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扣他们两宫的月银,夏天的冰、冬天的碳,陷害赵渝母妃与侍卫私通,害死赵墨母妃徐美人……
慧贵妃眼中的惊恐都快要满溢出来了,赵墨看了眼赵渝玩味的笑道:“皇兄,看来慧贵妃是心里门儿清了。”
“我和六哥在宫中过的那样的日子,都是拜你和皇后所赐,可惜啊,皇后宫中走水的太不是时候了。”赵墨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遗憾。
“慧贵妃,你可还记得自己手上沾了多少人的性命,算了,想来你自己也是数不清的。”
慧贵妃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你们想如何?”
她有自信他们不敢动她性命,就怕其他的折磨。
赵渝看透了慧贵妃心中所想,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朕不敢杀你?皇后一族都在京城已经被朕连根拔起了,至于你——梦兰国对大成犯下的罪朕会一一讨回来,你就等着看到梦兰国覆灭的那一天吧。”
慧贵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她梗着脖子说:“梦兰国兵强马壮,当年大成巴巴的求和一事你忘了?”
赵渝轻笑:“当年打了胜仗,是元光帝胆小不敢继续打,但朕不是他。”
他往前一步站在铁栏杆前看着整个后背都紧贴着墙的慧贵妃,说:“你放心,不管你受了什么刑,朕会让人吊着你的命的。”
想起什么似的,赵渝对赵墨说:“听闻慧贵妃在楼兰国有一个意中人?”
赵墨会意:“对,好像是梦兰国国王的心腹,那个人到现在还没娶妻呢!”
听到这里,慧贵妃慌了起来,她往前爬了几步:“渝王、不,皇上、皇上你们不能这样,你要什么,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说,你要对我怎么样都行,皇上——皇上你别走——皇上!”
赵渝和赵墨头也不回的走了。
慧贵妃的声音、天牢里其他犯人的惨叫声还回荡在耳边。
沈霖有些心悸:“宫里真是个吃人的地方,似乎没有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的说法,东风压不倒西风,那西风就要吞了东风啊。”
赵渝听了不免有些好笑,皇宫可不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权势、恩宠足以让人心成为恶鬼。
离开天牢,气顺了的赵墨向赵渝告别后,唱着小曲走了。
赵渝则是去了御花园,站在水池边,手中握着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撒鱼食。
争先恐后抢食的鱼在赵渝眼中变成了一张张讥笑的脸。
又一把鱼食撒下去,那些脸碎成一片一片的。
幼时,他被赵子熏按在这湖水里,而何顺被人制住动弹不得。自那之后何顺一直暗中习武,走了很多弯路,落下了一身的伤。
沈霖看着水里争抢着食物的鲤鱼,叹了口气:“唉,在这宫里大概也就这鱼过的舒心些了,毕竟没人会把它们钓上来吃了。”
宫里的人想过的舒心,再怎么与世无争也架不住有人想拉其下水。他那个备受宠爱的七弟,他的天真烂漫在这宫中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他的外家家大势大,就这样千防万防,他那个七弟也早早的就凋零了。
找到的时候因着天热,都开始腐烂溃败了。
就这池塘中的鲤鱼,怕也是尝过人肉味道的,毕竟每一年都会有人在这里“失足落水”。
沈霖蹲在皇帝脚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刚天牢里发生的事情。
他原本觉得皇帝是个心狠的,现在想想,又有谁是天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呢?不过是被人、被事打磨成坚铁罢了。
沈霖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权势就像这把鱼食,令人抢破头也想要得到,却不知道这是续命的食物还是致命的毒药。”
赵渝听出沈霖语气里的低落与怜悯,不禁有些想笑,都还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变成游魂的,就在这儿可怜起别人来。
这人此前活的是有多么天真烂漫啊……
可惜。
可怜。
任由人在身边念叨,赵渝一次都没有生起过要和他对话的想法。一个不知从哪里乱入的游魂,也许哪一头就又自行消散了,没必要了解太多。他在的时候就当多了个会说话的鹦哥儿,解解闷吧。
第12章 密室
去过天牢的第二天,赵渝便下旨赵子熏贬为庶人逐出京城,慧贵妃打入冷宫。
有支持重判的大臣不理解:“陛下,这二人罪大恶极,为何不——”
“这是父皇的意思。”
一句话堵住大臣的嘴,大臣也只以为太上皇对慧贵妃过于宠爱,出了这样的事都还能饶了那两人的命,私下里免不了诟病几句。
这旨意传出去只会让人认为太上皇昏聩,不会有人想到这是赵渝的意思,毕竟他在慧贵妃和赵子熏的手下吃过太多苦。
赵渝提到了要加开恩科一事,并指名要让赵墨暂入礼部主持此事。
历朝历代不是没有皇子主持科考一事的,只是九皇子赵墨在朝臣心里是愚笨痴傻的形象。
赵墨此时就站在朝上,有大臣酝酿着小心地开口说:“陛下,科举一事兹事体大,臣以为当派资历深的大臣主持,九皇子毕竟入朝听政时间尚短且未曾处理过大事。”
赵渝挑眉:“朕入朝听政的时间和九皇子一样,怎么,卿也觉得朕的资历不足么?”
“不,臣并无此意。”大臣连忙摇头:“臣只是觉得——”
“觉得我蠢笨,难以服众是吧。”赵墨接上大臣的话茬:“吴大人是在质疑皇上任人唯亲了?”
“不,不是……”
“那就是质疑皇上用人的眼光了?”
“这自然也不是……”大臣被赵墨问的额上直冒汗。
赵墨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左丞相站出来说:“陛下选人用人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臣无异议。”
右丞相看见左丞相同意,下意识就想反对,他抬头看见赵渝正看着自己,话到嘴边一转,改口道:“臣亦无异议。”
那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大臣讪讪地改口:“臣无异议。”
下朝后,大臣同右丞相一起走,他忍不住问:“大人明明示意我反对陛下这个决议,为何临了自己先改了口?”
右丞相叹了口气:“你没看见当时陛下看我的眼神,左丞相已经赞同了,我如果提出反对意见,日后陛下心里肯定会想找个机会让左丞相顶了我的位置啊。”
这个大臣一路靠着使银子爬上来的,没什么眼色和手段,自然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系:“陛下才登基,根基尚不稳,大人何须如此忌惮?”
右丞相用手指了指他,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这话以后可莫要说了,我们都是为国效力,谁在那个位置上我们就要效忠谁,懂么。”
大臣迟疑地点了点头。
两人分开后,右丞相坐在马车里,闭上眼睛休息。
这个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不能再用了,找个由头推出去让皇帝发落了才好。
沈霖想:他现在需要一把瓜子压压惊。
本来应该被逐出京城的赵子熏、囚禁于冷宫的慧贵妃以及说是已经丧生火海的皇后,此刻一同出现在太后寝殿的密室内中。
短短时间里,见识了两间密室了,沈霖心道这皇家真喜欢挖密室啊。
沈霖说:“这都够凑一桌打马吊了。”
太后和赵渝坐于上首,皇后、慧贵妃、赵子熏三人被五花大绑置于地上,何顺垂首立在一旁。
这是沈霖第一次见到皇后,样貌端庄,即便被绑着神情也不似慧贵妃赵子熏那般狼狈,仍保持着皇后的矜贵。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说话,沈霖等了一会觉得无聊,在密室里转悠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密道。
一个密室,搞的真华丽。
“这个好像是颜大家的真迹啊,居然挂在密室里做装饰。这好像是刘真人的画作?这个冰裂纹鹅颈瓶的做工也太好了吧,我的天,我好像突然又不那么同情皇宫里的人了,我好像有点,仇富?”
赵渝端起茶盏掩饰微微上扬的嘴角,眼界不错,这些东西都认得。
太后并未察觉赵渝眼底的笑意,她垂下眼帘望着跪在地上的皇后和慧贵妃。
未施粉黛的慧贵妃看上去十分憔悴,那双被元光帝称赞宛若晨星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下撇的嘴角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刻薄。
当年太后作为妃子的时候也曾受宠,书香门第出身的她不曾经历过后宅的明争暗斗,自以为有皇帝的宠爱这宫中的争斗便与自己无关。
直到她被皇后和慧贵妃联手陷害,指责她与侍卫有染。
那时她一朝从云端跌入泥里,元光帝甚至怀疑自己腹中胎儿并非皇室血脉。
赵渝出生后虽通过滴血验亲证实了为皇帝之子,但宫中不断有新人进来,元光帝的眼里早就没有她。
宫中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元光帝自然不会回头去怜惜一个“不清不白”的妃子。
太后缓缓开口:“皇帝倒是信守承诺。”
书香世家的太后陪嫁中有很多珍藏名家典籍,其中还有几本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赵渝向她讨要书籍的时候候,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她不仅可以给他书籍,还可以暗中帮忙联系宫外的大臣,毕竟她的父亲在读书人的心中还是有很声望的。若有朝一日赵渝得势,要将皇后和慧贵妃交个她来处置。
太后对这个孩子没有多少母子之情,让她日日隐忍、暗中帮忙牵线谋划的是对元光帝、对皇后、对慧贵妃的仇恨。
元光帝的命暂时还得吊着,“已故”的皇后和被“打入冷宫”的慧贵妃被赵渝带了过来。
太后问:“不过,你将赵子熏带来做什么?”
赵渝说:“后面可能没那么多精力关照他,所以把他交给母后,他那个儿子不中用了,朕就没带过来了。”
听到赵渝这么说,太后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早就听闻赵子熏的儿子年岁不大,在京城横行霸道,已经祸害了不少平民百姓,如此也好。”
赵子熏恨恨地瞪着皇帝和太后,奈何被堵住了嘴说不了话。
赵渝看也不看赵子熏,侧头对太后道:“那劳烦母妃照看好这三人了。”
“皇帝放心。”太后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皇后和慧贵妃身上,放慢了语气:“我会好好的,照看他们的。”
太后的声音又轻又软,听在下首三人耳里就变成了割肉的利刃。
太后微微一笑,侧头看向赵渝,问:“皇帝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赵渝将茶盏放下,捻了下手指,低声道:“只要留口气就行了。”
其他的随便怎么折腾。
沈霖“嘶”了一身,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虽然是魂体状态,但他感觉自己的寒毛要竖起来了。
“怎么突然就觉得阴风阵阵的,皇上这句话真是又吓人又霸气。”
对于这二人轻描淡写就判定三个权倾一时人的往后日子,沈霖心里没有太大的感觉,这正应了那句“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垂首立在对面的何顺这时抬了下眼,正巧看见赵渝眼中的冰霜消退了些许,心中暗暗惊讶,复又低下头去。
没什么要说的,赵渝起身准备离开。
“皇帝。”太后叫住赵渝,赵渝站定了看向太后,等待她后面的话。
“你我本就没有什么母子情分,前朝的事哀家不会插手,你不想选秀哀家也不会管,后宫这些太妃哀家会替你管好。”
“多谢太后。”
一个称自己的儿子为皇帝。
一个称自己的母亲为太后。
多么凉薄。
“我想我娘了,唉。”沈霖飘在赵渝身边,看着如此生份的母子,突然就想起严厉但很宠爱自己的母亲来。
他这不明不白的成了一抹游魂,娘亲一定很伤心。
“这么大皇宫也没个鬼魂能陪我唠唠嗑。”
“自言自语跟个傻子似的。”
本身就傻里傻气的,赵渝想,
赵渝走出密室,何顺默默跟在后面,密室的门缓缓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13章 用人
深秋的早晨天色昏暗,赵渝起床时宫人已将寝殿里的宫灯点上,昏暗的灯光下,赵渝发现自己的身旁躺着一个雾蒙蒙的“人”。
垂首来来去去的宫人没有一个人发现皇帝的龙床上多了一个看不清五官的“人”。
赵渝装作不经意将手向旁边伸了下,果不其然从那个“人”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又到了上朝的时候,除了吃的好,感觉过的比乡绅家的牛还惨。”
沈霖看着赵渝起身,翻了个身,做了个撑头的姿势,看着宫人替赵渝更衣。
“不过,穿衣服可以不用自己动手也挺舒服的。”
沈霖虽是家中幺子,备受宠爱却不溺爱,很多事情沈母要求沈霖独自完成不得由下人伺候。
所以沈霖自三岁以后穿衣吃饭这些事情就得自己做了,而且沈母给沈霖安排的全是小厮,没有一个丫鬟,想他堂堂江南府沈家小公子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
“但如果要我每天批这么多奏折,听一堆人围绕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争论个没完,还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催着成亲的话——我选自己穿衣服。”
像是个过惯了散漫日子的人,皇帝心想,这宫墙里养不出这样性子的人,在这皇宫里再与世无争都会被拉进争斗的漩涡里。
赵渝的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只能听到声音的时候只当是一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的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