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庄文正宣泄脾气的时候,那黑乎乎的野姑娘又战战兢兢地钻到了他的视线里去了。由于她怀了孩子,又是参谋长身边的人,在许多方面都受到了照顾,衣裳也是由城里带来的,七彩的花裙系在身上,一双灵动的眼睛,倒还勉强说得上是善心悦目。
林庄文冷瞪着她,姑娘见她的男人盯着她看,忽然就有些羞涩地垂下头。
她爱这青年才俊,虽然这男人脾气一点也不好——在旁人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坏性子,可到了自己面前就显出了本性来。不过这并不奇怪,哪家的男人不会这样呢?她阿爸还没死时也是这么模样,把她娘三两头抡起来一顿毒打。
林庄文看着这女人,忽然就轻笑了一下,向她轻轻地招了招手。姑娘见自家男人叫自己了,连忙堆起了笑,方才的委屈全都忘了——她就爱这坏男人了,还要给他生孩子。
姑娘走到林庄文跟前,目光潋潋地瞅着对方,接着环顾了周围,见四下无人,心里难免想到了什么。她笑吟吟地去坐到了林庄文的腿上,凑前要去亲她的男人时,蓦地迎面就受了一个巴掌。
姑娘被打得软倒在地,还来不及痛呼,林庄文就抬起脚去用力地踹她,嘴里不断地骂着:“贱人,这个贱人……!”
姑娘哪里知道自己无故招来一顿胖揍,哭着去哀求他,林庄文却发起了狠,她越哭就打得越卖力——直到头破血流了,才愤愤然地止住了拳脚。他难抑激动地去看这姑娘,见她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哭泣,并无产生一点怜惜来,只是掸了掸衣服,慢慢地点了点姑娘的额头,冷声道:“……做梦!”
他泻了愤,冷笑了一声,转头抬步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再来到草棚的时候,林庄文便瞅见了缩在床板上的叶海涛——张远山把他捆得死紧,无法动弹。
当林庄文一走近,叶海涛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张了张嘴。林庄文去看那口型,好像是个“哥”。
一瞬间,林庄文就心软了。
他缓缓地坐了下来,伸手去轻轻地揩着叶海涛额上的汗珠,静看一阵后,诡异地去把那汗水含入了嘴里。
他与叶海涛之间的事情,是很难说明白的。
林庄文在十七、八岁就遇到了这个小弟,当时的叶海涛,身高不过与他的胸膛平高。那时,这十几岁的少年拿了一个相机和一块金表来当铺,软言软语地与他说话——这实在很奇怪,他身边多得是家世好、模样上等的女子,可偏生就是稀罕这人。
林庄文对着叶海涛,眼下有着青肿——那是他一夜没睡的痕迹。他去仔细思考了叶海涛与自己该有的正确关系,忽然觉着自己过去十年来的坚持十分地滑稽。
他在阿海面前装圣人、尽心尽力地去当他的大哥,到头来还是没办法把他锁在身边。哪怕是养条狗,都得一辈子忠于自己了!
林庄文做了一番思想,最后竟是阴阳怪气地得出了鬼怪的结果。
他见外头那苍茫暮色,心忖无人会来,便缓缓地俯下身去,轻轻地亲 吻了叶海涛的锁骨。林庄文初尝了这常年无法踏足的禁地,很快便躁动起来,一鼓作气地去噙出叶海涛的嘴,仿佛遇上了杀父仇人一般地深深吸 吮啃咬。
叶海涛并没有醒来,只是迷茫地做了挣动,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吟咛。林庄文摘了眼镜,去解了叶海涛的绳子——这样捆着,不好办事。他边去解开粗绳,边细细碎碎地去亲叶海涛的脸,这期间叶海涛忽然发出了低咳,蓦然抬眼。
叶海涛看清了身上这人,两眼惊愕地瞪直了。
林庄文私心就是要让叶海涛醒着与自己成事,此刻便显得坦荡,情真意切地轻声说:“阿海,你跟了我吧。”
叶海涛深深地吸着气,竟是被哽的说不出半句话来。林庄文做这事原就没想要去征求他的同意,只一手扳了他的肩膀,低头去撕把叶海涛的裤子撕成了破布条子。叶海涛浑身都颤了,他觉着自己陷入了极其可怕的梦魇里——简直要万劫不复了!
“大、大哥……住手!”他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惊呼,似是要去把林庄文给唤醒。
林庄文两眼发红,专心致志地去做了开拓——尽管是第一次,不过他存心要让叶海涛记住这刻骨铭心的痛楚,待到把自己撸得硬了,便急不及待地对准了那一处入口。
叶海涛怕得哭出来了,疯狂地扭着脑袋,两腿用力地蹬着。林庄文抿紧了唇盯着他,心肠冷硬得仿若刽子手。他这么做似乎并非因为情动,乃是单纯地要完成一个仪式。林庄文提了提腰,慢慢地就要把自己给顶进去。
与此同时,外头忽然传出了几声急唤:“参谋长!参谋长!”
帘子忽地被掀开来,只见张远山把头给探了进来,当场便瞠目了。林庄文当下吼了过去:“滚出去!!”
张远山啊地往后一退,让那惊骇的画面吓得坐倒在地。接着又猛地回过神来,爬起来隔着帘子焦急地吼道:“参、参谋长,是、是李连长让我来找你,有、有急报!”
林庄文这会儿已经入了一半,叶海涛疼得面目扭曲,哑声地哭叫着:“出去……出去……”
“参谋长……”
林庄文恨了一声,抽身而出,提起裤子,阴着一张脸大步走出。张远山虎背熊腰地跪在那里,茫茫然地仰头去看着他。林庄文不分由说地就把洋枪给掏了出来,对准了张远山的脑颅,冷声威吓道:“今天的事,你要是敢透漏一句……”
张远山惊得冷汗直流,连忙晃着脑袋。林庄文觉着这汉子粗鄙丑怪,很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收起了枪转头便走。张远山跟条狗一样地欲追上去,还在后方喊道:“参谋长,我对您是忠心耿耿的啊——参谋长!”
◎ ◎ ◎
林庄文一走进指挥所,李连长连忙就迎了过来。
无线电台和电话频繁地响动着,林庄文走去接通来听,只闻见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五零四号、五零四号,在葛布河以南四十码发现了敌军!”
林庄文当下皱起了眉头,看了李连长一眼,只好把夜晚的突袭改为正面会师。然而才过了几分钟,无线电台又开始作响。
“四八九号、四八九号,三二零炮兵阵地失联!”
林庄文面色一青,连喊了几声“喂”,都无人回应。他与李连长对视一眼,快步走到外头,在装甲车上摊开了炮弹射表。
林庄文听着李连长断断续续的报告,忽然就失去了耐性,吼道:“你带上第九连队,和我一起到三二零炮兵阵地!”
林庄文与李连长的人马还未赶到葛布河便受到了攻击,敌人并非由正面而来,而且数量不多,多半是弱小残兵拿着三八式步枪做一番挣扎,很轻易地便能消灭殆尽。然而,待他们一赶到前线,便闻见了仿若是不远处传来的敌火炮弹。
林庄文艰难地蜷伏,在炮火之中与炮兵观测员做了简单的讨论,在约莫确定了敌人的炮弹数量之后,便很快地做出了反击。
这一战乃是持久战,待炮火声完全止住了,已经是大半天后的事情。接着,李连长便带兵往南进军,直接去闯那敌军军营。
林庄文留在原处静候,他烦躁地紧抓着无线电话,过了足有一个小时之后,总算传来了消息。
“五五零、五五零,参谋长,我们发现了弹药筒和四门小迫击炮,还有十几门小炮——”
林庄文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敌军军营呢?”
“报、报告参谋长,这里——”
林庄文听到了消息,忽然就睁大了眼——日军本营竟是一片空荡?
他沉默了半晌,猛地仰头看了看盟军大本营的方向,心里立马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当下便急急吼道:“李队长!快速带兵回营!”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阵阵轰隆的闷雷声,林庄文回头去看,只觉触目惊心。
十几枚的炮弹直接从天而降轰在了盟军本营,一朵血红烟花横贯青空。
林庄文怔了片刻,下一秒便惊跳而起,与顾连长数人攀上了装甲车,沿着开辟出来的林中大路带兵急急赶回。
葛布河离盟军本营并不远,林庄文由车底翻出了冲锋枪荷在身上,又穿上了防弹衣,车子驶到在十码之外便急着要下车。此时,军营里已然是满目疮痍,硝烟弥漫,几乎看不清视线。
外头一伙人正要前进,军营里就有大批军人仓皇逃出来——原来是鬼子拿着榴弹,疯了一样地寻死,尖喊着冲进去,不仅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连带着炸散了盟军军营。林庄文在一片混乱之中高吼着,几个连队队长急忙站起来去率领如同散沙般的军队。
在那一刻,林庄文忽地想到了什么,他只觉周身一冷,扭过头看着眼前那漫天火海。
“参谋长!参谋长!我们现在——”顾队长唤住了林庄文,林庄文咬牙切齿地扭回了头,撕心裂肺地吼道:“不用待在这里了!展开追击!不要让他们跑了!”
漫天烈火燃尽了他所有的光明,也熏干了他眼角的一滴泪水。
第四十回
囚徒 完结
那是朦胧久远的岁月。
叶海涛还穿着草鞋,泛黄的背心渗着汗水,站在粥摊边看着前头越驶越远的车子。
他眨着眼,与黑色车子后座那扭头看着自己的少年对视着。少年仿佛是想触碰他一样,茫茫然地把手举起来,贴在了车子的镜片上。
两人相望片刻,少年慢慢地扬起嘴角来。
叶海涛静静地瞅着那笑容渐渐地远去,忽然之间觉出了恐慌,抬脚追了上去。
哥、哥哥——!
叶海涛一睁开眼来,除了看见那简陋的草房之外,眼珠子往旁一溜,他悬着的一颗心渐渐地便落下来。
他的头就枕在古谷川的肩上,半身都往古谷川怀里贴去了——实在太暖和了,让叶海涛觉着毫无真实感。他缓缓地抬手去摸了摸古谷川的面孔,隐隐地觉出了一股热度,手背又轻轻地拂过那还缠着绷带的半张脸。
那是烧伤的,抱着叶海涛从火海里冲出来,把左脸上半边伤着了。
古谷川睡得并不深,叶海涛这样一碰,他便醒过来了。
“阿海……?”他一睁开眼便下意识地去揽紧叶海涛的肩头,见他的阿海完好地躺在自己怀里,才松口气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古谷川的嗓子十分暗哑粗糙,叶海涛脑袋空白地看了他一阵,接着才颤颤地摸着古谷川未受伤的右边半张脸,轻声说:“哥,我……”
他刚要出口的话又打住了——他哥是很不愿意瞧见自己难过的。故此,叶海涛强作了笑颜,轻轻地说:“哥,我刚才……梦到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了。”
古谷川闻言慢慢去扬了嘴角,叶海涛又往他凑了凑,在他的耳畔娓娓道来:“我梦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我不大记得前因后果了,总之,我好像是和我妈闹脾气了,冲到了大街上。你们家的车子,差点就撞了过来……”
古谷川点了点头,两手去紧紧地环住叶海涛。叶海涛靠在他的颈窝里,梦呓一样地低喃:“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和你爸爸一起,坐在后面。我瞧见你了,连我妈打我的痛都忘了,就光看着你想——”
叶海涛探出了头,与古谷川含笑对视。
古谷川摸着他的发丝,问:“想什么?”
叶海涛满脸笑意,微带戏谑地应道:“想——这是哪家的小姐,真漂亮,以后给我当老婆多好。”
古谷川愣了愣,接着便让叶海涛逗得微微笑起来。
“哥。”叶海涛挨近了他,轻声道:“……别打战了。”
古谷川并不做犹豫,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叶海涛抿了抿唇,仰起了头看着他,道:“哥,我养你。”
古谷川笑了一下,艰难地支起上半身,慢慢地把唇印在了他的眉心。
日军连连受了几日的追击,到最后只剩下了不到百人,弹炮炸药几乎都在先前的工事里用尽了,营里也只余下了一些老弱残兵。
一九四四年八月末,就传来了盟军攻克了日军在缅北的军事要塞密支那的消息。
古谷川在草棚里把残余的连队兵长叫了过来,扯着嗓子,轻轻地道:“这里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几个汉子互相看了看对方,他们身上皆有不大不小的伤处,眼里尽是疲惫。
古谷川慢慢地摘下了军帽,庄重地放在了一旁,语句清晰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们的将军了,向其他地方逃走吧,保住自己的一条命,不要白白地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