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想了想,“难道他去跟他那位朋友说,把项目资助撤回去,自己出了气?”
“不,他说他不在乎谁受益。”小舟低头咬着下唇笑了,眼神像孩子一样闪亮,“他的胸怀很够局,现在想想他被你戴了绿帽子还没事人一样,一点都不奇怪了。”
“被我?我成功给他戴了绿帽子吗?”何唯一怔,突然回过神来,“哦,你说梁澜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扯了一句,“你要是想让我觉得欠他人情,我可不能认,那件事的责任你表兄要占走三分之二,他才是臭不要脸加白痴。”
“哈哈,就算是吧。不过我可不怪你这件事,梁澜那人太没劲了,幸亏你把她撮走了。”
“那你哥还能做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他投入了时间和精力的那个人,一直很空虚。我记得有几次他还在晚上打电话给夏末让他再出去陪他玩,夏末不出去他就在电话里大喊大叫。”
“所以……”何唯挑起眉,“你哥是开始卖身了,还是开始卖、粉了?”
小舟舔了舔嘴唇,笑开了,“他卖了一架飞机给他。”
“什么?”何唯完全愣住了,这件事突然变得天马行空,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酒喝多了,小舟一定是在讲某个遥远的传奇人物。
但小舟兴致勃勃,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下去,“他跟那人说,你总是想要个作死的玩意,那为什么不像英雄一样作死?让别人说起你的时候,都认为你不可思议?然后他告诉那人如何考飞行执照,介绍了什么机型合适他,告诉他自己一直在做这样的生意。你知道他本来就是飞机发动机设计专业出身的,他在欧洲虽然跟着导师换了两个国家读书,但一直在这个专业。他这个人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精力,我想他对整个行业都有所体验,不过,他当然没卖过飞机,也没有做过生意。但是……但你知道吗,我想夏末就连雕像都能说动!接着他回到法国,一周的时间就让法国的公司相信,他在中国代理了许多有诚意的客户。这周他回来以为会卖出一架飞机,他没想过自己在做生意,其实他只不过想给这一年的奔忙划一个满意的记号。”
小舟说到这里停了停,满意地看着何唯张大的嘴,“他卖出了三架。”
半晌,何唯换了口气,想了半天也无法理解那个遥远的世界,只是摇摇头说了一句,“我想梁澜将来会后悔的。”
小舟低头大笑,自己也不可思议地摇头,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感觉到我对他的很多揣测都是错的。我把我对世上人的印象太多地加在了他的身上,那些善变、叵测和野蛮的利己之心,我从小只见过这些,我根本就不真正知道他那样人的存在。我还在苦苦地想,我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我让他失去工作,我让他失去前程,我让他功亏一篑,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痛苦。就算他跟我说那没关系,我又怎么能相信呢?可就当我还在为这件事纠结的时候,他已经大步跑出了这个圈,他做了更适合他的事,他让他自己更自信更快乐,我……我从来也没有这么轻松过。我不知道他明天会干什么,他会不会真的去做私人飞机生意,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在乎谁说他上了学生那种蠢话。”
何唯就像被雷劈过的鸭子,僵硬在吧台后面,又张了张嘴,“他……”他试着说点什么,“他还真够厉害的。”真够厉害,强大,遥远的。以后大概就像自己的老爹或者小舟的养父那样的男人,走在顶端握着钱握着力量,身后的影子比本体还要巨大,让他有时候连气都不敢大声喘。
“我知道你不看重这个。”小舟喘了口气,从兴奋里缓过劲来,“但我还是觉得好有力量,我觉得我或许也可以这样,只要我也做了我自己想要做到的,我的那些狗屁烦心事不过就是一些影子。”
何唯点点头,心里却不是滋味。是的,自己不看重这些,他只想要自由,自我地追逐内心,放纵地享受生活,他总这么嚷嚷。功成名就算个屁,钱,权力,毛意思?但他一阵心虚,他或许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永远也比不了老爸,所以大声地宣布更年轻的自己价值观跟老头子们完全不同,他可瞧不起这个社会的庸俗追求。况且小舟一向也认为他很酷,虽然小舟的行为跟他略有不同,但他视而不见。然而此刻,他有一种遭到背叛的不舒服。
可小舟很快乐,他没办法不跟着高兴,恍惚地听见小舟说,“啊,开店时间要到了。上班的也要来了,咱们不能在这继续喝了。夏末晚上回来接我一起回家,晚上再喝。”
他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能再嘲笑夏末是书呆子,也就不能再摆那些居高临下的架子,他的手心沁了汗,心里十分没底。小舟还在高兴,他什么都不知道,没心没肺。可是到底为什么,老天怎么就不能让小舟惦记个空呢,一般人长大再看初恋对象,不都是些唐氏综合症脸的傻瓜吗,这不才是正理吗?怎么小舟就非得抽中这一签?干嘛这么不公平。
第57章
“what’s the matter with your head yeah~hail~what’s the matter with your mind and your sign”
夏末推开门就被这支老歌劈头轰炸,弄得他笑了出来,西装革履不合群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在前面唱歌的是两个打扮邋遢的文青,不是小舟。不过不用寻找,他几乎立刻就看见一只手在一张桌边拼命招呼他,他侧身向小舟的身边挤过去,昏暗的酒吧里小舟的眼睛闪闪发亮,看上去今天也过的不错。
他想亲吻他的眼睛,虽然不太合适,他遥遥地望着小舟微笑,猜想着小舟会不会知道此刻自己在想什么。脚底下被绊了一下,幸好他立刻就稳住了,还顺手捞起差点被他踢倒的女孩。他低声道歉,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看见一双非常漂亮的黑眼睛,但他没细看,急着摆脱这个耽搁走到小舟身边去。
姑娘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被拽了回去,姑娘不依不饶地说,“你差点把我撞倒。”
“抱歉,非常对不起。”夏末敷衍地说,想要抽出自己的胳膊,是女孩先撞到他的。
“你撞洒了我的酒,再买一杯给我吧。”姑娘说,语气并不算讨厌,但是夏末被扯的有点烦躁了,这种声调在七个月以前还算是对他有点吸引力。
“好,好。”他克制地说,伸手去口袋里掏钱包,“但你得自己去买酒,我的朋友已经在等我了。”
姑娘突然大笑起来,他怔了一下,皱着眉头匆匆瞥了那女孩一眼,下意识地转头去向看小舟。出乎意料的是,小舟在桌边笑的比那姑娘还夸张,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又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哥哥好帅。”姑娘突然变了称呼,松开他的胳膊,脚尖一点,后退了一步,朝他抛了个媚眼。
他疑惑地打量那姑娘,娇小的身材,姣好的面庞上一双灵动的眼睛,脆弱无辜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夏末走神了一瞬,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被她这样看上一眼就开始陷入一见钟情。她上身穿着一件松垮的灰色毛衣,下身穿着一条似乎是深绿色的长裙,站在那里就像一只从寒冷森林里走出来的小精灵。
女孩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地笑了。似乎是不好意思,她又后退了一步,却准确地躲开了背后的人群。夏末觉得她的动作出奇地美丽流畅,就像……他忽地恍然大悟,“衣然?”
从女孩的眼睛里他看到一丝惊讶,但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女孩子笑了起来,重新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领他向小舟的桌边走,她贴的太近,女孩子的温暖和依赖靠在他的胳膊上,夏末有些受宠若惊。他有些糊涂地在小舟身边坐下,看到小舟在笑着看他,“衣然漂亮吗?”
他没有回答,转过头来无声地看着小舟。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小舟的脸渐渐红了,突然转过头去拿酒给夏末。
“陶陶两周前就回家去了,你没跟她一起回去吗?”夏末也转过头来跟衣然说话。“你一直在跳芭蕾舞,是吗?”
衣然感兴趣地打量他,轻声说,“我有几场演出,放假晚些。”
酒吧不是什么安静的地方,他没完全听清楚,不过礼貌地点点头。小舟在另一边问他话,把酒推向他的手边,“今天过的怎么样?”
他转过头去仔细打量了小舟一番,膝盖轻轻挪了一下挨在小舟的腿上。“不错,你呢?”
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声。
夏末转过头去,刚发现何唯也坐在桌边,“HI。”
“今天才听说你回来了。”何唯干巴巴地找着客套话说。
“是么?”夏末微微一笑。
何唯一怔,客套话一般是不会得到这样回答的吧,他有些敌视地瞪着夏末。
“那天你要是没有不停地拒接我电话的话,就会听说我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啊,不对,小舟就是用你的手机接我电话的,你在旁边没听到我说第二天我就到家吗?”夏末微笑着说。
小舟在下面踢了夏末一脚,夏末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小舟,“怎么了?对了,你今天几点从学校离开的?你老师跟你说什么了?累不累?”
小舟紧张地看了一眼尴尬的满脸难看的何唯,看到衣然茫然不解地看了看左右就趁着何唯不留意,偷了他一点酒。
他恼火地瞪了他哥一眼,不过没用,他自己都没忍住笑,夏末更加孩子气地得意洋洋。他想想也算了,何唯总是我行我素,夏末会报复他从前的不礼貌也是寻常,不过反正何唯也从来不在乎被人抢白,可能他们互相损上几次,更能成为朋友。
他舔了舔嘴唇,“今天老师表扬我了。”
“怎么说的?”
小舟不太好意思,“反正就是……说我智商还算可以学数学。”
“这是表扬?”何唯又一怔。
“他给了一些论文让我完善一下自己的思路。”小舟没有理何唯,腼腆地对夏末说。
夏末抬起头盯着小舟,“你老师允许你投论文了?”
“他说……有希望。哦对了,你能帮我润色吗,我还没用英语写过论文。”小舟突然有些焦虑,又陷入他那一堆东西之中,想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夏末放下酒杯,在他得手背上拍了拍,“你老师是个苛刻变态的老头,如果你没有完美地解开一个问题,他是不会同意你投稿的。我想听你讲讲你的工作,我不一定能听懂,但一定能听懂一部分,今晚我能享受一下了。”
小舟拘谨地在座位上挪了挪,“我给你讲吗……”
“啥米?听论文?很……享受?”衣然放开叼着的吸管,震惊地看着夏末,他看了何唯一眼寻求帮助。
何唯给了她一个同样嫌弃的表情,“必须等明天我听不见的时候再讲,求你了,小舟。”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夏末笑过之后突然说,“但是……小舟,我还是想再跟你谈一次。你不一定真的要做这个,学术这条路是没有止境的,你其实还有许多别的选择。”
小舟有些难为情,他的选择看起来有点像是在模仿夏末,而且他也已经不是在一两件事上模仿夏末了。“我……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