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桑从树上跳下来,看着云越雕的东西,思忖半晌说道:“你这雕的是《山海经》里的哪位?”
云越:“......”
他忿忿地指着自己雕的东西,“你看清楚,我雕的是人!”
慕桑仔细看了又看,皱眉道:“不是,你这也不像啊,哪个人能丑成这样?”
云越脆弱的心灵再次受到重创,他满脸凄凉地对慕桑道:“能不能给人留点活路?”
慕桑问:“那你雕的是谁,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改改?”
云越看了凉亭一眼,小声说:“我这次做的,其实是公子......”
“噗——咳咳。”
此话一出,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栖衡都忍不住笑了。
慕桑则是愣愣地看着那团雪雕,觉得内心冲击不要太大。
云越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我是想给公子和主子两人雕一对的,但是吧,我发现真做起来,还是有那么点难度。”
岂止是一点难度,换个脾气不好的主子,不把云越打死就不错了。
慕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这样吧阿越,你去找公子讨要几个果子一边玩去,这脏活累活让我来。”
云越摇摇头,“不行,我既然已经雕到这里了,就要把它雕刻完才行。”
这时栖衡走过来,跟云越小声说了句话,云越听后,慌张道:“真的?”
栖衡点点头,云越顿时也顾不上做雪雕,将雕刻刀交给慕桑,赶紧往小亭跑去。
慕桑拿着刀在手里转了一圈,好奇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栖衡:“我说公子身子有点不舒服,让他去看看。”
慕桑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栖衡向慕桑伸手,后者愣了一下。
栖衡替他捻下发上的一片树叶,嘴边泛着温和的笑意。
慕桑看了看四周,虽然没人看到他们,但就是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来帮我堆雪,我要做个大的。”
“好。”
云越本是一脸忧心地跑过来要给温也诊脉,却见钟卿正搂着温也,慢条斯理地给他剥金桔,薄薄的橘子皮被剥开,露出饱满的果肉,钟卿捏起金桔往温也嘴里送。
温也低头一口吃掉,听着脚步声传来,抬头鼓着腮帮子茫然地看向云越气喘吁吁的模样,嘴里咀嚼着清甜果香。
云越担忧道:“公子,你没事儿吧?”
温也咽下果肉,缓缓道:“我没......”
手腕在袖子下被钟卿轻轻捏了一下,温也回头对上钟卿似笑非笑的神情,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看着不远处的慕桑正在雪地里做雕刻,而栖衡则一直安静在他身边帮忙堆雪。
温也了然一笑,对云越说:“我没事,你在外面呆这么久,别冻坏了,快过来吃点东西烤烤火。”
云越犹豫地看了一下亭外,还是没经受住炉边烤火啃零嘴的诱惑,快乐地吃着东西,雕刻什么的,还是交给手艺高超的慕桑吧。
但是云越才待了没一会儿,就被钟卿借口将他支开了。
原因无他,云越碍着他和温也独处了。
云越被钟卿支开去找别的暗卫玩,走时还顺走了一把瓜子。
橘子生冷,温也近来在吃药,钟卿不让他多吃,又将煮好的茶喂给温也。
钟卿已经喂得很熟练了,温也把茶喝下去,没有一滴洒出来。
温也这身新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长久坐在炉火旁,又被钟卿抱着,难免有些热,窝在毛领里的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他对钟卿说:“我想将外袍换了。”
钟卿说:“外面风大,换了容易着凉。”
“可是我好热。”温也将脸贴到钟卿脸边,想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在说假话。
充满热意的脸颊贴上来,温也还轻轻蹭了蹭,蹭得他的心里软软的,偏偏此时他的声音也软,“你抱着我嘛,我不会着凉的。”
其实温也受伤也并不是全无好处,他可以时刻在温也身边照顾,温也也可以时时依赖自己,也会比从前更黏着自己,冷不丁还会对自己撒娇。
钟卿拿他没办法,替他脱了厚厚的外袍,将人拢在宽大的袖袍里紧紧抱着。
温也感觉自己身上舒服了不少,钟卿的怀里是个睡觉的好地方,他侧着脑袋,卧进钟卿的胸口,眼睛渐渐睁不开了。
傍晚时分,年夜饭已经做好了。
钟卿轻轻唤醒了熟睡中的温也,“阿也,起来用完膳了,有你喜欢的清蒸鲈鱼。”
温也在他怀里动了动,模糊着气音唔了一声。
他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被钟卿扶着坐起来。
钟卿给他洗了把热水脸,温也稍稍清醒了些,只是脑子还是有点迟钝,呆呆傻傻地看着钟卿,连自己此刻正坐在塌上,周围情景变换了也浑然不觉。
钟卿觉得他这样很是可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吃饭?”
温也下意识张开双手,习惯性要钟卿抱的姿势。
钟卿笑着低下头,以便他能揽住自己的脖子,随后绕过他腰背和膝弯,将人横抱了起来。
钟卿照旧没有将人放在椅凳上,而是抱在腿上。
钟卿特意吩咐过厨房,温也喜欢吃的几道菜都是精心制作的。
特别是这道清蒸鲈鱼,此时正值冬季,正是鲈鱼肥美的时节,将用香料腌制入味的鲈鱼蒸熟,锁住鱼肉原本鲜味的同时,又渗入香料的香味,加以酱汁佐料淋上整条鲜鱼,最后以滚烫的热油浇盖,佐料的香味完全被激发出来,融入每一寸肉里,鱼肉的皮被烫起微微的卷边,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焦香。
钟卿将鲈鱼肚子上最细嫩的一块肉给夹起来,鲈鱼刺少,肚子上更是无刺,也不用费时去挑,钟卿将鱼肉凉了一会儿,等到不那么烫的时候再喂到温也嘴边。
动作十分小心细致,仿佛伺候他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
温也看着送到嘴边那块鲜美鲈鱼,却不知为何突然没了胃口,但这是钟卿特意给他夹的,他还是忍着吃了一口。
吃进嘴里也没有如往常一般的香味,反而味同嚼蜡,温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钟卿的视线都在他身上,自然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温也不想在大过年的扫兴,摇摇头,“我没事,这么多菜,你也快吃吧。”
钟卿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有点烫,柔声道:“是不是不舒服?”
温也没想到钟卿会如此敏锐,含糊道:“别担心,我没什么大碍。”
钟卿却将他抱离了饭桌,唤云越进来给他诊脉。
“肝郁化火、气血不畅,公子大抵是下午在外头吹久了,发了热症。”
钟卿没有废话,直接问:“我要怎么做。”
云越道:“我去给公子抓两贴药来熬,不过公子一会儿会更觉得热,得想办法给他降降火。”
钟卿看着温也恹恹的神色,知道他现在这样多半也吃不下什么,便叫人去厨房熬好瘦肉粥备着。
又想着宣王突然回来,看到他们这副情状不好解释,钟卿又让人给宫里偷偷传话,让太子将宣王灌醉,最好是今夜能留在皇宫。
待云越下去后,温也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起来,他一开始还能安慰钟卿说自己没事,让他去吃点东西。
可钟卿又哪里吃得下,看他额上渗出汗,连忙拿帕子打湿了凉水给他擦汗。
钟卿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因为温也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他浑身滚烫,在钟卿怀里一直喊热,难受得直哼哼。
钟卿又不能给他脱了衣服让他吹凉风,便只能拿湿帕子一遍遍擦拭他的身体。
温也身上都被擦红了,却还是难受。
钟卿便解了外衫自己舀了冰水往自己身上浇,慕桑和栖衡见了连忙要制止他,“主子,万万不可,公子已经发了热症,你这一瓢下去,要是也病倒了怎么办?”
钟卿犹豫了一下,跟两人说:“你们照看好他便是。”
随即又将水往自己身上浇。
慕桑还想说什么,却被栖衡拦下了,栖衡说:“我去喊人烧热水,你守着主子。”
慕桑知道,热症可不是什么小问题,温也都烧到说胡话了,钟卿心里肯定着急,更不顾上自己,而他们更阻止不了他。
便只能听栖衡的话,在一旁焦急守着。
钟卿浇了几瓢凉水,水里混着少许冰碴子,冷得钟卿心脏骤缩,牙关都在打颤,但他还是连忙跑回去,将温也紧紧抱在怀里。
温也的身子根本不觉得冷,感受到凉意,反而不自觉往钟卿身上靠。
湿冷的衣服贴在钟卿身上,从未有过的冷意快要将他冻僵,他只能紧抱着温也,在他身上汲取温暖。
第九十七章 同心相守,恩爱如初
钟卿紧贴着他发烫的脸颊,心里却是害怕的。
他记得温也曾说过,他以前发了热症烧了整整两天,差点没有挺过来,还因为这场热症丢失了关于他的全部记忆。
他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他会不会疯掉,无论如何,他决不能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将阿也从他身边带走。
温也头痛欲裂,意识像是被关入了漆黑的小匣子里,四周一片黑暗,他被困住其间,无法醒来。
他只知道自己身上很烫,灼热快要将他烧尽,身旁冰凉的气息让他感到一阵解脱,他循着本能去靠近,紧接着被拥入了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却让他得到了救赎般死死抓着不肯放手。
他贪婪地汲取那人身上的冰凉,好让自己不再那么难受,抱着他的人也是极其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阿也,没事了,会好的。”
温也很想睁开眼去看他,但挣扎半晌还是徒劳,身子沉重得动一下都十分艰难,只能从喉腔中发出低哑的哼声。
但很快,他便对此感到不满足,因为抱着他的人身上的寒意也快被他驱散了。
钟卿放下温也,又走出去往自己身上浇水,森冷的寒意仿佛从骨缝中钻进,冷得他发痛,但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在慕桑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将自己彻底凉了个透,再回去重新抱住温也。
不知这样反复几趟,直到钟卿抵着他的脑袋,听到云越说温也身上的热度渐渐降下去之后,才敢松口气,可就是这一松懈,紧绷的神经就再也撑不住,差点没直接倒下去。
他被栖衡和慕桑扶起来放到温热的浴桶中,而云越也送来了熬好的药给温也喂下去。
热水使得钟卿身上体温渐渐回暖,他才缓缓睁开眼,只是唇色略显苍白。
换好干净的衣服,他重新回到温也身边,将人揽入怀中,一刻都不愿离开。
慕桑眼睛有点发红,“主子,您一晚上没吃东西了,今天过年呢,好歹吃点吧。”
钟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子时了。”
话一说完,就听到外面大街小巷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烟花窜上天,在夜空中绚丽炸开。
“去将窗户关上。”钟卿却是捂住了温也的耳朵,平日里热闹欢庆的象征,在此刻钟卿只觉得它们吵闹。
可即便钟卿已经为他捂了耳朵,外头的爆竹烟花依旧喧嚣,温也听到动静,在他怀中幽幽醒来。
“醒了?好点了吗?”
钟卿将人扶起来,在爆竹声的喧闹声中问他。
温也淡淡摇头。
栖衡赶紧去倒了一杯热水,钟卿接过,给温也喂下。
水润过干涩的喉咙,温也这才舒坦许多。
“饿了吧?我让人给你煮了粥,你一会儿喝点。”
温也身子乏力,瘫倒在钟卿怀里,也没甚胃口,但是怕钟卿担心,还是点点头,“好。”
热粥一直用小火温着,肉粒被煮得烂软,和粥融在一起,伴随着肉香和粥的清香,勾起人的食欲。
钟卿将他搂在怀里,一手端着碗,一手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轻吹,随后喂到温也嘴里。
温也微微张口,将粥喝了下去。
外头的烟花映照在格窗上,五彩的光晕渗透进屋里,温也抬起头,五官在灯晕中浸润得很柔和,“你也吃点。”
钟卿又吹凉了一勺喂给他,“我吃过了。”
温也却摇头,“我想让你陪我吃。”
钟卿一顿,笑了,“好,我陪你。”
钟卿就着碗里的粥,给温也喂一口,又自己喝一口,直到一碗粥喝完。
温也又说:“我还饿。”
钟卿又教人盛了一碗粥来,方才喂了他两口,温也就说:“我不饿了,你吃。”
钟卿哪里不知道他早已看出来自己没吃晚饭,两人心照不宣,钟卿很听话地喝着剩下的粥。
温也看着他将粥喝光,心中涌起阵阵愧疚感。
他知道钟卿没吃饭不是因为其他,只是他太了解这个人,太了解彼此了。
自己昏迷了这么久,若不是外头的爆竹声,只怕他会一直睡下去,这种情况下,换做是钟卿病倒了,他肯定也没心思吃东西。
且他仍记得自己意识朦胧的时候,有人用身上寒意为他驱散邪热。
温也不是瞎子,钟卿脸色这么苍白,连身上的衣裳都换了,想是他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先受了寒,而后才抱着他给他降温。
不管钟卿是用了什么方法,温也知道,钟卿一定承受了冻伤的痛苦。
“阿也......”
温也却抬手抵住他的唇。
被夹断的指骨在慢慢恢复,早已摆脱了指板和厚厚的绷带,手指比从前到底灵活了几分,温也轻轻撩起钟卿的衣袖,看到他被冻伤的皮肤,眼眶氤氲着一层雾气,他的脸还带着高热后的余韵,瞧着很是可怜。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自责和心疼,“很难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