爬到他身上来,他低头看了看儿子的脸,想,也许一辈子这样也可以。工作,儿子,一个不圆满却平静的家,以及一个没有傅之言的未来。
……或许这需要时间,但他愿意尝试。
傅之言那边离婚的事却缓了下来,一是孩子没有商量好跟着谁,二是他妻子那边的家长不同意。傅之言家三代从政,强强联姻的好事,妻子那边的家长不愿意放手。
他作为傅家的孙儿,不成家立业是不行的,圈内人看在眼里,时间久了难免有闲言碎语。他与他妻子的亲事是双方家长定下的,而一切也都从他决定服从家中安排的那一天改变了。
陈川与他商量过,争吵过,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将他们之间越扯越远。
那段日子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种折磨,陈川近乎报复的孟浪,还有傅之言来自工作与家庭的巨大压力。
那个时候傅之言还很年轻,冲动,自大,做了许多伤害陈川的事。
可是傅之言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他回头了,回到了陈川的身边,可是他却慢慢发现,那个他最初热爱,为之收心的少年,早已经不复从前的模样。
他爱他吗?
爱的。
只是这爱里掺杂了太多的盲目与自持,即使是他也招架不来。
这世界上有许多明明很相爱,最后却没能在一起的人,他们不是唯一的一对。
09。
陈川那天正在香港拍戏,忽然间接到赵雯的电话。
“你在香港?”
“嗯,拍戏。”陈川说:“怎么了?”
“有时间没,晚上出来见见。”赵雯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嘈杂,像是在CLUB。
陈川叫她等等,把话筒堵上叫来Mire,Mire翻了翻手机,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陈川点点头,放开话筒,道:“成,在哪?”
陈川凌晨一点出现在中环兰桂坊的时候,这条街巷依然灯红酒绿,他走近一家隐蔽的CLUB,见到不少圈内的熟悉面孔与各界名流。
“阿川!”
“赵雯。”陈川回头,对叫住他的美女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他们拥抱,只听赵雯有点醉醺醺地抱怨道:“我听说周菁菁要结婚了?你呢?准备什么时候跟那姓傅的也安定下来?”
陈川脸色有点不好,说:“你喝多了吧,我们俩早散了。”
“啊?”赵雯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早了,得有一个多月了吧。”陈川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赵雯还是不相信,酒也醒了点儿,她一手拉着陈川往安静地角落走去,说:“这不可能啊,我听说傅之言要离婚了,就这两天。”
陈川一怔,没反应过来。
赵雯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陈川的故作镇静的神色,笑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你最近都在香港拍戏,一直没回内地。我也不太清楚真的假的,我刚听说的时候以为是为你离的呢。不过在他们的圈子嘛,我也就听人说两句,咱们这些演戏的,说到底跟那些公子哥儿还是不在一个世界里。”
陈川闷闷地点了点头,侍应生端了两杯纯白轩尼诗,他拿起来,递给赵雯一杯。
他其实已经很久不来这种地方了,今天要不是赵雯提出在这里见,他也不会过来。
“哎,不想了。”赵雯说:“对了,你儿子还好吗?”
“挺好的。”提起儿子来,陈川的精神也好了不少,说:“托你找的那个幼儿园挺好的,我那天带嘟嘟去看过了。”
赵雯点点头,说:“嗯,我替你打听了不少人。这事儿……傅之言知道了?”
“知道了。”
“敢情你俩就为这个分的。”赵雯问着:“那混蛋真就放了你了?”
陈川耸耸肩,说:“不然呢?大概是玩久了,觉得没意思了吧。我从前老跟他对着干的时候,他不是不满意么,这两年我什么不依着他?他自己倒先撤了。”
赵雯撇嘴:“哎呦,我可听出了点儿别的。”
陈川白了她一眼,说:“懒得理你。”
“菁菁的婚礼你来么?”过了一会儿,赵雯又问。
陈川说,“来,她的婚礼我不来,说不过去。”
“有伴儿没?”
陈川笑了:“你看我像有伴儿的?”
“那咱俩一块儿去吧。”赵雯说:“哎,说真的,要不咱俩试试?咱这么多年同学了,你也找不着好的,我也找不着好的,不如凑合了。”
陈川知道赵雯是开玩笑,只是碰了碰她的酒杯,说:“美得你。”
陈川和赵雯在那聊了两三个小时,喝得醉醺醺出来,他揽着赵雯,赵雯倚着他,有在这儿堵别人的狗仔看到他们两个搂搂抱抱地出来,顿时来了精神,端起相机一阵狂拍。
第二天就上了报。
“昔日同学终成眷侣?陈川赵雯夜游中环!”傅之言把杂志往地上一摔,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自己这边离婚离得焦头烂额,陈川倒好,佳人在侧好生逍遥!
肖哲在一边木着脸,这事可真不是他干的,前台看完的杂志顺手搁在外面,傅之言路过的时候看见封面上陈川醉醺醺的样子,顿时黑脸。风凉话什么的他可不敢说,反正他家老板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还念着想着,偏要装个满不在乎的样子。
傅之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步,最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拿陈川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意味着从此一刀两断,不管究竟是谁欠谁。
分手,意味着不管陈川是死是活,弯着还是又直了,都跟他傅之言再没一毛钱关系。
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爱情,怎么能算爱情?
肖哲在心里来回揣摩了一万遍,估计这回傅之言是要去找陈川了,便问道:“傅先生,需要我请他来吗?”
谁知傅之言只是摇了摇头,将杂志丢进垃圾桶里:“不用了。”
10。
陈川知道自己和赵雯的事被拿出来添油加醋了一万遍,却始终没有收到来自傅之言的任何讯息。不知道是哪天醒来,打开私人手机发现了10086以及一众亲近朋友的调侃,再没有其他时,他才惊觉自己竟是在等待傅之言。
一条质问的短信,或是一通怒气冲冲的电话。
可是什么也没有,事实上,他没有任何一条渠道可以“听说”关于傅之言的一切。他真的离婚了吗?离婚的原因是不是他?
陈川真心觉得自己有点网上说的那个啥,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爸!”
陈川回头,只见一个小肉团子朝自己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陈川看他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
小肉团子大概是脸上肉太多了,压根没感觉到似的,苦着一张脸粘在他身上:“爸,我今天不想去幼儿园。”
陈川送嘟嘟去了幼儿园开的学前班,主要是怕他明年秋季开学跟不上进度,结果嘟嘟个吃货嫌幼儿园饭不好吃,每天吵着嚷着让于婶做好了给他带到幼儿园里去。陈川特意找老师问过,说嘟嘟在班里每天吃的最多……于是每天早上嘟嘟都要磨他一回,撒娇耍赖十八样武艺挨个上,陈川烦的快不行了。
在经过一番拉锯后,陈川终于妥协,自己送嘟嘟去上幼儿园。
幼儿园不在市中心,马路上的车子很少,陈川开着开着,觉得前面的车有点眼熟,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跟着那车到幼儿园门口停下,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等车主下车之后,陈川彻底傻了。
……MLGB,赵雯你丫其实是傅之言那边派过来的间谍吧?!
傅之言的儿子和他的儿子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这种事真是太可怕了……
陈川的心里万千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嘟嘟完全没发现他爹的脸色不好,扯掉安全带就往出奔:“悠悠!”
傅之言的儿子比嘟嘟大半岁多,上学早,已经是小班的孩子了。大名傅子睿,小名悠悠。陈川真想知道这么个蛋疼的小名到底谁起的,大街上一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以为是小女孩儿吧。
傅之言今儿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心血来潮送儿子来幼儿园,想讨好一下儿子,好死不死撞见也是儿子刚上幼儿园没几天的陈川。
陈川连忙熄了火,硬着头皮小跑过去。
两个大人一时都找不到话讲,气氛有点尴尬。但是嘟嘟和悠悠好像在自由活动的时候见过,不知道为什么感情还很好的样子……
这太不科学了,陈川想,他轻轻地朝傅之言点了点头,小声叫了嘟嘟的名字:“走了。”
嘟嘟拉着悠悠不让走,抬眼可怜巴巴的看着陈川。
陈川:“……”
傅之言虽然很乐意看陈川被孩子整,但是他送完儿子还有事,不能多留,只好能替陈川打圆场:“好了,你们两个都不在一个班,进去了也要分开的。”
“一起进去也可以啊……”
上天作证,陈川蛋都快疼碎了,但是他对儿子又生不起气来,只好抬头对傅之言说,“那麻烦你把他们两个送进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傅之言心道你有个P的事,面上却笑的春风化雨:“成,交给我吧。”
陈川回家的路上把赵雯来回骂了N遍,说曹操曹操到,赵雯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阿川,我回北京了,我的伴娘服做好了,我跟她说你跟我一起过去,让她特意帮你也定了一件儿,咱俩改天一道儿试试去呗?”
“嗯,”陈川说:“对了,你给我找那幼儿园,傅之言他儿子也在那儿。”
“啊??”赵雯在电话那端愣了一会儿,然后要命地笑了起来:“哈哈哈这么巧?我真不是故意的!哎呦,你俩可太有缘了……”
“造孽啊……行了不说了,我开车呢。”陈川郁闷地挂了电话。电影杀青了,他暂时没别的要忙,这两天就等导演叫他回去补拍了。
陈川开车回家,到了楼下,却又改了主意,在附近的加油站把油箱加满,驶上了京石高速。
陈川近些年来,没事的话会去香火旺盛的寺庙拜一拜,供奉点儿香火钱,褪一些尘气。傅之言却不信这个,如果陈川在车里放大悲咒的话,傅之言大概会烦的掐死他。
从京石高速下去又开了一会儿,便是云居寺。
陈川和这里的住持有几面之缘,买票进去看到住持在树边,陈川上去跟他打招呼,住持很年轻,见陈川来了,便带着他从游客不让进的西侧走去。
陈川满心虔诚地拜了神明佛尊后,在偏殿看到了他从前在这里为傅之言供的延生禄位——可求他福慧增长,一生平安长寿。
他或许没有办法再一次撤下防备与傅之言在一起,但他希望傅之言永远安康喜乐。
陈川也给嘟嘟请了平安符,他在檀香萦绕的寺庙中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程。
回去的时候,看到于婶满是焦急地在楼下等,停好车跑过去,于婶看到了他,连忙说道:“小陈,我今天接嘟嘟的时候,看到他被一辆别的车带走了!我就晚了一步。然后我去问嘟嘟的老师,老师说嘟嘟是被他叔叔接走的。我想想觉得不放心,给你打电话又关机了,实在是担心……”
“叔叔??”陈川心里一沉,他没有父系亲戚,嘟嘟哪来的叔叔?
“于婶,别急。”陈川问道:“你记得是什么车吗?”
“远远儿瞅了一眼,黑色的,挺高档,车标像个馒头,里面画个麦当劳似的字,我也没大看清,后来开远了。”
黑色,迈巴赫……傅之言!
陈川叫于婶先上楼,别报警,跑回车上,油门一踩便往傅之言家去了。
11。
傅之言有很多意义上的家,他与他妻子的房产,他父母的住处,他自己的公寓与别墅。陈川想了想,虽然他不知道离婚传言的真假,但他还是去了傅之言自己的别墅。
别墅大门半开,陈川停车拉了手刹,怒气腾腾地冲了进去。
“傅之言!”
陈川摆了十足的架势杀进去,却看到嘟嘟跟悠悠两个人趴在客厅的地毯上玩拼图。
陈川:“……”
——他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嘟嘟看到他爸来了,从地上爬起,走过来扯陈川的袖子:“爸!你也来啦!”悠悠也站起来,叫了声叔叔好。
陈川的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反倒更加生气,低头大声呵斥嘟嘟:“陈瑾!没跟我打招呼就跟别人走,你是欠揍吗?!”
嘟嘟本来很高兴,见一直和颜悦色的父亲忽然板起脸来发脾气,嘴一瘪,眼睛也开始充水了。
“哭什么哭!万一是个坏人把你拐走了,你一辈子都别想吃好吃的了!”陈川继续恐吓。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陈川抬头,见傅之言倚在门边,正看着他们。
陈川皱眉,蹲下`身子来低声跟嘟嘟说了几句,临了还瞪了小肉团子一眼。后者连忙做了个歪歪扭扭的立正动作,拖着悠悠就跑了。
“傅之言,我……”
“有话跟我讲?”傅之言挑了挑眉,转身上楼,道:“上来说吧,客厅不是谈事的地方。”
“咱们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成吗?”
“谈?”陈川关门后半身倚在门后,说:“咱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傅之言撇撇嘴,故意说:“哦,那就先谈谈那天在我家看见你的事儿吧。”
“我去拿我的书,刚好手里有钥匙。”陈川面无表情:“后来钥匙不也还你了吗?你要愿意往别的地儿想,我也没辙。”
傅之言不说话,陈川觉得气氛很怪,板住脸说:“还有,傅先生,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接走我儿子。”
“肖哲接悠悠的时候,嘟嘟黏着不让他走,肖哲给我打电话,我就直接让他把两个都接回来了。我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
陈川:“手机没电。”
傅之言做了一个“那不怪我”的表情。
陈川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他们两个这样不明不白地今天你逗我我一下,明天我逗你一下,他的心理防线迟早有一天要溃不成军,到时候遍体鳞伤的还是自己。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我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陈川说:“你有任何需要的我的,我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