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岸+番外——东恍

清池摇了摇头，坦然地看着天帝道：“清池无话可说。凤栾的确是我所杀，我愿杀人偿命。”

“你——”天帝来不及阻止清池，他便已经不打自招了！他不知清池是作何打算，凤无生又在当面，他也不好多问。自他继位天帝以来，天宫几番动乱，若不是清池始终在旁辅佐，怕他天帝之位也没有如此安稳。他与清池，说是君臣，倒不如说是知己！

“天帝”，凤无生复又跪倒在地上，“如今连清池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求天帝立刻下令剐了清池这伪君子，为我凤栾孩儿报仇！”

天帝并没有去看凤无生，他盯着清池，一字一句地问道：“清池，你为何要杀凤栾？”天帝模糊想起当日清池誓要和凤栾解除婚约之事，可是那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何故今天会出现这样的事？此事必有隐情。

清池抬眼去看天帝，见他似乎已经洞悉一切，微有些不自在。清池抿了闵嘴唇而后答道：“私人恩怨而已。如今凤栾已死，我也不想多说。”

凤无生冷冷笑了两声，斥责道：“私人恩怨？！我凤栾一心想嫁你为妻，三百年前你毁了婚约让她成为族中众人笑柄便罢了，如今你简单一句私人恩怨就狠心置她于死地！敢问上仙，你究竟凭何位居仙位，又哪里来的的菩萨心肠！”

面对凤无生的质问，清池始终默然不语。在凤栾这件事情上，凤栾有错，他也有错，只苦了玄修。如今大错已经酿成，他清池愿意付出代价，只是无论如何他也要保全玄修！归根究底这件事情都因自己而起。倘若当初未将玄修带回府中，倘若当初能够直接拒绝了天帝和凤无生说的这门亲事，倘若当初没有对玄修动了凡心……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那么玄修就依旧是那个在灵翠山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生活的小修。

可惜……

一念生，万念起。

“族主，我想和清池单独谈谈，你看可以吗？”天帝又将凤无生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失女之痛我能够理解。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不偏不倚，为你们青鸾一族主持公道！”

凤无生自然分得清轻重，他恨恨地看了眼清池，强忍着怒意退了出来。

厅中，清池依旧是五花大绑。天帝站在他面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开口，“清池你是打算一力承担了，是吗？”

清池点了点头，“本就是因我而起，自然是我一力承担。”天帝正要给清池松绑，清池婉拒了，“还是绑着吧，到底是我杀了凤栾，自然要给族主一个交代。只是凤栾此去，还望天帝能够让她得一个好前程。”

天帝倒是有些想笑了，“你本可以散了凤栾的魂魄，让她永不超生的。可最终你还是只震出了那三魂七魄，如今又来我这里替她讨个好前程。清池啊清池，你想到了凤栾，想到了那个被你护在身后的人，可你想过你自己吗？”

清池脱口而出：“他比我重要！”

天帝闻言只是一笑，神情严肃道：“可他杀了凤栾，这是他犯下的罪，他该为此承担后果。”

“凤栾是我杀的，与他无关。”清池明明知道天帝早已经猜到了一切，可他还是死咬着凤栾是自己所杀。

“可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清池，终有一天凤无生也会知道真相的，到时候，你要护着的那个人终究还是逃不过。”

“天帝”，清池屈膝跪下，“您不说，凤无生自然不会知道。清池求您看在多年知交的份上，帮我这一次。”

天帝叹了口气，他蹲下身来，盯着清池的眼睛问道：“这么多年你从未求过我。他真值得你如此？你不会后悔？”

“虽死不悔！”清池也坚定地会视着天帝，只是这一刻他的眼中都是玄修曾经的笑模样。他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好！”天帝扶起清池，“看在你帮过我那么多次的份上我帮你这一回。虽然这会将你推入一个我并不想看到的境地，将来也许我会后悔也说不定……”天帝低声轻笑，“可奈何你一意孤行，况且……”况且，这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也说不定啊。

天帝未说完，清池也未多想。须臾天帝一挥手，门便被打开了，“族主请进来吧！”

凤无生跨步走进来，看了看天帝，又看了看清池，他不知天帝和清池单独谈了些什么，不过若是天帝准备就此饶过清池，那他凤无生便是舍了性命也要给清池血债血偿！

“族主，清池一时冲动犯下大错，现在他也已经承认了罪行。只是凤栾到底是你青鸾一族的公主，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想要如何处置清池？”天帝心中早有打算，问凤无生这一句无非是想要探探底，他知道凤无生终究是个精明之人。

凤无生一听此话，便也知道天帝心中已然做好了打算。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用最平稳的语气答道：“我相信天帝一定能公正地处理此事！”

天帝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凤无生，眸中却无笑意，他指着清池对凤无生道：“清池身为上仙，却妄下杀手！我决定去除他的仙籍，贬他下凡，永世不得再回天宫！你认为，这样如何？”

“可我……”凤无生显然并不满意，凤栾一条命毁在了清池手里，就这样轻易算了？

天帝摆了摆手，“我也知道你痛失爱女心中悲痛，可是为了凤族一脉的传承你也要挺住啊！两百年后便又是凤王再选之时，凤栾公主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青鸾一族的！至于凤栾公主，她也会得到好的归宿。族主，你看如何？”

如果说凤无生先前还有迟疑，那么现在他则是无话可说了。凤王之争已经历经了几百年，他青鸾回回都败在天凤手下，原因无非是天帝始终站在天凤一边！当初他使了点小计谋让天帝赐婚凤栾与清池，看中的也无非是清池在天帝面前说话的分量。如今，天帝亲口许诺会站在青鸾一族这边，凤无生当然是乐见其成了。至于凤栾……凤无生低头思忖须臾，凤栾她是青鸾一族的公主，为了青鸾，想必她也是乐意的……

凤无生自知天帝已然拿住了他的命脉，他也就不再端着了。凤无生道：“天帝，你刚才应允的只是空口白话，如果我此刻答应放了清池，你再反悔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天帝从腰间取出玉佩，递给凤无生，“这是我随身的玉佩，从未离身。如今便赠予你，算是一个信物。你拿着玉佩来找我，我定不会违背今日说过的话。”

凤无生权衡半晌，终于对天帝点了点头，却是无话可说了。

清池眼中依旧波澜不生，只是不再看凤无生。天帝自然知道清池是不屑于凤无生这样的行为，他笑着摇了摇头，对凤无生道：“那清池我便权且带回去，而后再做处置。族主你看如何？”

凤无生沉默着让开了路，天帝给清池松了绑，便偕他一同回了天宫。

第 34 章

清池与天帝刚踏入清池居，寒雨便迎了上来，“上仙，您去哪里了？我到处都寻你不见……”

清池摆了摆手，“无事，只是被俗事耽搁了罢了。寒露呢？”

寒雨忙答：“在他房里，许是累了，不见他起来我便也没去叫他。”

清池点了点头，“我会为你和寒露寻另外的地方，你们且先去。”

寒雨一听便急了，“上仙你这是何意？我和寒露，我们就在清池居，哪儿也不去！”

清池不赞同地叹了口气，他不想告诉寒雨那些事情，便道：“天帝让我去凡间历劫，带着你们不方便，不如让你们去别处安稳度日。”

寒雨这才注意到清池身后的天帝，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四肢伏地请求道：“求天帝准许寒雨随同上仙一起历劫！”

天帝笑着看向寒雨，“清池此去可是有去无回，你还要跟着他吗？”

寒雨看向清池，问道：“上仙，是真的吗？”

清池点了点头，“所以我希望你和寒露能去别处，这样我也好放心！”

寒雨摇了摇头，“我和寒露死也不去别处，我们就要跟着上仙！”

天帝拍了拍清池的肩膀，而后对寒雨说道：“去给你家上仙收拾行李吧，你们是不能陪他去的了。”天帝说罢又指了指院中小亭，对清池说道：“去那里坐坐？”清池点了点头。寒雨听天帝这样说便知此事没有回转余地了，只好默默依着清池所说去给清池收拾行李了。

“清池，以后我再来清池居，怕就见不到你了。”

微风吹来，凉凉地扑在清池脸上，他看了眼这熟悉无比的院落，点了点头，“这清池居我也住厌了，尤其是近些日子，总觉得死气沉沉，不想再待了。只是寒雨寒露，还请天帝能给他们寻个好去处。”

“你仍要留下寒露？”天帝拿起掉落在石桌上的一片残叶，轻轻捻了捻，“你明知道他不是可以相信的人。”回来的路上天帝听清池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此事是那凤栾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

清池眼底一片深沉，半晌才听得他叹息般说道：“可他到底跟了我这么些年，再说如今他都已经忘了。忘了便忘了吧，一切都重新开始，于他也算是件好事。”

天帝笑而不语，“你让寒雨去给你收拾行囊，是不打算和他们告别了吗？”

清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从腰间拿出灵犀，递给天帝，道“还请天帝能将这灵犀带给玄修，这本就是他的，只是一直留在我身边罢了。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天帝伸手接过灵犀，拿在手里掂了掂，一掂便知，“这灵犀中有玄修一魄，你可知？”

清池疑惑间又将灵犀拿了过来，放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而后苦涩地笑了笑，终于还是将灵犀又递给了天帝，道：“我不知。灵犀在我身边三百年，日夜不离身，我从来不知这里面居然有他一魄。如今，将灵犀还给他，希望灵犀能够陪着他。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我都没能陪在他身边，我甚至忘了他……”清池的眼圈蓦地红了，天帝也无声沉默了。

他从没见过清池这样。

清池低头半晌方才抬起头来看着天帝，“天帝，凤栾一事我不骗你，我也骗不了你。如今我一人扛下所有，只求天帝能够放过玄修一次，也在凤无生那里护他到底！”清池说罢，居然又跪在了天帝面前。

“清池，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听到你说了两次‘求’字，次次都是为了玄修。”

清池无奈地苦笑，“从前我总以为自己了无牵挂，天地之大可四海为家。遇到了他，就总是放心不下了。现在我只希望他将来能少受一点苦。当初若不是我一时考虑不周，将他带回了清池居，他现在应该还是那个安然活在父兄庇护之下的小修。”

“可若不是你带回了他，或许他永远都不会长成现在这样能够独当一面的玄修。”

“可总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清池心中涩然，他现在终于明白当日素玄所说的那些了，他所求的又何尝不是小修的平安快乐呢？

天帝摇了摇头，“你啊，是走进死胡同了。我答应你会将灵犀带给他。只是，他到底做错了事情，小惩大诫总是要的。不过你放心，我会护他周全的，不能白白受了你这两声‘求’字。”

“多谢！”清池伏身下去，重重地给天帝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看着这清池居中的一草一木，他如释重负地说道：“那臣便前往堕仙台了，天帝您多保重！”清池站起身来，转身而去。

天帝站在清池身后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终是一句话也未说来。这是清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心意。此一别，虽山高路远，可若是有缘，三界之内终会再次相见！

……

玄修醒来时躺在灵翠山自己的别院中，拾书正在一边替他擦洗。玄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拾书给玄修擦了擦额上汗水，答道：“小公子你突然出现在府门口，昏睡不醒……”

“我睡了多长时间？”玄修一把拉住拾书的手急切地问道。

“不长，才——哎，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玄修连外衣也来不及披便往外跑去。他急急忙忙地冲进清池居，嘴里喊道：“清池——清池——！你在哪儿？”可这陌生又熟悉的清池居里，连一丁点回声也没有。玄修又跑进清池的书房、寝居，哪里有清池的影子！玄修渐渐崩溃，眼底一片火辣辣的酸涩弥漫开来。

“你在找他？”一道声音凉凉地从小亭中传入玄修的耳中。

玄修几步作一步跨到亭中，四处寻找亭中却不见清池。玄修一下子泄了气，他慌张无措地坐在地上，喃喃问道：“清池呢？清池呢？”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些什么。

“清池犯了杀戒，此刻自然是在承担后果。玄修，你又是为何而来？”天帝并不在意玄修此刻的癔症，就算他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天帝也并未放在心上。

玄修闻言抬起头，眼中惊愕闪过，“不是他杀的！凤栾是我杀的！不关清池的事！”从清池一掌击向凤栾的那一刻起，玄修便隐隐猜到了清池想要做的是什么。可他万万想不到清池居然自己承担了一切责任！

天帝冷哼一声，“怎么，现在承认了！清池一力承担的时候你在哪里？他为了你，可是什么都扛了。”

玄修一下子哽咽了，强忍着泪水却还是泪如雨下，“清池在哪里？”

天帝将灵犀扔给他，叮当一声响，“他已经去了堕仙台，他——”

玄修等不及天帝说完，他一把抓住灵犀，拼命地往堕仙台跑去。

堕仙台，一如其名所示，无论你是多大的神仙，入了堕仙台，那便是没有回头路了。你得生生受着剔除仙骨的痛，从此三界阡陌、六道百苦，你是再无仙缘了！

玄修赶到堕仙台时，那里已空无一人，四周安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玄修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瘫软在地，哑着嗓子喊道：“清池，清池？”清池，你回来啊！就算你不记得我了，你也还是清池啊！是那个说会保护我的清池，是那个答应我要与我一起白头偕老的清池！

“他不会回来了。”

玄修没有回头，他看着堕仙台，缓缓走到了堕仙台边上。

“你就算跳下去也不会和他相见的。”天帝站在他后面，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清池，他…他会怎么样？”玄修捂住胸口问，第一次，他觉得那里比被凤栾活生生挖了还要痛！他听闻过堕仙台的传说，然而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个曾高高在上的清池上仙居然也会经此一劫。

他原本不需要的！他只要好好做他的上仙便好了！可是为了自己，清池他……

“生不如死。”

天帝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可这一字一句不下于在玄修心头刺穿了几个血淋淋的洞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淹没了玄修！生不如死？玄修哭着跪在了天帝面前，泣不成声，“天帝，求您让我去找他，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