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知道自己打扰了这个男人的睡眠,他说着抱歉,陪着笑,说自己不小心把电话丢了,才没有自己朋
友的号码。
吧啦吧啦的解释了一番之后,中年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内部通讯录交给赵文,赵文从头翻到尾,都没
有找到孙浩的名字。
孙浩是新来的,这本通讯录是半年前打印的,难怪没有。
“你很急吗?”中年男人问道,“我突然记起了,他说过,他一点半的时候要来一趟。”
“一点半?”赵文知道,孙浩来一定是等两点视频黑掉的时间。
“要不你急的话就等他,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中年男人说,“这死疙瘩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时候恨不得想扒拉一个死人起来陪我说说话。”
“这工作的确很枯燥。”赵文坐下来和他拉起来家常,“大叔你来这里多久了?”
“半个月。”
“怪不得你还不习惯呢!我在这里呆了几年时间。”
“你也在这里做过?”中年男人诧异的问道,“你看起来不像是做这工作的人。”
“做这工作的人有什么特征吗?”赵文笑着问道。
“怎么没有?看人没表情,看谁都好像在看死人一样。是吧?长年累月不和人交流,话也不会说,也懒
得说……”中年男人说道,“你看我,以前很精神的一个人,现在一坐在哪儿就开始打瞌睡,无精打采
的,好像自己也快成一个死人了。”
“大叔你真逗,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赵文忍不住的笑了,“大叔你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你说
话都很精辟……”
“是吗?”中年男人也乐了,“没想到你好端端一小子,也在这地方呆过几年!真是英雄不问出处……
”
“这工作烦闷,我就会在工作中找乐子。比如我喜欢给死者美容,而以前的同事们呢,老秦喜欢刮胡子
,刘富强喜欢偷看电视,孙浩喜欢倒腾破铜烂铁,而你……”
“我喜欢打瞌睡!”中年男人不可抑止的笑了。
“哈哈……”赵文也跟着大笑起来。
“打瞌睡确实是最消磨时间的消遣方式,而且还健康,不费劲。”中年男人说,“你们那些都费劲。特
别是那个孙浩,在制作什么枪支,而且他的枪支里面打的不是子弹……”
“这我知道。”赵文说,“他说装药水进去,打什么浓硫酸之类的东西。”
“他这不是要去犯罪吧?”中年男人刚才还没精打采,刚一听说赵文以前也在这地方呆过,顿时有了亲
热感,有了惺惺相惜的意思,话匣子也打开了,干脆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让赵文坐下,还奉上了一支烟。
“他像是犯罪的人吗?”
“反正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他来上班好像就是玩票的性质,也有点像来搞科研的,你看那边的柜子里
,他弄的那些武器,成形的枪支都已经有好几把了。嘿,你说你那朋友是不是黑社会的?买不到枪支就
自己去造,然后接一些帮人家毁容的活儿?”
赵文被这位大树彻底逗乐了。他笑着回答:“他就是好玩,也就是打发时间,哈哈……大叔,你太可乐
了……”
“那就好,不要是什么黑社会,到时候我成了他的试验品弄死了,被塞到柜子里,谁知道?”
“不会不会……”
“一点了,他快来了。”不知不觉间,两人聊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赵文看了时间之后,那大叔还是一
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问道:“小伙子,你说在这地方工作,你以前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没有?”
“什么样的事件?”
“灵异!就是说神秘事件,用科学不能解释的事件!”
赵文一下子来了兴致:“你遇到过,大叔?”
“那当然!”中年男人见赵文想听,他的话匣子又开了。
“我告诉你吧,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经常闹病,家里人就给我请了医生来看。医生,就是那种医生
,神婆子,神婆子说我体虚,阳气不足,容易沾染不好的东西。”中年男人开始了漫长的回忆和朗诵式
的讲演,赵文不好打断他的兴致。
“后来呢,又有人说我有阴阳眼,能看到别人不能看到的东西。我小的时候,就经常看到死去的人,他
们在我身边走来走去,也不伤害我。神婆子就说,我虽然阳气不足,但是寿命长,阳寿未尽的时候,人
家也不会来缠我。”
“所以我才来这里上班,因为我不会死那么早啊!”
“刚来上班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我以为是我记性不好,记错了。”
赵文打断问道:“是什么事?”
“比如吧,明明我天黑之前摆好的遗体,到了第二天早上有的就歪歪扭扭的,有的还调了头,一开始我
觉得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是很多次都这样,唉,我就明白了,我也懒得理会。那是这些人睡得太久,一
个姿势不舒服啦,人家翻个身。”
“翻身……”赵文笑着,心想大叔你只是发现了姿势不对,要是你发现那些人被偷了骨髓和脑髓,不知
道你又怎么理解。理解为那些人睡得太久,饿了,没东西吃,所以吃吃自己解解饿?
“还有一件事,我以前也总是被鬼压床,到了这儿之后,唉,更厉害了。”中年男人摇头叹着,“本来
就睡不好……”
“在这里来怎么被鬼压床的?”
“本来吧,我白天在家就睡一整天,媳妇做好饭叫我,我吃了又睡,那睡眠绝对是十小时。按理说我就
没有瞌睡了。但是到了这里,我就想睡觉,眼皮太沉,撑不住啊!”
“特别是到了一两点的时间,睡意更浓。但是睡过去之后,又睡得不踏实,老是迷迷糊糊。这下问题就
来了,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但是却能感觉到一些事情……”
“是什么事情?”赵文急切的问道,一两点之间,不正是视频黑掉之前吗?
“我啊,隐约感觉到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有人走路的声音,沙沙沙……但是我的眼睛睁不开,手脚不能
动,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全身不能动弹,唯有意识是清醒的。我感觉到走路的声音从我身边经过,
然后竟然进去了!进到停尸房了!”
“我第一次这样感觉的时候我差点吓死了!那是死人在回魂呢!”中年男人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唉
……这里死人多,回魂的人也多,过了午夜,就是他们回魂的高潮期,你说那么多的灵魂经过我身边,
我能清醒吗?那么多的阴气压着我,我能睁开眼睛吗?”
“你感觉是很多人?”
“至少得十多个吧!”他说道,“一开始我害怕,还想挣扎,想大喊,但是什么也做不了。而起这个过
程也很漫长,越是挣扎,醒来之后头越疼,越难受,干脆就那么昏昏沉沉的,也就过去了……”
“大叔,你醒来的时候,通常是几点?”
“快五点了。”
两点左右昏沉,到五点清醒,这一段时间,比视频黑掉的时间稍长,却涵盖着视频黑掉的两个半小时。
也就是说,视频黑了的那两个半小时,看守人是被“昏迷”的。
赵文相信他这绝对不是鬼压床,而是一种人为的方式造成的昏迷,意在使看守人看不到是谁进入了停尸
房。
“时间快到了,今晚你在这里看着,看看我一会儿是不是又要被鬼压床了!”
第90章 黑暗的一夜
赵文赶紧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要一点半了。
“孙浩也快来了吧?正好有我们两个人在这里看着你。他怎么还不来?”
赵文话音刚落,停尸房办公室突然间一片黑暗。
“停电了!”中年男人焦躁的说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黑啊,抽屉里有蜡烛,你帮我摸摸看在哪儿
。”
他明明就坐在抽屉边呢,自己不动手吗?
“我这个人不但有夜盲症,在黑暗中更是害怕得什么都不敢做,不敢动。”他解释道,“我小时候,家
里没有灯,黑乎乎的,做什么事情都在黑暗里摸索,有一天晚上我妈叫我去里屋拿东西,我打开抽屉,
摸进去的时候被一条蛇咬了,从此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在黑暗中乱动了……”
“但是啊,最后被生活所迫,我去了北方的煤窑,你没有下过煤窑,你不知道那种苦啊。一下去,到处
都是黑的。有一次,遇到瓦斯爆炸,我一个人在井底呆了三天,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生死不知,
那种绝望,我这辈子都深深的记得。等到那些救援的人将我找到,我已经是昏迷不省人事。后来才知道
,我是唯一一个活着出去的人,从此,我对黑夜的恐怖就更大了,只要一黑,我就觉得末日要来临一样
……”
赵文感到一阵酸楚,这么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还有这么怯弱的时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赵文借着手机的光线在抽屉里翻找,没有找到蜡烛。
“不是有应急灯啊?”赵文突然间想起。
“坏了,被孙浩那么小子折腾坏了。”
“他没事折腾应急灯干什么?”
“他想拆一个小螺丝钉,就把应急灯给拆开了。”中年男人抱怨道,“要是他哪一天差一根钢筋,是不
是要拆房子?”
“哈哈哈……”赵文笑着,手机的屏幕黑了,他突然瞟见办公室门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闪光点!
它非常小,小得只有针孔那样。
他明白了,这一定是孙浩安装的偷拍“神器”。
那么这里的电也是孙浩故意断掉的?应急灯也是他故意弄坏的?
这小子!
“大叔,你害怕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度过呢。”中年男人说,“好像没有烟了,你有吗?”
赵文平时少抽烟,他摸索了一下,烟盒也是空的。
“我不抽烟在这黑夜里会闷死的。”
“那我去买烟。”赵文说着就站了起来。
“我自己去……”
“你怕黑啊,还是我去吧。”
“外面应该是亮的吧?你去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更害怕。”他说着就走了出去。
赵文看了一下时间,一点五十分了,孙浩还没有来。
他估计孙浩一定在医院的某一个角落,等待着那个盗窃死人骨髓的人出现。
约莫过了五分钟,去买烟中年男人回来了,他手上拿着手机,在手机微弱的光里他摸了进来。
“不好啊!外面也是一片漆黑!医院全体都断电了!”他说,“到底都是黑漆漆的,走着好像掉进了深
井里。我宁愿不抽烟,我也不去。”
“那还是我去吧。”赵文知道瘾君子一旦犯上瘾了,那也是一种煎熬,他说,“你把手机的灯开着,放
着音乐,我很快就回来,一来一去就十多分钟吧。”
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受不了香烟的诱惑,答应了。
赵文走出去外面,外面果然一片漆黑,但是也不至于是中年男人说的那么惊悚,到处一片黑暗。其实这
个时候,医院已经采取了应急措施,很多科室次第的亮起了灯火,医院自己有小型的发电站,停电的时
候可以自己供给。
这个时候停尸房也应该供上电了,那个中年男人就不会害怕了。
他去外面的小卖部买了两包烟,又去对面的宵夜店买了一点花生米,炒田螺,两瓶饮料。这长夜漫漫,
边说话边吃东西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过马路的时候,他隐约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那个人很像是后勤部主任。他不是在照顾顾盼盼吗?这深更半夜的他又不值班,在医院的周围晃荡什么
?
两点整,他回到停尸房,糟糕,铁栏大门竟然被锁上了!
停尸房的格局是这样的:它位于医院的最后一栋楼,并且它的大门,也可以叫做它的后门,是要绕过一
圈绕到楼的背面才能找到。进入大门以后,停尸房位于一楼的附楼,不见天日,不见阳光。
赵文朝门里望去,大门里一片黑漆漆的,奇怪,医院的每一栋楼都亮着灯,有了应急措施,唯独这栋楼
还是一片黑暗。
大门紧锁着,看守人不会是害怕黑暗自己出来了吧?
他明明知道自己出去给他买烟了,他不会不说一声就离开吧?
他要是还在里面,怕黑不说,还出不来,这样一个有心理阴影的人,说不定会出事的。
赵文怎么想都不放心,于是他找到门卫处,以前那里放着后勤部的钥匙。
“现在没有放在这里了,都在主任那里。”门卫处的人说道,“你想要就自己找主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