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槿不晓得他那日日补身的药里头的名堂,只想着殿下虽是装的病,但身子也确实虚弱,其实,也是可以喝的,但他的身份,诚然是不能替主子做主的需得请示一番才行。洛云朝却是十分无奈地摇摇头,“倒掉!孤不喝!”那语气就像是嫌弃药苦而不愿喝的孩童,带了三分赌气的意味在里头,可他又暂时没办法和玄槿解释,他父皇给他下毒这事!
好在玄槿向来令行禁止,闻言,即便面上带了几分不赞同,还是老实端着药碗倒进了角落的花盆里,回来又“苦口婆心”劝道:“就算装病殿下也要顾念自己的身体才行,若是有不适,还请一定要告知属下!”
洛云朝得了心上人关心内心熨帖,和颜悦色道:“孤心里有数,你过来,陪我躺躺……贴身护卫!”
“属下在门口守着吧,躺在殿下的身侧……不合礼数。”天知道没等到殿下去探望的太子妃会不会亲自跑来,就算不是亲自,派了贴身的侍女来,瞧见自己躺在殿下榻上,不免又要一番敲打,他可不愿平白找罪受,上辈子忍了一辈子,这一辈子,想消停点。
可洛云朝不晓得玄槿的想法,他只担忧着玄槿身上的伤,这守在门口什么时候能养好伤呢,当然得躺着才行啊!于是刻意板正了脸,沉下声:“过来,孤的话你都不听?”苍天啊,他不想凶玄槿,可好好说不行啊!洛云朝面露不满,内心无语凝噎,他其实更想搂着玄槿胳膊“嘤嘤嘤”啊。
主子忽然变脸,玄槿也只是呆了一下就适应过来,他主子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还不到划清界限的时候,他能忍!
“是!玄槿听令!”顺服应声之后便行至榻边,理由找的无比堂皇,“属下躺外侧吧,方便伺候殿下起身或是茶水。”
真实理由当然是若太子妃真的跑过来,他好及时起身啊!
第十五章 不平
玄槿躺在外侧,双手交叠于腹,呼吸平稳,很快睡去,多一句话都不带说的,毕竟太子殿下让他陪睡,又不是陪,聊。
身为影卫,玄槿早已适应在各种环境下都能快速入睡,何况是他主子这柔软宽阔的大床,简直舒服到不行。当然五感仍旧是十分敏锐的,若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拔剑起身。是以他是晓得自家主子辗转反侧了半天没能入睡的,但他才不管,白给自己找事不是!
再说他家殿下睡不着不是正常吗。
毕竟……头上那么大一顶绿帽子,不高兴是在所难免的,总得让他适应两天。
洛云朝当然不是因为不高兴才睡不着,他是太高兴了,折腾这半天,可算是让玄槿在边上躺下了,真开心。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想抱抱又不敢伸手,想摸摸又肯定会弄醒玄槿,到时候显得他像个色,狼!所以只能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还不能盯着看,玄槿是影卫出生,机敏着呢,他就只能这样,偷偷地看,爱人在侧,却不能一诉衷肠,甚是惆怅。
……
幽兰苑,太子妃秦意晚居所。
太医瞧过秦意晚腹中皇孙无恙过后,留下了方子,又嘱咐她多休息,勿多思,这才告退。
送走了太子殿下特意请来的太医,秦意晚面带愁容地靠近身后高过她半头地侍女琅儿怀中,“往常我有事去请,他都是立时便来了,这回……我都用了孩子当借口了,怎的,他却不来,他不会,怀疑什么了吧。”秦意晚语气有些颤抖,半是怕的,半是愁的。
背夫偷人毕竟世所不容,秦意晚这几年从来都是胆战心惊的,可是为了爱人,她以自己弱小的身躯,背负起了所有的恐慌!三年来,她不断告诉自己,只要那个短命鬼死了,一切就好了,
得益于她在闺中是便刻意经营的好名声,洛云朝对她一向珍视,可每次当洛云朝对她的态度有丁点儿变化时,她还是会心慌,怕被发现了什么,这大概就是做贼心虚吧!
何况这回她确实有急事要找那短命鬼帮忙,怎的偏就不来了呢!秦意晚愁地眉头紧锁,往背后的胸膛里又缩了些,“阿朗,怎么办,他不来,我找谁救阿弟啊!”秦诚是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等父亲退下来,她往后想依靠母族,能指望的便是这个弟弟了,偏这糊涂的,被明王送的美妾蛊惑,说服父亲站了队,不仅常常同太子洛云朝作对,这回更是遣了刺客去刺杀朔王,引得朔王那个混不吝的开始反扑,捏着父亲和弟弟二人贪赃枉法的证据找上了门。
秦意晚都快被自己那蠢弟弟蠢死了,姐姐是太子妃,他帮明王做什么呢,就算太子不中用了,可她肚子里有依仗啊,这孩子虽然不是太子的,但是他亲生父亲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孩子,往后不论是太子继位还是……
皇位总归会是自己的孩子的!可这些话,暂时还不能同父亲和弟弟说。
思及此,秦意晚更是为爱人不平,“陛下那么在意你,怎的就不能把你认回去呢,我是真的不想当这个太子妃,我就想当你的妻子,若是……若是当初你的身份就是皇子,父亲也不会强行将我送入太子府!”念及过往,秦意晚抹着眼泪,如泣如诉。
第十六章 自信
秦意晚这一哭,她身后搂着她的“琅儿”便慌了神 ,连连自责道:“小晚你别哭,你这一哭,我心疼!都是怪我没用,若我不是这尴尬的身份,也不会累你同我不明不白这许多年!”没有了平日的刻意伪装,“琅儿”的嗓音俨然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秦意晚唤他阿朗,那是因为他本名叫做洛云朗。原本该是排行第四的皇子,可因为他母亲见不得光,他便生生变成了连皇室宗谱都入不了的私生子,从小被寄养在户部尚书府中,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即便再要认回他,怕是他的身份也要被朝臣质疑,谁叫他肖母不肖父呢。所以哪怕他父皇多次承诺会给他最好的,他都是不信的。他自己会为自己打算!
三年前在偶然间得知秦照想将嫡次女秦意晚嫁给太子的时候,他便捅破了多年来同秦意晚之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要了她的身子攥紧了她的心,让太子的女人,给他生儿育女!可惜当年第一个孩子来的时候不对,秦意晚要进府时已三个月的身孕,未免洛云朝察觉,洛云朗声泪俱下,泣诉不愿意为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连累秦意晚一辈子,说服秦意晚喝了落胎药。
后来秦意晚因为伤了身子,直到如今才再度有孕,可笑洛云朝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妻子难以受孕,对这一胎紧张得很。洛云朗不止一次暗暗发笑,洛云朝得了太子之位又如何,自己是个短命的,唯一的孩子也是他的种!
不只是洛云朝,他父皇另外几个傻儿子,洛云明(二皇子)和洛云玥(四皇子)院子里都有几个妾室,给他养着儿子呢!就唯独那个声名狼藉的洛云朔,他居然从不宠幸女人!他的暗线传来的消息,朔王至今只宠幸过一个影卫!
嘁,男人有什么滋味!洛云朔他就是个不正常的,便是体弱如洛云朝,就算同样宠了个影卫,不也是总想着近阿晚的身。可惜啊,洛云朝永远不会晓得,自己从未碰过自己的妻子,三年来,每次留宿幽兰苑,他都是点着熏香抱着枕头自给自足的。
洛云朗部署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最后若他父皇食言,他也有办法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而若他自己有机会登临宝座,一个女人而已,便是嫁过人,他也能给她一个名分。毕竟阿晚是他第一个女人,又从未叫他人染指过,他还是有些感情的,不会随意丢弃,何况她还有个户部尚书的父亲,手里攥着真金白银。
是以这些年,洛云朗扮成侍女琅儿留在秦意晚身边,除了为了打探太子府的虚实,便是为了抓紧了这个女人,她父亲明面上投诚了明王,实际上还是自己的人,上了他的船,自然是愿意女儿搭上自己的。且难说秦照当年将阿晚许配给洛云朝不是打着逼迫自己出手的心思,那老狐狸,薄凉着呢!只干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一个女儿封了公主和亲关外,赚足了百姓的口碑,一个女儿,既是太子妃,肚子里又揣上了自己这个陛下最心爱的孩子的种,真是好处都叫他姓秦的占了。
可怜这女人,不懂男人家的格局,兀自整日担惊受怕,其实哪里需要怕,他们两的关系,尚书大人心里门儿清。就算被洛云朝发现了,秦尚书也是会想办法摆平的,一个短命的太子而已,怎么可能是老谋深算的户部尚书的对手。放眼这整个太子府,哪里有他洛云朝的人啊!
要说秦尚书当年为了向明王投诚,也是刻意让自己的嫡子秦诚,便是阿晚嫡亲的弟弟当了马前卒,去给明王鞍前马后,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这才得了明王的信任,陆陆续续带回来不少有用的消息,这满朝文武,但凡明王阵营的,如今十之七八都是他的人。
便是这次出事,洛云朗也是早有预料的,他从不信先皇后的儿子会是声色犬马的无能之辈,这一回,可不就露出了马脚,若真是整日不务正途,怎么次次都能化险为夷,要知道,这一回的刺杀虽猛烈,但多年来,也不过是毛毛雨,只是不晓得这回朔王是怎么了,以前从来都是隐忍不发的,这回竟然反扑的这般猛烈,去岁的案子,他们分明扫尾扫得很干净,他究竟哪里来的证据!看来那位故去的皇后娘娘,倒是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不少东西。倒也是个厉害的女人,可惜了,占了他阿娘的位置,挡了他的路,便只能去死了。
好在贪墨的那百万两白银,都是秦诚经手,若是万不得已,弃车保帅便是,秦照同他通过气,儿子嘛,他多的是,一个嫡子也金贵不到哪里去。反倒是挡住了几个有才能有手腕的庶子的路,折一个秦诚,倒也不全是坏事,所以秦照并不担心,只是消息还是递到了女儿这里来,也让他看看,太子这个二女婿,有没有藏着什么本事,能去把朔王这条疯狗摆平了。
不过眼下这内里的弯弯绕,自然是不能同阿晚说的,阿晚她玩玩小心思还行,事关皇位的事情,她知道的多了反而容易坏事,女人嘛,脑子里总是更在意情情爱爱的东西,洛云朗也乐得同她表演你侬我侬,鹣鲽情深的戏码,顺着方才的话继续道,“都怪我!我没用,现在阿弟出事,我一点忙也帮不上,还要你去面对那个病秧子!”揽着秦意晚转过身,细密轻柔的吻落在那软嫩的面颊上,洛云朗满脸都是愧疚,“阿晚,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这番作态下来,秦意晚哪里受得了,当即安慰道:“阿朗,你说的什么话,这哪里是你的错!都怪我,生在官宦之家,身不由己,不然,真想和你远走高飞!”柔柔靠在洛云朗的胸口,反过来安慰道,“你别急,我再派人去打听打听,等那短命鬼能起身了,我再过去找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把阿弟摘出来的,他从来也是跟朔王不对付的,总不能任由朔王弄死他的妻弟。”这点自信秦意晚还是有的,洛云朝惯常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毕竟他那副短命鬼的身子,能娶到自己这个名满京都的才女,不晓得积了几辈子的德!
第十七章 别要
洛云朝睡了一觉醒来看见玄槿还在边上躺着,确定了重生不是自己大梦一场甚是欢喜。可瞧着玄槿身上还带着伤却克制又规矩的姿势,不免有些心酸,玄槿在自己面前,放不开啊。
原本想要绕开玄槿自己去倒杯水来喝,不想还是低估了玄槿的警觉,他一动,玄槿便陡然睁开了双眸,分明是同自己一样刚刚睡醒,眼神却清明不带一丝迷离。
“殿下要喝水吗?属下去端来。”利落地翻身坐起,扶着洛云朝坐好后,贴心地在背后垫了块软枕,这才下榻去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恭恭敬敬递到洛云朝手边,态度极度谦卑。
窗外是静谧的夜色,屋内只有几只蜡烛的柔光闪烁,洛云朝实在没办法找话说,便沉默着喝了半杯茶水,这才想到话问道,“什么时辰了,孤有些饿,传膳吧。”
外头天色瞧着已然夜深,但太子嘛,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的自由还是有的!主要他现在才想起来,玄槿大概从昨日起便未进食过,这要是饿到明日晨时可得把他心疼坏了,借口自己饿了让下人准备点吃食过来,等会儿还能以自己吃不下了为借口,让玄槿解决掉!
“机智如我!”洛云朝疯狂在内心夸赞自己。
却不想,这都快子时了,太子妃竟然还能闻着味儿过来,是他的饭菜太香了吗!
“殿下,您可算醒了,担心死妾身了。”秦意晚捧着四个月的孕肚在琅儿的搀扶下小心翼翼跨过门槛走到桌边,神色分外关切,俨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形象。
可那副柔柔的样子在瞧见玄槿一个影卫这样低贱的身份竟然坐在洛云朝身侧老神在在地剥虾时,陡然间变了个人一般,眼神都凌厉起来,拿出了太子妃的气势教训道,“便是殿下宽宏不与你计较,玄槿你也不该如此没有规矩,竟然同殿下同坐!”
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可洛云朝从前觉得秦意晚作为太子妃,确实只要对自己一人温柔小意便好,在旁人面前,便该有太子妃高高在上的架势。可今时哪里同往日呢,给自己头上添了抹绿的女人竟然教训起他心尖尖上的宝贝不懂规矩,呵呵,真是好大的脸啊,怎么打过去好呢!
洛云朝狠狠咬了一筷子菜,准备开干了!
原本是不愿意坐下但被主子要求把那一整盘虾都给他剥完喂给他吃的玄槿也很无奈,万万没想到躲过了躺在主子榻上这一劫,躲不过坐在主子身侧!他果然应该离主子远一点才能过上安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