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另一端,壁炉还暖着,赵煜在摇椅上,贪恋片刻的松心,困意袭来,他也懒得挪地方,人往后一靠,合上眼睛。
因为喝了酒,赵煜睡得很沉,直到被人从摇椅上捞起来,才恍惚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太子殿下衣襟上精绣的团龙,五爪半舒,雍容又张扬。
沈澈没说话,只是把赵煜轻轻安置在床榻上,扯过被子给他盖,就起身要去关窗子。
谁知,他刚要站起来,被赵煜一把拉住手腕。
力道略猛,把沈澈拉得又坐回床榻边缘,险些扑在赵煜身上。
千钧之际,只得另一只手撑在赵煜耳际,稳定了身形。
发丝因为贯力从太子殿下肩头滑落,荡在赵煜脸上,扫得痒痒的。
赵煜眯起眼睛。
朦胧的眼睛,透过朦胧的月光,看眼前真实又朦胧的人。
他忍不住伸出食指,描摹着沈澈隐藏在黑纱后面的眉目轮廓。
指触很轻,轻得让人心疼。
沈澈微蹙起眉:“怎么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
“因为我……想你啊。”
回答的声音也很轻,一片羽毛似的,悄悄落进沈澈心里。
扰得心尖儿上痒痒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文存稿写完啦~一共114章。后面还会有几章番外,不出意外的话,日更到完结(当然,意外除了不更还有可能是双更或三更,视本人抽风情况而定)
完结后会开v,木有看的天使抓紧看~
PS,也可能会有bug,发现了会修。
么么哒。
第106章 祸水
沈澈愣住了。
他任由赵煜的手指,游走在他眉目间。
赵煜很少这么直白,无论是否因为喝了酒。
他此时只希望扯下黑纱眼罩来,看一看眼前的人,可如今,他真的看不见他了。
他正讷讷的,不知该如何回应,赵煜却拿起沈澈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他的脸略有些温热,耳朵却被风吹得凉凉的。
沈澈还来不及感受掌心的触感,下一刻,领口一坠。
他被赵煜拉住衣襟拽低了脖子,紧接着,双唇便触上赵煜的嘴唇。
赵煜的舌尖撩开沈澈的唇缝,在他上颌极轻的掠过。沈澈瞬间被电到了似的,一股酥涩的的感觉自颈后沿着椎骨一路向下窜。
沈澈在这一瞬间,恍然不知身在何处,觉得做梦一般的不真实。
但渐渐的,他在与赵煜唇齿依偎的缱绻旖旎中,品尝出对方藏匿在心底的一丝怕。
怕破镜终难圆。
终归得而复失,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沈澈便再难自已了,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抚过赵煜额前的碎发,把身子撑开方寸的距离,嘴唇脱开那人温柔的纠缠,狠狠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别怕。”沈澈道。
他压着声线,很低,万般温柔融进这两个字里,通过额头的烙印,送到赵煜心里去了。
赵煜的鼻息,在这一刻突然重了。
沈澈竟然这么懂他,也不知为何,他眼睛发酸。而下一刻,沈澈的吻,就落在他一双眼睛上,轻浅的啜着,细细密密的,让赵煜睁不开眼睛。
他便索性合了双眼,任由抱着他的人,重新吻回他的唇角,吻过他的耳际,一路向下……
赵煜偏过头,沈澈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脖颈上,此时,他也不知是自己酒还没有醒,还是沈澈也醉了。
他的手拢着沈澈的腰,手指攀上太子殿下雍容的领口,婉转一挑,沈澈领口的扣子,便松了一颗。他懵着眼睛,看对方,见沈澈耳尖也染着一层淡红,海棠花瓣似的颜色,飘进眼里,染在心头。
正待去挑开沈澈衣裳的第二颗扣子,太子殿下突然停了动作,捉住赵煜的手。
赵煜一愣,不知他这是要撒什么癔症,结果下一刻,房门轻轻被人推开,衡辛摸黑进来了。
赵煜瞬间哭笑不得。
衡辛定是见他卧房的窗子没关,可屋里又黑着灯烛,怕他睡觉着凉,偷偷跑来帮他关窗的。
赵煜一辈子都忘不了,衡辛这时候的表情。
小伙儿先是一愣,而后眯缝着眼睛使劲儿往床榻上看,在确定了床上确实是两个人,而并非是自家大人喝多了撒疯,睡出什么诡异的姿势之后,他张大了嘴巴。
紧接着,“啪”的一个耳光抽在自己脸上——疼,没做梦。
缓神,没头就走。
房门被重新关上,沈澈坐在床边上,赵煜半撑起身子……
屋里死样的寂静。
也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欲求不满堪比挥刀自宫。
反正,世俗的心思,被衡辛搅得半分都不剩了。
终于,还是沈澈回神了,拥着赵煜躺下,道:“睡觉。”说罢,哄孩子似的把胳膊搭在他腰侧,手一下一下的拍在他背上。
固定的节奏,那人怀里熟悉的味道,让赵煜的心思迅速平静下来,终归是酒喝了不少,不大一会儿功夫,他便真的睡着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数次要醒来,却都在半睡半醒时,被那熟悉的节奏,带得安定下心神,又重新睡着了。
也同样是这一夜,肃王府不消停。
肃王殿下从来对王妃恩宠,也深知她的性子,她不是因为醋意就会对西尼丽戈痛下杀手的人。
这内里的深意,除了事涉邦交,肃王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可无奈,自己这王妃,若是性子上来了,软硬都不吃,无论威逼还是软磨,甚至夫妻之间登不上台面的手段都用上,肃王妃始终三缄其口,问多了,便只是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夫君,竟还苦口婆心的说要王爷娶了西尼丽戈。
弄得肃王搞不清她到底何意。
肃王对旁人都能狠得下心来,唯独对她和小硕宁,这母女二人简直把肃王的死穴拿捏得稳稳的。
想到硕宁,肃王突然心思一动,近来事情出得又急又乱,王妃身边的婢女也都查问过,无甚收效,但忙乱之中,偏偏忘了硕宁身边的。
料想当日,西尼丽戈刚一出事,硕宁就跑出来替母亲顶罪。她那么小,即便有这份孝心,也是需要隐约有预感,才会在第一时间就做出这样的反应的……
想到这,肃王即刻便传了照顾硕宁日常起居的丫头。
那丫头人很机灵,几日风平浪静的过去,以为没有什么大事了,但就在今夜,该来的终归来了。
她跪在肃王面前,王爷不问,她便也不说话。
僵持片刻,肃王不想与她磨叽,直言道:“当日,你说郡主是为了找王妃自己冲出来的,可内里的因由却是谁告诉她的?你好好说,尚有一息活命的机会。”
丫头叩了个头,一双伶俐的眸子垂下来,像是在整理思绪,片刻,答道:“不知王爷知不知晓,婢子与廉王府伺候常襄郡君的丫头阿彩,是姐妹。”
肃王一愣,这事儿,他确实不知,即便下人们入府时有记档,他也不会刻意去挨个翻查。但廉王府的侍女阿彩,是翟瑞旧案的关键人证,后被常襄郡君误伤,如今依旧不死不活的养在廉王府,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眼下,这丫头提出这盘根错节的关系,肃王便觉得内里有料,于是示意她继续。
丫头继续道:“姊姊向我说,郡君和白妃出事前,白妃是曾经给过郡君一个紫檀匣子的,嘱咐她说,若有一日,她身死,就把匣子送回穹川白家。但当时,常襄郡君已经隐约觉得赵大人逼得很紧了,陈年旧案眼看事败,就让阿彩姊姊把匣子藏在郡君给姊姊私购的外宅,没想到后来三人都出事了……我才去想把匣子拿回来。”
“里面是什么?”肃王道。
“奴婢没看,更不曾发现,当日被王妃跟着,她拿过紫檀盒子,看了之后,跟奴婢说,‘若是想活命,就当不知道这事儿,’”话说到这,她知道肃王会继续追问,缓了一口气,便又继续道,“这之后,王妃就变得很奇怪,单独与郡主相处的时候,时不时会跟她说‘硕宁大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一次两次还好,但说多了,依着郡主的聪明,便也听出不对了,她缠着王妃问发生了什么,王妃又总是敷衍,近来,郡主时常惊梦,事发那日,不知郡主做了什么梦,起身便要找王妃,才……”
肃王没说话,这小丫头是否看过匣子里的东西,他并不十分确信,但匣子如今在王妃手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否则整件事情的逻辑便有缺失。
正是有了这丫头与阿彩被忽略的一层关系,事件始末,缺失的部分,才好像有了骨架,被填全了。
肃王妃自嫁入王府,极爱炎华文化,肃王索性把自己从前的书房,独让出来给她,为她在异国他乡,辟一片专属的宁静。
平日里,王妃只要在书房,肃王便不多打扰,也正是如此,偶有一次,肃王机缘之下,得知王妃把本应交予王府归档的家信偷偷藏匿在书房的高架上。
她毕竟是邻国的公主,总是要防备她的用心的。
肃王着人暗自查过,发现她藏起来的,无非是母亲的手迹,便就只当不知道这事儿,顺了她的乡愁。
而今,肃王觉得,那紫檀匣子,说不定,也被她藏在那地方。
他向那丫头道:“今日的事情若是透出去,你知道后果。”说罢,大步往王妃的书房去了。
自从西尼丽戈出事,王妃每日都在寝殿里闭门不出,书房自然是没有人的。
肃王推开房门,步入一片黑暗中,他点亮烛火,不仅自嘲,在自己府上,竟还闹出如同做贼的一茬儿。
举灯观瞧,他却不禁失望。
高架上只是一些书册,并没发现什么盒子。
难不成是想错了么?
肃王不甘心,一转念将王妃夹压着家信的那本厚书拿下来,发现内里又多了许多新的信件,他忍不住一封一封的翻看,看过几封,心便已经如坠千尺冰窟。
紫檀匣子到底在何处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从王妃与母国北遥的书信往来中,肃王隐约明白了自己爱妻的用心良苦。
王妃,一直被母国要求,暗通国情,但她也一直都是将在外君命不受的心态。
直到北遥传来消息,说白妃死得蹊跷,她曾帮助白家在皇上身边安插影卫,那暗卫一直暗传密信给白家,但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唯独干了件大事,便是借由大皇子之手,将火器贩与通古斯,挑起通古斯与炎华的争端,北遥尚未伺机而动,白家竟然怕事将影卫出卖了……
事情的因果蹊跷,北遥王几经查探……
怀疑,炎华真正的皇上,早就死了,如今稳坐帝位的,是那名影卫。
他多年来一直独宠白妃,却又无所出,便是最好的佐证。因为白妃与他是兄妹,是宫里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身份,却又不会戳穿他的人。
在这一刻,肃王想起江吟风抛给他的锦囊……
又忽然明白了王妃的用意。
她定是看出皇上对自己的杀意,这法子,其实与赵煜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却没有赵煜的法子周全柔和,她只字没与自己商量。
她身份尴尬,忠义与情意,若想两全,便得自己豁出命去……
好一招祸水东引。
想到这,肃王顿觉不妙,夺门而出,直奔王妃的寝殿。
殿外,执殿的小丫头站在廊下数着星星,她见王爷火急火燎的,正要上前行礼,便被肃王截了话茬:“王妃呢!”
那小丫头一怔,旋即答道:“王妃说头疼,让奴婢备了些热水,想泡一泡,不让人伺候。”
肃王大惊,也顾不得其他,推门便入,就见屏风后,肃王妃穿着薄纱衫子,整个人缩在浴桶里,桶里的水已经红得如同夏日天边烧起来的云霞。
肃王赶忙将人从水里捞起来。
王妃手腕上,一道血痕,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人却已经昏沉得紧了。
“快叫府医来!”肃王急道。
他抱着王妃,把人放在床上,用帕子死命压住她手腕上的伤口:“你得活着!我若连你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家国大义……”
可王妃却已经面色如雪,半点反应都没有。
斗转星移,日出东方。
第二日一早,刑部内衙。
进屋来伺候的是阿末。许是衡辛还沉溺于昨夜的震撼中,没缓过神来。赵煜便也就随他。
阿末不一样,自家殿下的心思,他一早知道。
如今面色平静的忙活,唯独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隐约看出几分狡黠的喜色。
看也知道,这小孩儿人小,心思可不怎么天真——他想歪了。
今日理应没有朝会,赵煜正想问沈澈,一会儿是入宫陪着皇上去听群臣吵吵,还是另有打算。
衡辛一溜小跑的来了:“殿下,大人,陛下急召入宫,破晓时分通古斯的国书加急递到御前,言辞激烈……”
这一天终归是来了的,在赵煜的预料之中,却又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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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殿,皇上素着脸。
朝臣们位列左右,殿上雅雀无声。
终于,皇上指了指兵部尚书:“说说。”
兵部尚书上任不久,便遇到这般棘手的情况,不禁感叹果然福祸相依。
他出列行礼,沉吟着道:“诸位大臣,因西尼丽戈公主的伤情,通古斯再修檄文,今日若是商讨不出对策,便像我炎华好欺负似的……”
他这话说完,群臣哗乱,这事,炎华其实不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