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澜没回答,把头转向连迦:“这次的任务是你负责的。”
连迦撇了撇嘴,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冲慕澜说:“那你插一脚干嘛?”
“路宣让我看着你。”
“又是路宣那个死人脸!”连迦有些不高兴,“他怎么什么都要管!”
“……”慕澜没接话,连迦的小孩子个性,说生气就生气的性格有时真的让她有些无语,初见时的惊艳都在后来熟知的过程中渐渐消散了。
第11章 【清竹篇】最后一面
连着晴了几天的城市,又开始下起雨来。慕澜坐在天台的小房子里,门帘被掀起来了,她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连迦跟没骨头似的缩在沙发里,眼睛半阖着在打盹,路宣万年不变地坐在书桌后面埋头写字。
“你今天怎么了?”慕澜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没人说话。
“你知道我在说你,”慕澜撑着下巴的姿势没变,她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动一下,“连迦。”
“没怎么啊。”连迦睁开眼睛,目光落向不知名的某处。他低低的说:“只是有些感叹啊。人都是这么贱,永远不知道珍惜对自己好的人。”
路宣写字的手停了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继续埋下头。
慕澜转过头来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就是这样的人啊。”连迦轻声笑了笑。
“你记得以前的事?”慕澜问。
“嗯啊,记得。”连迦提起以前的事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有些兴致缺缺。
慕澜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会记得?”
连迦歪着头冲她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慕澜朝天翻了个白眼,故作神秘地把话说一半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
段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连衣裙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抱着一束雏菊,肩上挎着一个小包,脸上是久病不愈的苍白色,长卷发披散着,整个人都散发着疲态,像是随时会倒下。
司机偷偷地在后视镜里打量了她几眼,她也没注意,只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子朝南山公墓开去。
沿途的景物在视线中飞快地朝后面倒退而去。
段竹想起陆清曾对她说“我看你以后要是没有我了该怎么办。”是啊,该怎么办?她从来没有想过失去陆清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总觉得这样的事情离她太遥远,她甚至懒得为此花费那几分心思。
却没想过这样的玩笑话,却一语成谶。
——“我以后会照顾你。”
——“小祖宗,别哭,我看着心疼。”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有我在呢。”
陆清,你这个骗子!
她下车的时候,脚步虚晃了两下,要不是抬手扶了扶车门,差点向前倒去。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关心地问道。
段竹摆了摆手,抱着花朝山上走去。
雨后空气有些潮湿,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闻着很舒服。
段竹想起第一次跟陆清约会的时候,就是在市郊的芷山上,也是这样雨后的天气。她们在山顶搭了一个帐篷,睡了一晚。她们在清晨的阳光中接吻,四周充斥着的是露水的味道,美好地让她现在回忆起这一幕都会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
陆清的墓在山顶。她走了很久,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弯明月在天边斜挂着。
她把花放在陆清的墓碑前,夜色深沉,她有些看不清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她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照片,又猛地收回来,垂在身侧蜷缩着。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她只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她用手揉了揉后,这才转过身。只见陆清还穿着一身警服,正站在她面前,月光下,她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而温柔。
眼泪最终还是失去控制,汹涌而出。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本就有严重的肺心病,一哭就会喘不上气,“我忘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忘了,我、我真的”
“好了,乖,不哭,我没怪你。”陆清把她拥入怀中,替她擦干眼泪,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
段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手将她抱的更紧了。
“阿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多穿些衣服,不要光着脚在地板上走,药吃完了记得去药店买,还有,尽量照着菜谱学做一些菜,不要老是点外卖,也不要吃冷的东西,晚上洗完澡把头发吹干了再睡,睡觉不要踢被子”陆清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段竹一直安静地听着。
“你呀!以前跟你说你总是没耐心,现在,总算是能够静心听我说话了。”
段竹低声说:“我怕再也听不到了。”
陆清就沉默了。
“陆清,你知道我有多么感激吗?”
“什么?”
“我是个孤儿,穷尽一生,也不过是孤单地活着,可是老天对我不薄,20岁前有院长照顾我,20岁后又遇见了你。陆清,我一直觉得,能遇见你,已经用尽了我此生所有的运气,所以,就算我现在死了我也不会有任何的遗憾。”
“你别乱说话!”
段竹轻轻一笑:“我说的是真的。你也知道我的病,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大幸。我以前跟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我在孤儿院那么多年,除了院长,见过的最多的人就是医生,当初很多医生都说我活不过16岁,没想到,居然还能苟且偷生的在这世上多活6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阿竹”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段竹打断她的话,“我以前很自私任性,因为我想让你厌烦我,在我离开你的时候,你记住的大多是我不好的印象,这样你就不会太难过了。可我没想到,你居然就这样放纵我的自私和任性,对我有求必应。我想,以后再也不会有像你这样对我的人了。陆清,真的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陆清,我以前总是嫌你啰嗦,我没耐心听你总是把事情交代一遍又一遍,我总是打断你说话,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照顾不好我自己,但你是可以照顾我的。陆清,我这么依赖你,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陆清把她搂得更紧,头深埋在她的发间:“我舍不得啊,我怎么舍得?”
“陆清”
“嗯?”
“陆清。”
“嗯,我在。”
“陆清。”
“我在。”
“陆清,”段竹的眼泪落下来,“我爱你。”
陆清将她从怀抱中放开,看着她的眼睛:“我也爱你。”
这夜的月光如水,天际偶有几颗细碎的星在闪烁,落在陆清的眼睛里,像碎钻般闪耀。
她们在夜空下接吻。
段竹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看着陆清化作一片虚无,她惊慌失措,却什么都留不住,就连触碰过她的指尖的温度,都在慢慢地褪去,只余下一点点冰凉。
段竹在陆清的墓碑前坐了一夜,清晨露重,沾湿了她的头发。
第一抹阳光落在地面时,她才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站起身。
“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她冲着照片中的人笑了笑,“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等再回到家的时候,已近中午。段竹看着客厅中间那幅未完成的画,脚步顿了顿,还是执起笔坐在那幅画前。手起笔落,她几乎不用耗费一丝的心神去想象,陆清的脸就在画纸上呈现出来。
半个多小时过去,这幅画完成了。
画中的陆清,身着一袭白衣,在阳光中闭着眼张开着双臂,正在拥抱着那一大片金色的花海。细碎的短发贴着脸颊,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不是总好奇为什么我的画总是给人温暖吗?因为你就是我的阳光啊。
“画的不错。”连迦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她。
段竹坐着的姿势没变,她盯着画中的人,低声道:“是我连累了她。”
连迦嗤笑了一声:“现在才知道后悔?”
“是啊,我后悔了。”段竹闭了闭眼睛,压下了从胸口传来的痛楚,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如果死的是我该多好。”
“你还真是自私啊。”
段竹捂着嘴,还是没能忍住咳嗽起来,惨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
“不是咳咳!不是一直如此吗?”
连迦看着她难受的样子,眼神动了动,还不待有动作,慕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一把药和一杯水递给了段竹,顺带瞪了连迦一眼。
连迦撇了撇嘴,没说话。
段竹服了药,看着他们俩,说:“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们,让我能够见陆清最后一面。”
“只是工作而已。”慕澜总是习惯性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在她那张充满稚气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那你们今天来,是还有什么事吗?”
连迦摆了摆手:“本来我不想来的,是阿澜硬拉着我来的。”
慕澜甩给他一个白眼:“这次的任务是你负责的,我只是助手。况且”
“况且,路宣还让你看着我。”连迦打断她的话,“他到底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的资历可比你高。”
“这件事你去问他!”
连迦顿时就无话可说了,他转过头看向段竹:“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关心一下任务对象。想问一下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我们能做到的话会尽量满足的。”
段竹没说话。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连迦似乎是受不了她的沉默,有些急迫地想要离开。
“等一下!”段竹叫住他。
她拿起一支铅笔在那幅画的右下角写了几笔,然后把画取下来,拿给连迦。
“这幅画,如果你们还能见到陆清,请帮我把这幅画交给她。”她顿了顿,又说,“如果见不到的话,就放在她的墓碑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