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好奇心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能平安过日子才是最好的,这里啊,人多的时候还好,如果人少的话,还是不要待太久……」
小神棍就算再活几十年,他的好奇心应该也不会减低半分。
聂行风在心里吐着槽,问:「为什么?」
「你们不觉得很冷吗?这里太阴了,尤其是管理室后面,所以就算刘先生不说,我也不会靠近的,它也一定不喜欢被改成这种阴阴的模样……」
四人随老人进了后面的管理区,听了他的话,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张玄嘟囔:「比昨天更阴了,不会是因为快满月了吧?」
他们拐进岔口,里面灯光昏暗,可以隐约看到前方隐藏的封印,老人带他们来到这里后就不走了,说自己没有钥匙,要开门得请示刘经理或他的秘书,看萧兰草掏出手枪,张玄噗哧笑了,说:「手枪开锁,我第一次见。」
萧兰草眼神瞟过来,「难道你要道符开锁?」
「杀鸡焉用牛刀?」
张玄笑嘻嘻走过去,拿出特制的钥匙,插进锁眼里转了几下,啪答一声,门锁就开了,他得意地冲萧兰草挑了下眉,萧兰草拧开把手,走进去的时候,对他微笑说:「你又让我长见识了,会撬锁的不一定是小偷。」
「也可能是天师。」
张玄把他的话当做赞美,笑眯眯地跟进,但刚进门他的神色就马上凝重起来,一道普通的房门将里外空间完全隔绝开,众人一进去就闻到了里面怪异的气味,连老警卫也感觉出来了,捂着嘴咳嗽起来。
其他几人除了钟魁以外都习惯了,张玄从随身带的瓷瓶里倒出两颗药丸,分别给了钟魁和警卫,让他们含住,别吞下,钟魁见其他人都拒绝了,问:「这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
张玄笑得神秘,钟魁犹豫了一下,还是含进了嘴里。
空间阴暗,老警卫也是第一次进来,他找了半天,才找到照明开关,把灯光都打开了,里面很大,走廊两旁有几个房间,挂着管理储藏室等牌子,尽头是另一扇门,上面贴着的黄纸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应该就是汉堡口中说的符箓。
提起汉堡,张玄突然想到汉堡出去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银墨兄弟没消息,汉堡也没联络,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见萧兰草走过去把门打开了,门上有锁,但锁坏掉了,门把歪挂在一边,周围有许多被砍过的痕迹,明显是人为造成的。
随着开门,迎面一阵冷风冲来,像是俗称的穿堂风,但风透着很重的寒气,明明不冷,众人却都感觉到了凉意,远处传来单调的撞击声,在走廊上重复回响着,不过阴魂倒是没出现,不知道是昨天被汉堡吃掉了,还是被困到了别的地方。
门的那头是个类似大厅的空间,周围有几个并列房间,撞击声就是从某个房间里传来的,再往远处是一排直下的台阶,老人走过去往下探头看了看,下面没开灯,看不到很远,他气愤地说:「这里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一直很亮堂,一定是他们为了赚钱乱改房子,动了风水,所以才变得这么冷!」
钟魁也好奇地凑过来看,楼梯一路延伸到很远的黑暗中,尽头什么都看不到,却透着诡异的熟悉感,他看着那头的黑暗空间,喃喃说:「原来老人家你也信风水的?」
「我不信风水,但我信神灵,每栋房子都有地基主的。」
地基主?
钟魁神智恍惚了一下,突然间觉得就如老人说得那样,他对这里产生了归宿感,这种感觉牵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沿着台阶向下走去,老警卫一把没拉住,问他他又不回答,也急忙跟了过去。
张玄等人被撞击声吸引,都没注意到钟魁的不对劲,他们顺声来到那间房门前,张玄率先一脚把门踹开了。
失去了隔音门,里面的声音猛地变大,可以清楚听到男人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和哭泣声,张玄走进去,摸到门口附近的开关按开,就看到里面是个类似办公室的小房间,桌椅凌乱的歪倒在地,一个男人正缩在翻倒的桌子后面,口齿不清地呻吟着。
萧兰草过去把桌子掀到了一边,男人却毫无反应,依旧缩在墙角,从口袋里大把大把地抓出食物,努力往嘴里塞。
由于塞得过多,他两边脸腮鼓得像花栗鼠,眼睛因为呼吸不畅大幅度凸起,眼白向上翻着,全身像是被利刀割过,许多地方都血肉模糊,虽然伤口不深,但数量过多,导致他蹲的地方溢了一滩血,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哆哆嗦嗦的只顾着住口里塞食物,并不时发出无法下咽的作呕声,不断重复的行为,这副濒临死亡的模样与其说恐怖,倒不如说是恶心。
男人状态太凄惨,萧兰草一时间没认出他是谁,说:「好像是刘正威?」
「我只知道这是个死人。」张玄嘟囔。
整个房间都透着腐烂后的尸臭,如果这里不是太阴冷,刘正威的样子一定更难看,张玄往前走了走,才看清刘正威不断往嘴里塞的是鸟食,他死前一定是神智错乱了,才会这么疯狂的吃鸟食。
「怎么会死在这里?」
回应张玄的是从远处传来的惊叫声,聂行风站在门口,听到是钟魁的声音,急忙赶了过去,张玄怕有危险,也跟着追上去。
三人顺楼梯跑到地下室,地下室灯光已经全部打开了,一片通亮,晃得人的眼睛都不得不眯起来,钟魁就站在某个房间门前,房门大开,他却没有进去,而是贴在正对着房门的墙壁上,几乎嵌进墙里的紧密贴触表露了他的惊慌,盯着里面,表情茫然而失措。
「这里……」匆忙传来的脚步声让钟魁惊然回神,看到聂行风等人,他抬起手指向对面,低声说:「这里就是我死亡的地方。」
即使不靠近,大家也能闻到房间里散发出的腥气,气味太浓了,连符咒都无法盖住那份死亡气息。
聂行风顺着钟魁手指的方向走过去,就看到大开的房门里摆放的简易手术台,靠墙是陈列医药器械的铁架,器材杂乱简陋,血液顺着手术台边流了一地,稠稠的液体已经凝固干裂,却不难看出以这样的血量,失血的人已无法生存。
聂行风马上明白了钟魁失措的原因,他们没猜错,钟魁是死在这里的,没人理他,任由他一滴滴流血而死。
「那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突然之间都跑掉了……」也许周围陪伴的人很多,钟魁没像初次来时那么惊慌,他慢慢平静下来,说:「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想对他们说,我不怪他们取肾,不过麻烦走之前帮我把伤口缝好,我还没活够呢。」
自嘲声中眼眸红了,钟魁没想哭,但眼泪却无法止住地流了出来,有些伤感,他想自己终于也找到归宿了,就是这里,他最后待过的地方。
肩膀被拍了拍,张玄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好起来之前,也许我们该多调集些人手过来。」
萧兰草看完房间里的状况,拿出手机打给总部想调人过来,张玄等人的身分特殊,所以他今天特意单独前来,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要糟糕,这里已经确定就是地下医院了,需要马上封锁现场。
可惜在地下室手机无法接通,萧兰草只好跑去楼上,聂行风见老警卫站在一边,不知是不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表情有些呆滞,忙上前扶住他,问:「老人家,你还好吧?」
「……没事,我没事,我……就是没想到这是……」
老人说得语无伦次,聂行风担心他承受不住,便扶他上楼,张玄跟在后面,走几步发现钟魁还站在原地发楞,他问:「你还要在这里缅怀一会儿吗?」
钟魁回过神,急忙追了上来,一行人回到楼上,萧兰草还是连不上总部电话,老警卫看到了,忙问:「是不是要报警啊?我去我去。」
萧兰草本来想自己出去打电话,但有点在意刘正威,见老人虽然表现得很害怕,但脚步踏得还算稳健,应该撑得住,而且刘正威的状况也不便被普通人看到,便说:「那麻烦你了,打电话时请报萧兰草的名字,说歌剧院有状况,让他们马上增援就行了。」
老人连声答应,看得出他吓坏了,头也不回的走得飞快,他走后,众人又回到刘正威所在的房间,钟魁只看了一眼他的惨状,就立刻跑出去吐了,连带着张玄让他含的药丸也被他吐掉了。
一个完全没有鬼意识的鬼是无从理喻的,所以其他三人都没去理会钟魁,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刘正威身上,萧兰草捡了几颗滚落在一边的鸟食看了看,又嗅了一下,说:「里面好像混了毒药。」
「难道是丁许虹给他的那包鸟食?」
张玄很吃惊,他们跟萧兰草提过丁许虹在鸟食里掺毒的事,萧兰草也命下属告知刘正威了,刘正威不会笨得明知鸟食有毒还随身携带并品尝吧,不过看他这状况,不像是有人逼迫,而是知道有毒却还是主动咽下的样子。
「看他的尸斑,应该死亡四十八小时了,所以杀死刘非的不是他,而是附在他身上的鬼魅。」萧兰草判断完后,就一脸厌恶地把鸟食扔掉了。
「哇塞,你太厉害了,这种状态都能看得出尸斑?」看到刘正威血淋淋的全身,张玄再次发出感叹。
萧兰草噗哧笑了,凤眸瞥来,「我其他地方也很厉害,有兴趣试一下吗?」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身旁射来冰冷气息,聂行风什么都没说,但轻易就让他觉察到了自己的不悦,萧兰草立刻收敛了,正色说:「看来刘正威是走投无路,自杀的,至于他是被毒药毒死的还是被鸟食噎死的,要等法医的验尸报告。」
张玄正在观察刘正威,没注意到萧兰草的调笑,点头称是,「我如果被厉鬼猛追,恐怕也会选择这条路的。」
从时间上算,刘正威在医院看病时无意中遇到了钟魁,之前丁许虹的突然自杀,陈青和张医生的暴亡已经让他感到了恐惧,于是很自然地认为钟魁的出现是冤鬼索命,他仓皇逃窜,却鬼使神差地躲进了歌剧院的地下室里,结果被惨死的众鬼缠住,要将他撕裂分食。
从外面被砍坏的门锁,可以看出他当时的恐惧和走投无路,他弄开门锁,想逃进有法术加持的房间,却半路被恶鬼缠身,那时他只有两条路走——像其他人一样被生生撕裂,或者自杀。
像刘正威这种胆小鬼是无法承受在清醒状态下被撕裂的痛苦的,所以他选择了后者,明知鸟食有毒却还是吞下了,也许是死前的经历太可怕,让他无法从那个状态中解脱出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于是不断的重复相同的动作,感受相同的痛苦。
至于为什么鬼要附他的身去找刘非报仇,可能是刘非混黑道,堂口有供神,不附身的话,它们无法进去,看来骨妖的法力已经镇不住它们了,才会让它们这么疯狂的将害死自己的人一个个赶尽杀绝,而杀死所有罪魁祸首后,它们还是要回来,因为这里是它们的墓地。
「真是个糟糕的恶性循环啊。」萧兰草叹道。
「还是先把他超渡了再说吧。」张玄对刘正威这种小人没什么好感,不过也不能因此就漠视他的存在,上前一脚把他手中的鸟食踹飞,说:「好了好了,吃得差不多,该上路了。」
刘正威被他的喝声吓了一跳,抬头茫然地看他,萧兰草也一脸惊讶,失声问:「这就是超渡?」
「不花钱还想怎样啊?」见刘正威还呆呆傻傻的,张玄没好气地说:「你已经死了,不想变游魂野鬼,就赶紧去地府报导,想吃鸟食,下辈子有得你吃。」
「我……死了?」
「是的。」张玄双手交抱胸前,看着他说:「你患了重病,死期早到了,勉强把命拉长,也只是让自己更痛苦而已。」
刘正威眼神恍惚,似乎不太明白,但还是放弃了吃东西,扶着墙摇晃着站起来,张玄顺手一指前方,说:「看看前面是不是有路?顺着它走下去,那就是你该去的地方。」
「有……」
刘正威死前受到惊吓,魂魄不全,对张玄的话似懂非懂,但还是隐约看到了面前那条路,见他茫然走了过去,张玄很得意地冲身边两人挑挑眉,意思是让他们看看自己的超渡手段多么的有水准。
可惜张玄的得意没持续太久,眼前刘正威即将走进那道轮回之道,四周骤然暗下,阴风拂过,一道艳红身影挡在了他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从路上拉开,尖叫道:「不许走!」
「虹姐?」钟魁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当发现那女人是丁许虹时,失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