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瞿青一边咳,一边抬眼看着瞿白——瞿白只像看蝼蚁一般地看着他,眼中无喜无悲,他看不出瞿白现在的情绪,他猜不透,到底是瞿白一瞬间就掩藏了自己所有情绪,还是真的忽然就如他眼中的神色一般,自己在他眼中只变成了一只蝼蚁,再也没有了其他。可是,就在刚刚,他明明感受到了瞿白身上最深沉的怨怼,可就在他以为瞿白终于要动手做出他们父亲在世时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兄弟相杀时,他又忽然松了手。
就如瞿白了解瞿青那诡异的野望一般,瞿青也十分了解他这个胞弟时不时要出来作怪的诡异的怜悯,虽然今天他很感谢他这无用的怜悯心,但这依旧不能改变他对瞿白的看法。看看,到最后,这个一直对他有所怨怼的弟弟依旧选择放过了他。对瞿青来说,修真的开始就是从伪造死亡开始,这之后的每一次,他的每一点成绩,都与逃脱死亡脱不开干系。
而今天,他又一次成功地逃离了死亡,那之后,等着他的只能是……瞿青眼中情绪复杂得难以解读,嫉恨交加,而又阴险诡谲,他暗哑着嗓音回答姬月的关怀,“死不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瞿青扔下孩子不管,他早就心生愧疚,可惜早已找不到你们踪迹,这些年也已受尽煎熬,我们所求不过是一家团聚,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阻碍,所求为何?”姬月咬牙切齿地反问,心底却一再暗恨,倘若她不是为了生下两个孩子,功力消散太多,倘若她在今天到此之前功力恢复的更多一点,倘若……她能一早知道天禀玄狐也在此处,倘若,无数的倘若都换不回她此刻的懊悔。
“愧疚?煎熬?瞿青?”瞿白忽而摆手指着瞿青,语气中盛满了嘲弄地道:“你确定,你说得是这个瞿青?而不是什么同名同姓的瞿青?”
“你什么意思?”姬月忽而问道,她早已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这个瞿白的态度很不对劲,甚至,这个她曾经十分熟悉的道友也变得让他十分陌生。
好似有什么事情是在她所理解的概念之外发生了,而她却是全然不知的。
“你不若先说说你的瞿青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详尽地吐露他曾经虐待两个孩子整整两年的事情?又有没有仔细描述在他算计一切要将孩子扔掉时的各种‘痛彻心扉’?又有没有……”
瞿白每说一项,瞿青的脸便白上一分,眼中盛满了“痛不欲生”的表情。终于,在瞿白还没能一项项数落完他所有的罪行前,姬月忍不住大声喝止:“够了!你没看到他已经经受不住了吗?”
“你说的这些我全部知道,但不论怎么看,这都算是我们的家事,即便你与他是亲兄弟,也轮不到你来指责。”姬月寒着一张脸,冷冷地将瞿白未尽的问话堵在了嗓子眼中。
瞿白终于在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审视的表情,他以怀疑的神色逡巡着瞿青和姬月。
在短短的几次交锋中,瞿白早已摸清了那股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是姬月的态度,他假设姬月的所有情感表现全部是真情表露,那最终的怪异感,只能说是瞿青的骗术又一次提高了。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瞿青的本事,也高估了这个动了情鸾后的姬月的智商。
“看来,无论我说什么都没用了……”瞿白无奈地卷起嘴角,眼中只剩下一片清冷。
就在他困住瞿青将要下杀手的那一刹那,看着瞿青那张与自己相同无异的脸孔,老头的话,双胞胎的模样,老头和老太临终前的难以合眼和双胞胎饱受虐待的模样,老头老太最后的想望和双胞胎日渐健康茁壮的样子,像一帧帧交卷,不停地交错闪现。
最后定格的是瞿青自以为是背着所有人,打开离家的大门,背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去的背影。只有他站在他们共有的房间中,在门板的阴影中,目送着他的离去。
那时的他不知道瞿青的出走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他没有去拉,也没有出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瞿青的离去是对他们所有人解放。
但今时今日看来,却又像一场因果的循环,瞿青出走,他和父母背负了瞿青闯下的弥天大祸;瞿青诈死,他接收双胞胎并将两个小崽子养成了只认自己,不认他人的小萌物……
像是所有落网的局一样,你抽出了线团里的一根线后,另一根线头在哪早已标注了方向。
瞿青的局在他自己选择出走,在他不曾出声留住的一瞬间,就定在了不远处,而这局,却不应该是他来结束。
瞿白松开了手,也像松开了心头的一桩最大的结一样,瞿青之于他,就真的只是一个名词。就在这松手的同一瞬间,瞿白觉察到自己的心境隐隐巩固了一些,即便是不闭关,也不会再出现问题。只要再借助一点充裕的灵气,他几乎立刻就能结丹了。
瞿白更有些迫不及待,而对于眼前的这场闹剧,他觉得自己看得够久的了。也再没有耐心看下去了。
小崽子们?
抱歉,就如他所说,他只养育了瞿言和瞿语,从不知瞿青和姬月的孩子被丢在了哪里,大概早已化成了灰烬。
“我大概可以想见他的说辞,你为生下孩子,耗尽了功力,我不知你是怎么处理余下的事情的,不出意外,不是诈死,就是不得不重回洞府再修人身,或者重聚灵气。不管怎么说,你在瞿青的眼中,算是为了两个孩子难产死亡吧……”瞿白悠悠地说着。
“瞿青会告诉你,自此以后,他每每一见到两个孩子,就觉得是他们害死了你,从此以后,终日以酒度日,酒醉之后,总是难以克制情感,最后施暴于两个孩子,也许,他还会告诉你,终于有一天,他在旁人的提醒下,发现了蹊跷之处,那就是,你的尸身问题,然后,他追寻,碰壁,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一种可能,于是为了能无后顾之忧地去获得那种可能,他制造了事故,弄出了死亡的假象,撇下了孩子……很奇怪是不是,为什么我能猜得这么准?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我完全能想象他会做些什么达到自己利益最大化。”
瞿白一边说,一边嘲讽地留意着姬月的表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表情由冷然一点点地化为一种惊愕,最后是一种顿悟似的痛苦,瞳孔有一瞬间甚至因为精神的不能自抑而有了兽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