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切下脉。”
萧衍顿了一下,却还是伸出了手,黎沐尘微量的指尖搭上萧衍的手腕,最后收手叹息
“耗损太过,这样下去岂能长久?”
黎沐尘叹息出声,将另一只手中的那份阵型图背到了身后。
萧衍对自己的身体自然也是心中有数的,他察觉到了黎沐尘微小的动作,抬头直视对面人那双清淡中却夹杂了矛盾的双眼
“若是此战能够顺利收回新州,要不了一个月,我便可结束这场战意,先生,此战大梁不可退。”
黎沐尘对上了这双漆黑的眸子,那眸中是义无反顾的决绝和战意,他身在这个位置就绝不可退。
黎沐尘叹了口气还是把那份已经改完的阵法图放在了案上。
“让大军在短时间熟练的排布阵法不太现实,所以若要冲开对方变换的阵法就必须将几根针扎进他们的阵中。”
萧衍看见了图上标注的五个地方
“就是这几个?”
“对,在对方变换的间隙插进他们中间,方能打乱他们的阵型,这种方式并不是大军对上大军,所以带队之人的武功定要是一等一的高手。”
黎沐尘的方法等于是让五人以一己之力冲散变换阵型的阵头,但是放眼望去,这营中的高手不少,但是真正一等一的高手也是屈指可数。
萧衍并非完全不通阵法,他自然明白能够做到黎沐尘所说这些的人整个营中选不出来几个。
黎沐尘微微叹了口气
“算上我,姜凉,还有黑甲卫的那个副将,徐辉勉强能够胜任,便只有你了。”
这就是黎沐尘为何如此犹豫的原因。
萧衍听到这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从未将自己排除在外。
“还要感谢先生出手。”
萧衍很快召集将领开始部署,姜凉和徐辉听见这样破阵方法的时候目光都难掩担忧,待众人退去,徐辉立刻劝出声
“王爷,您不要以身犯险,不就是一个阵法吗?四路人一样能解决。”
萧衍掀起眼皮看他
“你当这阵法是小儿戏法?若是败了要搭多少将士的性命进去。”
徐辉面色焦急,却也被这话堵的没有办法,谁都明白,这样的阵法若是破不了,一旦对方收网,错过最佳的撤退机会等待大军的会是什么。
出了大帐姜凉追上了黎沐尘
“他的身体可能负担这样的战事?”
“不能又如何?”
黎沐尘在一棵枯树下站定,一袭白衣依旧一尘不染,在这军营中宛若谪仙。
姜凉站定在了原地,没有再问下去,他了解萧衍,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也不会放弃的,比起大梁的安慰,比起军中的将士,他最看轻的便是他自己。
大军整军备战,终于到了这一天,萧衍提前服下了黎沐尘给他的药,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只是这样的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
三军阵前那一抹银色盔甲就是所有人的信仰所在,黎沐尘没有换铠甲,依旧是一身白衣,神色浅淡。
双方都知道这一战便可定新州最终的归属,各自不会有任何保留,短兵相接,鲜血染红了这一片雪原。
终于对方的阵型开始变换,这一次要比前些天第一次的时候变换更快,萧衍着人鸣鼓,鼓声短促有力。
五只小队人马分别随主将奔赴那针眼所在,萧衍手中的麟渊仿佛判官之笔一般,所指之处便是人头滚滚。
战场之上的萧衍不是那个立于朝堂,转圜于百官之间,谈笑不露声色的摄政王,而是真真正正的铁血将军,锋芒毕露,交锋所指便是血红一片。
后面跟随他的将士也杀红了眼,没有人注意到马上的那个人脸色已经一片惨白。
周围的鞑靼军越来越多,阵法已经渐成合拢之势,就是这个时候,萧衍打马上前,三尺长峰直指这一方守将。
而他的身边也已经围满了鞑靼军,后面跟随他的人渐渐被鞑靼军所阻,萧衍知道破开这个圈子,这一方阵势便会打开一个缺口。
只要有这个缺口,待大军冲杀进来,那么阵便可迎刃而解。
肋下的疼痛撕扯着他的神志,心口处一阵阵的缩紧,让他呼吸都不敢太大力气,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萧衍一身银色的铠甲已经被血染的鲜红,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手中的麟渊每挥一下便会带走一人的性命,但是即便这样还是有需求的鞑靼将士不要命的往上冲。
因为这人是萧衍,是大梁不败的神话,是北元十几年来的噩梦,能够把他灭在这个地方,哪怕是死也是值得的。
半数的内力以渐渐吃撑不住这样持续的战斗,萧衍已退无可退,他渐渐抽掉护持在心脉的内力。
心口的痛反而让他神志清明了一些,他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也知道他或许没办法活着回金陵了。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战死沙场本就是他最好的归宿,随叔父从军上战场的第一天他便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只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却是不舍的。
无关生死,他只放不下金陵城中那个等着他回去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好了,这一仗之后王爷战死
全文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救
姜凉与全盛时的萧衍在伯仲之间,他虽然不太通医术但是也明白萧衍此刻的身体,不时看向那边的人影。
只是很快那个银白色盔甲的人就被层层叠叠的士兵给挡住了,他面前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不敢大意,这阵今日必须破。
黎沐尘雪色的衣摆被鲜红的血液染红,墨色的长发,宛若谪仙的面容在这嘶喊声震天的沙场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他手里的那柄长剑却没有丝毫的容情,只是本就如瓷一般的面色更苍白了两分。
护在心脉周围的内力被丝丝缕缕的撤下去,萧衍身边的人也倒下了一波接一波,心口处的锐痛仿佛针扎一般,撕扯着他最后的神志。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必须要看见大梁的旗帜重新飘扬在新州城头。
终于,一层层的人被击退了一次又一次,阵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而黑甲卫也只需要这一个口子,黑甲卫的铁蹄踏进了这包围圈中。
鞑靼的士兵被这锐不可当的气势冲的四散而开,萧衍的意识在一点儿一点儿的溃散,阵法被冲开了,姜凉直接打马向萧衍这边过来。
萧衍的身形在马上晃了晃,终究是再也支撑不住,姜凉堪堪接住他软倒的身体,黑甲卫犹如疯了一般向鞑靼军扑去。
阵法一破,鞑靼最后的一张王牌也已经被打的溃散,新州城终于插上了萧字旗。
“王爷,王爷。”
萧衍唇边的血仿佛怎么也流不尽一般,姜凉抱着他运气内力冲回营地,徐辉被这一幕吓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只跟在姜凉的身后喊着。
姜凉侧头眼中是一片血红
“去叫黎沐尘。”
徐辉如大梦初醒,赶紧点头去找黎沐尘,黎先生一定有办法的,现在只有黎沐尘可以救王爷。
萧衍几乎已经没了意识,脸色灰败的吓人,几乎已经没有生人之气,浑身上下一片血污。
被勒令在营中留守的裴安刚刚出大帐就看见了被师叔抱着的兄长
“哥,哥,师叔我哥怎么了?”
姜凉的脚步没有停顿直接冲进了主帐
“生火,快。”
他抱着那人能够感受到,萧衍浑身上下冷的像冰,裴安被吓坏了,手抖着生火,姜凉帮萧衍除了外面的铠甲,发现他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那东西已经一片血红,看不清楚。
黎沐尘这时进了大帐,衣摆破了好几处,发丝凌乱,身上不是血就是土,姜凉很确定这是他认得这人以来他最狼狈的一次。
“救他。”
张林也赶紧进来,看见榻上那人的时候心都在抖,这一次是真的难了。
黎沐尘递出一个药方给张林
“按着这个煎药,要浓。”
他快步上前将手指搭在了萧衍脉腕上,指下的脉几乎微弱的快要摸不到,萧衍唇色已经青紫,唇角不停的涌出鲜血,大帐之中没有任何的声音,静的让人害怕。
裴安和徐辉眼睛通红,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黎沐尘。
“他怎么样?”
姜凉也是习武之人,他知道萧衍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差了,黎沐尘收回手,眼中是少见的凝重
“他撤了护在心口的内力,心脉崩溃在即,九死一生。”
裴安跪在床边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听见这样的话甚至忘了反应,姜凉再冷的性子也开始焦急,萧衍是他少有的以命相交之人。
“你不是医术很厉害,你救救他。”
黎沐尘微微闭眼
“都出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姜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心中升起一些不安
“你要做什么?”
“想救他就都出去,准备热水。”
徐辉拉起裴安随姜凉一块儿出了大帐。
黎沐尘除了外面的外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他取了银针,封了萧衍周身所有的大穴,扶他起来坐在了他身后。
手中出现了一枚非常细小的金针,他将运起内力将这枚金针打进了萧衍胸口周围的一处穴位彻底封住了他的心脉,而后便双手抵住他的后心。
内力化作丝丝缕缕涌入萧衍的体内,分布在他体内的每一条筋脉中,每游走到针刺的穴道便会冲开那处穴道,银针也就随之脱落。
以内力度穴,用自身内力弥补筋脉的损伤,要求施术者内力雄浑,又极为熟悉人体筋脉。
筋脉中涌动的内力终于让萧衍浑身热了起来,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一声破碎的声音终究是脱口而出。
他收紧手指,似乎用力想要抓住手里的东西,黎沐尘的额角都是细密的冷汗,脸色雪白,听见他的声音开口
“不要动内力。”
萧衍似乎被这一声惊醒,这才发现身后似乎有人,只是他用尽力气也几乎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黎沐尘将大半数的内力都汇聚在了萧衍的心口,围绕这那根金针一圈一圈护住他的心脉,随着大量的内力流失,黎沐尘眼前也阵阵发黑。
但是他不能停下来,萧衍不能死,于天下而言萧衍是国之柱石,于私,这是他疼到他的师侄的哥哥,是姜凉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大半的内力终于护住了崩溃在即的心脉,黎沐尘唇边的血迹滴落下来,筋脉的抽痛让他反而更加清醒了两分。
他撑着最后的力气扶了昏睡过去的萧衍躺下,指风射向大帐的帘外,外面的人立刻冲了进来,姜凉进来便看见了黎沐尘唇边的血迹
“师伯。”
裴安上前扶住黎沐尘倾倒的身体,他眼眶通红显然刚刚哭过,姜凉看出了黎沐尘的不对,蹲下身去探他的脉
“你怎么了?”
“咳咳。”
黎沐尘呛咳出声,一开口就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却还是用尽力气躲开了手腕,姜凉被这血冲击的头脑僵了一瞬
“黎沐尘,黎沐尘?”
“他,的命,咳咳,保住了,让人送热水,咳进来。”
徐辉几乎跑着出了大帐,让人将方才烧好的热水送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本文he,王爷不会死
虐黎大美人了
评论区集合啊各位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交代后事
“让 张太医进来,准备药浴吧。”
黎沐尘的面色如纸,唇上一片霜白,只有嘴角是一串艳红,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师伯,您怎么样?”
裴安有些害怕,黎沐尘勉强冲他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无妨,别怕。”
他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没事,裴安眼圈泛红。
水被送了进来,张林也熬好了之前黎沐尘吩咐的药。
徐辉接过了药喂给榻上的萧衍,萧衍的脸色虽然依旧差的厉害,但是比起方才刚刚回来只剩一口气的样子已经好多了。
他是知道萧衍之前的伤有多重的,不由得在心里敬佩黎沐尘的医术。
姜凉趁黎沐尘不备直接探上他的脉腕,黎沐尘根本已没有再躲的力气,姜凉一惊下抬头
“你的大半内力那?”
话音落下帐中的几人都看向了那一身白衣的人,裴安心中一紧
“师伯,您做了什么?”
姜凉看向了床上的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你用了金针度穴?”
裴安在云山的典籍中看过金针度穴,这是以消耗自身内力的方式来为他人续命的方法。
黎沐尘意识越来越涣散,此刻不过强撑而已,唇边的血迹便没有断过,眼前一片片的发黑,身形摇晃再也撑不住的倾倒下去。
姜凉目光一紧上前接住了他的身子,手上的人轻飘飘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黎沐尘。”
黎沐尘微微笑了一下,掀开眼眸看了他一眼
“你 咳咳 小时候 一口一句师兄,咳咳,那时候 真好。”
张林和徐辉一起块儿帮萧衍药浴,萧衍身上终于走了一些活人的热乎气。
黎沐尘在萧衍药浴之后就失去了意识,姜凉心中突然空了一块儿
“张太医,你看他怎么样了?”
张林安顿好萧衍过去给黎沐尘把脉,裴安有些紧张
“张太医,我师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