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色渐渐发白时,他们又拥抱在了一起。正缠绵之间,有人在帐篷外轻声说:“对不起,先生,请您出来一下。”
二人神色大变,以为自己触犯了什么规定。长山有一部分是军事管制区,这他们知道,但他们明明是在长山脚下,月亮湾侧,应该没有问题呀?
朱明安慰地对陈娅说:“你不要慌,我出去看看。”他匆匆套上T恤、牛仔裤,随即躬身出了帐篷。
外面站着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孩子。他穿着一身湿漉漉的黑衣,脸色十分苍白。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朱明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什么管事的公职人员,于是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
凌子寒将头朝不远处停着的那辆半旧的福特轿车微微一摆,问道:“那车是你的?”
“是,怎么样?”朱明更加不耐烦了。“你到底是什么人?管什么闲事?”
凌子寒轻轻咳了几声,勉强压住翻涌上来的血气。他温和地说:“我有个建议。”
“什么?”
凌子寒微笑起来:“在你的女朋友面前,一定要保持英雄气概,要冷静镇定。”
此时,仍在下着大雨,朱明见这个不识时务的小子让他出来淋着雨,却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忍不住跨前一步,气得想揍他。
凌子寒飞快地从身后伸出手来,将枪口顶在了那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的腹部。
“你……”朱明顿时呆在那里,不敢稍动。
凌子寒轻声说:“跟你女朋友打个招呼,我们走。”
“去……去……哪儿?”朱明发起抖来。
“不太远,保证今天就让你返回来。”凌子寒贴近他,脸上一直保持着和蔼的微笑。
远处如果有人看着,一定以为这是两个好朋友在谈笑,顶多觉得这二人站在雨地里有说有笑,脾气有点古怪。
朱明的全身不受控制地直颤:“我……我……”
凌子寒右手握着枪,左手有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帮他稳住。“镇定。”他的声音仍然很轻,但十分从容不迫。“你不想惊动你的女朋友吧?我保证,只要你的女朋友发出一声尖叫,我立刻杀了你们俩,然后开着你的车离开。”
朱明马上明白他说的是真话。在这个外表天真无邪的“恶魔”的帮助下,他稳住了身子,转头对帐篷里说道:“小娅,我遇到一个朋友,有点急事要去办一下,你一会儿先自己回学校,我很快就回来。”
陈娅显然非常意外:“什么朋友呀?”
朱明看了一眼凌子寒,说道:“是中学的一个老同学,他家里出了点急事,要我送他回去一趟。”
陈娅通情达理地说:“好吧,那你去吧。”她此时衣冠不整,花容失色,十分不愿意出来见外人。
朱明于是跟凌子寒一起,朝汽车走去。
凌子寒忽然问道:“你有大毛巾吗?”
朱明没说什么,从车的后座拿起一块浴巾递给他。
凌子寒接过,又问他:“有干净的衣服吗?”
朱明颇有些啼笑皆非,一指车后座,那里有一身他为了露营准备的替换衣服。
凌子寒将浴巾裹在身上,坐进了车里。他一身的血水被浴巾迅速吸收,暂时不会染到车上。
“好了,往木里开。不要经过长山,从市郊绕过去,然后上高速。如果遇到警察,由你应付。记住,我们是同学。”他轻声说道。“放聪明点,我手上拿的不是手枪,是特种部队最喜欢使用的那种冲锋枪,枪里有68发子弹,300米之内弹无虚发,杀几十个人都没问题。”
朱明听着他温和地说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随即控制住微微发抖的双手,发动了车子,往外开去。
凌子寒以顽强的意志支撑着,重新包扎好伤口,用浴巾印干了血水,再套上朱明的铁灰色T恤、毛衣和黑色的牛仔裤。虽然他的动作已经慢了许多,但和正常人相比仍然很迅速。
现在,他完全变成了一个斯文孱弱的书生,一个单纯的年轻男孩子,脸色苍白,似患重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悍匪”的影子。
他靠在座位上,一声不吭地看着前方。朱明的个头跟他差不多高,但比他壮硕,那件毛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宽松。他将握枪的右手隐在毛衣下,左臂轻轻搁在右手上面,完全不露痕迹。
朱明这时才渐渐镇定下来。他已经看到这个年轻的“恐怖分子”刚才在包扎伤口,心里不知怎么的,稍稍变得安稳了一些,似乎觉得对方也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
今天是投票日,南港市的警察大部分都在各个投票站值勤,以防止出现意外情况,就连在长山进行搜捕行动的警察都撤回了不少。
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上了高速公路,往北开去。
凌子寒安静地坐着,看着高速公路两旁的景色飞快地掠过。系着他身体的安全带随着高速的颠簸,更加剧了他右胸的伤势,不但令他十分疼痛,而且内出血一直不止。他微微皱着眉,竭尽全力忍耐着,坚持着,但是,眼前似乎在渐渐模糊。
他连忙将车窗玻璃打开一条缝。冷风夹杂着雨丝扑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使他立刻清醒过来。
看看已经脱离了南港地区,他立即用左手手指有节奏地按动着右手腕上手表侧的微型按钮,向那个南港的联络人发出信号。
一个多小时后,朱明开着车便进入了木里市。凌子寒看着周围的地形,吩咐他出市区,在城边找一家不起眼的酒店住下。
朱明在总台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办理了登记手续。
凌子寒一起跟在他的身旁。他脸色苍白,脚步却始终很稳。
直到出了电梯,进入房间,他才略微放松下来。他看了看手表,这个小酒店里并没有那种星级宾馆都配备的电子监控手段,于是放心地坐到床边,靠在床头。
朱明站在当地,有些恐惧地看着他从衣服下面拿出来的那只与手枪差不多大小的冲锋枪,不知他是不是会杀人灭口。
凌子寒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就那么看着他,半晌没作声。
朱明倾听着窗外的道路上不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一时心乱如麻,全身怕得微微发抖。
凌子寒用枪口对他指了指,声音微弱地说:“先坐吧。”
朱明慢慢蹭到椅子旁,蹑手蹑脚地坐了下来。
凌子寒只觉得越来越冷,身体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越来越黑。他努力振作着,微笑道:“我就快死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不过,我奉劝你最好别报警,否则小心被当局指为我的同党,拿你顶罪。”他边说边轻轻咳着,唇边出现了鲜红的血沫。
朱明仍然不敢轻举妄动,闻言赶紧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报警的。要不,我替你叫个医生来?”
凌子寒苦笑:“那跟叫警察来有什么区别?”
朱明便不再吭声了。
凌子寒笑了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便轻轻地说:“你走吧。”然后缓缓地倒在了床上。
朱明至少又坐了10分钟,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也不敢上前去查看,就踮着脚尖走到门边,轻轻地按住了门把手。
就在他刚刚将房门拉开一条缝的时候,一支手枪伸进来,指住了他的头。
第一部 血色开端 8
朱明吓得差点惊叫起来,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怕一出声对方就会开枪。
持枪的手非常稳定,逼着他步步后退。门外的人跟着走了进来,将门锁上。
他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面目俊朗,目光锐利,气势逼人。他看着腕上的手表,跟着他一直追踪的信号源来到了床边。
床上的人已经昏迷不醒。他穿着深色衣物,外表上看不出来哪里受了伤,但浸出来的血水在白色的床单上渐渐晕染开,显然伤势不轻。
那人动作极快,将朱明一把按在椅子上,随后立刻摸出刀子,将凌子寒全身的衣服割开,检查他的伤情。
凌子寒在山里包扎的时候往伤口里注入了高分子生物止血凝胶,延缓了各处的出血状况,肺部的伤势也有所控制,但他一直没有休息,更没有治疗,勉强坚持到现在,已经使伤情恶化,生命危在旦夕。
那人略一思忖,便不再犹豫,立刻拿出手机来,急急地说:“屿哥,我洛敏,有事要请你帮忙……我表弟受了重伤,是中了枪,不能去医院,能不能让陈医生过来看看?……对,就是从马来西亚过来旅游的那个表弟,他本来打算到南港来看我,不知怎么的,会在木里受了伤……对,他现在昏迷,我什么都不知道,得先救人……好好,谢谢屿哥。”
那边似乎立刻答应了。洛敏马上把酒店的位置告诉了对方:“对,这是我们的产业。我表弟伤得很重,不能搬动……对,只好在这里先抢救了……是,是,主要是伤了肺,子弹还在里面,要取出来……好,我等着。”
洛敏放下电话,看着朱明,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杀了他灭口。朱明抖得如筛糠一般,脸色灰败,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洛敏过去搜了搜他的口袋,从裤兜里摸出了他的钱包,翻了一下,抽出他的身份证,顺手便从自己身上拿出了警察专用的读码器,将里面记录的所有信息解开。朱明的个人情况和家庭状况等等资料全都历历在目。
洛敏读完,将之存储起来,然后把身份证放回去,将钱包重新塞进他的口袋,淡淡地道:“朱先生,你最好守口如瓶。想惹我们日月会的话,你就去报警,我会杀了你全家。”
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很温和,却让朱明冷汗涔涔,赶紧说:“请先生放心,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
洛敏想了想,问他:“是你开车送他过来的?”
朱明点了点头。
洛敏对他一笑:“那要谢谢你了。我明天会派人送点礼物到学校去,以表谢意。”
“不不不。”朱明吓得连连摇手。“不用了,不用了,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洛敏微笑着道:“我送你出去吧,他在你车上还有什么东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