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最后死的时候衣不蔽体,只用草席裹了后草草的火化,什么也没能留下。
花无欢的手紧了紧,黑烟般的魔气在他眼底浮现,慢慢侵蚀着这一双透净的眼眸,所有的怨恨和愤怒在心中喧嚣着,不甘的冲撞不停。
顾锦咬破一个馄饨,里面的肉汁已经是温的了,便舀了一个放在花无欢嘴边,花无欢下意识的张口吃了下去,就听见师尊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锦:“那个时候吃上了馄饨吗?”
花无欢愣了愣,眼中的黑气顿时退散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他嘴里还残留着馄饨的鲜香味,似乎里面还掺了些其他的味道,但又说不出来。
顾锦静静的看着他,没有问他刚刚出神的那一段时间都在想什么,只是等着他的回答。
花无欢:“……吃到了,很好吃。”
半晌后,花无欢才哑着嗓子说道。
说完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恨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当时弱小无力的自己,什么都无法挽留,也上面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在他眼前咽气,看着唯一对他好的人离开。
第四百零六章 变故(上)
这碗馄饨吃到最后已经凉了下来,但花无欢还是很珍惜的吃完了全部,连汤都没有剩下,顾锦甚少看见他吃这么多东西,却什么也没问,那些过往留下的刻痕永远都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时间而渐渐淡化,偶尔想起的时候或许会惆怅,却又不会像以前那般刻骨铭心。
刚吃完放下勺子,老人的儿子就赶来了,许是见老人今天回去的晚,不放心这才寻了出来,发现老人无恙后,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连忙帮老人收拾着东西,将老人手中的活计都抢到自己手里,让老人坐在一旁休息。
老人争不过,也就乐呵呵的接受了,坐在一旁抽着旱烟,每一条皱纹都透着欣慰的笑意。
顾锦:“老人家真是好福气啊,儿子这么孝顺,这么晚了还知道来帮忙,不让您受累。”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孩子,老人脸上的笑意更重了,将旱烟在桌角上磕了下,随后满意的抽了一大口,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嘴上埋怨,但眼睛都是欣慰的笑意。
老人:“这孩子大小心眼就实,这里离家能有多远嘛,非得过来帮忙,劝都劝不住,他媳妇也不知道管管,还非得劝让我在家歇着,这我哪能呆得住,忙活了大半辈子片刻都清闲不下来,得给以后的大孙子攒些家底啊。”
老人儿子:“爹,我和你儿媳妇不都是怕你累着,想让你在家好好享福嘛,而且最近这附近可不太平,早点回家也早让我们放心。”
儿子听了老人的话,也是无奈的回答道,顾锦的视线在他们脸上飞快的扫了一眼,老人是长寿之相,无病无灾,子嗣虽然不多,却都是孝顺良善之辈,而他儿子子嗣缘本是极薄,却因老人积善颇多,因果昭彰,必得一子,而且算一算也就在最近了。
顾锦:“老人家莫急,该来的已经在路上了,老天爷不会亏待你的。”
老人家听到顾锦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神情一愣,儿子和儿媳妇成亲六年肚子却一直都没有动静,找了多少大夫都瞧不出个名堂来,刚刚他就在想着这件事,忽然听到顾锦来了这么一句话,下意识的想问个究竟,但还不等他想明白,却看见前方的黑暗中有一个妇人急匆匆的跑过来,等到进了才发现那人可不就是他的儿媳妇。
老人儿子:“大半夜的你来这干啥?”
见到自己媳妇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这边来,儿子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忙问道,生怕家里出了什么事。
妇人跑的很急,却又一直捂着小腹,在这样微凉的秋夜中脸上还跑出来一层薄汗,脸蛋红扑扑的,显然十分激动。
儿媳妇:“我这几天一直觉得身子不适嘛,胸口发闷还一直想吐,你走之后正好张郎中从我们门前经过,我就让他给我把了脉,结果你猜这么着?”
儿子心眼实,闻言立刻紧张道。
老人儿子:“是不是生了病?媳妇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最好的郎中给你治病的。”
妇人无奈嗔怪的瞥了他一眼,摸着自己的肚子,面上含羞。
老人儿子:“张郎中说我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妇人说完后,低着头,却久久没有听到丈夫的声音,一抬头才发现他现在紧张的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站在那,似乎想抱抱她,但又因为害怕挤压到她的肚子,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就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老人儿子:“这、这真的假的,我真的有儿子了?”
他看着妇人平坦的小腹,还有些不可置信,这些年他们四处求医问药,早就失望了太多次,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但眼中的惊喜却是骗不了人的。
老人也是被这个喜讯冲昏了头脑,但到底比儿子冷静些,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毕竟这么多年了,早就做好了看不见大孙子的准备,却没想到今天却得到这么个好消息,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他忽然想起刚刚那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该来的已经在路上了,难道他真的心想事成了?
老人家赶忙往旁边的桌子上一看,但哪有两人的影子,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海碗和一丁放在桌子正中间、耀眼夺目的金锭。
儿子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发现那两人不知何时消失了,他们之前同老人说的话他也听见了不少,只是一头雾水,现在忽然间有所顿悟,下意识的朝老人看去。
老人抽了一口旱烟,在嘴里过了许久后,才缓缓吐出,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儿子道。
老人:“你去把金锭收着,明天一早你们再去找个大夫仔细瞧瞧,儿媳妇怀的是头胎,年岁也大了,多问问大夫有什么要注意的,要是真的怀了,记得去庙里还愿,多给点香火钱。”
老人虽说着再去找大夫瞧一瞧,但心里已经信了八分,再去一趟不过是为了确定。
老人:“这可是神仙送的孩子哟,以后肯定多福多寿。”
老人笑眯眯的说着,虽然不知道是哪方神仙,但明天他就和儿子把所有的大罗神仙都拜一拜,总能谢对人。
此时顾锦和花无欢早已走远,沿着河岸漫无目的的走着,夜深了,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但好在两岸照明用的灯笼还是亮着的,幢幢灯影将他们的影子都照的晃晃悠悠,像是喝醉了一般,软软的浮在地上。
晚上他们没打算再回飞行器上休息,而是准备找个客栈住下,但这附近显然是没有的,要想找个好些的客栈还是得去他们来时的地方,本来顾锦是打算从巷子里穿过去的,毕竟距离近些,能节省时间,但被花无欢坚定的拒绝了,即便顾锦再三保证哪怕走错了路也不会嘲笑他,但花无欢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顾锦只好妥协,绕了个远路走到了原处。
好在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还剩最后一间上房被他们订下,顾锦走了大半天,进屋后直接累趴在床上,还是小徒弟给他擦洗的身子,但进行到一半就困的睡死了过去,全然没有注意到后半夜有一个人影悄悄地离开了他们的屋子。
第四百零七章
夜黑如墨,月亮也不甚清晰,朦朦胧胧的挂在天边,落下的月光惨淡无比,阴冷冷的,看着瘆人的很。
乌云被晚风吹来,缓缓挡住这本就不明显的月光,最后的一丝光线都消失后,反而更显得这小巷漆黑而幽长,宛如猛兽张开的嘴,吞噬着一切将要进去的生物。
黑色的人影就站在巷子深处,手上掐着一人的脖子,那人闭着眼睛,面色青紫,不知生死,反而有一阵阵白雾似的东西从他的七窍中流出,被黑影贪婪的吸入体内。
等到再无任何白雾从那人的七窍中流出后,黑影满足的长叹一声,将那人随意的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月亮终于从乌云后露出头来,冷白的月光照进这巷子中,也照出地上躺着的、生死不知的三个人形。
黑影正想离开,忽然脚步一顿,抬起头来看向一处,警惕道。
黑影:“谁在那!”
话音落下,空无一人的巷口,忽然有一人从角落缓步款款而来,黑靴红衣,衣摆袖口用暗线攥满了莲花纹样,即便在这样惨淡的月色下也流淌着细碎的银光,仿佛踏莲而来。
黑发如墨,愈发衬的这张脸白皙而妖媚,眼下的泪痣并没有让他多出楚楚可怜柔弱不禁风的感觉,反而更显得眉眼狭长,如弯刀一般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黑影心中蓦然多出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惧意,尤其是看他还在逐渐靠近,心中的惧意更甚,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手腕一抖,一柄匕首从袖子中滑落下来,瞬时出现在他手中,抢在来人动手之前先发制人,持着匕首朝着他的咽喉而去。
黑影极速逼近,花无欢的身形不见有多大动作,衣袍微扬,黑影却顿时飞了出去,后背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一个令牌从他身上掉落下来,正好落在花无欢的脚边,借着月光,花无欢看着令牌上的骷髅图案,又看向眼前这个惊惧不已的人,确认道。
花无欢:“万魔宗的人?”
黑影面色一僵,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心中顿时一慌,但面上却是露出一个狰狞而扭曲的表情。
黑影:“既然知道我是万魔宗的人,还不快赔礼道歉,小心我将你抽筋拔骨!”
花无欢不言,视线在地上这几人身上一扫而光,好在都有一口气在,只是被吸了精气昏迷过去。
花无欢又将视线放在黑影的身上,只是一眼就让他有一种全身上下都被看穿的感觉,不由得寒毛直竖,猛然意识到今晚恐怕是遇见了不得了的人物,而且来者不善,顿时冷汗津津,脑海转的飞快,不断地思考着该如何从他手中逃出。
黑影眼尖,见他的视线都在令牌上,正要准备逃跑时,身体刚一动,几根细长的东西无声的刺破空气,将他的四肢钉在墙上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黑影顿时疼的鬼哭狼嚎,但花无欢早已布下了结界,没人能听见这里的声音,鲜血浸染着刺穿手腕脚踝的树枝,在地上流出蜿蜒的痕迹。
花无欢:“万魔宗不是早就被灭了宗,怎么还留下了你这么个漏网之鱼,千里迢迢的来了扬州呢?”
黑色的靴子踩着石板站在了他的眼前,地上蔓延的鲜血仿佛有意避开一般,没有半点沾在他的身上。
见他不言,花无欢手指微动,刺在他四肢上的树枝再度转动着,朝着更深的地方刺入,树枝表面本就凹凸不平,上面又长了细小的尖刺,往里刺进的时候,每一根小刺都剌着血肉,连着经脉,疼得他恨不得将手腕脚踝都砍断。
不待花无欢问第二遍,黑影连忙喊道。
黑影:“你先将这些树枝拔出来,拔出来以后我就说。”
花无欢垂眸看着他,树枝停止了转动,却没有出来的意思,黑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小命握在他的手里,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格,见好就收,便立刻道。
黑影:“万魔宗被灭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不知道该去哪,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里……啊!”
黑影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有几根树枝从地上飞起,刺进他的肩胛骨,与坚硬的骨头摩擦着,好像都能听见摩擦时发出的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还剩一根树枝抵在他的丹田处,微微刺破了一点皮肤,这一点细微的疼痛和身上其他地方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但黑影的身体却瞬间紧绷起来,脸上的恐惧仿佛能溢出来,要是这根树枝真的刺入进去的话,那他的丹田必定被毁,修为荡然无存!
花无欢:“你说一句谎话,它就会往里面刺入一寸。”
花无欢不疾不徐的说完,漠然的看向他,黑影心中一颤,死亡的阴影顿时笼罩在心头,不敢有任何隐瞒,当即道。
黑影:“长、长老前几日算出有一个重要的人会出现在扬州,让我先来探探虚实。”
花无欢:“那个人是谁?”
黑影有些犹豫,但看着抵在丹田上蠢蠢欲动的树枝,还是咬了咬牙。
黑影:“是、是我们的少主!长老以命问天道,得知少主很有可能出现在这里,于是让我在暗处寻找一番,若是找寻到踪迹的话便让我将消息传过去,最好能带着少主一同回去。”
黑影说的含糊,没敢直接说明这位少主的身份,但花无欢却是听明白了,这些人要找的可不就是他,花无欢面上什么异样都没有露出,接着问道。
花无欢:“你们万魔宗的人现在都藏在何处?”
黑影眼神微闪,但还不等他想出个好回答,小腹猛然一疼,低头一看,这树枝已经没入了一截进去,只差一点就能将他的丹田捅个对穿。
对着黑影惊惧疑惑的表情,花无欢淡淡道。
花无欢:“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准备撒谎,所以先给你点教训。”
黑影有惊又怒,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好闷着声道。
黑影:“长老等人现在都在扬州郊外的一处破庙中等待着我的消息。”
黑影闷声说着,但又暗藏威胁,即便现在性命被人握在手里,也是一点都不老实。
第四百零八章
花无欢又详细的问了问他们现在有几人,以及寺庙的具体位置,黑影虽然都老实回答了,但花无欢却是将信将疑,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只有一小部分可信,剩下的都是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