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宪兵是知道古谷川很看重叶海涛的性命,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法阻拦他,光躲着枪弹。叶海涛疯狂地开了几枪,接着便头也不回地拔腿向前跑——但是,他根本跑不动!叶海涛才刚向前疯跑了几步,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上。
“抓住他——!!”藤野平见时机来了,边从地上爬起来,边大声嚷嚷着。那些宪兵一见,连忙都爬起来跳过去,叠罗汉一样地去把叶海涛压制住。
而后,宪兵把半死不活的叶海涛架起来,各个凶神恶煞地要对叶海涛动手教训了——反正不伤了性命便成!
不想,这会儿又一个人从屋子里冲出来。
只见小哑巴披头散发地赤脚跑了出来,胆子极大地要去抱住叶海涛。那些宪兵见那兔子蹦出来了,先是一愣,而后就诡异地面面相觑,交换了眼神。所幸他们还来不及打什么鬼主意,藤野平就从后面跟着跑了上来,一把拎住小哑巴,气急败坏地开嗓大吼道:“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把他抬进去绑起来,快!通知将军!!”
叶海涛这小小地暴动,在转眼之间就这样被镇压下来了。
◎ ◎ ◎
古谷川在收到这晴天霹雳的消息时,正在和老友久保晃一郎见面谈事——谈的当然是从军饷里捞钱的好事儿。
当时,电话叮铃铃的响了起来。久保正忙着吸烟玩 弄小少男,腾不出手来听个电话,古谷川冷笑摇头,径自做主去接了电话。这电话是田代副官打来的,也只有消息灵通的田代辉司能知道古谷川是躲到哪里去了。
古谷川今日一下午都在摸着“叶海涛的骨肉”,甚至将脸慢慢地贴到了林素云的肚子上去,好清楚地感受到那生命的蓬勃。林素云先前还很害怕,几次过后也就只剩下不自在了。
古谷川原本心情正好,没想到却又迎来了这么一个事情,他当下先是顿住,后来便沉着脸和友人告别了。
这一路上,古谷川却诡异地异常冷静,他并不知道叶海涛忽然发疯的原因,不过心里却是有个底的。故此,在车子驶到公馆去的时候,古谷川已经有了想法,并且成功地抑制住了脾气。
他一下车,藤野平就急忙迎上来了。
“将军!将军!”藤野平急急地叫着,看过去竟是十分兴奋,好像要急着向古谷川报告前因后果。然而,古谷川却无多大的兴趣,他并不想知道叶海涛是杀了几个人开了几次枪,他大步地越过所有人,在门口处稍微停留了一瞬,接着才又继续走进屋子。
藤野平在后头紧紧跟随着,眼里仿佛要闪出光芒来——他好久没看见将军了,心里真的是太想念了。
尽管如此,他热切的思念并没有传达到将军那里去。古谷川一走上二楼,就回头冷瞪了后头跟着的几个人,吩咐道:“不要跟上来。”跟着便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藤野平当场被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到脚都冷去了——他摸了摸鼻子,恹恹地跟着其他人,慢慢下楼去了。
古谷川还没走进房里,就看见了门外缩着的小哑巴。
小哑巴如今是哭红鼻子,抱着黄毛不断地抽泣。他哭得太专心,并没有发现英明神武的将军向自己走来,故此在毫无防备之下,就吃了古谷川一记猛踢。
他“啊”地大叫一声,古谷川冷睨了他一眼,自觉火气减了一点,便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里的光景,是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叶海涛的双脚都上了镣铐。那是新制的,似乎还闪闪发亮。粗略估计,该有十几斤重。叶海涛像头野兽一样地所在墙角,衣服和裤子都破开了,一双眼满是神经质地瞪着古谷川。古谷川站在不远处,上下慢慢地审视了叶海涛——没想到,几日不见,叶海涛倒是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叶海涛感觉到古谷川的眼神,他忽然颤抖了起来,又往角落缩去。这样细微的举动是逃不了古谷川的法眼的。
他立马明白了——叶海涛已经疯够了,有些理智了,知道害怕了。
古谷川想到此处,便暂且放下怒火来,微微地一笑,尽量温柔地说:“阿海,我回来了,你想不想我?”
叶海涛听到那把声音,整个人大大地一颤,然后就不抖了,反而有胆子抬起头来,和古谷川对视。
古谷川看着那黑溜溜的眼睛,慢步走了过去,和蔼地俯下身来,去摸青年的脸庞,说:“我最近有点忙。还有,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你又老是惹我生气……”
古谷川的语气软了下来,像是哄骗着他一样地说:“我不想打你,所以自己躲起来了。”
古谷川说的这一些都是肺腑之言,不过怕是无人肯相信的了。
而在古谷川这样阴阳怪气的举动之中,叶海涛终于是要崩溃了。他使尽了浑身的力气,猛地要跳起来,去掐古谷川的脖子。古谷川是个受过训练的军人,而叶海涛又是个半死不活的,轻易就被古谷川一手攥住了两只手腕,压在墙上制住了。
古谷川没料到叶海涛如此胆大要反击,一瞬间怒火攀升,正要修理这个不知好歹的青年时,叶海涛猛地嘶吼出来:“你放了素云!我随你处置!你快把素云给放了!”
素云?林素云?
古谷川先是一顿,后来就完完全全地明白过来了。
原来啊……
“你要是恨我拿我一个人出气就成了!不要动我老婆!你这样算什么人——你……!”叶海涛乱吼一通,却见古谷川蓦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并且越笑越大声,那模样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过了一阵,古谷川止住了狂笑,便伸手去轻拍了拍叶海涛的脸蛋,慢悠悠地说:“阿海,我多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你要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也成了哑巴了。”
叶海涛听他一开口又是绕话题摆迷阵,浑身颤着又要嘶吼出声。不想,古谷川一改面色,翻脸比翻书还快地伸手用力捏住了叶海涛的下巴,整个人快速地挨近了他,睁大眼恶狠狠地说:“阿海,你最好是不要再说些惹我生气的话了……你早该有点自知之明,除了我你不能有别的人!”
叶海涛怔怔地看着他,古谷川怒极的时候,脸上向来是挂着扭曲的笑容的。只见他动作粗暴凑到叶海涛耳边,语气却温柔至极地说道:“怎么?学校里没有教过你?求人的时候,应该怎么样?”
“阿海,你不要想和我硬碰硬。”古谷川抬手去勾了勾叶海涛脚边的镣铐,轻声说:“你把我惹火了,吃苦的,还是最后还是你自己,还有……”他眸光一沉,“你的老婆、你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古谷川就把叶海涛给放开了,好整以暇地挺直着腰,站了起来。叶海涛在失去了支撑之后,便软软地趴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古谷川微笑着等待,叶海涛在沉默之中,闭了闭眼睛,过了好半晌,才从喉头里挤出一些声音。
古谷川没法听清楚,而他不想遗漏任何叶海涛的声音,便弯下腰去,好让自己听个清楚明白。
叶海涛抬眼看着他,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慢慢道:“我恨你。”
古谷川听到这话的时候稍稍一愣,而后又笑了笑,像是理所当然地点头应道:“我知道。”
之后,便又没了声音。
古谷川偏头看着叶海涛,呆站了一阵——一直到他以为叶海涛晕过去了,正打算转身的时候,脚却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他没有回头,然而,他感受到了叶海涛那两只树丫子似的双手慢慢地缠紧了自己的双脚,使他一步也无法移动,就像是生了根一样。
等待了许久,古谷川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叶海涛只是睁着眼,破裂的嘴唇忽启忽合。古谷川猛地觉得心里发痛,抬脚踢开了叶海涛。
叶海涛滚到旁边去,装死一样地躺了一阵,然后又慢慢地爬了起来,像只孱弱的老狗一样地爬到了古谷川的脚边,慢慢地伸手,抓住了。
古谷川捏紧了拳头,却平心静气地开口问:“想通了么?”
叶海涛这下真乖巧了,不过片刻,就静静地点了下头。古谷川哈地笑了出来,有些恶意地说:“可是我改变主意了,我心里不舒服,想杀人。”
叶海涛听到这话猛地睁圆了眼,要爬起来拦住对方,却迫于那镣铐,才要站起来就又跌了回去。古谷川笑了一下,不等叶海涛站起来,便抬起脚来,猛地一脚落在叶海涛胯 间——并没有使力,只是轻轻地落了下去。
叶海涛立刻颤抖了起来,一脸惊恐地抬头去看。
古谷川脸上没有一丝感情浮动,只是缓缓地开口问:“阿海,你乖乖地、心甘情愿地跟我好,让我舒服,我不杀人,你说好不好?”
第十七回
囚徒
这天日头比前些日子和缓了些,叶海涛手里拿着拄杖慢慢地踏出大门。他穿了一套便装——是丝绢的湖色长衫,面上也打理得干净,过往那偏向于清俊的面目也隐约瞧得出来了。
古谷川一身的深色西服,他见日头不甚毒辣,就去把叶海涛顶上的帽子给摘下来,并且动作亲热地去摸了摸叶海涛的那头短发。叶海涛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甘,不过也没有多少的喜爱,他的神情带着一点麻木、一点呆滞——像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木偶。
勤务兵去给他们打开车门,古谷川揽着叶海涛的肩,守着他安稳地坐进车子里,接着才绕到另一边跟着坐进去。
从公馆到郊外去约莫要半小时的时间,古谷川并不无聊,他静静地去勾着叶海涛的手指,轻轻地划着叶海涛的右手小指那里的伤痕,轻飘飘地问一句:“这伤怎么弄的?我问了你很多次了。”
叶海涛沉默地看着窗外,神情木然。古谷川笑了一下,慢慢地挨近他,抓着叶海涛的手放在手心,轻轻地揉捏着那粗糙的手背——这样正好,他的手也生了厚茧,就好像两张砂纸磨在一块儿,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叶海涛并没有挣脱,他垂了垂眼,慢慢地倚着椅背靠了下来,闭了闭眼睛。
古谷川和声细语地问道:“还没出门,就累了?”他的手轻轻地拂过叶海涛的眼睑。
叶海涛不说话。
古谷川勾了勾嘴角,说:“阿海,你又要和我装哑巴了?”
这话说得太轻,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叶海涛的手指动了动,被古谷川包裹在掌心之中,无法挣开。沉默片刻,叶海涛终究是睁开眼来,微微扭过头去看着他,应了一声:“嗯。”
古谷川也不嫌敷衍,他满意地摸了摸叶海涛有些发白的发鬓,轻柔地说:“那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起来。”
叶海涛看了他一阵,接着便闭上眼去了。
古谷川也不客气了,开始肆无忌弹地瞅着叶海涛,指尖划过叶海涛的下颚——那里有一道小血痕,是今天早上给叶海涛剃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刮伤的。古谷川歪头看了一阵,接着便慢慢挪了过去,勾起叶海涛的下颚,自个儿俯下身去,将嘴覆在那小血痕上,轻轻地吮吸。
叶海涛觉得不适地微微睁眼,待古谷川有些无法节制的时候,才由齿间挤出一句话:“……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古谷川乍听这话,果真是停手了。他坐起来盯着叶海涛,只见叶海涛毫不在意地侧过头去,再把眼睛闭上。古谷川没想到他这么嗜睡,脸上一笑,也不急着要跟他好,只是将下颚抵在叶海涛的肩上,细细地去打量着对方。
叶海涛如今打理得体面了,终于显现出一点俊秀来了。那是张瓜子脸,不过是个瘦瘪瓜子,鼻子挺扁的,眼睛也是单眼皮,就那唇型生得还算漂亮——然而,在古谷川眼里,他简直找不到有什么话可以去形容这个青年的模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总而言之,叶海涛在古谷川眼里,是无人能及的绝色。
当车子驶到郊外的时候,叶海涛就没法睡了。并不是因为这道路颠簸,而是他的心抽得厉害,非要他坐正了安安稳稳地呼吸,才能顺口气来。古谷川见叶海涛神色不对,又想起这会儿他们是要干什么,就也没这好心情去调戏他了。
车子并没有停在大门前,而是在离门口不远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正好能瞧见院子的小亭子那里。
叶海涛不由自主地坐正了,他整个人慢慢地倾向前去,恨不得将脸贴到前方的车镜去。古谷川将怀表掏出来瞧了瞧,似笑非笑地说道:“就要出来了,你别急。”
叶海涛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晓得频频张望。古谷川觉得有些不快,很想伸手去把他扯过来怀里坐着,不过正当他要这般做的时候,屋子里终于有人走出来了。
叶海涛怔怔地看着前头,整个人就像是石化一样地定住了,眨也没眨地瞅着前头。
古谷川跟着看了过去——只见那大腹便便的林素云在老大妈的搀扶之下,慢慢地踩下阶梯,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