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家里有事。」素问听入了神,忍不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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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之后,素问对曲星辰一直表现冷淡,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发话,曲星辰的眼睛亮了,马上很详细地解释道:「我会怀疑是因为他跟我提过和家里有矛盾,所以想远行,就算有急事要走,也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但张师兄不让我再问,当天我们就离开了,其他人也走得很急,像是在躲避什么。」
众人的讳莫如深反而增添了曲星辰的疑惑,他有想过那晚庆功宴后除了什么事,导致大家匆忙离去,那之后他们都没有再彼此联络过,后来有几次他借出门办事打听过马言澈的下落,却没人知道,马言澈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伏魔之战,那之后,再没人提到这个人,包括整个川南马家,也都完全消失了。
「那晚发生了什么事,你没有问过张雪山?」张玄问。
曲星辰摇头:「问了他也不会说的,不过在回程中,我无意中听到姬师兄跟张师兄说这次出行很糟糕之类的话,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要不是看到新闻里播放家徽的图片,我都快忘记了,姬师兄看到家徽时很慌张,这让我突然想起金大山当年也参加过庆功宴。以我的立场,这件事本不该跟外人提起,但我担心置之不理的话,只怕后果更难收拾。」
也就是说今天不管素问同不同意来见曲星辰,他都会把这件往事说出来的。
看得出曲星辰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以致于他踌躇不安的情绪很明显地传达过来,聂行风问:「那其他参加庆功宴的人你还记得都有谁吗?」
曲星辰的眼神飞快扫过素问,说:「当时我心不在那里,又时隔多年,哪还能想起来?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是有一个人姓宋,他跟姬师兄关系不错,法器很古怪,像是弩弓,箭头却是丧门钉,再厉害的妖鬼,被丧门钉盯住头骨,也会魂飞魄散。」
「头骨!」张玄大叫,飞快调出手机的头颅照片递给他,问:「是这种钉法吗?」
看到头顶正中嵌了一半钻头的头颅,曲星辰脸色变了,张玄又问:「这不是钻头吗?」
「你有拔出来看吗?如果它的顶部刻了宋字,那就是丧门钉,它的另一头应该连着弩弓,可射可钻,宋家那个人有点小聪明,为了杀鬼省力,给弩弓配了电力开关……这照片你是从哪弄来的?这个人收山很久了,据说连弩弓也封印不用了。」
张玄不答,转头看聂行风,一瞬间两人都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那个头颅也许就是马言澈的!
「有姓宋的联络方式吗?」
「姬师兄也许有,」从他们的表情里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曲星辰说:「如果你们想知道,我可以找机会问他,正好今晚……」
踌躇了一下,他没说下去,聂行风也没追问,意外听到的消息加重了他的不安,起身告辞,曲星辰送他们出门,素问走在最后,再门口时脚步顿了顿,说:「谢谢你。」
曲星辰受宠若惊,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说:「不谢不谢,希望下次你还会来作客。」
素问点点头,曲星辰还要再说,房里的座机响了起来,张玄冲他摆摆手,说:「你忙吧,我们自己出得去。」
「我让张正送你们。」
外庄很少来电话,曲星辰担心有急事,没有坚持送他们,反正张正就在外面,他想要张正引领,不会有事的。
第十章
三人除了大厅,就见有人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等他们,却不是张正,而是一直阴阳怪气的谢非,不过今天谢非心情似乎不错,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走近,向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他们离开。
见谢非印堂更阴暗了,张玄皱皱眉,问:「张正呢?」
「你的竹马临时有事离开了,让我带你们走,这里挺大的,九曲十八弯,没人带很容易走迷路的。」
「竹……马?」张玄呛到了。
「张正那点心思别人不懂,我还能不知道吗?在他心中,你这位师弟可是很重要的。」
谢非转头冲张玄笑笑,阴暗表情让那笑容显得有些恐怖,素问马上感觉到了,喝道:「你不怀好意!」
「怎么会呢?」谢非侧着头继续笑:「你们可是小师叔的重要朋友,我不敢得罪的。」
「那你故意带错路是什么目的?」
人类靠记忆来认路,素问是靠气味,他看不清周围的风景,不过这条路没有他们来时留下的气息,再觉察到谢非的敌意,他知道不妙,急忙制止聂行风和张玄的继续跟随。
谢非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你们现在才知道,太晚了。」
诡异笑声中,三人只觉得脚下一轻,就随着青石地板的滑开落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走廊上会设置机关,变故太快,等他们发现不对时,人已经在地下了,还好不是太高,三人没有因为突然坠落而受伤。
张玄爬起来仰头看去,发现上方石板已经关上,借罅隙传来的微光,可以隐约看到四壁和天花板上贴的众多困押符咒,前方则竖着一排铁栅栏,从上面跃出貌似不可能,他把希望寄托在栅栏上,过去用力推了几下,铁门在他的晃动下发出沉闷回音。
「曲星辰这是什么意思?」在发现铁门有一寸厚,铁栏杆也足有孩童臂粗后,张玄气到:「他刚才那些话不会全都是骗子的吧?」
「与曲星辰没关系,是谢非自作主张。」
监牢角落里蜷曲着一个人,聂行风扶起他,发现是处于昏迷状态中的张正,很明显是谢非把他弄晕后,代替了他的职责,引他们入瓮,聂行风马上想到是张雪山等人发现了曲星辰邀请他们,所以趁机设计把他们关起来,他伸手拍拍张正的脸颊,却不知谢非用了什么法术,张正对他的拍打毫无反应。
「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张玄担心的询问,聂行风放开张正走过去,就见素问脸色苍白,身体颤抖得厉害,看来是四壁符咒的罡气压迫让他想起了曾经被关押的过往。
「我没事。」素问咬着牙说。
任谁都看得出他不像没事的样子,张玄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我们大家关一起,要出事,大家一起出事……」
不悦的目光瞪过来,张玄闭了嘴,停止胡言乱语,这时地牢传来笑声,谢非拿着手电筒从外面走进来,说:「放心,你们暂时不会有事的,至少在我没事之前你们会活着。」
看到他,张玄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踹在门上,喝道:「敢暗算我们,是张雪山还是姬凯指使你的?」
「都不是,是我要自救,关你们也是被你逼的。」
「什么意思?」
谢非没说话,冷冷盯了张玄半晌,把手电筒放到一边,将上衣脱下来,背对他们站在铁栏外,说:「这是你做的吧?你先暗算我,我现在只不过是以牙还牙,想出去,就先帮我去掉施加的诅咒!」
手电筒的光芒斜照在谢非的后背上,清楚映出几乎蔓延了他整个脊背的黑印,黑印宛若手掌形状,随蔓延逐渐变浅,看似不重,但后心正中的那团黑色让人很难忽视,像墨汁一样,从他的后心要害向四周摊开,慢慢的,在不知觉中延至他的全身。
「这不是我做的。」见聂行风和素问都看向自己,张玄立刻叫道:「我如果有这个本事,还会被关在这里吗?」
「除了你还有谁?那天在餐厅你警告过我,之后我说一直不舒服,除了你给我动手脚,还会有谁?」
「我那天不是警告你,是好意提醒,老实说,以你的个性,对你动手脚的人不会少吧?」
张玄小声嘟囔完,就见谢非的眼神愤怒地瞪过来,他急忙摇手解释:「不过不是我,如果要我拍巴掌,我更可能直接拍你脸上……」
看到谢非整张脸都变黑了,聂行风把张玄推开,他这种解释只会把状况搞得越来越糟。
「不是我们做的,也许我们之间有些矛盾,但给你下咒就等于跟同道树敌,这种做法没有任何意义,」聂行风据理解释完,又问:「除了张玄,你还有其他怀疑的人吗?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你下咒,更像是你身边的人做的。」
「是啊是啊,在餐厅那天你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哇塞,施咒的人真够狠的,要是黑气遍布你全身的话,那……」
谢非脸色变了,因为惊慌,原本好看的一张脸扭曲起来,立刻追问:「这是什么咒?怎么解?」
「都说不是我做的,我哪知道怎么解?」
「可是是你最早看出我有问题的!」
经聂行风的解释,再联想到之前的一些经历,谢非对他们的话信了几分,但相信对现在的他来说,反而更绝望,抓住铁栏大叫:「你最好给我解咒,否则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出去!」
「我随口说的你也信?那些话全天下的道士都会说,但会解咒的十个里找不出一个。」
「那你就找出来!」
火气发出来,谢非冷静了许多,从铁栏前退开,对张玄说:「这是我们拘魔的地方,别想逃出来,小师叔也被我调开了,别指望他会来救你们,我会再来的,办法你们可以慢慢想,只要你的朋友撑得住。」
他扫了素问一眼,张玄顺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素问脸色更苍白了,靠在墙上摇摇欲坠,他气得大叫:「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你这样做他会死的!」
「我不死,他就可以不死,反之,多几个垫背的,我也有赚到!」
「靠,连自己的师兄也关一起,要是传去你们掌门那儿,你就死定了!」
谢非无视张玄的威胁,哼哼冷笑着转身离开,手电筒他没带走,像是好心地把最后一点光芒留给他们,张玄还要再骂,身后传来张正的声音。
「他不会在意你的威胁,跟死相比,被掌门惩罚根本不算什么。」
张玄转过头,见张正晃悠着站了起来,他问:「你也看出他出事了?」
「只是觉得他气场很阴,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程度,是我大意了,才会着他的道。」
想到不小心被算计,张正面露愧色,不过没人在意,张玄去查看铁门上的大锁,聂行风扶住素问询问他的状况,张正有些讪讪的,说:「这栋房子是二师叔一手建造的,据说这里几个地牢都有祖师爷神力加持,外面的人不解锁,我们很难出去。」
「先把符咒都撤了。」
这里是用来捆缚精怪的,各处都贴了镇妖符咒,素问功力太浅,在咒语罡气的压迫下变得很不舒服,聂行风扶他坐下,将四周贴的道符飞快扯下来,张玄也跑来帮忙,反而更难过了,抱头弓起身,像是在努力抵御自己的不适。
「怎么会这样?」张玄想不通,惊异地问张正。
「为了防止恶兽冲出符咒结界,二师叔在打造地牢时,在石缝和钢铁中都淬了特殊材料,除非把这里完全毁掉,否则禁咒一直存在,它会慢慢吸收精怪元气,让它们无法再作恶。」
「这做法真下作!」
精怪作恶,杀之无错,但这种吸收精气的做法不符道学宗义,记起当年他们为了让师父复活,妄图夺取白狼内丹的做法,张玄冷笑想,只怕张雪山处心积虑做出这个地牢,为的不仅是杀妖除魔。
张正脸现愧色,显然对张雪山的这种做法也无法认同,他掏出随身带的灵符,走到素问面前,想帮他抵御地牢对他的伤害,被素问推开,喝道:「滚!」
因为不适,孙文双目幻化成怪异的墨绿,瞳孔里隐露杀机,大声呼吸中许多朦胧往事随混乱一齐涌上心头,像是想起了曾经被关押的地方,也是这样黑暗这样的冰冷,熟悉影像在眼前闪过,仿佛溅在皑皑白雪上的血珠,那么深刻,深刻得心都开始痛起来,疼痛激发了凶气,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四肢伸开,指甲在吼叫中飞快暴长,露出野兽尖锐的利爪。
「不好,他要变身!」
变了身,只怕属于精怪的灵力流失得会更厉害,张玄急忙让聂行风抓住素问,自己咬破中指,并指在他额上画上定神符,又在口袋里掏了掏,发现还有几张用钟魁的血画的平安符,这时顾不得太多,一股脑都握进他手心里,让他用力握紧,又给聂行风使了个眼色,聂行风会意,挥掌击在素问后颈上,将他击晕。
「这样会好些吗?」聂行风问。
「至少比他醒着要好。」
看到素问眉间隐现的戾气,还有手上冒出的兽爪,张玄不放心,又唤出索魂丝,长锁盘起,绕成蛇状罩住素问,口念镇神符咒,将龙神覆在他身上,帮他抵挡符阵吸收妖力。
呼唤龙神很耗功力,聂行风不想张玄这样做,但迫于无奈没有阻拦,默默站在一边,很快张玄做完法,像没事人似的拍拍巴掌,说:「暂时搞定了,现在我们看看怎么出去。」
张玄走到铁门前,不是太明亮的空间轻易隐藏了深蓝眼眸里的晦暗,他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糟糕了,一点小小的作法都会导致不适,每次强行运功就像饮鸩止渴一样,让剑毒一点点累积起来,妄图在无形中将他整个人吞噬。
不想聂行风担心,张玄特意把眼神错开,伸手摸摸铁门外面的密码锁,是相当繁琐的类型,如果给他时间慢慢搞,说不定还能搞定,但素问的状况可能撑不了太久。
「普通锁头就好了嘛,这里关的是妖怪,又不是罪犯,搞什么精密锁?」
张玄把手伸出栅栏,歪着头捣鼓了半天没结果,泄气地缩回手,看看张正,张正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没办法,说:「如果小师叔看到聂先生的车还停在后面,也许会觉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