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为了心上人什么都能牺牲,赵兴尧忍不住冷笑一声。
其实王妃从来都不喜欢秦书瑶,她觉得此女容貌才情虽好,却透着一股子精明狡黠,叫她喜欢不起来。她也劝过自己的儿子,奈何赵兴尧那时被所谓的真情蒙住了眼,谁也劝不住,最终酿成大祸。
因为赵兴尧昏迷不醒,又找不出缘由,璟王爷无奈之下便进宫求得圣上允许,去钦天监找了监正。
监正夜观星象,说世子殿下福泽深厚,只要找到与他命星相照的那个人就好了。
之后便是圣上赐婚赵兴尧与水岸山庄欧阳随深,说来也是神奇,那边欧阳随深刚接下圣旨,这边赵兴尧便醒了过来。
后来呢?
想到后来……赵兴尧的心忽然狠狠抽痛了起来,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只能张口喘息,慢慢镇定下来。
后来,赵兴尧在反抗无效之后,被迫与欧阳随深拜堂成亲,也因此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即使圣上赐婚,不敢明面上嘲笑,但私底下却是鄙夷不屑的很。
赵兴尧从来不信自己是因为欧阳随深才醒过来的,他不信鬼神不信佛,只相信自己。
他不喜欢男人,更厌恶这桩荒唐的婚姻,但由于是圣上赐婚,他也不敢明着反抗,只能将一切的不快和罪责推到那个无辜的人身上。
赵兴尧厌恶欧阳随深,怨恨他,漠视他,折辱他,硬生生将一个光彩夺目的人消磨的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婚后赵兴尧依旧对秦书瑶穷追不舍,甚至是为了哄秦书瑶开心要休了欧阳随深,后来被璟王爷一通教训才作罢。
再后来,边境战事突起,父亲奉命前去御敌,结果不幸战死。母亲闻询彻底病倒,不出几日便追随父亲而去。璟王府一片缟素,悲凄又苍凉。
赵兴尧正沉痛之际,秦书瑶和太子联袂而至,告诉他他们即将成亲,已经欣赏完了他愚蠢又可笑的模样。
太子说一直都看不惯赵兴尧嚣张的样子,还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他是将来的一国之君,自然容不下赵兴尧,更容不下势大的璟王府。
赵兴尧怒不可遏,质问道:“抛开君臣,我爹也是你的叔叔。”
太子大笑三声后说:“身在天家,哪有亲情可言,别说叔侄了,亲生父子,兄弟都不算什么。”
也是此时,欧阳随深的表哥,也就是那时水岸山庄的庄主欧阳玉泽,带人来到璟王府,让赵兴尧写下和离书,将欧阳随深带走。
赵兴尧万念俱灰,带人前往边境接父亲遗体归乡,谁知中途造人暗算,身受重伤。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一个熟悉又消瘦的人挡在了他的面前,是欧阳随深。
赵兴尧有些恍惚,他没想到,来救自己的居然会是这个他从不在意,且和离了的,他曾经名义上的妻。
看着眼前面色灰败,不复当初一丝光华的人,赵兴尧的心里是酸楚的。
他想,可能钦天监监正说的都是真的,若是他从那时就接受这个人,好好待他,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若是他早点儿醒悟,是不是璟王府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赵兴尧口吐鲜血,靠在欧阳随深的怀里,生死渺茫之际,他竟然感到异常的安心。
他想起了洞房花烛之夜的初见,那张美的让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的脸,其实自那一刻就刻进了心里了吧!只是他太固执,甚至不愿,不敢去相信,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一见生情。
他觉得自己若是接受了欧阳随深,便是对秦书瑶的背叛,所以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不喜欢男人,他喜欢的是秦书瑶。
可惜,他错的离谱。错把瓦砾当真珠,错把真心相托付,从而辜负了这世上真正的明珠。
是眼盲,还是心盲?如今已是恨无数,悔之无用。
赵兴尧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觉得冷,就忍不住靠的更近了些。
他问他:“恨我吗?”
欧阳随深静默一瞬,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都是命。”
赵兴尧闭了闭眼,眼泪止不住流出眼眶。
都是命啊!
赵兴尧摸索着去拉欧阳随深的手,说:“对不起兰筠,是我害了你。如今我已是将死之人,却仍是忍不住求你两件事,我已经,无人可托……咳咳咳……”
赵兴尧心下凄凉,到头来,他能托付一切的,就只有欧阳随深了。
欧阳随深等了片刻,见赵兴尧咳嗽的厉害,伸手抚了抚他的心口说:“你说。”
如果欧阳随深拒绝,赵兴尧倒觉得无可厚非,毕竟自己负他伤他在前,他现在没有责任帮他。可是欧阳随深就那么答应了,这个人是有多心软善良啊,他究竟错过了多少?
“请你……替我带我爹回家……”
“嗯。”
“请你……帮我找到我二弟,告诉他……好好活下去……”
“好。”
赵兴尧已经没力气了,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却听耳边欧阳随深轻轻地问:“还有吗?”
“还有……”赵兴尧此时竭力睁开眼睛,想要好好看看欧阳随深,他伸出手去,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向前,最终摸着欧阳随深的下巴说,“兰筠……要好好……活着,要好好的……”
手缓缓垂下,话音也如风般飘散于山野间,赵兴尧,再无声息。
……
赵兴尧原本是盘腿坐在床上的,这会儿已经是躺在床上泪流满面了。
如果这一切不是梦,那就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明明死在了欧阳随深的怀里,却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重新活过来了。
那些发生过的,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确实是重生了。既然上天垂怜,给了他机会,那么这辈子,他要重新来过。
他要改变璟王府的命运,他要跟太子斗,他要保护好自己的亲人。
最重要的是,他要去爱他。
上辈子,最后的最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他是喜欢欧阳随深的。
想到欧阳随深,赵兴尧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想马上见到他,拥他入怀,诉说情衷。
赵兴尧激动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圣旨已下,他们很快就会成亲。
不过,这次赵兴尧可不会像上次那样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这次他要亲自去下聘,他要欧阳随深的家人认可他,他要在大婚当日亲自去迎,他要给欧阳随深一个完美的婚礼。
想到欧阳随深,他的唇角就带了笑。
赵兴尧独自坐了会儿,却是怎么都坐不住,他没办法按压住自己那颗跳跃的心,他迫切地想要去看那个人一眼。
既然想,那就行动好了。
赵兴尧换好衣服,吩咐木香道:“若是王爷王妃过来,你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闻言,木香那张秀气的小脸儿瞬间皱的跟包子似的,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兴尧就已经没了踪影。
赵兴尧出了自己的院子,刚走到花园门口就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那个秦书瑶,貌美怎么了?有才情怎么了?是丞相孙女又怎么了?天下优秀的女子多了去了,难道就只有她了吗?若不是她,我儿子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弄到要跟一个男人成亲的地步?”
赵兴尧听见父亲在一边安慰:“算了,只要兴尧没事就好了,等他好了再劝劝他吧!这婚是一定要成的,不仅是为了兴尧,这也是圣旨,不可违抗。”?
第三章 爬墙
赵兴尧没惊动父母,他悄然来到马厩,牵了自己的那匹宝驹奔宵,往城外疾驰而去。
此时夜色已浓,月亮升起来了,像刚刚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不染纤尘。
赵兴尧抬头望了一眼月亮,嘴角上扬,喃喃自语道:“我来见你了。”
可能是重生带来的狂喜,让赵兴尧急于找人分享,也许是上一世临了那一刻的悔悟,让赵兴尧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总之,他现在很想很想去看那个人一眼。
赵兴尧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疾驰了三个时辰,终于赶到了渡水河畔。
他坐在马背上,望着依旧灯火通明的水岸山庄,心里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悸动。
他想见的人,就在那里面。
赵兴尧把奔宵牵到僻静处,摸了摸马儿的脑袋,语带兴奋地说:“我要去见他了,你乖乖待在这儿啊!”
奔宵歪了歪头,躲过赵兴尧的手,十分高冷的转过头去找草吃去了。
哪个马儿要听你在这儿啰里啰嗦的!
赵兴尧:“……”
上辈子赵兴尧从来没有来过水岸山庄,成亲之日他没有来迎欧阳随深,成亲之后更是没有来过。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欧阳随深住在哪座院子!赵兴尧叹了口气,小心翼翼避开山庄里的守卫,开始在山庄里寻找起欧阳随深的住处。
找也不是乱找的,按照山庄的整体布局来看,欧阳随深的住处应该就坐落于主院附近,心下有了计较,赵兴尧便开始找了起来。连续找了两座院子都不是,这会儿他看了看眼前的院墙,一个纵身便跃了上去。
他是一时兴起想要来见欧阳随深的,这么晚了也不好下拜帖,更不好叫人知道他堂堂世子殿下夜半三更的来翻人家的墙头,而且翻的还是他即将成亲的对象的墙头。
赵兴尧蹲在墙头往里看,发现这座院子和他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此时里面还是灯火通明的,四下的景象也看得清清楚楚,院中没有十分艳丽的花色,有的只是翠绿的颜色,虽然让人看着有些冷清,但不可否认,让人觉得宁静舒心。
赵兴尧可以肯定,这就是欧阳随深的院子,和那人恬静的性子很搭。他心下正欢喜呢,目光四下搜寻着欧阳随深的身影,鼻端却突然嗅到了一丝浓香馥郁的酒味儿,他顺着酒味儿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个正襟危坐的身影。
当那个身影闯入他眼帘的时候,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声太大,吓到了那摸抹身影。心这会儿已经不受他自己控制了,不然怎么老想跳出胸腔呢!
那一瞬间,前世种种都在赵兴尧的脑中奔涌而过,他只觉得喉间发紧,眼眶酸涩,忍不住启唇喃喃地唤着:“兰筠……”
兰筠,是欧阳随深的字。赵兴尧上辈子也是无意得知的,那时候他根本不在意欧阳随深的一切。只到了最后,才唤了他的字。
这一唤,就从前世带到了今生。
……
欧阳随深的心绪很是复杂,他接下了圣旨,不日就将以男子之身嫁入璟王府做世子妃。之前舅舅舅母商量着,让他赶紧离开水岸山庄,剩下的由他们来处理。
欧阳随深笑了笑,拒绝了二老的提议。他已经接下了圣旨,若是走了,谁来承受璟王府的责问,以及天子的雷霆之怒?他不能那么自私。
可是,他也是不甘心的。嫁入璟王府就意味着,他终身都走不出王府那道门了,而且他既为嫁,那人又是世子殿下,那他只有伺候别人的份儿。可他也是堂堂男儿汉,如何能坦然接受那样的事情?
命不由己,只能顺从,心下也只剩悲凄。
其实也还好,至少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妹不会受到伤害。
欧阳随深饮完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刚端起来送至唇边,却忽然顿住了。
他感觉自己被人盯住了,可是说来奇怪,水岸山庄的守卫一向森严,而且今天的事情之后更是加派了人手,怎么还会有人混进来?
难道……?
欧阳随深心下一凛,难道是皇帝陛下派来的,或者是璟王府派来的?为的就是监视他,怕他逃跑?
欧阳随深捏紧了手中的青花瓷杯,心底生起一股怒意,可是不肖片刻,他便缓缓松开了差点儿被他捏碎在掌心的杯子。
有什么可怒的,他现在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吗?
欧阳随深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那边监视的人,就听墙那头传来“啊呀——”一声。他循声望去,就见一道人影自墙头跌落了下来。
赵兴尧以为欧阳随深没发现他,视线就越来越炙热,谁知看的太入迷,一个不慎脚下一滑,便从墙头跌入了院中。
等他站稳身形再抬头的时候,面前就多了一道如松般挺拔的身影。赵兴尧的视线缓缓上移,就对上了一双漆黑淡漠的眼眸。他微愣,此时这双眼眸里还有纯澈的微光,不似前世那般死气沉沉。
这样,真好,真好看。
欧阳随深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人见了他既不慌张也不害怕,不愧是皇家的走狗。
可是这样一动不动盯着他看是什么意思?而且那眼里还有含着兴奋和欢喜。
赵兴尧自然是欢喜的,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恨不得上前一把将人拥入怀中,感受他的存在。
可是他没有,他怕他的冲动唐突了佳人,他要给他留一个好印象,他要他们这次慢慢来。
欧阳随深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正准备开口问他是何人,却听对面那人出声道:“兰筠……”
闻言,欧阳随深眉头一拧,兰筠是他的字,是他母亲给他取的,知道的人不多,这么叫他的几乎没有,这人怎么会知道,他究竟是谁?
于是他问:“你是何人?”
欧阳随深的声音有些冷,可听在赵兴尧耳中却犹如天籁。他这会儿高兴的有点儿冒傻气儿,兰筠跟他说话了,还问他是谁,他是不是应该立刻告诉他?要不要把自己的字也一同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