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就快要死了吧?他想着,顿时感到安慰。如果只是灵魂下到地狱,面对种种不知名的鬼魅会感到惧怕的话,那还不算丢脸吧?可他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妖魔鬼怪,为什么现在会怕?
虽然从外表看来,他一直在安静地睡着,可脑中却是乱成一团,让他犹如身处巨大的漩涡,身不由己地沉沦。
海因茨站在他的床边,仔细地打量着他。
这个当初一脸书卷气的中国青年现在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凹陷的双颊在惨白的脸上显现着阴影,深陷的眼窝下面满是青黑,线条美好的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都已没有了生机。
他坐下来,对着这个人左看右看,忽然伸手过去,将他轻柔地抱了起来,连被子带人拥进怀中。
过了好一会儿,凌子寒忽然动了一下,费力地睁开眼睛。
海因茨将他的身体移了移,让他坐在膝上,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体非常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凌子寒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看向窗外被狂风吹得乱舞的树枝,低低地问:“起风了吗?”他说的是中文。
“是啊。”海因茨的脸贴着他的额,温和地笑着,用英语回答他。“台风要来了。”
“哦。”凌子寒仿佛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如果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扔进海里就行了。”他的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里有种浓浓的空寂。
“别胡思乱想,你不会死的。”海因茨温柔地搂着他。“等试验完成了,我们会治好你的。只不过你现在身体不好,感到有些难受罢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凌子寒没再吭声,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又昏昏欲睡。
海因茨就这样抱着他,一直看着窗外的黑云沉沉地压下来。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杰克想见你。”
海因茨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便出去了。
海因茨没有吭声,用脸颊贴着凌子寒冰凉的额头。
不久,杰克走了进来。
海因茨知道是他,却根本不去理会。
杰克走到他对面,坐到床边,看了看他抱着的人,又看向他的脸,这才诚恳地说道:“海因茨,我对你的爱是真实的。”
海因茨冷冷地说:“我要的不仅是爱,还有忠诚。”
“在感情上我是绝对忠于你的。”杰克认真地说着,伸手过去,想要握住他的手。
海因茨抬手架开,冷笑一声:“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杰克冷静地道:“海因茨,在事业上,我们都应该理智。我赞同你的理想,也支持你,为此我替你指挥过很多次行动,杀过无数人,这些都不是假的吧?可是,这样下去并不能长久。我们需要取得一些大国的支持,积蓄力量,这样才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和金钱来完成安蒂诺的研究,最终实现你的理想。难道这有错吗?当年德国、意大利就与日本合作,是同一阵营里的战友,为什么今天不可以呢?”
海因茨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杰克,是我感情用事了。看来,我们以后还是做战友比较好,情人就算了,那会削弱我对事物的准确判断。”
杰克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海因茨,你是说,你也爱我,是吗?”
“也许有可能吧。”海因茨耸了耸肩。“算了,我们不谈这个。今天的事有些突然,我得仔细想想再说。”
“好。”杰克对这结果已经很满意了,于是又看向他怀中的人。“乔尼怎么样?还能撑下去吗?”
“安蒂诺说可以。”海因茨低头看了看沉睡的凌子寒。“我不希望他这么快就死,否则试验就要中途停顿,安蒂诺一定会不开心的。”
杰克伸手轻轻拂了拂凌子寒的头发,轻声说:“是啊,难得遇到这么珍稀的材料。”
海因茨点了点头,这才看向他,平静地道:“杰克,等台风一过,我们就转移,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杰克很开心,倾前去吻住了他的唇。
海因茨一手抱着凌子寒,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狠狠地与他吻了一会儿,这才笑道:“好了,去吧,今晚哪儿也别去,就在房间里等着。试验结束以后,我再来好好教训你。”
“好啊。”杰克欣喜地在他耳边说。“一定要狠一点。”
“你放心,绝对让你明天下不了床。”海因茨笑着,一掌拍在他的腰间。
杰克哈哈笑着,走出门去。
等他走远,早就等在一边的安蒂诺进了房间,冷冰冰地道:“海因茨,你要跟那小子苟且的时候,最好滚远一点,别当着我的人。”
“你的人?呵呵,抱歉,下次我一定注意。”海因茨看向他,温和地笑道。“知道吗?现在的乔尼很像我第一次看到的你。”
安蒂诺一怔,似乎想起了遥远的往事,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一些,淡淡地问道:“我当年有这么难看?”
“不不不,当然不是。”海因茨笑道。“乔尼也不难看啊,是个很英俊的中国男孩。我说的相似是指虚弱。你那时候病得很重,也是这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被我抱在怀里,要么睡觉,要么发呆,一直都很少说话。可我就是喜欢那样的你。”
安蒂诺冷笑一声:“通常人们对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小猫小狗都会有那种泛滥的同情心。”
“呵呵,安蒂诺,安蒂诺,其实现在这样强悍的你,我也还是喜欢。”海因茨小心翼翼地把凌子寒放回床上,过去拥抱住他。“安蒂诺,你想不想让自己的研究走向市场?”
安蒂诺冷冷地说:“你想让别的国家都买了我的机器,然后组织大批人员进行后续研究?”
海因茨犹如醍醐灌顶,立刻明白过来:“安蒂诺,还是你聪明。我都差点被那个日本人说动了。我还想呢,你有一半日本血统,应该也不会反对。”
“我是意大利人。”安蒂诺冷漠地说着,将他用力推开。“好了,废话少说,你把他带到实验室去吧。”
海因茨立刻出去,叫旁边守着的大汉把推车推进来。
在被搬动的过程中,凌子寒一直都神智不清。直到躺上手术台,安蒂诺才把他弄醒,在他耳边温和地说:“乔尼,我们从今天开始,会加上一些药物作为辅助。你以前使用过麻醉剂或者兴奋剂一类的药物吗?”
凌子寒微微摇了摇头。
安蒂诺很高兴:“那好,我们今天先给你使用小剂量的致幻剂,以便使你的神经系统更加活跃,你注意感受,然后描述出来,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凌子寒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安蒂诺兴奋地直起身,操纵着轮椅退后,对旁边站着的医生做了个手势。
那个医生手里拿着注射器,立刻走上前来,对准了凌子寒胳膊上的血管,将一管药剂打了进去。
房间里所有的医生都鼻翼翕张,精神亢奋地看着各自的仪器,眼里像要喷出火来,倒仿佛他们一个个被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一般。
有人打开了那个机器,慢慢地往上提升着级别。
凌子寒的身体开始痉挛,随即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来抵抗这种可怖的折磨,那一道道诡异的力道破开了他已经脆弱得如一张纸般的精神防御,化学药剂随即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进了他大脑的中枢神经。
安蒂诺要随时听他描述自己的感受,所以没有塞住他的嘴。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听到他讲话。
凌子寒紧紧地咬着牙,努力思索着,是现在放弃?还是等到战友们来了再放弃?
进攻就在今晚,他不用再忍耐了吧?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可是,还有一件事……一件事……
第四部 橙色记忆 28
夜色如墨,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狂风呼啸和波涛汹涌的声音。岛上的人都将门窗紧闭,放心地睡了。值班的人也比较懈怠。这样的天气,有谁敢来偷袭?
当闪电突击队到达拉各斯的时候,一艘小型潜艇已经从这里的军港开出,全速向西南方向驶去。
梅林、赵迁、游弋和罗衣都已经穿好了潜水衣,这时再次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东西。
罗瀚和索朗卓玛留在艇上,一直在电脑键盘上工作。他们要近距离施放干扰,让弓岛上所有的安保系统全部瘫痪。本来,如果天气晴朗,他们做的工作会复杂一些,譬如利用无线网络系统潜入弓岛内部的网络,模拟图像,输送到负责监控的主机,以及人类观看的屏幕上。现在的这种天气,既有对他们的不利之处,也有有利的一面,譬如可以索性让那些系统一起当机,那些人也只会认为是风暴造成的机械故障,不会起疑心。
既然这种工作很简单,卫天宇就不肯再呆在艇上。他心急如焚,却倔犟地一声不吭,也去穿上了潜水衣。
好脾气的人一旦牛起来,基本上是劝不住的。游弋最先对罗瀚说:“让他去吧。我们应该相信天宇,他绝对不会冲动的。”
卫天宇低着头,沉声道:“我没有忘记我的职责。我只是要救子寒出来,绝不会情绪失控的。”
梅林立刻在一旁帮腔:“是啊,让天宇跟我们一组,一起找老大。”
罗瀚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这样吧,天宇,你和梅林一组,赵迁加入第二组。记住,只能暗中侦察,切不可匆忙行动。突击队将比我们晚30分钟进入,必须等到他们,方可发动进攻,绝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两组人都朗声答道,随即都笑了起来。
卫天宇将自己特制的一个小小工具盒掖进了腰间,脸上满是期待。
到了预定地点后,罗瀚看了看表,下令道:“出发。”
五个人相继滑出潜艇,从水底向弓岛方向快速游去。
海面风浪很大,海底也有湍急的暗流涌动,他们却久经训练,并未受太大影响,很快便到达了岛屿弓背的那一面,随后悄悄地上了岸。
天黑风大,弓岛周围的各种监控器已全部被罗瀚施放了强力干扰,谁也没看到他们。
他们迅速脱下潜水衣,扔掉氧气瓶,随即分成两组,小心谨慎地向几幢主要建筑靠拢,像蝙蝠一样贴上外墙,用探测装置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