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又过了两天,段忌尘的大小师父终于回来了。
大前辈们都聚在了重华山顶的大殿内,邵凡安跟着江五,也一起过去了。
许久未见,诸事劳顿,玄清真人下巴上的胡茬儿都长出来了,一身白衣风尘仆仆的,代华身上也带着伤,气色略显疲倦,不过两个人的精神头儿都还不错,带回来的也都是好消息。
江五和玄清真人去段掌门的书房说事情了,代华留在门外,和段忌尘说了几句话,又一转头,朝邵凡安招了招手。
邵凡安走上前去,客客气气地拱手道:“代前辈。”
代华一点儿没和他客套,上手握住他手腕,翻过来就给他号了号脉,道:“嗯,你功力尚未完全恢复?”
邵凡安没想到代华开口会提到这一茬,他内伤还没完全好,这几天就没敢打坐练功,功体目前只恢复了八成左右吧,便回道:“多谢前辈关心,应该还需些时日。”
代华点了点头,眼睛瞟向了站在一旁的段忌尘:“我不是教了你,要——”
“小师父!”段忌尘当时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代华后半截话邵凡安就没听完,他好奇心重,后来私下里去问过段忌尘,段忌尘却只管脸红,怎么都不肯说。
接着又过去了三天,俩人的伤养好了七八成,杜南玉最后一次给他俩看了诊,便准许两人一同离开石火峰了。
这下邵凡安可算来劲头了,他在小病房里早待不住了,好好谢过杜前辈,然后扭脸就开始乐乐呵呵的收拾东西。
他随身的物件儿少,拢共就一两身换洗衣服是自己的,打上包袱往背后一背就能走。倒是段忌尘那边,里里外外整理出好几个大包裹。邵凡安倚着门框往人屋里探头一瞅,好家伙,段忌尘真不愧是金贵的世家小少爷,外住这几天,别说里衣外衫带了好几身,就连被褥枕头都让小柳给抱过来了,床边的小木柜上还摆着一大堆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都装的啥。小柳在那儿忙得团团转,手里的东西是越收越多。
那么多包裹,邵凡安指定不能让小孩儿一人扛啊,就一手一个给抡起来了。小柳一转头,赶紧过来拦:“邵大哥,你伤还没养利落呢——”
“早没事儿了。”邵凡安拎东西的劲儿还是有的,“我这躺了好些日子,正愁没地方活络筋骨呢。”
他这边刚把包袱扛上肩,段忌尘抬手就要接过去,他攥住了没松手,还腾出只手来把段忌尘往门外牵:“你伤的是胳膊,就别添乱了,也没几步路。”
段忌尘一被牵住整个人就乖多了,跟着邵凡安身后走了一段,又想起来另一茬:“你之前住过的那间屋子,我一直让小柳打扫着呢,你回去就能住。”他顿了一顿,低头看看俩人牵在一起的手,又道,“还、还是说,你想和我住在一间——”
他这一句话还没磕巴完,邵凡安牵着他的那只手忽地一松,然后一抬手,朝不远外挥了挥。他视线移过去,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院外的宋继言。
段忌尘嘴角一下子落下去,皱着眉:“他来干什么?”
“师父让他来接我的。”邵凡安回头看看段忌尘,“我师弟妹都在重华借住呢,人生地不熟的,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又抽不开身,也顾不上他们,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总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段忌尘愣了愣,反应过来:“你……不住我那里?”
“我没事就过去找你。”邵凡安跟哄小孩儿似的,曲着手指在段忌尘下巴上轻挠了一下,“这一趟先把你和小柳送回去。”
他俩说着话,小柳在前头走得快,宋继言往前迎了两步,和小柳搭上话。
段忌尘拧着眉头在那儿杵着,神色几经变化,终是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可是,我……嗯,我忽然有点……不、不太舒服……”
他想着理应扮出几分柔弱相来,可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才算柔弱,只是特意将声音放轻了些。他小声说话,邵凡安就没听清楚,但余光正好扫见宋继言抬起右手要帮小柳拿肩上的包袱。
“欸等等!”邵凡安立马蹿了过去,拦了师弟,“你这只手之前不是伤得挺重,刚养好点儿可不能乱动啊。”
“好多了。”宋继言笑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望向邵凡安,“不要担心。”
说完,宋继言换了只手帮小柳拿东西,小柳赶忙道谢,邵凡安在旁边瞎逗了两句贫,宋继言和小柳都笑起来。
那边仨人乐乐呵呵的,这边段忌尘已经开始隐隐生上闷气了,小脸儿紧紧一绷,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往那头挪了两步。
“——邵大哥,后山那处温泉眼,在那里泡上一泡可解乏啦。”小柳抱着鼓囊囊的包袱,好心出主意道,“到时候你可以带着这位小哥哥一起去啊,那泉水据说还有助于疗伤呢。”
“这敢情好啊,这重华的温泉眼,明辰是不是念叨过好几次了,我也早有耳闻。”邵凡安高高兴兴地道,“这次难得都来了重华,得着空,一定得去见见世面。”
宋继言淡笑道:“好。”
“邵凡安!”段忌尘刚一走过来,听见的就是这几句——邵凡安不光不和他一起住啊,邵凡安眼瞅着还要带着宋继言脱光了去泡澡啊!段忌尘又急又气,这一嗓门喊得气势足了些,那三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他。
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柔不柔弱不弱的了,只气鼓鼓地道:“我不舒服!我……我心口疼!”他紧盯住邵凡安,又重复道,“我心口疼,你管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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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小狗学会了新的技能——但学得不多
第一百五十二章
“怎么了?”邵凡安从他第一句说不舒服时就有点儿着急了,扛着包袱赶紧凑过来,仔细看他神色,“哪儿疼啊?怎么个疼法?”
段忌尘刚才还挂着脸呢,这会儿一看邵凡安慌里慌张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嘴角往上翘了一下,又很快抿回去。他板着个劲儿,自己在那儿也不知是哼还是嗯了一声,抓起邵凡安手腕就要把人牵走。走出去没几步,他又回过头,把邵凡安肩上的包袱接到自己手里,然后拉着人就要回自己小院儿。
要说邵凡安刚才是关心则乱,一时被段忌尘笨拙的演技忽悠住了,那这时候他怎么也反应过来——就这嗓门这手劲儿,怎么看,小少爷可都不像是体虚闹病的样子。他心中立马踏实下来,这逗闷子的心又起来了。
他拧着身子,先朝远处的小柳和师弟比了个没事的手势,然后又挨过来,顺着段忌尘那话问:“疼得厉害?用不用让杜前辈看一看?”
“不用。”段忌尘本来走路走得目不斜视的,走着走着不知想到什么了,侧脸看了看邵凡安,又默默把脸转回去,“没有那么严重。”他顿了一顿,将邵凡安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方道,“你回去……给我好好揉一揉,就会好了。”
邵凡安听得直乐,心说合着我这手艺比杜圣手都好使啊,然后故意拿肩膀去撞段忌尘肩膀,脑袋探过去,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说:“那让我亲一口,咱这心口疼的毛病能不能恢复得更快一点?”
段忌尘脚底下倏地停了一瞬,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邵凡安盯着他侧脸看,眼睁睁看着他脸蛋儿渐渐红起来,再慢慢蔓延到了耳朵根儿。
段少爷虽说闹了个大红脸,但面儿上该端还是端得稳稳的。他攥着邵凡安的手紧了又紧,片刻后,低低地嗯了一声,还颔了颔首,正儿八经地道:“……你试试。”
邵凡安眼睛一弯,应了声好。
这嘴上哄小孩儿归哄小孩儿,实际上,邵凡安把段忌尘和小柳送回院子,撂下东西,还是先跟着宋继言去看了看师弟妹。
师弟妹就住在重华专门招待门客的地方,一间独栋的四方小院儿,隔壁住着药谷的弟子们,邵凡安还特意串了个门,跑过去和元宝小兄弟打了声招呼。
他这亲自转了一溜够,又留下来吃了顿午饭,看着师弟妹们都好吃好喝的,这才算是两头都放了心,饭后没多耽搁,又一路溜达着回了段忌尘的小院子。
进院一推门,邵凡安一抬眼,就看到小柳怀里搁着一个小布包,两手托着腮,正坐在正屋门外的石阶上。
邵凡安前脚跨进门,小柳腾地一下站起身,远远喊了声邵大哥。邵凡安欸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答话呢,小柳又一扭头,叫着少爷少爷,就抱着小包进了屋。没多会儿,段忌尘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拎着那个小包袱。
“忌尘。”邵凡安笑呵呵地迎上去,结果还没进屋呢,就被段忌尘拉着手拽了出去。
“嗯?”邵凡安在后头探头探脑的,“咱这是去哪儿?”
段忌尘一开始神神秘秘的不说话,俩人这一通走,进了后山,邵凡安才恍然:“来泡温泉?”
段忌尘领着他,沿着条鹅卵石小路一直往山里走,小路两旁隐约能听到叮咚的泉水声。
“嘿。”邵凡安一下来了兴致,“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
段忌尘一手拎着布包,一手牵着邵凡安,一脸正色地道:“你不是想来?”他脸上一派正经的,心里的小九九却是——我带你来,你就不会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来了,特别是个别的宋姓闲杂人等。
邵凡安听不到段忌尘那些酸不溜丢的心声,只顾着东张西望的四处瞎寻摸了。
这重华派有名的温泉眼就在后山的山脚下,邵凡安本以为这里会是一座没遮没拦的野池子呢,结果并不是,人家这后山的温泉池,是有专门的外门弟子在打理的,四周也有围挡,池边上又有层峦的山石又有潺潺的流水,下池之前还要先在一旁的小木屋里沐个浴更个衣。
段忌尘带来的那个小布包,里头装的就是干净的长袍毛巾什么的。
邵凡安没啥讲究的,脱了衣服草草冲了遍水,在屁股上围了块布,就美滋滋地下了池子,泡进热乎乎的泉水里了。
这温泉眼不负盛名,邵凡安往水里一扎,后背倚在池边的大石头上,整个人被热气这么一蒸,疲劳感顿时消退了大半,四肢百骸都舒畅得不得了。
没过多会儿,慢他一步,段忌尘也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邵凡安撩水搓了把脸,立马朝段忌尘那边靠了过去。段忌尘一头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背后,身上穿了件轻薄的外袍,领口微微敞开一条缝隙,一双修长的小腿在袍子下头若隐若现。
邵凡安趴在岸边,仰头看过去,还拿湿乎乎的手去攥人家脚踝。
段忌尘低头看着他,他笑着挑了挑眉,歪头吹了声口哨。
邵凡安半趴在那里,后腰窝那里就很自然地塌出一小段弧线来。段忌尘从上面望下来,眼睛直直盯着他半隐在水下的腰身,盯了好一会儿,又默默错开视线。
“下来啊。”邵凡安不明所以,拍出几朵水花儿撩过去,“傻愣着干吗?”
段忌尘绷了绷嘴角,蹲下身来,不知从哪儿掏出几个小瓷瓶来,在池边依次摆成一排。
“这什么啊?”邵凡安用胳膊撑在池边,把上半身支起来,再一脸好奇地探过头来。段忌尘放好瓶子一抬眼,便看到鼓囊囊的胸肌挤在眼前。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看邵凡安的胸,又看了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呼吸滞了一瞬,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
段忌尘没说话,邵凡安就自己拿起瓶子来晃了晃,晃完又瞅瞅段忌尘,看他没啥反应,就拔了盖子往里看了看。
这一眼,他便知道这里头装的都是啥了——大大小小全是些散着淡香的软膏,就是段大小姐平日里沐浴必抹的那一套,他居然一个没落下,全给带过来了。
“你这泡澡的家伙事儿倒挺齐全。”邵凡安不由得打趣道,说着说着一回头,刚好看到段忌尘穿着他那个薄薄的长袍,手里拢着腰间的系带,正往水下走呢。
邵凡安第一眼愣了一愣,本来想说谁泡个温泉还裹这么严实啊,然后一瞧他紧攥着系带不松手的模样,立马就想起他之前拢着衣领死活不肯露伤疤的样子了。这一下子,邵凡安就反应过来了,估计段忌尘这会儿又把他那个美人包袱给扛起来了。
就他心口上的那个疤,都快成他一块儿心病了,这天天藏着掖着的,也不是个事儿啊。邵凡安心说这心病可不能留,就赶紧凑过去捅了捅段忌尘后腰:“你老躲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让我仔细看看。”
他这靠近了一捅咕,段忌尘脸上明显显出几分扭捏来,脸蛋儿红起来,还往旁边挪了挪,背过身去,不甚自在地道:“天色尚早……”
邵凡安心说这跟天早不早有啥关系,但再一细想,上次看到疤时好像是夜里来的,那段忌尘这是怕白日里光线充足,他能把伤疤看得更清楚了?
这么一琢磨,邵凡安心里顿时就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了。段忌尘一个天之骄子,除了小脾气差了点儿,其他方面,说句样样出众也不为过,这又是打小儿让人给捧着长大的,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畏手畏脚的模样了?连泡澡都要穿着衣服?
邵凡安这便起了心疼的劲儿,两手揽住段忌尘的腰,从他背后靠了过去,下巴颏往他肩膀上一放,连哄带晃地道:“男人么,这有什么的。”他心说大老爷们儿,在江湖上闯荡几年,谁身上还没留点儿疤了,他在段忌尘后颈的头发上轻轻亲了一口,把人翻过身来,“让我好好看看。”
段忌尘双颊红红的,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腰间的系带慢慢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