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什么呢,乱七八糟。”小舟笑着看宗珊,那份简单的活泼欢乐似乎永远是他缺乏的,他渐渐收起了笑容,慢慢回忆了一下。“其实我应该像你这么高兴才对。我猜我哥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那天回头来找我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也不知道我对这一天到底想象了多久。”
“那你就跟他说啊,就像这样说不就好了吗?”宗珊说,“动漫里不是说,喜欢这种话要好好传达出去吗?”
夏小舟“嗤”地笑了出来,摇摇头对宗珊的话不做回答。
“我说错了吗?”宗珊躲到蛋糕盒子后面问他。
“没有。”小舟口里说着,眼前却是夏末从前肯定他的傻话时那些温柔宠溺的样子,他不知不觉模仿着夏末温柔的模样,“你说的非常正确。”刹那间他仿佛在对孩童的自己说话。
“夏小舟,我忽然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宗珊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一定会回答。”他回过神来。
“要是我跟你哥一起掉进河里了,你会救谁?”
小舟一怔,“我哥比我游泳还好,他会让我在岸上等着,然后把你捞上去。”
“啊——”宗珊皱起眉,撅起嘴,“你怎么这么这样!”
小舟狡猾地笑笑,“当着我哥的面我绝对不跳进河里,回头会被他说死。”
“那……”宗珊歪着头仔细打量小舟,“你哥哥其实很爱你哦。真奇怪他十年连电话都没打给你,但却仍然很疼爱你这个弟弟。”
小舟不自然地笑了,垂下了视线。
宗珊鼓了鼓嘴,做了个鬼脸,“我好像说错话了。”
“在他看来,我还是八岁。”夏小舟说,“我很了解他,但凡他当年有办法,他都不会让我被人带走。可那时候他比我现在还要小一岁,会把世事想的简单,未来又莫测,轻易就对孩子许诺,往自己身上扛了扛不住的重担。想他后来想起我,一定不痛快,好人总是受不了良心帐上有亏空。他知道我这些年过得肯定不会好,所以怕见到我。但是一旦真的躲不开,再相逢了,他就想要加倍补偿。这就是好人常有的,不应该承担的愧疚吧。”
宗珊不舒服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低着头,用叉子把碟子里的蛋糕切碎。
夏小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宗珊,就明白宗珊听不了这种话,如果是陶可大概会跟他说,人不能切碎了这么看,不能看得太分明。衣然根本不会在意,大概会跟他说少扯这些没用的,好好享受酒肉人生。
“我是不是说出声了?”夏小舟随口开了句玩笑。
宗珊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没能明白小舟的笑点,不过她又在椅子上挪了挪,“你是这么看你哥哥的,他知道吗?”
“我怎么看他了?”小舟怔了一下,意识到话有些冲,和软下来口气,“你误会了,我没有埋怨他的意思。”没人能明白他对夏末的眷恋,他绝不是埋怨他,虽然偶尔会有些情绪,但是没人可以说他对夏末有那种想法,他不会对夏末有一点不好的想法。
“他可能就只是简单的喜欢你。年长的疼年纪小的很正常啊,我也喜欢我弟弟。”宗珊避开夏小舟的目光,“你说的就好像他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你,才对你好似的。如果这话被他听见,一定会很失望的。”
夏小舟沉默了两分钟,突然哈哈笑了出来,“你说的对,很有道理。我想太多了” 宗珊松了一口气,“是吧,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是亲兄弟那不管怎么样最后都会回到共同的家,不会有解不开的矛盾。如果不是亲兄弟的话就要彼此更加珍惜,感情是相处出来,凡事都不能多想。”
“你跟室友也是这样吧,上次请你们吃饭,看大家感情都很好。不像很多女生寝室总会孤立那么一个两个人。”夏小舟看着她说,“你们寝室六个人,算大寝室了。”
“哈哈,因为我是寝室老大呀,她们都听我的。”宗珊笑了起来,又做个鬼脸,“其实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寝室的女孩都不错,没有怪人呢。而且我也喜欢大家都好好的,要是有矛盾就出去吃吃玩玩,找个气氛好的时候,大家说开了就好了。对了,我们明天下午要不要一起看电影?这次可以选你喜欢看的。以后我们每次看一个人喜欢的片子,这样交替来决定看什么,好不好?”宗珊早就想好了这个解决之道,这样子显得更加亲密。
“好。”夏小舟点点头,低头看夏末发来的短信说他差不多要回家了,问他几点回去。他站起身,“已经十点钟了,我要回去了,再过一个小时你们也要熄灯了。我送你回宿舍。”
他们在学校蛋糕店的时候,外边下了一场小雨,夜晚难得有了一丝清凉。
夏小舟从出租车里出来,扑面而来记忆深处似曾相识的夜雨味道。他匆匆穿过小区草坪上的石板路,抬头望见高楼间露出的几点星光。
电梯停在夏末的楼层,他急匆匆走到夏末的门口,手里握着钥匙,陡然停住。他停得太久,连走廊的灯都熄灭了。城市橙色的灯光从走廊的窗口映照进来,他静静地站着,伸出手缓缓按在微凉的合金门上,指尖轻轻抚摸。
他已经十八岁了,没有人能理解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的眷恋,就连他对夏末本人都开不了口。没人能明白遇到一个像夏末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有多么的不容易,即使不牵手,不亲吻,不是爱情,他也想要永远地待在这里,陪伴他。
但那是不可能的,时间永远不会停留,从前他很快就失去了童年,现在夏末恐怕又很快就会结婚。说出来人人都会笑他矫情,但他这一生,恐怕真的什么都留不住。这种滋味,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于是更加孤独。
门后突然有了声音,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小舟猛醒过来,连忙向后躲去。
室内温暖明亮的光亮随着门开如同洪水一般倾泻出来,背光勾勒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小舟眨了眨眼,走廊的灯光也跟着亮了,瞬间的明亮让他几乎看不清夏末的脸。
“还真是你回来了。”夏末疑惑地说,“我就觉得听见你的脚步声了,结果等了半天反倒没动静了。”
“我刚才找不着钥匙了。”小舟连忙说,还翻开手掌给他看,“刚找到。”
“我在家呢,你敲门就行了嘛。”夏末往后退了一步,让出地方让他进门,借着灯光不放心地查看他,“快进来。怎么了小舟?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把星巴克的工作也辞了吧,一站四个小时也太辛苦了。你才十八岁,用不着像大人一样辛苦工作,你就再等两年,至少两年,二十岁以后再出去工作。先跟哥哥拿零用钱不就好了嘛。”
小舟没有回答,他蹙着眉渴望地打量着夏末担心的神情,目光迅速扫过他的肩头,他健身出来的结实小臂,他T恤里紧绷而略窄的腰身,在脑海中贪恋地拥抱他,想象着自己的手臂紧紧贴着他的腰,双手抚摸他脊背紧绷的肌肉。他深深地,几乎醺醺然地吸了一口气,再迅速转开视线,低头解开鞋带,脸上已经忍不住满足地笑出来,轻松地说,“You know nothing,Jon Snow.”
“WHAT”夏末听不明白,懊恼地喊了一声。
小舟没搭理他。
第15章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夏末拿着平板电脑靠在床头随口问小舟。那个穿着蓝色大嘴猴睡衣的漂亮小伙坐在他床尾,两只修长的手在银色的笔记本键盘上忙碌,床头灯朦胧的灯光下,细瘦脖颈的线条一直延伸进咧开的领口,锁骨上泛起温软的光泽。
夏末觉得他真要瞎眼睛了,这是在往弟弟的哪里盯。
“我刚写完稿,设计了一个婚礼流程,发给嫂子了。”小舟盯着屏幕说,“她说非常好,让我明天晚上去参加一个婚礼的彩排。”
“那白天你没事吗?”夏末紧追着问。
“白天?”小舟恍惚了一下,回身去摸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我记得我约了宗珊,我女朋友。”
夏末正纳闷他为什么约女朋友的事还要看手机,谁知道小舟拿起手机划了几下,似乎找到了记事本,然后开始念,“明天早上九点陪陶陶看牙医,十二点三十分帮然然化比赛的妆,下午两点陪宗珊看电影。对了电影票忘记买了。”
夏末目瞪口呆,“你是贾宝玉吗?姐姐妹妹这么多,你还能帮化妆。”
小舟气度沉稳地扫了他一眼,“那你是琏二哥?”
“你一天陪三个女孩?”夏末自顾自地继续叨叨,“你陪三个女孩都不陪哥哥?哥哥都十年没见过你了。”
“陶陶胆子小不敢拔智齿,我必须陪着。然然心理素质不好,每次比赛都紧张,我得陪到她比赛结束,要不然她就会发神经。”小舟解释得理所当然。
夏末盯着小舟,“你还会化妆?”
小舟耸耸肩,“衣然小时候是个笨手笨脚的女生,陶陶那时候对身材自卑说什么也不沾舞台的边,衣然她亲妈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你说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兄弟有难,我当然两肋插刀。”
屋里沉默了三秒,小舟看夏末虽然盯着他,但是却没有什么反应,就低头继续上网。
“靠,小舟。”夏末突然说。小舟被吓了一跳。“咱商量一下,你下次说笑话扯淡的时候,能不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吗?死孩子你性格这么搞,你就不能自己也笑笑吗?”
夏末说完就抄起一只枕头用力砸过去,大嘴猴男生被“嗷”地一声砸倒在床上。
夏末这一晚上做了许多从前的梦,最近几天他常常会这样,梦见那年的孩子。眼神明亮的小小少年,不哭不笑,冷静地打量着大人,成人世界的冷漠和敌意并不能打破那孩子内心的平静,但是只要一个亲吻,一次拥抱,一个礼物,就能让他羞涩的举足无措,小心翼翼。
以为忘了的事,在十年后的不期而遇里竟然会倏然清晰。十年的成长当然让小舟发生了很多变化,但是那种安静干净的气质依然在,直视着人的目光明亮而直入人心。甚至他跟小时候一样不爱笑,却似笑非笑地盯着你的内心深处,口里吐着有意无意的妙语。
一夜乱梦,夏末睡醒觉的时候天才刚亮,张开眼晨光透过窗上的纱帘落满熟悉的房间。生活中的每一天一直如此,直到此刻有了一些变化。
他扭头看看小舟,十八岁的年轻男人紧紧裹在自己的被子里,像虾米一样团着,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头枕在了夏末的肩头。
夏末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抚摸小舟的头发,侧了侧头,鼻尖在小舟的发丝间蹭了蹭,嗅到熟悉的洗发水味。他的鼻尖触到舒心的暖热,轻轻地将吻落在小舟的头顶。
夏末小心挪开小舟的头,让他枕回枕上,调高了空调的温度,这才起身去浴室。他自己吃了早饭,顺手把小舟的牛奶和面包拿出冰箱来恢复室温。
小舟也不知道靠什么力量突然惊醒过来,忽地撑起身子,满屋子找夏末,“哥。”
夏末连忙答应着走过去,小舟睡眼朦胧地松了口气,颇庆幸夏末弄了个一室,张开眼想看的人就能看到。“起这么早?”他裹着被子不停地揉着眼睛,感觉到夏末靠着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