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维尔道:“等你做完手术能看见之后,这里的花差不多就全开了。”
陆鸣点点头,已经为这片美丽的向日葵花田定好了去处,“到时候把瓜子去皮炒熟,做成瓜子酥吧。”
卡维尔:“……”
他现在深深的怀疑,或许自己当初不应该给他种一片向日葵,而是应该直接给他一亩菜地。
两人散着步,不自觉地就走到了冯七的二层小别墅。
陆鸣虽然看不见,但眼盲之后方向感却变得出奇的好,嗅觉也很灵敏。冯七的房子不管他最近有没有“工作”,都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血腥气与阴冷的感觉,可能是他长年累月的在这里行刑,那股鲜血的味道已经渗进了墙缝与地皮之中。
陆鸣说:“反正也过来了,顺道进去跟冯七打个招呼吧。”
卡维尔犹豫片刻,“斑比,他可能不在家,我让他出去办事了。”
“是吗,但我好像听见里面有声音啊?”陆鸣又屏气凝神的仔细听了听,确实有人声,不过特别低,又很模糊,如果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之后听觉变敏感了,可能会觉得这只是风声。
卡维尔没有应答,陆鸣还想追问,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觉得达尼克可能在这里面,而且正在被冯七做一些残忍的事情。卡维尔大概是不想影响他的好心情,才不让他进去的。
陆鸣不打算不识好歹的闯进去,这种事儿他还是不要瞎掺乎了。陆鸣是一个非常有圣母心的人,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所以他选择……假装看不见。
虽然从生理意义上来说,他现在真的看不见。
陆鸣顺势道:“可能是我听错了,那走吧,去别处转转。”
卡维尔笑了笑,“我带你去湖边走走。”
两人来到湖边,那匹白马也在这里散步,一个马场的工作人员牵着它。
卡维尔吩咐他把白马牵过来,白马慢步走过来,温顺的低下脑袋,陆鸣伸手摸了摸它的轻轻抖动的耳朵和鬃毛,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但陆鸣还是忍不住问起达尼克的事情,他没直接问卡维尔打算怎么处置达尼克,怕惹对方不高兴,他委婉的问:“那天参与绑架的人都抓住了吗,有几个人啊?”
卡维尔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道:“加上达尼克一共三个,两个手下,一个是开车撞你的司机,另一个是在地下仓库里要打你的那个。”
“哦,人倒是不多。”
陆鸣再次感受到了达尼克的愚蠢。诚然人数少一些比较方便行动,也能最大程度上防止泄密,但就带两个手下?真的,如果不是陆鸣当时眼睛看不到,他真的是有机会反杀的,哪怕是在左臂骨折的情况下。?
第九十八章 邪恶的统治者
显然达尼克这个名字在卡维尔心里已经是一个不能轻易触碰的雷区,一提到就很容易被迁怒的那种。
陆鸣也不敢贸然提起,他没有直接问达尼克现在的情况,而是先试探的问起了那两个手下,“达尼克带的那俩人应该算是帮凶吧,他们现在在哪儿?”
卡维尔冷道:“地狱。”
陆鸣莫名的打了个冷颤,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看来那俩人已经死了,而且听卡维尔这语气,明显是死得非常凄惨。陆鸣能理解卡维尔这种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残忍报复,毕竟那俩人一个开车撞了他,一个要拿棍子打他,卡维尔肯定很生气。而达尼克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就算身份显贵,估计也不会好受。
陆鸣谨慎的问:“那达尼克呢?他是公爵的儿子,应该不能随意处置他吧?”
“为什么不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陆鸣无语凝噎,其实他很想问问卡维尔他真的有脸说这句话吗,不过还是没敢问出口,这离湖泊很近,陆鸣怕卡维尔一气之下直接把他连轮椅一块儿倒进水里。
他镇定自若的道:“湖边太潮湿了,我想去林子里。”
卡维尔便推着他往树林那边走,远离危险的湖泊之后陆鸣就有了安全感,而且心里也不像那样忐忑了。更重要的是周围有树,如果他真的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卡维尔生气,他至少还能爬到树上去避难。孩子虽然眼瞎,但手脚可灵活了。
卡维尔并不知道陆鸣此时脑子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四下看了看,灌木丛上还凝结着晶莹的晨露,他轻声提醒道:“早晨时树林里空气不好,我们呆一会儿就走。”
陆鸣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一声,又转回刚才的话题,“达尼克…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不,他应该已经在接受惩罚了吧,就在冯七那里?”
见他已经猜出来了,卡维尔也不再瞒他,但是好像也没打算详细说,只是点点头,轻飘飘的嗯了一声。
陆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问,“所以你是怎么处置他的?”
卡维尔平静的道:“我把你的伤情报告给冯七看了,让他不管用什么办法,要在达尼克身上施加十倍的痛苦,七天之内不许死。”
陆鸣一愣,心说这也太惨烈了,要是严格按照十倍来换算的话,达尼克要承受的痛苦相当于连续被十辆车撞。自己还断了一条胳膊,那达尼克要断十条胳膊,虽然正常人并没有十条胳膊,但冯七这个疯子总能想出办法的,比如折断四肢,并且反复的骨折之类的。
听起来确实凄惨,再联想到达尼克那高贵的身份,这种悲惨之中就又添了几分凄凉。
按照魔族的律法来说,非法绑架使人受伤,但并没有致死的话,应该是判百年以上的监禁(魔族平均寿命长达千年,因此刑期也长得不可思议),卡维尔对达尼克施加那样的酷刑,显然属于是公报私仇,私心过甚。不过达尼克惨是惨,但归根到底还是他自作自受,陆鸣作为受害者对此并不抱同情心。万一当时卡维尔的救援没有及时赶到,惨的人就是他了。
只是陆鸣很在意卡维尔说的那个“七天之内不许死”,这话很好理解,就是要尽量延长痛苦的时间,但是七天之后呢,要杀了达尼克吗?
陆鸣把自己的疑问跟卡维尔说了,卡维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他该死吗?”
陆鸣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的开口:“如果他开车撞的人是你,我肯定会非常恨他,拼了命也要把他弄死,但是他撞的是我,我就感觉还行吧,也不是特别恨他…可能是因为以前伤害过我的人太多了,所以我觉得他的招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句话他没敢说,就是陆鸣对达尼克的恨意,还不及很久以前他对卡维尔的恨意的十分之一。别看他们现在感情深厚,和和美美,但陆鸣偶尔想起前事,仍然会觉得胸口闷闷的,那些事情其实很难完全释怀。
卡维尔垂下眼帘,毫无情绪的看着陆鸣的发顶,一片叶子落在那里,卡维尔伸手拂去。
他淡淡的问:“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处理他?”
“我吗?我觉得就按照法律程序走呗,把他扔监狱里关上一、两百年,再跟狱警说一下,格外‘关照关照’他,出出气就差不多了,而且刑期这么长,他不可能再给我使绊子了,毕竟我……”
话音戛然而止,陆鸣紧急闭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很严酷却又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寿命的差距。
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与魔族相差那么大,以至于达尼克还没蹲完大牢,陆鸣就已经安详的寿终正寝了,然后达尼克出狱之后还能来给他扫个墓。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有点儿操蛋。
还有更令人不甘心的,陆鸣一直都不愿意去深思,魔王的寿命比普通魔族还要长,自己这几十年的陪伴对他来说或许只是沧海一粟,是他漫长的生命中的一小段特别的经历。
陆鸣相信卡维尔是真心爱他,也正因如此,陆鸣觉得这对他来说很残忍。当死亡把两人分开时,最痛苦的是还活在世上的那个人,陆鸣一想到这一点,心脏就会泛起细密的刺痛。
卡维尔那样强大,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应该也是无可奈何了,或许这也是他从来没有提过的原因。
两人心照不宣的略过这一话题,陆鸣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打算七天后就杀掉他?”
卡维尔伸手揉了揉陆鸣的头发,半开玩笑的问道:“你要阻止我吗?”
“没必要。”陆鸣耸了耸肩,他并不想因为一个外人跟卡维尔闹得不愉快,更何况那也不是什么好人,陆鸣挺烦他的。
“只要杀的时候别让我看见就行,要不然我心里会怪怪的。”
卡维尔笑笑,“明白了,我会秘密处决他。”
陆鸣叹了口气,“只手遮天的邪恶统治者,真可怕。”
卡维尔略有些不悦,“只手遮天的邪恶统治者是你的丈夫,你有什么不满吗?”
陆鸣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没有没有,我一介平民百姓,哪敢有什么不满啊,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卡维尔无奈,这人也真是的,跟了他那么多年,别的地方没有长进,就阴阳怪气的这一点越来越厉害了。不过这也算是另一种恃宠而骄吧,卡维尔心情好了很多,太阳也逐渐变得强烈起来了,便推着陆鸣回到了别墅。
医生们聚在一起开了场小会,将陆鸣的手术时间提前了一天。手术非常成功,医生们的技术很好,再加上魔族奇特的医疗科技,陆鸣从麻醉中醒来之后,眼睛就能看见了。脑部只有一个很小的手术创口,甚至不影响他的日常活动,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关系。
陆鸣又在病床上休息了一天,就可以下床了。
但是卡维尔暂时不允许他离开公馆,陆鸣能理解他的担心,反正卡维尔也说了,等左手臂上的固定夹板可以去掉的时候,就放他出去玩,陆鸣不急于这一时。
因为他现在只有一只胳膊能动,所以卡鲁白天时与他形影不离,帮他拎东西,或做一些其他事情。
这天从早晨开始就一直阴天,中午开始下雨,但是不大,有点儿那个缠缠绵绵的意思,从窗户看着外面就觉得雾蒙蒙的。
陆鸣准备去大门口的守卫那里更新一下自己的入门信息,他吃完午餐之后,就慢悠悠的往那边走,卡鲁走在他身边,帮他撑着伞。
陆鸣一边欣赏着路边的雨景,一边来到了门口的守卫室,那里的工作人员帮陆鸣拍了证件照,按了指纹,录入系统进行更新。
陆鸣在这里有个熟人,就顺便坐在窗边的办公椅上喝了杯茶,和熟人聊聊天。
忽然的,他透过窗户玻璃看到外面有个朦胧的人影,因为被雨雾扭曲了光线所以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是矮矮的。
陆鸣端着茶杯站起来仔细往外一看,竟然是有个男人跪在那里。他穿着简素而庄重的黑白色西装,恭恭敬敬的跪在里大门三、四米远的地方,非常坚定的目视前方。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应该有六十多岁了,脸上有很多皱纹,看起来还很眼熟。陆鸣推开窗户仔细看了看,才认出这人竟然是之前见过的达尼克公爵。
陆鸣吓了一跳,在他心里公爵的地位仅次于魔王,但是这人竟然就这样屈尊降贵,直接跪在了大门外,甚至旁边正在值守的守卫们都对此视而不见,似乎完全不在乎。
陆鸣觉得这不太好,就算那不是公爵,也不能看着一个老人跪在雨里而无动于衷。他放下茶杯,转头问自己的熟人那是怎么回事。
熟人说他是为自己的儿子求情来的,他说他很清楚自己的次子犯下了怎么样的错误,不管受多大的惩罚都是罪有应得,但是哪怕是落下终生残疾,也希望魔王能留他一条命,毕竟是亲生骨肉,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陆鸣:“那卡维尔怎么说?他听劝了吗?”
熟人摇摇头,“要是听劝的话,公爵大人会一直跪在那儿吗,都好几天了,不吃不喝的,我听说公爵好像还有隐疾,身体不太好,这样下去估计得和他的次子一起走。”
陆鸣担忧的看向门外的老人,不管怎么说,达尼克公爵没有什么过错,不该承受这些。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肯抛开面子,屈膝跪在别人府邸的门外,想必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陆鸣作为一个孤儿,其实很容易被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打动。
他拿过卡鲁手里的伞,推开门走出去。
虽然陆鸣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在雨天里为他撑把伞还是做得到的。?
第九十九章 陆鸣是个大傻蛋
陆鸣单手撑着伞走到达尼克公爵跟前,蹲下身与他保持视线持平,并且把伞倾斜到对方头顶,挡住了绵绵的细雨。
离近了一看,陆鸣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憔悴,脸色非常差,眼珠也很浑浊,更上次见面相比似乎又苍老了许多。不吃不喝在门外跪了好几天,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更何况还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就算不死在这里,也会给身体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陆鸣只好劝道:“您还是回去吧,您也知道卡维尔的性格,就算在这里跪着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会搞坏您自己的身体。”
达尼克公爵迟缓的扭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深重,他辨认了几秒,才看清陆鸣的脸,随后便露出了很多歉意来。
他微微低下头,十分诚恳的向陆鸣道歉,“陆先生,非常抱歉我的儿子对您做出了那样糟糕的事情,都怪我教子无方,才让您受到了本不该存在的伤害,如果您需要什么补偿,我的家族会尽量满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