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几人眼前的景象又起了变化。
一幕闪过,苏绮生静静站在一处小院子里,面前是一座坟。又一幕闪过,苏绮生起手布阵,周围的林地里尽是尸首。再一幕闪过,苏绮生手握烛台,半身隐在一片漆黑之中,沉默着地望着眼前的棺椁。
幻境闪得飞快,邵凡安的脑子也转得飞快。
他试着把事情串在一起。
也就是说,当年不知什么原因,苏绮生叛出无名教时,最终没能带着丁小语一同离开,两人之间分别了几年。
接下来的故事就要从黄符中的记忆来推测了。丁小语之后也离开了无名教,但没走远,就在山外的鬼村落了脚。
当然,那时候的村子还不叫鬼村,而是一处和乐安康的小村落,丁小语和村民相处融洽,在那里一直居住到了病逝。
他去世后没多久,苏绮生回来找他,可是来迟了,再见时已是天人永隔。
再之后,苏绮生发癫,将村子里的人全杀了,又以人祭阵,炼出了那张封存记忆的黄符。
受阵法影响,山外的人只要一进山,走到鬼村附近,便会遇到“鬼打墙”,或是见到“鬼影”,久而久之,本地人便不肯再轻易接近那块地方,鬼村的传闻也随之在幽山传开。
而苏绮生掘开丁小语的坟,将他的尸身炼化好,又将尸体带去了南疆,葬在了自己提前备好的风水墓里。
至此,丁小语这一条线的脉络总算是清晰了起来。
邵凡安正在这儿捋思路呢,段忌尘在那头突然一声惊呼:“这不是——”
邵凡安跟着一抬头,这才发现面前的幻境又是一转,这时已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密室。
苏绮生站在一面墙边,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符纸,他抬手撵起一道符来,嘴中默念咒术。
片刻后,符纸倏地自燃,在他指间化为灰烬,可周围却毫无其他动静。
他面无表情的顿了一顿,而后又揭下另一道符,重新试着起符。
玄清真人看看自己徒弟,道:“是。”
这给邵凡安急的,他也不认识那道符,两边儿看了又看,道:“是什么?”
江五沉声道:“重华派的化形符。”
“化形……”邵凡安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想起来化形术是什么了,那不就是段忌尘挺擅长的那个高阶的御灵术吗?
那会儿段忌尘还用化形术鼓捣出来一个“假邵凡安”,没事就召出来带在身边四处晃。
邵凡安一下子琢磨过味儿来:“他难道想化一个‘丁小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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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幻境中,又是一道符纸化灰散落在地,苏绮生垂眼看着那一地的灰烬,不再继续尝试。片刻后,他抬起头,望向那满墙的化形符,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还真是?”邵凡安一愣一愣的,“人都没了,化出个假的来又有什么用啊?这不自欺欺人吗?”
他这话一脱口,旁边的段忌尘神情顿时一晃,脸颊绷得紧紧的。
邵凡安说话时没那个意思,可话外音确实是扫着段忌尘了,又察觉到他的异样,这会儿便忍不住看过去一眼。
段忌尘没敢看回来,硬挺了腰板绷着劲儿杵在那儿,脸蛋儿慢慢憋红了
玄清真人此时开口道:“苏绮生此人,当年伪装身份接近我和少栩,那时候他就对化形术颇感兴趣。”
一听这个,江五啧了下舌,神色懊恼:“我年轻时也是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他不是好人,亏得我见他好奇,还随手教过他几招。”
邵凡安听着在一边直冒汗:“师父,这门派功夫也能随便教人的吗?”
段忌尘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小声说:“你想学吗?想学我教你。”
邵凡安有点无奈地瞅了瞅段忌尘,段忌尘瞪圆了一双桃花目,也瞅着他,还一脸认真的。
“化形术是一门非常依赖天赋的功法,还需得将御灵术修炼到最高层。”玄清真人道,“就算得到了符纸和口诀,苏绮生也使不了,所以他想达到目的,就得找别的方法。”
“别的办法……”邵凡安仔细想了想,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看看自己师父,一下子想起师父曾经提过的南陵惨案。
那得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南陵是当地一个大门派,当家的做寿,宴请宾客,江五和当时尚披着正道之士外壳的苏绮生都在邀请名单里。结果大寿当日,南陵派上下惨遭灭门,门派里记录着操魂术的秘籍失窃,客人也几乎死光了,只有江五活了下来。
这之中的细节江五没说,但他当时作为唯一存活的人,下黑手的嫌疑最大。
江五虽然从没正面谈及过他和重华派的渊源,可邵凡安基本上也能猜出来,他之前应该就是师从重华,而且当初极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事情离开的重华派。
江五这口黑锅背了这么些年,直到两年前,诈死的苏绮生再次现身,他才算彻底洗脱了嫌疑。
如今的苏绮生,不光习得了操魂术,还在到处抓无辜的年轻男人当祭品,炼他的离魂阵。
第一步是离魂,第二步便是……
“附身术!”邵凡安后脑勺一发麻,“苏绮生想直接换身附在段忌尘身上,然后用段忌尘的身体使出化形术??”
玄清真人颔首。
段忌尘的面色登时一凛。
邵凡安越琢磨,这整件事情的脉络就越清晰。
苏绮生确实是已经掌握了附身术,当时邵凡安在黎县救下的那个自称“丁小语”的少年,实际上就是被苏绮生俯身的人。
苏绮生强占了别人的壳子,然后又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混在重华派的巡诊队伍里,潜伏了一个来月。
中途他们还遭遇过一次鸟面人的夜袭。
其实从那次袭击邵凡安就隐隐感觉到了,鸟面人的目标似乎就是活捉段忌尘。当时他俩被逼到对方提前布好的传送法阵里,幸好邵凡安反应迅速,及时扰乱了对方起阵,传送阵出了岔子,他俩才被莫名抛去了某处山林里。否则段忌尘很有可能就会被直接传到苏绮生身边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而且不光是那次夜袭,后来在南疆的竹楼里,前辈们也发现过相同的传送阵。
如此看来,苏绮生的目标从头到尾都非常明确,就是要把段忌尘抓走附身。
想到这里,邵凡安忽然想起来:“玄清前辈,事到如今我还是没弄明白,您说……我也是苏绮生的目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邵凡安猜到现在了,还是没搞清楚这里头到底跟自己有啥关系。
“化形术,讲究以实化虚,以虚化形,其实化出来的东西就是施术者心里的一个投影。”玄清真人和他解释道。
这个邵凡安知道,当时段忌尘折腾出来的那个西贝货,乍一眼看着和他本人几乎一模一样,就是眼底眼色不大相同,有些泛绿。模样看着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可实际相处一下便能很快的分出真假来。一是假的那个不会说话,二是性子和本尊也有差异,因为这个化形术并不能完美地复制出另一个“人”来,而是纯粹依靠施术者的记忆和认知,凭空捏造出一个代替品。
玄清真人继续说道:“而这个投影能以假乱真到什么程度,主要要看两个条件,一个是施咒者的天资,另一个,便是施咒时所用的灵器。”
灵器?
邵凡安愣了愣,而后又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东西,之前段忌尘讲化形术时曾提到过的。他每次召回假邵凡安时,手里确实摆弄过一个什么小玩意儿。
邵凡安蹙眉回忆了一下,段忌尘每次手都挺快,那玩意儿他没看清过,似乎是一个细细长长的小物件儿。
“灵器一般都是施咒者从不离身的心爱之物,它对施咒者而言越重要,按理来说,化形术的效果便会越好。”玄清真人抬眼看向邵凡安,“苏绮生断然不会甘于只召出一个虚化的投影,他想要一个几乎与活人无异的‘丁小语’。”
玄清真人的语气一沉:“所以他要用你……做灵器。”
邵凡安听得一懵,第一反应——苏绮生竟然要拿活人做器?然后自己立马反应过来,苏魔头用活生生的人做祭品也不是一两回了。第二个反应——他倏然想起在南疆竹楼时,苏绮生说是那句“我也很好奇,他的选择。”
那时候苏绮生把他和贺公子一起绑了,然后迫使段忌尘在两人中间做选择。
邵凡安一直没懂苏绮生非得搞这么一出的意图。
现在他明白了,因为苏绮生真正的目标,是段忌尘和段忌尘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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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入蛊还剩最后一部分,让我好好细捋下剩下的大纲,下一更可能会慢一些,剧情不算多了,让我慢慢写,谢谢一直辛苦追更的姑娘们!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所以说,苏绮生为了能使用化形术,便计划着附到段忌尘身上,然后再用他……呃……”邵凡安琢磨了一下措辞,“用他亲近之人的肉身做灵器,完美复刻出‘丁小语’,玄清前辈,我理解的没错吧?”
玄清真人应道:“没错。”
邵凡安说完自己一皱眉,心说不对啊,两年前他在南疆竹楼遭难,苏绮生设局逼段忌尘在他和贺公子里选一个救,他当时劈头盖脸地挨了一掌,怎么到头来,这做灵器的破烂事儿还是落到他头上了?他正纳闷呢,低头一细想,又想明白了。关键段忌尘后来没少闹腾啊,又是崇山祭上摘面具遭雷劈,又是带着假人重华药谷两头晃,估计这两年在江湖上混的人,耳目稍微灵通点儿的,都不用费多大劲儿去打听,一准儿知道重华小公子那点捂不住的心上事儿。
想到此处,邵凡安也不知该是个什么心情了,就表情颇有些复杂的看向段忌尘。
段忌尘站在旁边,这会儿也知道自己给人家平白无故惹来多大麻烦了,神色更是复杂,有几分自责又有几分懊恼,眉头紧皱的,还带着一股子愠怒。这怒气自然是冲着苏绮生去的,对着邵凡安他话也不敢多说,只压低了眉心,一双眼睛半抬不抬地默默望了过来,眼尾都是垂着的。
邵凡安让他这么委屈巴巴地瞅了一眼,心里忽忽悠悠的,蔫不出溜地像被什么玩意儿轻轻捅咕了一下。
“总而言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这黑符能透露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么多,你们两个——”江五搓了搓青胡茬儿,朝着邵段二人各扬了下下巴,“最近行事都要格外小心,暂时不要擅自单独行动了。”
说完,他朝玄清真人递过去一个眼神,玄清真人一翻衣袖,众人眼前的景象倏然定住。
他们说话的时候,苏绮生在幻境里来来去去的,始终埋首在各种符纸阵术里,一张又一张的废纸被丢到脚下,上面画着邵凡安看不懂的阵法和人形符纹。玄清真人那一袖子挥下去,苏绮生伏案执笔的身影立刻一定,紧接着,周围所有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边缘处虚化出了重影,然后急速向后退去。
邵凡安瞧着那一团团闪过的虚影都觉着眼晕,他下意识闭上眼,过了片刻眼皮再睁开,眼前的幻境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他们四人又回到了他的房间里,黑符仍在桌上的水阵中悬浮着。
玄清真人将飘在半空的黑符收回怀里,转向江邵师徒:“此符中的记忆至关重要,里面兴许还藏有什么关键也未可知,我需要将它带回重华,和几位师兄一同再仔细查探一番。凡安,你这次做得很好,辛苦了。”
邵凡安露牙一笑,拱手回礼道:“多谢前辈夸奖,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江五挺不乐意地一咂舌:“纪正庭,我徒弟好不好我不知道?用得着你夸?”
玄清真人让江五呛了一句也没什么不悦的表情,反而淡淡笑了笑,侧过脸和自己徒弟道:“忌尘,你回屋收拾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出发。”
一听这句,段忌尘顿时紧张起来:“师父,我、我也要回去吗?”
他跟自家师父说话,眼睛却本能地看向了邵凡安。
江五也看向邵凡安:“你也一样,喊上你师弟,明天一块儿去一趟重华。”
邵凡安着实一愣:“啊?咱们也去?去重华?”
“愣什么啊?跟你说这么半天有点儿危机感没有?”江五看着自己大徒弟直皱眉,“苏绮生之前被我们联手打伤了,销声匿迹了两年,现在伤应该是养得差不多了,前阵子有消息传来,说鸟面人又起了异动,他开始有所行动了,你说他最有可能冲着谁来?说了你们两个近期不要随意行动,安排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呃。”邵凡安顿了一下,应道,“是……师父。”
段忌尘在一旁多瞅了他好几眼,也跟着应道:“是,江前辈。”
翌日一早,玄清真人带着段忌尘和沈青阳,江五带着邵凡安和宋继言,一行人启程南下,赴往重华。
回程的队伍里没见到之前同在药谷的贺白珏,邵凡安闲着没事一打听,才知道贺公子早他们几日先行离开了,说是急赶着去给段大公子送治眼伤的药。
这点儿八卦,邵凡安是从如意嘴里听着的,他没想到的是,药谷谷主杜如喜带着侍从竟然也在随行队伍里。
这一路上,杜如喜都是一副笑脸上赶着贴江五的冷屁股。
邵凡安在旁边紧着找话打圆场,他们这返程的马车都是跟人家药谷借来的,他生怕师父给人家谷主惹毛了,他们师徒三个再被人半道儿赶下车去。结果倒像是他想多了,江五一直是一张不耐烦的暴躁脸,杜如喜倒是脾气很好的样子,一张脸上笑意端得纹丝不动的,转过脸来和邵宋两个小辈儿谈笑风生。江五看着更气了:“他俩跟你更不熟,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套近乎,喜欢耍嘴皮子可以去那辆车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