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五年里,他或许也露出过马脚,但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卡维尔一直不想去怀疑他,可惜现在证据都摆到眼前了,让卡维尔不得不面对这个残忍的现实。
落地窗外坨红的夕阳褪尽,天色渐暗,星光乍现。
卡维尔让屋里的保镖们都退下了,蓝依却停在门口,略显犹豫,欲言又止。
卡维尔扫了他一眼,“你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蓝依谨慎的措辞:“大人,我并非质疑您的决定,只是有些不解,陆先生到最后也没对那两条通讯记录做出合理的解释,您似乎也不打算追问?”
卡维尔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是啊,被他用苦肉计混过去了。”
他眼里掠过一丝无奈与纵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到了关键时刻还真能豁得出去,拿命来威胁我。”
蓝依不太明白,“您为什么没有揭穿他?”
卡维尔微笑着摊开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疑罪从无,没有确实的证据,怎么定人家的罪呢?”
“但是那两条记录……”蓝依恍然大悟,“是陷阱?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吗?”
“记录是有的,不过只是从这边发向了众合国,并没有锁定斑比的ID。”
卡维尔从容不迫的看向窗外的星夜,淡淡的道:“再等等吧,小狗被逼急了就会惊慌失措的跳墙了。”
蓝依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何,尽管面前的主君大人一直保持着一个平静温和的状态,甚至他还微笑了,但蓝依就是觉得,卡维尔现在很生气。
这种生气到底是来源于下属的背叛,还是别的什么,蓝依就不清楚了。陆鸣对卡维尔来说是非常特殊的,但这种特殊可能会招来比死亡还可怕的后果。
他只能暗自祈祷,希望是他们误会了,但愿陆鸣并不是人类的卧底,魔王曾以残忍冷血而著称,从来没有人敢欺骗他、背叛他,叛徒的下场将惨不忍睹。
……
午夜十二点,陆鸣独坐在阳台上的大理石栏杆上,两手交叠随意的搭在膝盖上,削瘦的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形影单只的样子。
他没有开灯,香烟的橙火明明灭灭,仿佛落入人间的星星。
过了半晌,陆鸣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将烟蒂按灭在栏杆上,慢吞吞的跳下来,拉开玻璃门回到卧室。
他拿出笔记本电脑,登陆另一个加密账号,给自己的上级发了一条用三重密码编写的信息,破解出来只有短短八个字:即将暴露,申请调离。
扪心自问,陆鸣觉得自己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卧底,因为他并不能像电影里的那些英雄一样,做到视死如归,可以为了完成任务而牺牲自己。
魔族聚集的联邦国与人类生活的众合国,自古以来就针锋相对,根据历史记载,以前魔族和人类之间可是水火不容,魔族鄙夷人类,人类憎恨魔族,基本上见面就会打起来。
当然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两国明面上建交,这种争斗就转移到了地下,陆鸣就是为此被培养出来的。
他从十三岁开始就和一群同龄的孩子在军营接受训练,同时也被灌输类似于“任务至上,命令绝对”的思想,上面试图把他们培养成忠心耿耿、不畏死亡的死士,大多数孩子也确实变成了这样。
但陆鸣不同,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就该死,凭什么他要做两国争斗中的牺牲品?只要有一线生机,哪怕是从地狱垂下的一根蜘蛛丝,他也会努力的去抓住,向人间攀爬。
卧底五年,曾送出过三十二次重要情报,之所以能把次数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每一次他都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每一次都如履薄冰,如同行走在刀尖上。
卧底是他的工作,而不是使命,陆鸣自认为已经很敬业了,为众合国创造了足够多的价值,但他并不打算殉职,趁现在还有机会,必须及时抽身而退。
陆鸣走到橱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随口喝掉了。他喝得很快,并没有兴趣仔细品尝这瓶价格高昂的酒的味道,纯粹就是当药喝的。
——这些年精神上的压力太大,没有酒精助眠就很难入睡。
陆鸣对酒精没什么抗性,喝完酒之后很快就泛上了困意,他脱了衣服走进浴室,潦草的洗了澡,便躺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三章 夜袭
即使睡前喝了小半杯红酒,陆鸣的睡眠仍然很浅,所以当卧室的房门被悄悄打开时,他立刻就惊醒了。
黑暗中门开了,但陆鸣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他不敢轻举妄动,保持着均匀的呼吸,手慢慢从被子里伸出来,摸向床头柜上的台灯,另一只手去摸压在床垫底下的匕首。
同时他也心生疑虑,像他们这种级别的下属,基本上都是住在卡维尔府邸的个人公寓里,这边的夜间防御非常完善,基本上不可能有外人溜进来,到底是什么人会偷偷闯入他的房间。
联想到白天的事儿,陆鸣心里有种糟糕的预感:
卡维尔那种冷血残忍的人,绝对信奉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思想。即使自己白天用苦肉计混过去了,卡维尔明面上不对自己动手,但却很有可能暗中派杀手来取他性命,抹除这个隐患。
脚步声终于响起来了,听起来是个男人。陆鸣在黑暗中默数着他的脚步,计算着从门口到床边的距离。
他准备先发制人。
当脚步声停在床边时,陆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坐起来,飞快的按亮了台灯,同时反手握住匕首,狠狠的朝对方砍了过去!
这一招完全就是冲着杀人去的,但对面的男人比他更快,陆鸣甚至还没看清他的脸,就被一把掐住了后颈。男人手臂向下一压,强硬的将他按在床上。
“唔……”陆鸣的脸撞在枕头里,心中惊疑不定,因为这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竟然能单手压制住他。
陆鸣试着挣扎了一下,根本挣脱不开。他努力的扭过头,想看一眼对方的脸——就算死,好歹也得死得明明白白,至少做了鬼还知道找谁报仇。
但他还没来及回头,对方忽然抽出一根黑色的绸带,蒙住他的眼睛,利落的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陆鸣的视野一下子暗了,不管怎么睁大眼睛,也只能透过黑布隐约看到台灯模糊的光。
可这人为什么要蒙住他的眼,不想让自己看见他的长相吗?不对,杀手一般不会在乎这些,毕竟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难道说对方没信心一定能杀掉他吗?也不对,这个力量这个速度,陆鸣在他手底下毫无还手之力,随时会被置于死地。
这些疑问只在陆鸣脑中存在了不到一秒,他握紧匕首打算反击,对方低低的笑了下,似乎对陆鸣不自量力的举动感到好笑。
下一秒男人扣住他的手腕,极具技巧性的向外一拧。
陆鸣忽然感到手腕剧痛,比白天时差点儿骨折还要痛,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手指失去了力气,匕首哐啷一声掉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胸口剧烈的起伏,他大口喘息着,竭力平息那种疼痛,额前渗出细密的冷汗。
男人拉起他的右手,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副金属手铐,咔哒两声,就将他的双手铐在了背后。短短一分钟,陆鸣就被完全压制住了。
陆鸣被他按在床上,脸紧贴着柔软的枕头,咬牙道:“你他妈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他趁机试探:“这里晚上会有警卫巡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轻笑道:“放心,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陆鸣心里一紧,既然对方这样说,那他肯定就是卡维尔手下的人了,所以才不担心警卫。卡维尔到底什么意思,开始他以为是要灭口,但现在看来更像是要刑讯逼供。
男人的声音也很奇怪,怎么说呢,太…普通了,没有任何特点,陆鸣一下子就猜到这是经过伪装后的假音。
不想让他看到脸,也不想让他辨别出声音,莫非这个人是他认识的?
陆鸣悄悄蹭着枕头,想把蒙眼的黑布蹭掉。
不过这个小把戏很快就被男人发现了,他单手抓住陆鸣后脑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露出白皙纤瘦的脖项,与下颚连成了一道优美而性感的弧线。
几缕漆黑的发丝散落在额前,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了一下,陆鸣觉得喉咙干涩,这种动作他再熟悉不过,强硬的使猎物露出脆弱的喉咙,下一步就是要掏出刀子来割喉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确实有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脖子,温凉柔软,是对方的指尖。
男人用修长的手指描摹着陆鸣喉结的形状,慢慢向上移动,挑起他的下巴,拇指不轻不重的揉弄着陆鸣的下唇。
陆鸣脑子轰一声,瞬间懵了。
就算他没有恋爱经验,也知道这种动作过于暧昧,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两个“陌生”男人之间。
陆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身后的男人便得寸进尺,俯下身亲吻他的后颈。这是不紧不慢的轻吻,柔软的触感就像是蔷薇花瓣一样,但很快那些强势阴鸷的心思就原形毕露,吻的力度逐渐加重。
陆鸣挣扎起来,恼火的骂人:“你有病吧!我是男的!你给我滚开…唔!”
男人忽然捂住了他的嘴,有点儿不悦的警告:“别破坏气氛,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亲近,最好还是给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接着他又放缓语气,“你看今晚月色多美啊。”
陆鸣咬牙切齿,“我!看!不!见!”
紧接着他用力甩开对方的钳制,像只濒死挣扎的野兽一般,张开嘴狠狠的咬住了男人的右手,两颗尖利的犬齿瞬间穿破皮肉,鲜血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男人看看手上的咬痕,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无奈的摸了摸陆鸣的头发,“你是狗吗,还咬人?”
陆鸣舔了舔唇角的血,发狠的恐吓道:“咬你还算轻的,赶紧从我床上滚下去,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
男人忍俊不禁,非但没滚下去,还把手伸进了陆鸣睡衣里,抚摸着他紧实平坦的腹部,他在陆鸣耳边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可是卧底啊,脾气这么暴躁真的好吗?能藏得住吗?”
陆鸣身体瞬间僵住了,他努力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故作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感觉到手底下人的挣扎,男人干脆抓着陆鸣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陆鸣被迫跪坐在床上,双手被铐在背后,他侧了侧头,听见左边传来脚步声与悉悉簌簌的声音,从方位上判断是男人坐在了靠墙的单人沙发上。
男人姿态优雅的坐在那里,架起长腿,两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慢条斯理的道:“我手上有比通讯记录更加确凿的证据,可以随时在莱森·卡维尔面前揭穿你的伪装,而且你无法像上次那样,再蒙混过关了。”
陆鸣一怔,这人居然对白天的事情这么清楚,他在会议室里装了窃听器吗,还是能接触到监控室?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在现场?!?
第四章 你有愧疚过吗?
陆鸣皱起眉,“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男人想了想,半真半假的笑:“没什么目的,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对你很感兴趣?”
“对我?我的什么?”
“你的身体。”
陆鸣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迷茫,“我的身体?我的…器官?眼角膜?”
“……”
男人沉默了几秒,随后便很好笑的道:“你真可爱,我对你的眼角膜没兴趣,不过你的嘴唇确实很柔软,我很喜欢。”
“?!”陆鸣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你有病吧!”
男人摊了摊手,戏谑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是个健康且健全的男性。”
“总之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卧底身份被拆穿,今晚最好乖乖听我的话,你是个聪明人,对吗?”
他温和的注视着陆鸣,将他努力压抑的不安情绪收入眼底,接着他像诱哄小孩子一样,轻言细语的道:“来,到我这里来。”
陆鸣烦躁的啧了一声。
其实他卧底五年,已经被打磨得非常成熟了,平时很少有心烦意乱的时候,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对上这个不知名的男人,他心里就憋了一股无名火儿。
陆鸣慢腾腾的下了床,因为双手被铐在背后,动作不太稳当,被床单绊了一跤,身体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陆鸣被绊到的时候好像听见对面传来一点儿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似乎是那个男人想站起来扶他,但又克制住了。
男人轻轻拍了拍腿,“过来,坐下。”
陆鸣在心里骂了一句,脸色阴沉的走过去,分开腿跨坐在男人身上。他强忍着快要爆炸的怒气,十分抗拒的撇开了头。
男人发出一声悦耳的低笑,左手揽住陆鸣的后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右手掐住他的脸,强迫他转过头,“正视”自己。
他亲了亲陆鸣的唇角,颇为感慨的问道:“你在卡维尔身边呆了五年,也骗了他五年,有没有…哪怕是一瞬间,对他有过愧疚呢?”
陆鸣怔住了,不太明白为什么男人忽然问起这个。
说起愧疚,其实偶尔也会有,因为卡维尔确实对他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偏爱。在所有下属之中,陆鸣的职别并不是特别高,但他却经常能陪伴在卡维尔左右,待遇也不错,有时候不小心搞砸了工作,给他惩罚也总是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