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和唢呐你要不要,吹到你入土。”
“……”卡维尔合上书,闲适的靠在椅背上,像个寻常朋友似的自然地和陆鸣闲聊了起来,“你喜欢仙人掌吗,我记得你好像没养过植物?”
“养过,一盆向日葵。”
只是存活时间太短,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
卡维尔想了想,“你比较喜欢这种寓意积极向上,有生命力的花吗?”
陆鸣面无表情地:“因为能吃。”
卡维尔:“……”
陆鸣:“所以我才讨厌你的花园,光是看着好看,一个能吃的都没有。”
卡维尔再次的:“……”
陆鸣天赋异禀,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被他一句话堵死,所幸卡维尔心理素质极强,仍然保持着温和优雅的态度,接上他的话。
“那以后在后院给你种一片向日葵怎么样?我记得你还喜欢马,正好前几天跑马场里新进了一匹白马,很漂亮,改天带你去看看。”
卡维尔的语调平静而温柔,真的就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聊几句闲天一样,灯光是暖黄色的,安静地映在墙壁与地毯上,卧室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柔和起来,陆鸣烦躁的情绪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了。
他不知道这也是魔王的能力之一,将蛊惑的力量附加在语言中,便能在谈话中不知不觉的掌控人心。
陆鸣没有答话,他有点儿困了,便闭上了眼睛。
卡维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话,好像在哄他睡觉似的,“过些天我带你去海边度假吧,就当散散心,你小时候有和父母一起出去旅行过吗?”
陆鸣沉默了几秒,“我是孤儿。”
“…抱歉。”卡维尔若有所思的用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沙发椅扶手,又道:“所以你才在很小的年纪就进了训练营,训练很辛苦吧,有没有人欺负你呢?”
陆鸣情不自禁的顺着他的话回忆起自己的少年生活,训练当然是很辛苦的,更何况还是那个正在发育的阶段,骨骼生长,夜里小腿经常会抽痛,睡都睡不好。
但即使如此,也还算快乐,毕竟有好朋友互相扶持着,而且沈局长对他们很不错,生日会送礼物,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带他们出去玩,或者是爬山,或者是去海边,不过因为他们身份特殊,只能去人少的地方,但也比在孤儿院好多了。
卡维尔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脸上的情绪,很快便看出他在想什么,卡维尔笑了笑,“你的上级对你很好吧?”
陆鸣爱搭不理的道:“局长对所有特工都很好。”
这种上级对下属的关爱叫做体恤,但是对一群心智尚未成熟且无父无母的少年们来说,一位成熟稳重的长辈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教育他们,关心他们,他们很容易就会把这个人和缺失的父亲角色重合起来。
安全局的青年特工们都对沈局长唯命是从,就连陆鸣也是如此。所以他才会在身份已经被怀疑的情况下去偷设计图,如此激进又冒险,只不过是局长的命令。
“是这样吗…”卡维尔点了点头,他垂下纤长的睫羽,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书,这是一本几百年前某个学者写的关于御人之道的古籍重制版,虽然在卡维尔看来里面的谋术略显粗浅,但也有点儿道理,比如说当权者的小恩小惠总能让手下人感激不尽…
卡维尔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身,走到床边摸了摸陆鸣的头发,“很晚了,你先睡吧。”
说完他就往大门的方向走,陆鸣警惕的盯着他,“你要去哪儿?”
卡维尔回头戏谑道:“怎么了,想让我留下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陆鸣礼貌的请他离开:“滚。”
卡维尔笑笑,抬手按下墙上的按钮,落地窗前的藏蓝色窗帘缓缓合上了,他半真半假的叮嘱,“乖乖睡觉,别再砸玻璃了,小心误伤自己。”
“……”陆鸣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作势要砸他,“你走不走?”
“晚安,斑比。”
在陆鸣发火打人之前,卡维尔及时迈出了房门,他随手把门反锁上,看向守在门口的蓝依,玫瑰色的眼睛里笑意已经消失了,脸色一如往常的冷淡。他平静的吩咐道:“找几个人在这里守着,我们去另一个卧底那里。”?
第十五章 偷袭
关押陈澄的房间有一整面墙都是单向可视玻璃,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清里面的情况,但从里面看就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卡维尔站在窗前,看见里面有个棕发异瞳的年轻人,他坐在简陋的单人床边上,身体前倾,胳膊搭在大腿上,双手交握,垂着头,表情紧张而沮丧,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似乎在担心什么。
蓝依在旁低声道:“我已经查过了,他没有接触过任何机密,唯一做过的事是和陆先生见面,并给了他任务,不过保险起见,需要让冯七再审一审他吗?”
“不必,去把门打开,我想和他聊一聊。”
蓝依利索的拿出钥匙,打开了监牢的金属门,卡维尔走了进去。
他并没有在里面呆太久,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蓝依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再透过玻璃往里看,只见陈澄脸上的焦虑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呆呆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卡维尔神色淡淡的问道:“楚枫那边有消息吗?”
蓝依:“按照大人的吩咐,他已经拿到了您想要的东西,我派人去接应了,最迟明天晚上就能送到您的手上。”
卡维尔笑了笑,“做的不错。”
现在所有的暗线都已经布下,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了。
卡维尔并不是一个宽容的人,当然不会轻易原谅曾欺骗过他的叛徒,就算是他所偏爱的陆鸣,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只不过身体上的折磨太过粗暴,陆鸣又是脆弱的人类,真要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损伤,到时候后悔的还是自己。所以卡维尔更希望能从精神上摧毁对方,让他逃跑的意志全盘崩溃。他会像毒蜘蛛玩弄网中脆弱的蝴蝶一般,一点儿一点儿的将猎物蚕食殆尽……
陆鸣这一晚睡得很不好,前半夜噩梦连连,总是梦到三年前的酷刑,后半夜又三番五次的惊醒,早上五点多,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彻底睡不着了。
经过这样一宿不太舒服的睡眠,身上各个部位的酸痛如同潮水一般泛了上来,腰酸背痛,好像他睡的不是柔软舒适的高档大床,而是公园的硬木板长椅。
他皱着眉头揉了揉后腰,慢吞吞的掀开被子爬起来,经过一晚上的辗转反侧,他的头发被睡得乱七八糟的,头顶翘着几缕不服管教的黑发,身上的真丝睡衣也蹭的皱皱巴巴,眼睛半睁着,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颓废的低气压中。
陆鸣习惯性地想泡杯咖啡喝,醒醒神。他本能地往厨房方向走了几步,看到的却是衣帽间的玻璃推拉门。
陆鸣有点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地板上,愣了几秒,才猛然想起来这里不是他的公寓,而是卡维尔的卧室。
房间里没有别人,卡维尔还没回来,陆鸣像一只灵巧的野猫似的,无声无息的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房门。他能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这说明有人在门外守着。
硬闯肯定是不行,陆鸣现在身上没有武器,他如同困兽一般烦躁的走了几圈,最后把目标定在沙发旁的书柜上,准备找点儿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
他的目光飞快掠过那些看起来很深奥的书籍,虽然有些书很厚,还有个硬书皮,但似乎并不能拿来当板砖用。
陆鸣拉开抽屉,看见里面放着一支金色的钢笔。
钢笔做工精致,笔身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比起文具它更像一件昂贵的艺术品。
卡维尔平时用的每一件东西都华丽精美,价值高昂到难以想象,孤儿院出身的陆鸣完全不能理解,镶嵌着宝石的钢笔和文具店两块钱一根的签字笔有什么区别吗,不都能写字?
不过现在它们明显是有区别的,陆鸣伸手把钢笔拿起来,拔开笔帽,露出里面锋利的精钢笔尖。这可是杀伤力堪比匕首的东西,陆鸣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将钢笔反握在掌心中,隐藏了起来。
擒贼先擒王,陆鸣倒是没自负到觉得自己能杀掉魔王,再说要是真杀了他,自己也没法活着走出蔷薇公馆,他只要能挟持卡维尔就够了,有这样的人质在手,至少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卡维尔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他一进来,就看见陆鸣背对着自己站在落地窗边,遥远的灰蓝色天际刚刚漏出一线天光,隐绰的云影掠过,黎明即起,天将破晓。
陆鸣赤着脚站在那里,敞开的领口从瘦削的肩膀上滑落,长长的衣袖垂下来遮住了手背。他肩背的轮廓很好看,清瘦但有力量,窗外熹微的晨光照进来,透过薄薄的白色丝绸布料,隐约勾勒出他腰肢的弧线。
卡维尔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门口,就那样一言不发的、专注的望着他。
陆鸣是那种很容易勾起强者欲望的男人,他虽然做了五年的卧底,不知道在生死线上挣扎过多少次,但在感情方面却还是一张白纸,被亲吻时的反应青涩又笨拙,只知道睁大眼睛胡乱的躲避。
毕竟他十九岁就来到自己身边,脾气虽然强硬,但社会经验不足,很容易上当受骗。
而现在他形影单只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起来就像一只迷路的小动物。
卡维尔那颗冰冷坚硬的心里忽然有个地方软了一下,有一瞬间他甚至开始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报复他。但魔王决定好的事情向来没有反悔的,如果不严惩,就无法立威,也无法将这个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里。
卡维尔稳住心神,眼里的情绪很快便平复下去了。
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的向陆鸣走了过去。
陆鸣通过玻璃窗上的倒影观察着卡维尔的举动,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钢笔,身体紧绷了起来。过长的袖子遮住了他的手,卡维尔的视角又比他高一些,应该看不到他拿着东西。
他在心中默数着对方的脚步,很快卡维尔走到他身后,抬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黑发,“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
他似乎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语气轻松,“我记得你以前不爱早起,有一次还在会议上迟到了,你还是第一个因为睡过头而缺席的人。”
陆鸣困惑的皱起眉,他有迟到过吗?没什么印象。卡维尔不可能记得所有和他有关的事情吧,尤其还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应该只是随口编的。
陆鸣没有深想,他回过头,故意看向天花板的一角,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卡维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就在这个瞬间,说时迟那时快,陆鸣反手握着钢笔,猛地抬起胳膊,朝着卡维尔的脖子捅了过去!?
第十六章 还给你
他杀人的招数凶狠又果断,完全就是对准了对方的大动脉,速度也很快,如果是普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陆鸣没打算杀他,所以准备在中途收力,用锋利的钢笔头抵住对方的喉咙。
然而他还没来及改变动作,卡维尔忽然伸手准确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外一掰,“松手。”
陆鸣咬了咬牙,尽管手腕上传来灼烧般的痛感,脆弱的骨头被捏得咯咯作响,几乎折断,他也没把钢笔扔掉,而是用尽所有力气,继续往下推进,拼了命的也要让对方见血!
卡维尔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非要折断你的手腕你才肯罢休吗?”
他那只手五指修长而分明,皮肤白皙,力量却大到如同铁钳一般,陆鸣挣扎了好几次,却根本无济于事。
卡维尔缓慢而不容拒绝的拉开他的手,放缓声音哄道:“乖,把东西放下。”
他的话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不管陆鸣怎么努力抵抗,手指还是松开了一点儿,金色的钢笔从手心里滑落,卡维尔顺手接住,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什么东西都能被你拿来当武器,这根钢笔这么漂亮,用来杀人太过可惜了吧。”
陆鸣趁机甩开他的手,迅速后退了一步,想跟卡维尔拉开距离,但后背却猝不及防的撞上了落地窗玻璃,发出砰的一声。
“小心点儿,斑比,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总这么莽撞。”
卡维尔表情平静,眼神宠爱有加,整个人都是一种从容不迫的状态,仿佛刚才那场危险的刺杀并不存在一样…又或者说魔王从来没把一个人类的袭击放在眼里。
陆鸣偷袭失败,十分沮丧。他背靠着冰凉的玻璃,垂着头,黑色的碎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笼罩着他。
在卡维尔面前他似乎总是毫无还手之力,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与对方抗衡,陆鸣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卡维尔说过的话,也许他说的对,自己真的毫无价值,是个没用的废物。
卡维尔几乎能看到陆鸣头顶笼罩着一层灰暗的阴云,他心里觉得哭笑不得,自己对这个背叛他、欺骗他的卧底是不是太仁慈了,明明刚经历了一场刺杀,现在还要反过来安慰失败的刺客。
他拿起钢笔,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场围绕在它旁边,纯金打造而成的笔身上出现了几道裂纹,如同绽开的花瓣一般向四周展开,每一瓣都延展、扭曲、内弯,最后变成了一朵金色的金属玫瑰,锋利的笔尖恰到好处的点缀在花蕊的位置,被“花瓣”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