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他,他此刻有一劫,生死劫。前世冤孽未了,需他亲自去斩断那人的仙魂,斩断情丝,斩断自己心中的念想。
肖珏深鞠一躬,谢过老仙人。
魂魄出窍,进了轮回,托生到了江家,转世为江灵轩。
本是要斩断那人的魂魄,却又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沉沦了。只记得要救他,要救他,拼死也要保住他。将自己的灵力大部分注入了灵珠中,救了那人,让他服下了。
前生今世,冤孽太重。
那世的自己仍是举着利刃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心窝,挖出心,吞进了肚。
这世的自己,死后被捉住,虽然那时的肖珏许他黄土安葬,江家的道人们却心生歹意,坏了他们祖传的灵珠,自是要付出代价的。几个人围成术法,将桃木桩刻上咒印,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心脏,轮回几世,终是不得好死。
一次又一次,几乎在这无尽的天命和轮回的折磨中忘却自己。
但那人却犹如清冽的轻风般,荡进了自己的心。一字一句柔柔软软的唤着他的名字。
“初寒。”
他知,这一世,便是要拼死护他一人。
就算没了前几世的记忆,只是初遇那个人,但是心底的一个却总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时时刻刻的回响着,“定要救他。”
他却不知因他魂魄转生,误入前尘乱了轮回。那时的肖珏没有遇到老仙人,仍是百年后进入轮回,与他与那个人同降生在此处。
三个人相遇,从前的肖珏,现在的肖珏一样的失去了记忆。
九卿却没有认出他们同是一人,只记得,只记得一个是护他爱他舍命救他的柳初寒,一个是害他伤他弃他于不顾的肖泯。
为了初寒,九卿选择了放弃狐衣,也放弃了肖泯,放弃了复仇。
只这一世,只为了相守一世,九卿什么都放弃了。
不知何时能寻到狐衣,不知道初寒能不能等到那时,不知道寻狐衣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九卿想,只要这样安安稳稳变好,只要能与初寒这样安安稳稳的相守便好了,哪怕自己只有这一世。
初寒的咒印除了狐衣,还有一法子可解,只要在初寒死后将自己的心挖出,与他一同殉葬,他便可以解除咒印。
用服了灵珠的自己的心,这一次他愿,因他救了他,舍命相救。
离初寒的大限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那日,初寒统领三军,踏上沙场。一缕迷香让九卿进了梦境,醒来时枕边之人早已不复存在。
征战沙场,怕是等到肉身回了长安,只怕等自己现在去寻了他,也早已经晚了。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便是得到狐衣。
前些日子,肖泯封帝时,九卿感觉到了狐衣的气息,许是当时困着狐衣的阵有人进入了,所以九卿感觉到了,狐衣就在肖泯那里,肖泯可以帮自己得到它。
当时是因不想再去接触肖泯,才选了这个法子。因为初寒讨厌自己接触肖泯,所以九卿便放弃了狐衣,也放弃了肖泯。
如今,他跪在肖泯的殿前,求他。
肖泯言,只要与他一夜厮守,便去取了狐衣。
狐衣只有肖家血脉并继承为王的人才可以知道,当时肖泯大军逼近皇城,肖泯封为帝王,加冕为王。
初寒同为将军,虽是对为王之事不在意,但是为了能与卿儿有一个安稳的生活,不得不参战。
路遇许多事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血染河图,枯骨乱葬,终是下了决心,要让天下太平。
本只想与他一人长长久久厮守到老,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丝安定天下的心意。
匈奴进犯,初寒身为将军理当执掌大军。九卿拼命阻拦,一夜缠绵悱恻后,初寒用迷香迷了他,偷偷穿了衣去往杀场。
临走时,他握着九卿的手,在熟睡的九卿的额上印上了一个吻,蜻蜓点水般。
轻声道,“卿儿,我很快就会回来。”
殊不知,这一次便是阴阳相隔。
三天后,大战捷,初寒身亡。
远方的战场上,有人策马的人急急地往回跑。
那是一支白玉簪子,一个小将亲手交给了九卿。初寒被葬在了边关,小将哽咽着说,将军生前很是喜欢这支白玉簪子,总是拿出来看看又很小心的放到怀里,如同至宝。
九卿接过,手微微颤抖,明明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初寒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带着,……真是好傻啊。
抿抿唇,吸吸鼻子,掏出同样在怀里的那支墨玉簪子。
……呵呵,真的,真的是好傻啊。
九卿跪在殿前,许了肖泯一夜云雨。
轻纱红幔,那人粗暴的将他抱起,扔在床上,如猛兽一般狠狠的压在了他身上。
肖泯红着眼,心里不禁苦笑着。自己算什么?工具?只是为了救那个人的工具?
他喜欢他,一直很喜欢他,自从见到第一眼就忘不了他,可他却只为那人,却只为了那个人。
这一晚,他也只是为了那个人,才答应与自己的。他不禁羡慕那个人,羡慕他比自己更早一步,先遇到了卿儿……
如今,这一晚后,怕是自己真真正正的在无法住在他心里了。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怜惜他了。做自己想做的,肖泯眼圈红红的,望着自己身下的人。
身上的人蛮横的擒住他的腰身,九卿闷哼一声,也没有挣扎,任由他舔咬啃噬。炽热的吻毫不犹豫的重重的落下,舌头撬起九卿的牙关就开始横扫起来,仿若要将他生吃入肚,九卿吃痛的皱紧眉,依旧不做声。樱色的唇,被身上的人咬的娇艳欲滴,红的几乎快肿起来了。
身上的人毫不怜惜的分开他的双腿,缠到了自己的腰上,一下一下肆意强硬的撞击着,身下的九卿紧紧皱着眉,抿着唇,呜咽的哭声从唇边浅浅的传了出来。
他还是心痛了,听着那个压抑的哭声,他的心还是痛了。
与那个人结合的地方已经开始溢出点点血迹,九卿的脸侧转着,用手盖在眼睛上,紧紧的咬着唇,极力的压制着到嘴边的哭声,承受着那人一下一下粗暴的撞击。
肖泯停了下来,“卿儿……”轻轻唤了一声。
身下的人的哭声渐渐的大了起来,双手盖在眼睛上,抽噎着,“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不要用那个名字……”
只有初寒才可以,只有初寒才可以,只有他,只有他……
呜咽的哭着,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到了锦被上,浸湿了身下的锦被。
肖泯拉下他盖在眼睛上的手,十指相扣,轻轻地吻掉他眼角噙着泪水。
将那已经瘫软的人儿抱在怀里。
动作也变得温柔起来。
即便你心里只有他一人,我也还是义无反顾的喜欢你啊,肖泯自嘲的笑了笑。
即便你只爱他一人。
一见钟情,一见如故。这份感情是没有任何杂质的,只是单单的喜欢着,深爱着,身下的那个人。
即便是你心里有他,我也无所谓,只要你能与我在一起,哪怕不能得到你的心。
我这帝王,倒真是傻透了,呵……
缠绵过后,肖泯却否了之前的约定。九卿若是答应了为皇后,才能给他狐衣。
封后大典最快也要准备五日,初寒最多还有三天。三天后便是有了狐衣也救不了他。
跪在地上苦苦的恳求着肖泯,肖泯硬了硬心,始终没有应他。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后面的疼痛几乎让他站不住脚,几次都要倒了下去,但还是咬咬牙坚持着。
九卿欲走,肖泯指使了侍卫团团围住,阻了他的去路。对着泱泱大军,知自己不能逃出这里。
又敲碎了一个青瓷茶杯,这次的碎片对的不是肖泯,而是九卿自己。
抵上颈间,血顺着瓷器的边缘滑下,落入衣襟。
眼见着碎瓷片越刺越深,那人的鲜血一滴一滴顺着纤细的颈间淌了下来。
袖中的手紧了紧,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掌心。
“你当真要走?”
那人都已经死了,事到如今你还是念着他吗?
“是。”
神色凄然,他开了口,应了声是。
肖泯只能放行。
他去的决然,摇摇晃晃的走着,也没回过头。
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肖泯跪在地上,笑的凄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始终敌不过他,敌不过他啊。
皇城内的杏花花瓣洒了一地,零落了满地的憔悴。
两日后,一顶八抬大轿晃悠悠的从柳府抬了出来。
街道边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只是旁人都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嫁人。
轿子抬到了城墙上停了下来,中途有人拦了下来,轿子里伸出一只细嫩的手,纤细的指尖拿着那块将军令牌,侍卫们立即放行。
喝得烂醉的肖泯坐在书房里闷闷的憋了几天,这日突然有人来禀告。
烦闷辞退了来禀告的人,还是继续执意的借酒浇愁。门外的人怕有不妥,只是在外面壮着胆子喊了声柳府的人穿着嫁衣上了城墙。
猛地从酒中惊醒,似是想起了什么,去密室里取了狐衣。
第一次见时,雪白的狐衣上只有点点几滴血,这次见时,那血迹在狐衣上竟开出了一朵朵血红妖异的花。
手指不受控制的触碰到了那件染血的狐衣。
记忆在心底浮了上来。
千年前的笑靥如花,再次遇见他时柳絮翻飞,一袭玉白帐,春宵缠绵。
柳初寒与他,本是一人。
当手碰到那件狐衣时,魂归本体,柳初寒的流魂寄到了他的身上,记忆重合。
飞快的骑着马朝城门口处跑去。
“卿儿……,卿儿……,卿儿……”撕心裂肺的喊声似穿透了九重天,回响在这世间。
一席红衣飘飘,听到后面熟悉的喊声,九卿撩起了火红的盖头,微微一笑,朝着那人。
火红的嫁衣,撩起的盖头一角,盘起的银白色发丝露出了一缕,衬着如火的嫁衣,刺眼的很。
那是九卿第一次对肖泯笑,而不是柳初寒,肖泯失神的望着。
只见那倾城的微笑张开口似在说着什么,远远地,似是被风吹散了,听不真切。
下一刻,那火红的嫁衣就从城墙上跌落。
缓缓落地。
在落地的那一刹那,九卿似乎看见了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同样身着一袭喜衣,朝自己跑来。
心满意足的笑了。
既然我救不了你,那就与你一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肖泯大声叫着,下了马飞快的朝着那抹鲜红奔来。
地上的血蜿蜒流淌,鲜血从九卿的口中溢出。掏出怀里那件已经变成血红的狐衣,替他盖上。
当狐衣盖上时,身着嫁衣的身体在慢慢的消失,流萤般的,在慢慢的消散。
蓦地,只听见叮当两声,一对墨白玉簪掉了出来。
肖泯双手捧着那对玉簪,失声的痛哭起来。
那日的话,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傻瓜,你可懂得这个簪子的寓意吗。
我接过了,那你就得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一辈子。
永远不分离。
清风习习,城墙上的那人,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肖泯懂了。
身着嫁衣的九卿,语笑嫣然,对着他说道,“终是我错了,一错再错,自食恶果。一次信你,再次信你,救不了自己,也害他人,终是我错了,终是我错了。”
在位五十年,终未娶妻。
再次轮回,中秋赏月。
秋风吹得枝叶摇摇,金桂又飘香了满长安。
一杯一杯的独自饮着杜康酒,只觉得自己是忘了什么。
一遍一遍喃喃地念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唯有杜康,唯有杜康,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泪从脸上滑落。
滑到嘴里,醇香的酒混合着苦涩的泪。
他伸手抚去脸上的泪,疑道,“我为何要哭呢?为何要哭呢?我有何忧愁?我为何要在此饮酒呢?”
泪自顾自的留着,依旧没有停下。
身边的侍者担心的劝阻,“皇上,您醉了,莫要喝这么多。”
觉得有些烦闷,挥挥袖,屏退了侍者们。
圆圆的月亮挂在了天边,似玉盘一般,银白色明亮的晃眼。
有什么在心里缓缓涌上心头,慢慢的从心底深处爬了上来。
白发金瞳。
银白色的发,灿金色的眸子,明亮的有些晃眼。
倾城绝艳,妖冶惑人。
卿儿,卿儿,卿儿……
记忆中的人渐渐明晰起来,他猛地站了起来,朝外跑去。
身后的侍从们大声喊着,他也没有理会。
望卿山天高云淡,满山飘香。
自九卿消失后,望卿山的冰雪就消散了。
湛蓝的天空又重新亮了起来,绿树红花,莺歌燕舞。
肖珏归位,劫难已渡。
相对而坐,还是面前那千年前未下完的棋盘,老仙人捋了捋胡子,有些尴尬的笑着两声,“是老夫错了,指了你一条错路,我竟不知还可以救他。”
肖珏摇头,拱手道,“多谢恩公,若是没有恩公,我也只能在红尘辗转,再也遇不到他了。”
老仙人依旧笑了笑,道,“此次我也该下去历练一番了。”
肖珏有些诧异,问道,“为何?”
老仙人站起来,扬扬眉,露出有些孩子气的表情,“换一身年轻的皮囊,若总是要行变化之术,这可不行。”顿了顿,又背过身,声音轻轻的,喃喃的开口,似是自语,“那人还在等我,在忘川河边,三千多年了,他还在。”
肖珏抬头,刚要落下的黑子停在半空,问道,“敢问仙人,那人是谁……?”
老仙人也没回头,仰起脸,望着天边那抹淡淡的云,开口回道,“欧阳彻,”顿了片刻,又改口,“季彻。”风簌簌的吹着,老仙人兀自走着,也没回头。
自己独自成仙也太没意思了,这次便要拖上那在忘川河等的都快成望夫石的那人了,季宛笑了笑想。
当时自己并没有等他,独自一人轮回下世,他年之后,谁还记得自己曾深爱的那个人,怕是那碗孟婆汤早就让人舍了前尘往事了,便是连那月老的红线都扯不住。
第二世的自己早已轮回忘了那人,却不知脱了凡骨,得了仙道,却还是固执的想起了那人。
往年的记忆,一丝不漏的全都回想了起来。
若是自己当初没有选择成仙,而是与他共渡凡尘,那么,如今的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彼此都忘了前世,那么来生可否还能彼此深爱不渝?
天道转圜。
他原以为那人见自己早已轮回,便会断了念想,却不知他还在那里等着,等着他心里的那个季宛。
一等,便是三千年。
季宛负手而立,仰着头,露出天真的笑容,让人空等了三千年,如今自己也该给他回答了。
独自在忘川河边等着千年的季宛,便是那日的季彻了。
肖珏望着那背景许久,直到完全消失了。
见那人牵着自己的心爱之人的手,相对一笑,从轮回台上跳了下去。
遂又起身,急急忙忙的朝心里一直惦记的那个地方跑去。
第四十九章
云淡风轻。
望卿山春暖花开。
急匆匆的朝山上跑去。
慌乱中踩到了一根枯落的枝桠,“啪嗒——”一声细微的轻响。
还是如那日一般。
那个熟悉的面容又忽的在面前显现出来,白发金瞳,还是如记忆中一般绝艳。
“你还敢来我望卿山!”面前的人恶狠狠的朝着他喊道。“剜心扒皮抽骨,又害我在这冰封的山上呆了千年,害的我堕入轮回!还不快滚远些,莫要让我在看到你伤身又伤神!”
“卿儿……,我……”肖珏张口,眼圈红红的,不知该如何,是说对不起?还是磕头认错?自己害的卿儿受了这么的苦,自己也想过卿儿要是没原谅自己,但是……,但是只是一瞬间便制止了这个念头,他不敢想,他不敢想失去卿儿自己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