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想过逃跑,就算跑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被捉回来,得到的是更可怕的对待,慕澜渐渐就绝望了。她麻木地看着慕远找来一个有一个不同的客人,麻木地听着那些男人覆在自己身上发出野兽般的喘息,麻木地承受着身上被那些人掐出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再麻木地涂上药膏等伤口痊愈,然后迎接下一个客人。
无限轮回,永无尽头。
季凌的出现给慕澜灰暗的生命带来了一丝光明,就像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场春雨,慕澜干涸的心终于生出一点新芽。
他跟以前的那些男人是如此的不同,他的衣着永远整洁干净,他不会一上来就急不可耐地扒、光她的衣服,也不会在睡完她后就立刻扔下钱离开。他会疼惜地抚、摸着她身上还未淡去的伤痕,会在进入她的时候问她疼不疼,会在事后安静地躺在她身边,一遍一遍轻抚她裸、露的背脊。
慕澜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季凌的时候的场景,房子还是那个房子,没有什么不同,她还是像以往那样静候着客人打开房门走进来。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时,她没有动。直到听到房门被关上,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口一直移到身旁时,她才慢慢转过头,静静地看向来人。
因为背着光,慕澜一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出他很高。等到季凌弯腰坐在她的身侧,她才终于看清楚了。季凌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色裤子,坐下的时候,裤脚往上提了提,露出一截脚腕。他侧着脸看着慕澜,夕阳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曲折有力的线条,慕澜很清晰地看见他脸上一层细小的绒毛。
慕澜看着他的时候有些茫然,因为眼前这人和以前自己见到的人简直有云泥之别。季凌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
他冲着慕澜轻轻一笑:“你穿红裙子的样子真美。”只这一句,就让慕澜在今后无怨无悔的爱上了红色。
慕澜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个人跟之前的人太不一样了,他没有猴急地扑上来直接就干事,似乎很有闲情地想跟她聊聊天。但是这样的谈话她却无从适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季凌也看出了她的窘迫,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慕澜只轻轻动了动就放弃了挣扎,她不能违背客人的意愿,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感受到从季凌手掌心传来的温度,简直像是要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将她灼烧殆尽。
“你叫什么名字?”
“慕、慕澜。”她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木兰?”季凌有些好奇,“花木兰那个木兰?”
慕澜没有读过书,也不知道花木兰是谁,但是她会写自己的名字,那是很多年前她的妈妈教她写的。她翻开季凌的手心,伸出一根指头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她写的很认真,季凌也安静地看着没有打扰。
“慕澜。”季凌轻轻地念出她的名字,微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慕澜觉得耳根烫的厉害,她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幕幕画面,还是觉得那么温暖。那金色的夕阳,那温热的掌心,似乎早就奠定了那会是一个温馨难忘的故事,但沉浸于这片温暖中的慕澜却没有想到,夕阳终究会被黑夜吞噬,掌心的温度,也会慢慢的冷却。
只是当时的她,当时的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
第29章 【迦澜篇】假意虚情
那段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仍旧是温暖的。
季凌坐在慕澜身旁,问道:“你几岁了?”
这话问的有些唐突,一般看外表就知道慕澜大概十二三岁,而能来这个地方的人、大都也是有些特殊癖好的,联系中介人时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但当看到慕澜的眼睛时,季凌还是忍不住问了。
与那些真的十来岁的小女孩不同,慕澜的眼睛黑白分明,但除了跟那些小女孩一样的对生活的绝望麻木以外,还有看透世事的沧桑,那种沧桑感不该是一个阅历不深的小孩子该有的。
慕澜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慌乱,年龄问题虽然是自己与客人之间秘而不宣的隐私,但她自己的真实年龄却不是这样的。她该说吗,该说实话吗,说完以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呢?这些她都无从思考,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
“十八。”
季凌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慕澜忐忑不安地看着他,见他丝毫没有被欺骗的愤怒,一颗高悬心才稍稍落了地。
“还、还不开始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季凌还不要求自己赶快进房间去办事,反而一直在跟自己聊天,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很窘迫,这在以前那些男人面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季凌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开始是什么意思,片刻后才恍然一笑,点了点头:“你先去洗个澡吧。”
他是嫌自己脏吗?慕澜心里有些苦涩,但又没有丝毫想要违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就朝浴室走去。
待她梳洗完毕穿着睡裙出来时,季凌已经坐在了她自己房间的床上。看见她在擦头发,季凌牵过她的手,将她的毛巾拿过来,让她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然后轻轻给她擦拭起来。
慕澜僵硬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感受到季凌的手指从自己的发间穿过,那么温柔,就像很多年前,妈妈留给自己的感觉。房间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来自发丝上的触感就越发清晰了。
“你这是怎么弄得?”季凌的手碰到她的脖子,轻轻地抚摸那上面的一点红痕。
慕澜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挡了挡那处伤痕:“不小心擦伤的。”季凌识趣地没有多问。
那个夜晚是慕澜觉得时间过得最快的一夜,季凌的动作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和轻柔。慕澜以前从未被这样柔和的对待过,季凌甚至在进入她之前,还轻声问了问她疼不疼。她茫然地摇头,只觉得眼睛酸涩发胀地厉害,让她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那夜他们只做了一次,事后慕澜枕在季凌的臂弯里,感受到他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背脊,他的手掌很温暖,在光、裸的后背摩挲,惊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
“怎么了?”季凌关切地问道。
慕澜只是摇头闭着眼哭泣,什么话也不说。季凌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待慕澜终于停止了抽泣,红着眼看着自己时,季凌忍不住开口,“其实我……”
他顿了一下,似在斟酌怎么开口:“其实我并不是有这种特殊爱好的人,以前也没有对其他小女生产生过任何难以启齿的欲、望,我只是太想她了,抱歉我知道这样说对你不公平,但我确实,来这里之前是抱着一种很愧疚的心态,因为我曾经答应了她不会背叛她的,但我失信了。”
“她是你喜欢的人吗?”
“嗯,”季凌点点头,“她是我的初恋。”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要来找一个妓、女?”慕澜有些不解。
季凌摇了摇头,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死了,在七年前。”慕澜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那年她才16岁,我比她大了五岁,我喜欢她,一直都喜欢。我答应了她等她成年我们就结婚,但是我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她得了很严重的病,在医院里住了半年最终还是离开了。我当初答应过她我的身边绝不会有别的女人,为此我一直没有结婚。这些年我的身边出现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再让我觉得心动。”
慕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有点微红,看着像只兔子。
“我很想她,但你知道最讽刺的事是什么吗?我已经快记不起她的样子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重复的是想她这件事,然而我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快要记不起了,若不是家里还留有一些照片,我怕她就会彻底消失在我的记忆里了。”
“这让我觉得很恐惧,我不断地翻看她的照片,想要让她永远留在我的心里,想要把过往的微末细节都记起,但我还是在慢慢地将她忘记。”
慕澜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难过,她来生肯定过的很好。”
季凌嘴角轻轻动了动:“七年了,我就快要彻底忘记她了。”
“你不该来这里,就算是违背诺言了,也不应该找我这样的人。”慕澜认真的说,“去找个好女人,平静地过完一生,这一定也是她希望的。”
季凌摇了摇头,有些自嘲:“我试过,可我对其他女人没反应。”
慕澜:“……”对其他女人没反应,对自己就有吗?
在那之后,季凌又来过几次,每次他们都只做一次,然后两人躺在床上安静地聊天,或者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呆着。
慕澜知道自己爱上季凌了,她开始期待季凌的到来,但她又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和厌恶。她一方面自我厌弃着,另一方面又觉得就是这样的身份两人才会相遇,才会有认识的可能。
她觉得季凌也是喜欢自己的,因为他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上礼物,会关心她的伤势,温柔地给她擦药。
后来这件事被慕远知道了,但他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要求季凌每次来要给自己带一瓶酒。但是慕远对于慕澜不愿意再接、客的事很不满,季凌就说以后自己给的钱可以加一倍,让慕远不要再逼迫慕澜,慕远笑着答应了。
从季凌第一次出现,断断续续过了两年,这两年是慕澜活了二十年里最快乐的时光,没有父母可怕的争吵声,没有慕远的打骂,也没有那些恶心的臭男人。她一直期待着,期待季凌会带自己彻底地离开这个囚笼。
然而却事与愿违,季凌彻底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慕远见他一直不回来,慕澜又不肯接、客,气得摔了满地的酒瓶子,还是不解恨,又抓起慕澜的头发对着她的肚子狠踹了几脚。
慕澜被踹倒在地上,脸色发白,却还是不肯低头。
一个人所能遇见的最痛苦的事就是在满怀希望的时候,被那个给予他希望的人亲手送来绝望。对于慕澜来说,季凌就是这样的人。
她一开始还能自己骗自己,季凌也许只是太忙没有时间来看她,可是在他消失了整整两年后,她根本做不到再自欺欺人下去,季凌就是抛弃自己了!
也是,谁会想不开对一个妓、女动真心呢?慕澜自嘲地想着,他说过他对初恋难忘,不会对其他人心动,自己,这么肮脏的自己,又怎么会例外?
可是她不甘心啊,既然不爱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给她希望,那些温柔,都是假的吗?
她一定要找他问清楚,一定要!……
“结果到死都没有问清楚,切,女人啊~”连迦站在慕澜身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问清楚也好,亲耳听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的事实,那真是太惨了。”
慕澜:“……”
“我算是你的任务对象吧?”
连迦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点了点头道:“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