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在屋里听村民夸着夸着都夸到了做官造福一方百姓上了,秦小满听惯了挖苦嘴酸的话,一时间受人这么夸,还有些接不上话。
他赶着吃了饭,给杜衡放了炭盆,又在他旁头放了热水,料理了一通叫着人上了山。
几人出发的早,等到了山道上天才亮,来的都是些干活儿麻利的,秦小满的小山头大半日就把柴火都收拾了出来。
他也高兴,看着垒起来的柴火比自己预计收的还多出了不少,自己也大方让村民自己带了家伙的装满实一大背篓,要么就自己带一捆大的回去。
大伙儿是千恩万谢。
午后些柴火就一捆捆的送到秦家院子了。
“满哥儿,以后还有这种活儿尽管来叫我们。”
帮完忙的村民扛着要带走的柴火,都笑着跟秦小满告别。
秦小满看着一院子的柴火,乐呵呵的应了一声:“好嘞。”
他擦着手进去,看见还在堂屋坐着的杜衡:“你的主意真好,这柴火都给顺理回家来了,等空了再去薅薅山,明年树木竹子长的铁定是秀。”
“饿了没,我给你做饭去。”
秦小满见着杜衡都没搭话,凑到他跟前去:“你咋啦?”
杜衡面色不大好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妥协:“我水喝多了。”
“嗯?”秦小满不解的看了一眼杜衡,旋即会意:“噢,噢!”
秦小满赶紧把杜衡扶了起来:“快快快,别弄身上了。”
“……”
秦小满搀着人到茅房去,杜衡已经憋了有一会儿了,见着茅房觉得得了救,直到进了茅房他看着依然夹着他手臂的哥儿才觉得哪里不对。
“小满......”
“快啊!”秦小满看着偏头一脸为难看向他的人:“哎呀,村民都走了,家里就咱们两个,害臊啥。”
话是这么说,但秦小满还是反脚把茅房的门给踢上了。
“我不是说门没关,我是想说你不用......”
“欸,欸!你别拽我腰带啊,我自己来就行。”
“别别别!小满别这样,我可以弄我真的可以弄。”
“你背过去吧,你这样我真的不行.......”
折腾了好一会儿,杜衡红着一张脸心如死灰的被扶着出来。
看着虚脱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秦小满笑道:“你怎么这么害羞啊?那村里多的是不讲脸皮的人在田坎野地上尿的,被人撞见还笑咧。”
杜衡吐了口气:“我不习惯。”
秦小满闻言斜看着杜衡:“你以前做少爷的BaN时候没下人服侍你?”
“也、也没富裕到有下人这样伺候。”
“那我岂不是比下人还周到。”
杜衡无奈又无力,抬手摸了摸秦小满的后脑勺。
秦小满像是调皮的小狗被主人顺了毛,闭上嘴没再继续打趣,只怕再多说几句以后这人三急都不好意思叫他了,便道:“说来也是稀奇,今儿竟是没有听村民酸嘴说些不中听的。”
杜衡道:“你知道村里为何那么多人说家里的事吗?”
“觉得我凶悍瞧不上我呗。”
“那村子里难道就没有比你凶的?脾气秉性比你坏的?二叔那么凶悍怎么没人说他?”
秦小满闻言也蹙起了眉头,这事儿他确是不解,村里又不止他一个人做过出格的事情,以前他爹在世的时候也没见人说嘴过。
“为什么?”
“二叔家境不错,他又是屠户,村子里的人有仰仗他的地方,自然是不敢说什么。村里别的人家也是这个道理,家里有值得别人仰仗的地方,那自然也就不会轻易说闲得罪人家。”
杜衡道:“我直白些同你说吧,所谓仰仗,就是他们能从你身上有甜头可尝,有利可图。秦先生在世的时候,他是村里的先生,村民要仰仗他写信读信,这就是他们能吃到的甜,如此对你再不满那也不敢随意说道你的不好。”
“而今家里只有你一个人,秦家家底又不错,乡亲占不到你的一点便宜,感受不到你的价值,光眼红着你有山有地,那也就只说你的不是来缓解心头的妒忌,不管你做点什么他们都能找到说嘴的。”
秦小满眉心一动,自从他爹去世以后,为了不被人可怜看轻,他一直都很强势凶蛮,一个人把家里撑着。别家三个人干的活儿,他一个人干,日日早出晚归,同乡亲来往的确实少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我今天漏了好给乡亲,也算是让他们有利可图,这才没说我的?”
杜衡点点头。
秦小满若有所思,要是以后也这样就挺好的,自己省了力还讨了好。
下午秦小满没再出门去,就在院子里劈柴,杜衡的椅子被搬了出来,他干不了弯腰的活儿,但是也不愿意闲着。
为此去让秦小满取了些稻谷出来,在院子里头舂米。
时下去壳技术并不发达,需得把米放在石窝里,用杵子一下一下的舂来达到去壳的效果。
因格外耗费人力,稻谷和米的价格相差不少。
现在他只能坐着,干这种繁琐且枯燥的事情正好合适。
“满哥儿,在家咧?”
两人正在院子各干着事儿,听到一声吆喝。
“葛大叔你怎么了来了?”
“我听说你家里拾掇了不少柴火回来,现在公山的柴不多了,寻思过来给你买点。”
秦小满从柴火堆里站起身:“行,葛大叔自己挑吧。”
男人没客气自己选起柴火来,看着杜衡微点了下头示意为打招呼。
杜衡见着男人从身旁走过,隐隐闻到了一股清油香味。
他同秦小满招了招手。
“咋的啦?”
“这大叔是油坊里做事的?”
秦小满道:“不是啊,葛大叔自己家里就是榨油的。葛家在县城里有个小铺面儿,平素就榨些芝麻油,菜籽一类的清油卖。”
因着做点小生意,用的柴火也多,不是头一次来秦小满家里买柴火了。
杜衡眉心一动:“那能不能买点?”
秦小满下意识睁大了眼睛,肉都吃不齐全还想着油,少爷究竟晓得这些东西有多贵嘛。
再者家里有点子猪油膏可以吃,再买清油实在是太破费了,可看了一眼捆着腿还在做活儿的杜衡,秦小满瘪了下嘴。
算了,算了,谁叫杜衡还伤着呢,菜里有盐有油,身子滋养的好自然伤也好的快。
虽没答应的十分爽快,但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葛大叔,我想买点清油,你看你挑柴火抵油钱成不?”
男人当即便道:“可以啊!”
反正都是各要给钱的,直接以物易物还方便。
于是秦小满用四捆柴又补了几十文换了一罐子的清油回来,他抱着价值上百文钱的油罐子感觉心在滴血,这些钱都能买三四斤猪肉了。
“以前你在秋阳县的家里吃的是清油吗?”
乡户人家吃不起油,若非逢年过节家里来稀客,一般都不做炒菜。
秦小满听他二叔说城里人倒是喜欢吃油,为此也长的壮实,姑娘哥儿的水灵,不像村野人面黄肌瘦。
而今市面上牲口熬制的油膏比清油要贵不少,油膏是富贵人家所享,而清油是富贵之下一些的人家选用的油,他想杜衡以前家里做生意的,当常吃清油。
“不是。”
“那你要来做啥?想晚上炒菜吃?”
杜衡道:“是想用来做点菜的。”
前头他才收了辣椒回来,想做油剁椒酱,但是奈何没有清油,而下既是寻到了便也不糟蹋先前的剁椒。
他去县城的时候看见城里什么都有的卖,而最数畅销的还是些吃食。
美食万千,杜衡信手拈来,但是基于现有的条件,一没本钱二没食材,哪里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终归是要看手头上有些什么才能下手。
而今冬季里有的东西不多,他能就地取材够得到的也就只有几块地里的那点子菜。
酱菜成了首选。
但是你能做酱菜谁又不能呢,年关将至,谁都想挣点过年,县城摊子上,货郎担着的酱菜已是寻常。
要想东西卖出去不砸自己手里,那就得在大众基础上做一点花样出来。
杜衡让秦小满领着他进了灶房,自己站不起,那就转为从旁指导。
第16章
天擦黑,秦家灶房里飘出的香味跑到了石墙小院儿外的路边上,油水里下菜炒的味道香的人一个趔趄。
“这秦小满家今天过节不成,弄什么这么香,还动荤腥。”
“以前也没见他家这样,入夜就静静悄悄的,这下子上门女婿来了倒是热闹起来了。”
“爹,俺也想吃肉了!”
小孩儿骑在男人的肩上,长吸了口气,馋的直咽口水。
“还有个把月就过年了,到时候就吃肉。”
“不干,我今儿就要吃肉,我今儿就要吃肉!”
小孩子哭闹起来,被跟在男人旁头的女人拍了一下背,怕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惹人家笑话,骂道:“那你留在这家做孩子,隔三差五吃肉去!”
小孩儿登时噤声不哭了:“秦小满凶,我不要做他们家的孩子。”
妇人和男子笑了一声,快着步离开这飘着馋人香气儿的地儿。
油剁椒酱起锅,秦小满再忍不住动了筷子,油炒出来的辣椒又香又馋嘴,恨不得把夹酱的筷子都啜几口。
要是添上一碟子下饭,秦小满可以吃三碗饭,太作孽了!
顿顿要这么吃,明年可得多开两块田种稻谷才够吃。
“我尝着怎么有股鲜味儿,留在嘴里惹人馋的很!”
要不是杜衡说是拿去城里卖的,他真想今晚上就多吃上些,然后封着过年再开罐儿!
杜衡见他馋嘴的样子,笑道:“先前去城里卖菜的时候买了点虾皮,我给捣碎成粉了,先前让你加了一勺进去,这就是里头的鲜味儿。”
这时候炒菜没有提鲜神料鸡精味精,杜衡就只有用别的东西来提鲜以做代替,加上那么一点味道当真就不一样了。
“口齿留香,回味无穷的关窍就在这里,你可别漏了出去。”
秦小满不懂得做菜的精细,但听杜衡这么说,连忙保证:“放心,我嘴巴肯定严实!”
杜衡点点头,又问: “城里的酱菜怎么卖的?”
“寻常的酱菜十文到十五文一小罐子。”
秦小满虽然没有买过酱菜来吃,但是这种寻常的小食价格大家都晓得。
“嗯,但是咱们的酱菜放了油水,味道也更好。”杜衡掰开了来给秦小满说:“我算了算,一坛子的清油咱们就算花了一百文,辣椒三文一斤,这是十斤辣椒三十文,做十斤的剁椒酱起码用了四十文的清油。”
“食材就是七十文,另外人工,进城的费用,算低的十文,咱们的成本都是八十文。若是拿到县城好卖自好说,若是不好卖也不能贱卖到这个价格下面去,不然就要亏本,知道了吗?”
秦小满掰着手指还没掰扯清楚,杜衡就给他全盘都算好了,读书人的算数就是好些。
“我记下了,别人不识货我才不贱卖,拿回来自己吃。”
夜里秦小满把杜衡弄上床,想着明儿要去卖东西,他晚上都没动歪心思,拾整好以后就早早回自己的屋休息了,一点儿没痴缠着杜衡。
他在城里卖过不少东西。
春挖野菜,夏采荷;秋卖粮食,冬柴火。
做熟的东西去卖还是头一次,心里有些装着,想早点睡了明儿早点起。
次日天还没亮,秦小满就爬了起来,把家里的活儿早早的料理好,他同杜衡道:“我若是把辣酱都卖了,你想要我给你买些什么回来?”
杜衡笑着喝米粥:“家里什么都有,用不上。”
秦小满望了杜衡一眼:“好吧。”
嘴上虽是答应了,但自己心里却考量着给他买点什么。
秦小满把辣椒坛子小心放在背篓里,用块毛毡子给严实盖上,为了不让人瞧稀奇问闲,他还丢了几把菜在上头,假装去城里卖菜。
杜衡把伞递给他插在背篓里,冬日说起雨就起雨,虽是费点力气,但把伞带上心里安妥。
“那我就走了啊!我早去早回。”
杜衡看着秦小满背着背篓出了院子:“路上小心点!”
“欸!”
杜衡微叹了口气,希望今日小满的生意能好做。
灰雾沉沉的,冬月里天就没有敞开过。
秦小满看见菜地里竟然已经结了一层很薄的霜,踩到地上的枯草发出咵咵咵的声音。
他厚着脸皮去了秦雄家里,今儿上赶县城的日子,他二叔铁定出摊儿,跟着二叔进城省得坐别人家的牛车。
“这么早,哥儿吃饭了没?”
秦雄正在院子里栓牛车,老远就见着雾里过来的秦小满。
“吃过了。”秦小满把背篓放下:“赶着过来怕二叔已经走了。”
“就快走了,是要上城里卖菜啊?”
秦雄话音刚落,裹着厚厚冬衣的秦小竹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张白净的脸儿被炭火烤的通红:“爹,你可记着给我买一条兔毛围脖,若是没买我可不依!”
“整日都没出门两趟,用那些费钱的东西作甚,就是你娘胡乱教些!”秦雄骂了一句。
秦小竹见惯了他爹的嚷嚷,全然没当一回事儿:“我就是要!”
“得得得,有空我就去一趟,烦人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