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之后,李西承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重要目的,连忙打开手机,又把那条视频点开仔细看了一遍。
陆鸣从出现到离开只有短短五秒钟,只露了下脸,但可以看出他行走的方向,是从南往北走的,可惜看不出来他是从家里出来,还是往家里走,所以这个细节参考价值不大。
李西承抬起头,看见对面商店门口架着摄像头。
他以自己丢了钱包为借口,跟商店老板借了监控录像带,找到网红拍视频的那个时间点。当时陆鸣来看热闹的时候,是站在人群的外围,所以网红的镜头只捕捉到了陆鸣的脸,但对面商店的监控却录下了他的全身。
李西承截了几张图,放到专门的软件里做高清修复,很快他就发现陆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透明便当盒。这种盒子看起来像是家用的,里面是一些炸鸡块,应该是他自己做的,而且还没吃。
因此李西承推测陆鸣是带着便当从家里出来。
李西承又看了更久之前的录像,发现每天晚上差不多这个时间,陆鸣就会从这条街路过,很有规律。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是李西承的话,想要避人耳目,必然就会找一个昼伏夜出的工作,李西承猜测陆鸣是去上班的。
他下意识往深的想了一下,陆鸣现在肯定很需要钱,夜里上班且来钱又快的工作是什么呢……卧槽!陆鸣你堕落了!你居然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身体!
李西承痛心疾首的看了一眼旁边正在做鸭的小店。
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李西承觉得自己有义务规劝失足少男重回正道。
他顺着街道往南边走,很快就到了一个岔路口,这地方都有监控,如果李西承亮出自己的工作证,倒是可以让当地警察协助调查。但这样声势太大了,可能会被安全局的人察觉到。
李西承思索片刻,走到路边的一个卖报刊的小屋前,“老板,我是从外地来的,想在这边租个房子,您给推荐一下,有没有那种比较安静,适合我这种单身狗一个人住的?”
卖报老板倒是挺热心肠,抬手指了个方向,“你坐车往那边走三站地,有个老小区,那里面租房的多,大部分都是一室一厅。”
李西承道了谢,就上了公交车,来到老板所说的那个小区。
这小区确实有年头了,大门口的保安室墙壁斑驳,掉下来不少墙皮,大铁门也生锈了,安保措施不是很到位,保安大爷坐在椅子上烤着电暖气打瞌睡,李西承直接就进去了,也不用登记,也没被盘问。
李西承估计陆鸣就住在这里,但这小区十几栋楼,他总不能假扮成查水表的,挨家挨户的上去敲门。
李西承有些发愁的在小区里溜达,不时有遛狗的大爷大妈从身边路过。
或许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玄妙的感应,陆鸣今天就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睡也睡不好,干脆就起来打扫家里的卫生。
扫地,擦桌子,洗衣服,晾衣服。
陆鸣在阳台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挂在晾衣架上,忽然听见下面一阵喧闹。
陆鸣家住二楼,楼底下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好奇的探出头去,看见有个年轻人和一大爷的狗吵起来了???
狗:“汪汪汪汪汪!”
年轻人:“你这个狗不讲狗德,得理不饶人,我又不是故意踩到你尾巴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非得往我脚底下钻,所以你也得担一半责任,是不是,我顶多跟你说声对不起,但如果你要咬我,咱就法庭见!”
牵狗的大爷耳背,颤颤巍巍的问:“啊?你要吃米线?”
陆鸣在阳台上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得了,都要跟狗打官司了。
他晾完衣服,端着盆打算回屋,最后又往下扫了一眼。
那年轻人是背对着他的,陆鸣没看见他的脸,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年轻人仿佛心有所感,转过身来抬头一看,正好和陆鸣四目相对,两人面面相觑。
哐当!
陆鸣手里的塑料盆掉在了地板上。
李西承睁大眼睛,右手哆嗦着指着他,“卧槽!”
陆鸣:“草!”
他二话没说转头就跑,李西承也顾不上狗不狗的了,连忙追了上去。
陆鸣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赶紧出门想溜,门还没关上就听见下面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陆鸣心说下不去了,又想往上跑,但紧接着楼下传来李西承气喘吁吁的声音:“别跑别跑!我一个人来的!就我自己!”
陆鸣犹豫的停住脚步,几秒之后,李西承就面红耳赤的冲了上来,大冷天的,他愣是跑了一身汗。
这俩一人站在门口,一人站在楼梯上,彼此相顾无言,过了会儿,陆鸣看见李西承眼睛红了,眼里泛起泪花。
他飞扑过来,一把抱住陆鸣,狠狠的在他后背上锤了两拳,“我草你的王八蛋!你活着怎么不跟我联系,他妈的我以为你死了知道吗!”
陆鸣心里一酸,就站在原地任由他发泄。
李西承心理素质还不错,很快就缓过来了,他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你的难处,沈局长他都那样了,你肯定也不想回去。”
他拍拍陆鸣的肩膀,“放心,我真是一个人来的,请我进去喝杯茶?”
陆鸣不忍心赶他走,身在异乡为异客,他也想和多年未见的旧友好好聊聊。
陆鸣打开门把李西承让进客厅,给他倒了杯速溶咖啡,“没有茶,你凑合着喝这个吧。”
李西承尝了口,砸了砸嘴,略显嫌弃:“口感不好,陆鸣你这日子过得太凑合了。”
陆鸣白了他一眼,“是你嘴太挑。”
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西承就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讲了一遍,末了又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出来多久了?”
陆鸣不想回忆那些事情,模棱两可的敷衍了几句,只说自己抓到机会逃走了,李西承还想再问问,忽然目光被茶几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个木制相框,里面装着一张旧照片,李西承拿起照片来,惊讶道:“这不是咱们小时候在孤儿院照的吗,你从哪儿弄来的?”
陆鸣眸光一暗,没有说话。
这张照片是他离开蔷薇公馆时带的唯一一样东西,他明知这样很危险,可能会被提前发现,但他还是拿走了。
带走照片,以及留下书信,是他做的最冒险又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可他偏偏就这样做了,好像背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推动着他。
李西承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想说,他把照片放回到茶几上,叹道:“好吧,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念叨念叨,你最近很缺钱吗?”
陆鸣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就转到钱上了,他迟疑的道:“啊…还好吧。”
“那你怎么就找了那样的工作啊?”李西承痛心不已,“你说说你一个挺好的大小伙子,大半夜的不着家,在外面干那种事,违背良心啊!”
陆鸣都懵了,心说我就给网吧看看夜场,怎么就违背良心了?他们网吧也挺正规的啊,未成年都不许进的。
李西承又长长的叹息一声,妥协了,“唉,算了,你死里逃生一回,想干嘛就干嘛吧,不是有句老话叫行行出状元吗,你做这行,做得好也能混个头牌当当,而且你这条件确实也挺适合的,加油吧。”
陆鸣:“……”
他隐约感觉这之间有什么误会,但也懒得解释了,他现在比较在意那条视频,幸亏看到的是李西承,万一要是被卡维尔那边的人看见了,就完蛋了。陆鸣决定这两天收拾收拾东西,离开这个镇子。?
第四十八章 守活寡的老父亲
陆鸣站起身,“我这儿有厨房,你中午吃饭了吗?”
李西承回想了一下那碗砂锅米线和两个鱼籽烧麦,坦荡的道:“还没呢。”
他们这几个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没别的优点,就是能吃,老师都说能吃是福,他们都可有福了。
陆鸣打开冰箱,看见里面有剩下的两根黄瓜,一根胡萝卜,半棵白菜,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他沉思片刻,回头问李西承,“你是属兔的吗?”
李西承觉得莫名其妙,“不啊,问这个干啥?”
陆鸣面无表情的合上冰箱,“没事,我就是想你要是属兔的话,说不定会喜欢冰箱里的菜。”
“什么菜啊?”李西承眼睛发亮,“有麻辣兔头吗?”
陆鸣带上黑色的防霾口罩,拿上钥匙和钱包,“出去吃吧,我请你。”
李西承顿时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居然要用你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来请我吃饭,太感动了,话说回来你多少钱一次?”
“一次?”陆鸣疑惑的歪了下头,感到不解,“我们是按月结工资。”
“包月?!厉害啊陆鸣,刚入行就走上人生巅峰啦!”
陆鸣:“……”
是他在卡维尔身边呆太久,和社会脱节了吗?难道说现在这世道,找个按月发工资的工作很难吗?
十分钟之后,两人坐在楼下的一家小餐馆里,这家店的煎饺特别好吃,陆鸣要了两碟,又要了两罐啤酒。
李西承津津有味的吃着饺子,边吃边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住在这儿吗?”
陆鸣心不在焉的喝着啤酒,“得走了,但是还不知道去哪儿。”
“哎,要不你住我那儿去吧,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嘛,而且我一个人住,离市区也远。”
陆鸣摇摇头,“不行,会连累你。”
“不是,咱们兄弟谈什么连不连累的,你这样可就见外了。”
李西承自认为两人的关系足以承担这些风险,但看陆鸣这样坚持,也不好再劝,而且他觉得陆鸣说不定都对安全局有心理阴影了,肯定也不愿意住在一个城市里。
吃完饭后,陆鸣就回去开始做搬家的准备。
他先给网吧老板打电话辞职,幸亏他本来做的就是短期工,老板也比较好说话,顺利的辞了职,然后又给房东打电话,说好了这两天就退房。
陆鸣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打开衣柜收拾自己的衣服,李西承帮他整理桌上的杂物。
收拾了没几分钟,陆鸣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照片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不禁想到,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生活吗?好像还跟以前做卧底时一样,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就因为在一条网红视频里露了下脸,就得抓紧时间搬家,如同漂泊的浮萍一般,随波追流,居无定所。
这种日子好像还不如之前在卡维尔与诺亚身边的时候,至少那时他不需要担心被安全局发现,而现在呢,要戒备两路追兵,搞得人从精神上就筋疲力尽了。
李西承打开抽屉,看见了那两张伪造的身份证件和护照,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惊叹道:“陆鸣,这东西你都有,怎么搞到的?”
陆鸣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一个朋友帮忙弄的。”
“朋友?那他还挺讲义气啊。”李西承找了个信封把证件装起来,塞到行李箱的夹层里,“这些证件你可要收好,别弄丢了,重要着呢。”
陆鸣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相框,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蓝依和冯七那边怎样了,他们两个为卡维尔效力多年,应该不会被苛责吧。
但陆鸣对魔王的认知一直是错误的,他被卡维尔宠坏了,本能的觉得卡维尔对所有下属都很宽宥,会容忍他们偶尔犯下的错误。他以为冯七只是顺手帮自己一个忙,从来没想到那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
蔷薇公馆,魔王的书房内。
“所以说他出境的身份证和护照,是你给准备的?”
冯七单膝跪在办公桌前的地板上,垂着头,酒红色的长卷发整齐的束在脑后,有几缕红发散落在肩膀上。他坦然的承认:“是的,大人,是我准备的。”
卡维尔平静的扫了他一眼,冷淡道:“你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罪,该怎么惩罚吗?”
冯七点点头,“我明白,我协助叛贼出逃,应该处以协同罪,废掉一手一脚,监禁七十年。”
“冒着这样的风险还去帮忙,就因为斑比和冯七长得有几分相似?”
冯七沉默了下来,不说话了。
卡维尔也没有在追问,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字条,拇指轻轻在陆鸣的笔迹上摩挲着,上面有一句“别为难蓝依”。
卡维尔轻叹一声,“斑比是没想到你会帮他,如果他早知道的话,这里也会加上你的名字。”
冯七微微一愣,他没有看过那张字条的内容,所以不明白卡维尔的意思。
卡维尔没有给他解释,他随意的说道:“重罚就不必了,自己去领五十鞭吧,但你记住,这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才对你开恩,别再有下次。”
冯七俯下身,额头轻轻的贴住冰凉的地面,恭敬的道:“谢谢大人。”
卡维尔摆了摆手,“下去吧。”
冯七站起身,又行了礼,才转身向大门走去。
就在他摸到门把手时,忽然又听卡维尔不紧不慢的说:“最近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并不是没有生气。”
他语调毫无波澜,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但冯七却无端的感到背后一冷,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一般,猛地一缩。
冯七的鬓发之间渗出一些细密的冷汗,他的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努力了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回答,“我明白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