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一句,王妃瞪大了眼,怒斥道:“你胡说!我儿怎么可能有事!”她说时便箭步来到床前,拉起萧沐的手拍了拍,“沐儿,你别吓唬为娘。”
茗瑞抽抽巴巴,打着哭嗝道:“王妃,世子爷已经……没气儿了。”
王妃几乎要心脏病发作,却忽然感觉掌心传来一阵痒意,竟是萧沐的指间在她掌心挠了一下。
她面色一变,立刻反应了过来,想必儿子是在装死,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闭上眼长长地呼出口气,心道嗔骂道:这死孩子,差点没把你老娘吓死。
虽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打什么算盘,但她决定不给儿子添乱,于是她着府中众人的面,亦抽出帕子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一头趴在萧沐身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抛下为娘先去了呢!”
在场侍从见状,纷纷掩面垂泪。整个王府顿时陷入一片凄风苦雨之中。
此时的萧王府兵荒马乱,无人注意到角落里殷离正穿着侍卫的服饰看着眼前一切。
为了不露马脚,知道萧沐活着的人越少越好,整个王府上下只有茗瑞以及侍卫长知道真相,还是他安排十四提前通知的二人。
殷离看着哭得直喘气的茗瑞,挑了一下眉,心说演得还真像。
这下他不用担心被云阳明识破了。
王妃趴在萧沐身上哭了好一会,觉得演得差不多了,才擦了擦眼角泪水,啜泣着道:“来人,给世子准备后事吧。”
此言一出,整座王府骤然传出此起彼伏的哭声,飘出高高的院墙。
*
翌日,隆景帝为表对萧氏的重视与慰问,亲率众臣与御医登门。
王妃垂泪相迎,将众人引入屋内。
皇帝一见王妃,发现才一日,这女子就憔悴苍老了许多,原本有些狐疑的他,这才有些相信萧沐可能是真的死了。
安慰了几句王妃后,皇帝便让御医给萧沐检查死因,一众御医围着萧沐看了半天,见其面无血色,身体冰凉,脉搏与呼吸全都停了,都纷纷摇头,“确是毒发身亡。”
隆景帝有些讶异,国师可跟他说过萧沐是真神仙。
神仙又怎么会死?
虽然满腹狐疑,但数位御医的结论却做不得假,皇帝用余光瞥了眼云阳明,悲悯地叹了一声:“王妃节哀顺变。”
一众官员闻言亦纷纷附和,表示哀悼。
云阳明站在官员队首,视线狐疑扫过床上躺着的萧沐,又见其中一名御医向他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微皱的眉心一松,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看来真死了。
此时皇帝问御医道:“可知是何毒?”
御医们对视一眼,纷纷摇摇头,为首者道:“不好说,但能见血封喉的,应是鸩毒。”
皇帝睨眼看向云阳明,意味深长道:“阁老,听说世子是在令孙的酒席上中毒的?”
云阳明忽低面色一沉,却很快又收拾了神色,坦然道:“陛下是知道的,拙孙向来安分守己、谨小慎微,断没有这种胆量,敢当众给萧世子下毒。相信顺天府必会还拙孙一个清白。”
他说时,又瞥一眼王妃,转而道:“倒是听闻多日前世子与五殿下大吵一架,闹得不可开交,至今殿下都不肯见世子一面,还真是稀奇。”
一众官员纷纷垂首噤声,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
谁能听不出来,这是皇帝与阁老斗法呢?都想把世子的死栽到对方头上。
云阳明的目的更阴毒,明摆着挑拨王府与皇室的关系。
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还是不要掺和了。
隆景帝眸色一暗,萧沐若果真死了,于殷离来说便少了一大助力,绝非好事。他尚未开口,便听王妃抽噎着道:“殿下绝不可能做这等事!沐儿与殿下同食同寝一年有余,二人就算是偶有龃龉,也不过几日便和好了。”
云阳明哦了一声,望一眼四周,挑眉道:“即使如此……怎不见殿下来见世子最后一面?”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少年感十足的声音,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萧沐!”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影子闪入房内,箭步来到萧沐床榻前。
只见殷离的脚步一顿,像是看见了什么十足令人震惊的场面,竟是瞳仁震颤,脚下一软,几乎踉跄着上前,终于脚步支撑不住,跪趴在萧沐床边。
“萧沐……”他的声音都在发颤,眼眶红红的,仿佛有泪水在里头打转。
众人见他这幅悲痛欲绝的模样,纷纷心头感慨,殿下与世子的感情是真好啊!
正在一旁表演痛哭流涕的茗瑞见状亦呆了一下,好家伙,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够厉害的了,万万没想到,殿下这演技比他好多了。
啧,不愧是表演了十六年公主的老戏骨。
隆景帝本有萧沐假死的猜测,甚至怀疑这就是殷离的手笔,但看见殷离这幅悲痛欲绝的模样,他心头仅的那点狐疑也散了个干净,看来萧沐是真死了。
该不会真如传闻所说,真是……自杀的吧?
想到这里他心头哀叹一声,看来当初他下旨还是草率了些,可惜了。
国师空中能保大渝的神仙,就这么没了?
众人面露同情,唯有云阳明心头冷笑,看着殷离目光冷凝,人不就是你杀的吗?现在表演感情深厚,想洗清杀人嫌疑?
演得真不错。
只见殷离紧紧握起萧沐的手,带着泣声道:“到底是谁害了你,我定要查出真相,为你报仇!”
殷离背对着众人,他嘴上这么说着,看着萧沐的目光确是一变,眼底的悲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手指悄悄在萧沐的掌心轻轻地扫,挠得萧沐痒痒的,痒意从掌心蹿进心头。
偏偏萧沐不能动,只能强行用意念把痒意压下去。
过了一会,萧沐反应过来,殷离在他掌心写字。
写的好像是:小呆子,我来带你私奔。
第63章 (二合一)
萧沐的唇角不自觉地想往上扬, 却是被他狠狠地压住了。
如果真的能就此抛下这个身份跟殷离私奔,好像……也不错。
想着想着,萧沐忽然觉得装死也不那么无聊了,就是龟息功运转久了, 心跳半盏茶才跳一下, 体温亦降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冻得他浑身僵硬。
然而此时殷离掌心传来的温热, 像是一缕热泉,从掌心开始一点点往身体里钻,涌入经脉与五脏六腑, 汇聚到他的心上。
停滞的心脏仿佛回应似地跳动了一下。
此时云阳明先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一眼殷离,随后不阴不阳地说了句:“殿下节哀顺变。”
“此生与世子最后的相处竟是争吵收尾,想必殿下此时定十分后悔吧?”
殷离含着笑意的神色一敛, 扭头看向云阳明时,犹带着悲意的目光却骤然变得复杂而锐利。
云阳明从那目光中解读出满满的愤恨与不甘,不由心头舒畅, 能逼着殷离给萧沐下毒,看到殷离露出这样的表情, 真是痛快,这一招借刀杀人狠狠地给他出了口气。
殷离转头不再看云阳明,而是抚摸着萧沐的手,掷地有声道:“是,但我会为萧沐报仇的。”
云阳明眯着眼哼笑一声,“那我便静候殿下佳音了。”
此时有官员安抚殷离道:“殿下节哀,世子死于谁手, 相信顺天府定会给个交代的。”
隆景帝亦叹了口气, 拍拍殷离的肩膀安抚道:“离儿, 起来吧,此案朕定要一个真相。”
殷离闻言,垂着眉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云阳明听见这含糊的一声“嗯”,唇角微微扬起。
演技真不错,只是可惜,你越是如此痛苦,我越是不会放过你。
只要动手,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等他查到证据,再坐实殷离的罪名,一石二鸟。
想到这他满腔的郁气都消散了许多。
待他借辰国之手消灭了萧氏,再拿殷离下狱,届时大渝还是他云家的天下。
皇帝见殷离这幅伤心的模样,便命众官员各自回府,自己拉了殷离坐上御撵。
云阳明走时,回头看一眼正登上车撵的殷离,眸底寒光一闪,殷离此刻亦望了过去,二人目光相接,仿佛两道利刃相击。
数息后才两人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轿厢内,隆景帝看一眼殷离,点了点头,道:“萧沐一案你要有心理准备。”
殷离的心思还在萧沐身上,听见这句一愣:“什么?”
隆景帝道:“朕已经接到了顺天府的奏报,根据目前的线索,他中毒应该不是云家人动的手,很有可能……”
他欲言又止,又是一叹,颇为懊悔地道:“早知萧沐对你情根深种,朕就不该撤去婚约,害他想不通,走了这条路。”
“若是当初朕把旨意改了,让萧沐以男妻的身份嫁过来……”
听到这里殷离目光一亮,有些不可置信,“父皇,您是说您同意我跟萧沐……”
没想到他的父皇这么开明的吗?竟然同意他娶男妻?!
大渝娶男妻的人家多在民间,皇室内只有些闲散王爷,或是不受皇帝待见的子嗣允许娶男妻,历代的皇位继承人与皇帝自己,都没有破此先例的。
皇帝点点头,“原本朕以为萧沐是萧家独子,萧家必然不会同意。哪知他爱你至此,若是朕能折中一番,想必萧沐也是愿意嫁给你的,萧沐出事那日王妃正与朕提了此事。只是可惜了……”他说到这里,拳落掌心,一幅懊恼的表情,“三十万镇北军啊,萧沐怎么就死了呢!”
听见最后一句,殷离眼中隐约的笑意霎时收敛。
是了,他怎么给忘了,他的父皇就是靠云家上位的,当然也会希望他以一纸婚约绑住萧沐,以及萧沐背后的三十万铁骑。
毕竟他的父皇就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上一世的萧氏,这一世的云家,又有何不同呢?
皇帝说到这里,挥了挥手,长叹道:“算了算了,人都死了,还是再另想办法吧。”
之前他想着杀了萧沐,叫萧氏失去继承人,如此镇北军内部轻易挑拨一下就会因继承权问题而大乱,届时皇室便有机会将兵权收回,时间或许需要十几年甚至更久,倒没想过还有把萧世子娶回来这个选项。
不过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殷离目光沉沉,思忖良久,终于决定隐瞒萧沐没死的消息。
否则一旦说出真相,他必定要将自己的计谋和盘托出,届时皇帝必然要起疑,甚至可能指责他擅做主张。可他又能解释什么呢?难道他要告诉皇帝,自己是转世者,洞悉一切,未卜先知吗?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待到计划成功后再向皇帝解释前因后果也不迟。
“父皇今日也听见了,云阳明为保小公爷,试图把萧沐的死栽赃到我头上,这一点,我想恳请父皇帮我。”
隆景帝颔首道:“你放心,这个案子朕会以安抚萧氏的名义提上来亲审,不会给云阳明插手的机会。”
他说时叹了一声,“若非死的是萧沐,事关重大,这么简单的案情顺天府就能结案,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殷离垂眸,将他搜集到辰国即将进犯大渝的情报交给皇帝,“铉影卫截获的消息,辰国此次准备了四十万大军,辰国皇帝御驾亲征,已经开拔将向我北境进发。”
听见这句,隆景帝的表情一收,那点微薄的怜悯顷刻间消散得干干净净,变得凝重起来。
“消息可靠吗?”
殷离抬眼看向皇帝,“千真万确。”
隆景帝点点头,提笔就要写诏令,“朕这便叫镇北军准备迎战。”
殷离道:“我已经让铉影卫给他们传信了。”
隆景帝笔尖一顿,抬眸瞥了殷离一眼,表情有些莫测,“已经传了?”
殷离眸子一动,连忙跪地道:“儿臣只是想着军情十万火急,能早一天送去,北境便能早一天做准备,并无越俎代庖之意,还请父皇明鉴。”
皇帝的眉心松开些许,将笔一丢,淡淡道:“起来吧。”
殷离微微松了口气,又试探道:“此次辰国四十万大军来犯,就算北境早有准备,却未必有必胜的把握。”他说时并未站起身,而是就着跪地的姿势直直看向皇帝,“父皇,儿臣自请出战。”
皇帝面露一丝不虞,“可你身为皇子,贸然上前线……”
“父皇,虽然儿臣因治理水患略有薄名,但那一次毕竟萧沐才是主官。若是此次能有军功傍身,儿臣便可在朝堂站稳脚跟,如此,才不负父皇对儿臣寄予的厚望。”
隆景帝听见这句,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当初太子若有你一半的心胸与志气,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好,朕准了。”
殷离沉下口气,才继续道:“儿臣有个计划,此次辰国皇帝御驾亲征,后方必然空虚,当他们的主力被牵制时,我带一只轻骑深入敌后。这只部队要出其不意,所以不能从镇北军调拨。”
“而如今兵部大半被云阳明掌控,儿臣若要调军,他必然会从中作梗,而目前不经过兵部可以直接调用的,只有父皇的神机营。”
听到这句,皇帝的面色陡然变了。
皇帝眯眼看向殷离,一字一顿般地道:“你想要朕的神机营?”
大渝最精尖的部队就是神机营,虽然仅万人,却个个以一当十,且只受皇帝管辖,说是隆景帝的命根子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