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哑巴吗?”
即使这么说,也没有得到一句回应。
多一个人跟自己一起泡澡,乔柯的心定了一些,凝目前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水气中的人的身上:露出的两截锁骨如展开之翼,线条流畅,骨窝深一分则太瘦,浅一份则不够骨感,恰恰好。
真是赏心悦目啊。
这样想着,乔柯觉得头沉沉的,倦意四起,脑海中飘过一丝念头「自己要找的——清弦——死哪里去了」,而后靠着木桶边缘瞌睡了起来。
……
“喂!你打算泡成胖大海吗?”
乔柯一个激灵醒了。
砰砰,端木初六粗暴地踢了踢木桶,抱着一柄长剑,一副再不起来就砍桶的架势。乔柯本能地一颤,哗的一声站起来,再往前方看去,那个俊美男子已经不在了。乔柯擦了擦眼睛,抹了一手掌水气:“那个人呢?”
“你惦记他干什么?”
“好歹是浴友。”
“切,谁知道你心怀什么鬼胎!”端木初六不满。
虽然想知道那个人是谁,鉴于初六嘴巴太贱,乔柯还是忍住没问,抖着一身跨出浴桶,而后才意识到——端木初六?这家伙怎么追过来了?乔柯声音骤然飙高:“端木初六?你怎么来了!”
“你哥请我的,怕你个胆小鬼会逃跑。”
“说谁呢。”
“谁不要脸地光溜溜站着就说谁!”
……乔柯飞快披上衣服,带着被蒸汽蒸得半晕的脑袋,一脚深一脚浅出了浴室,刚一右转,就听见端木初六懒懒的声音:“脑子泡涨啦?厢房在左边!”
天空无月,异常的黑。阴风一阵阵,乔柯跟着端木初六走在长廊之下,长廊被枯藤覆盖了一大半,风一吹,簌簌作响,要掀翻地平面似得。这时,一股风吹过来,灯灭了,完全陷入了一片纯黑中。
乔柯停下来,鸡皮疙瘩一点一点立起来,忽然,一只手拽住了他,乔柯嗷的一嗓子吼了出来。
“吼什么。”端木初六嗤笑。
“在就在拽我干什么,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端木初六炸毛了,手臂狠狠地一甩:“好心全当驴肝肺,你走,你走,你又没有夜视的异能,看你怎么走!”
“你有啊!”
“当然有了,看到你吓得一头一脸的汗,胆小鬼!”
乔柯被说得恼羞成怒,径直往前大跨一步,砰,撞在廊柱上反弹回来,乔柯惨叫一声,捂住鼻子,半蹲在地动弹不了。一旁的端木初六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哈看你这出息,撞一下就成乌龟了!”
幸灾乐祸的王八蛋!
略微缓过劲来的乔柯慢慢站起来,悄悄地冲着那嘲笑声所在的位置伸腿狠狠一踹——踹空了,哎呦,人没踹着腰差点儿闪了——端木初六的笑声又响起了:“还想偷袭?再修炼八辈子吧。”
“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没事跑到别人桶里泡澡干什么!禽兽!禽兽不如!”端木初六口齿伶俐。
“泡个澡就想到图谋不轨,你才禽兽!”
“……”
“诶诶,拽我干什么,脱臼啦!”
连拖带拽,抵达厢房。
厢房的地面画着奇怪的图案,有曲线有直线,信手涂鸦似的,乱糟糟毫无规律,这就是邪术祭法了。中央一张圆席,乔千律盘腿坐在上面,分明就是电影中要搞大动作的先兆,就差阴森的背景音乐响起了。乔柯想缩,厢房的门口,端木初六单脚踹在门框上,鬼都别想出去。
乔柯放弃奢望,认命地走到席子上,背对乔千律盘腿而坐,阴风更甚,不由得毛骨悚然。
“真的不疼。”乔千律说。
炽热的温度从肩膀传来,乔柯心定了一定。
跟着乔千律的指示,他闭目,清空一切杂念,双肩果真跟打了麻药一样毫无知觉。所有的担忧放下来,随着时间流逝,乔柯渐渐又瞌睡起来,勉强想振作,却被睡神拉入更深的泥沼中,沉入了混沌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清醒,睁开眼睛:只见端木初六倚着门定定地望着这边。
这小子不作死的话,还是正常的。
这么一念,乔柯的心尖一悸,肩上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啊的一声趴倒在地上。端木初六见状,几步跨过来,扶住了乔柯,看着乔千律问:“怎么回事?”
乔千律:“骨头太硬,没收住。”
乔柯:“……”
05.相处就像熬粥,熬熬就糊了
端木初六嗤笑一声。
乔柯咬了咬牙,伸手一推,端木初六猝不及防,跌倒在地,秀挺的眉梢挑起,愤怒地说:“你失心疯了?千律哥,再给他来一刀!”
乔千律:“口子合住了。”
端木初六亮出剑在乔柯肩上比划了两下:“可以继续了。”
乔柯疼得当时就浑身抽搐:“疼疼疼!住手!端木初六你个疯子,给我滚远!我倒了几辈子霉遇上你个神经病啊!”
端木初六怒:“你说谁神经病?”
乔千律按住两个要发狂的人:“九弟没怕,初六就吓吓你,没真下手。”
……这个混蛋,乔柯浑身一软,虚脱地半趴在席子上,不忘狠狠地瞪端木初六。端木初六直直站着,下巴高抬,轻蔑地说:“胆小鬼,动都没动你就吓得吱哇乱叫,都不知道你疼什么?”
“炼骨的是我啊!”
“笨蛋!幻影移形炼骨法,疼的怎么能是你!”端木初六没好气,转向乔千律后却笑容灿烂,“千律哥,好了吧?”
乔千律点了点头,随后,有意无意地往屋子里边看了一眼。
端木初六也望了里边一眼。
乔柯纳闷,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张黑漆边座的群仙祝寿九转屏风,横在席子的后面,像临时搬过来的一样,挡住了另外半个房子的视线。屏风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吧?不等乔柯问,就被乔千律拉了起来。
明天还要折腾,乔柯被带到了以前的房间歇下。
一天睡了不知几回,乔柯现在睡不着了,回想着乔千律和初六的举动,越想越睡不着,干脆起来,偷偷摸回那个房间。没想到,那房间门口守着两个健壮的小厮。
乔柯琢磨该怎么蒙混过关,那两小厮冲乔柯微微一点头:“九少,您找什么?”
乔柯一指房间,故弄玄虚不言语。
“您要进去看一看吗?”两个小厮悄声商量了一下,问,“九少,您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吧?”
乔柯唰的一声把衣裳提起来,光着两腿:“随便检查。”
小厮干笑:“那您进去吧。”
屋里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刚进来时圆席是绿色的,现在换成了枯黄色的,上面有枯褐色的斑点,好像是陈年旧血的痕迹。这个不重要,想到此行目的,乔柯直奔九转屏风后,惊讶地看到,一张繁丽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姿修长,仰卧着,左袖恰恰覆在脸上,听见乔柯的咳嗽声,还是一动不动。
今天太邪门,乔柯上前:“兄弟,没事吗?”
没有应答。
乔柯索性伸手将这个人的手拿下,袖子下露出一张英挺的脸——竟然就是浴桶里的那个俊美男子——可惜气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睛半睁不睁,没有神采。乔柯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这人缓缓地闭上眼睛。
原来只是累,不是瞎。
乔柯往男子的身体两侧一看,肩膀上全是血,将明黄的衣裳染成了猩红。
“你受伤了吗?”乔柯心悬了起来。
这人没有做声。
门外的小厮喊道:“九少?好了吧?好了就出来吧!”
乔柯急忙奔出去,还没说话,只见乔千律如从天降,乔柯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焦急地说:“大哥,里边那个人快死了,赶紧找个大夫来。”
乔千律却异常冷静:“里边的人不碍事,你赶紧去歇息。”
“怎么不碍事,血流了一盆。”
乔柯手舞足蹈想叫大夫,乔千律挡住了他,正在胶着之际,缓慢的步伐从里边传出来,大家都望过去:那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了,戴着一顶上尖下阔的竹斗笠,遮住了半张脸,身姿摇摇,随时要掉的样子。乔柯想去扶一把,被乔千律拽回来了。
气氛异常诡异。
“多谢。”乔千律忽然说。
“不必客气。”那人的声音沙哑如沙雪。
两个小厮上前将那人搀住,扶出厢房扶进了一顶轿子里。
乔柯呆呆地看着那三人消失,问乔千律是怎么回事,乔千律神色复杂,坦白说:“你一向怕疼,这人就是替你受炼骨之痛的。”幻影移形,就是炼骨的痛楚移到那人身上,所以,他也要泡百目草。
乔柯喃喃:“一直都是那个人吗?他叫什么名字?”
“楚延陵。”
“……”乔柯背贴在门上,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你还知道愧疚,你若规规矩矩、顺利度过祭日,才不枉费他受的这个苦。”
“大哥说的是。”乔柯使劲点头。
这时,端木初六披着素色软衣过来了,睡眼惺忪,带着浓浓的鼻音:“千律哥,怎么不睡了?”
“马上就回。”乔千律拍拍他的头发。
“麻烦。”端木初六白了乔柯一眼,皱着鼻翼。
目睹这「亲密互动」的乔柯吓得不轻,瞪大了眼睛,紧贴着门一动不动,心想,这两人是睡在一起吗?搁在现代,两哥们在一起是没事,问题是,这两位的关系是……乔千律是端木初六的哥哥的恋人啊!避嫌,避嫌会不会啊!
端木初六还是自己的娃娃亲呢。
乔柯深吸一口气,故意说:“大哥你什么时候迎端木央过门啊?”
端木初六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说,你今天还把我哥……”
呀,要露馅了。
端木初六的话锋一转:“还把我哥惦记起了啊?以前,死活不让我哥跟千律哥在一起的谁啊?”
……你都这么说了,毫无疑问是我,重生一回把所有的黑锅都背完了,乔柯缩在门框上,顶着初六咄咄逼人的气势,不服气地反驳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跟我大哥在一起!”
端木初六就像猫被踩尾巴炸了:“乔柯你说什么呢!你脑子糊了!我跟千律哥的事要你管!”
两人径直争开了。
一旁,乔千律哭笑不得,不得不打断猫狗吵架:“九弟,初六是给你暖骨的。”
端木初六气急败坏:“才不是呢,我宁愿他冻死在酒里!”
说完啪嗒啪嗒地跑回房间去了。
啥情况哟?乔柯晕了。
乔千律解释说,炼骨之后,骨是虚的,需要浸在幽莲酒里愈合得更快。只是,幽莲酒的酒性略寒,又饮之即醉,需时不时有人在旁边为其暖骨——约莫就跟冰玉床 上运功差不多吧,乔柯凭空想象。
不过,话题偏了。
“大哥,你最该解释的是跟初六的关系吧?”乔柯喃喃,“你这么做置端木央于何地,置我于何地啊!”置老爷子定下的娃娃亲血契于何地啊?
乔千律忽然微笑:“九弟,你我毕竟同父,仍是兄弟。”
“……”
“兄弟的禁忌,不可逾越。”
什么?难道说乔柯对乔千律竟然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吗?贵圈太TM乱了……乔柯晕了,忽的灵光一闪,自己要找的不作不死的清弦,难道会是乔千律——「爱而不可得的」、「感情有纠葛」、「渊源已久」——乔千律完全符合失恋神说的条件。
乔柯声音颤抖:“大哥,我能不能亲你的嘴唇一下?”
“……”
“我绝非对大哥有什么企图啊,啊,那什么,算命先生说,我要亲一百个人就能召唤神龙,呃,就有绝世好运!”
“……”
“哈,哈哈,大哥别生气,我就随便说说。”
“……”
“哈哈上当了吧,刚才是骗你的,我就想知道正常人被无理由索吻时是什么反应。还好,你没有打人,哈,哈哈,果然还是大哥对我好啊!”乔柯干笑两声,贴在门框,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这种玩笑不要再开了。”
果然是大哥,即使如此也没把弟弟暴打一顿。
乔千律,是让失恋神负疚的清弦吧?若能想办法亲一口,闻一闻有没有仙气,就知道是不是了。
乔柯脑子飞快,追了上去,扣住乔千律的肩膀,心想他一回头,自己惯性前冲,把握一瞬间就能亲上了。没想到,手刚拍到肩膀,瞬间,被乔千律反手抓住,一股劲风袭来,天旋地转,砰的一声,乔柯已经横躺在地上。
咔擦一声,某个骨头大约断了……
06.天机,就是用来泄露的
早知道乔千律身怀绝技,没被摔散架就是大幸了。
乔柯被自己蠢哭了。
但乔柯是谁,是打不死的小强。
一计不成,再生数计:
比如,从树上跳下来假装摔断了腿,等乔千律俯身察看,乔柯猛然起身,想“碰”一下。可惜的是,乔千律的身手实在太敏捷了,乔柯的鼻尖都没碰到,乔千律就已别开脸了。
又或,百米冲刺撞进他怀中,一吻定真假。奈何刚跑到跟前,乔千律袖子一拂,乔柯顺着一股强劲的风力滑到一边去了。
还有蒙眼的游戏。
因为太过幼稚,乔千律根本没理会。
眼看这一天要过去了,除了一身伤之外,一无所获,乔柯百爪挠心,最后破釜沉舟:溺水,人工呼吸!乔柯瞅准机会,噗通一声跳进池塘里,还嫌淹得不够深,直往池塘中间扑腾。离得不远的乔千律果然跑来,飞速把他捞起。乔柯闭紧嘴巴、屏住呼吸、等他做人工呼吸。
哪想到,乔千律将乔柯信手一翻,单手狠狠一拍乔柯的后背。
乔柯猝不及防,一个没忍住,喷出水来,还把自己给呛了一下——从气管到鼻子到咽喉鼻,那个痛苦劲,再别提了。
乔千律关切地问:“九弟没事吧?”
你真是我的好大哥,乔柯自己翻个身,趴着,大口大口呼喘气。
望着夜幕降临,乔柯想,遭了这么大的罪,就这么完了?不行,不能放弃!找不到清弦,就回不到现代!自打到了这里,现代的记忆日渐模糊,连他追得死去活来的恋人的脸都想不起了,只记得非常帅,帅得让人足够忽略他的坏脾气——再不加把劲,找到作死的清弦,说不定会把前世记忆忘得一干二净呢。
就在这时,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什么穿行在草地里。
乔柯侧过脸,一睁眼:
一条小金蛇正滑到他的鼻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乔柯。乔柯倒吸一口冷气,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小金蛇滑了两下,绕着乔柯游走了好几圈,觉得没趣,摆尾要走。憋气憋得快背过气的乔柯赶紧轻呼一口气,没想到,小金蛇蹭的一下回来,上前啾的一口……
被咬了!
被蛇咬到嘴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