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是杜衡睡眠浅, 否则一夜醒来,今年收获的东西尽数都亏损了。
贼人抓住了四个,一个被雷劈中, 跑了两个, 白日一一里正询问了村里的情况, 安抚了受到惊吓的村民,中午些时候还惊动了县兵,来村子里把抓住的贼人扣去县牢里。
想来押去了大牢审问,县衙若是得力另外两个也很快会落网。
村里的人都跑去看热闹,瞧着贼人被绳之以法心里也更踏实点。
秦小满早上起来后知后觉的脚疼,许是昨天刚被伤着还不觉得,休息了一夜反而更疼了。
又是伤着脚板心,走路都不敢踩实心了,只能一瘸一拐的走路。
他也想去看看热闹,以及县衙准备如何处理,杜衡便把他背着出去。
“满哥儿没事吧,伤着哪儿了?”
“可是昨晚上抓贼人的时候伤到的?”
“要不要紧啊,哎哟,这天煞的害人东西!”
前去看县兵来抓人的村民看着秦小满被杜衡背着,都上前去问候了一声,又将那一伙贼人斥骂了一通。
秦小满抱着杜衡的肩膀,在他背上冲的老高,同村民唠嗑了几句。
“这伙儿贼人在本县盘桓已久,今朝在田湾村落网,也是除却了大伙儿的一桩心病。秋收在即,众忙碌收庄稼之时,不单需把握时节收起庄稼准时纳税纳产,也需谨慎保管个人的财产!”
“秋收时节不光为收获的节气,亦是多事之秋,众不可同县衙朝廷横增事端。”
杜衡背着秦小满到村子里集会的地方,就听见县兵头子正在给大伙儿训话。
他听了几句,未见县兵宽抚村民,倒是几番提着税收的事情。
原本是想看贼人落网,县府一些稳定人心的做法,听到这些实属是让人心里有些失望。
为此村民们并没有说话,迫于县兵威视不敢吵闹,也并没有十分认同县兵的话而应承。
只有里正也便是村长十分殷勤道:“多谢县兵官爷费心跑一趟来田湾村将这伙贼人绳之以法,官爷今日训诫之话乡亲们都听清了,届时十月里定然准时纳上赋税田产。”
县兵却唬着一张脸道:“王里正,每年缴纳赋税你们村可是老滑头了。连年不是拖便是欠,你可别以为有秦知闫在县衙里做事儿就不把县里的章程放在眼里,这落霞县可不是他秦知闫做主!”
“官爷说的哪里的话,我们绝非有意拖欠,实在是庄稼收成不好,否则给我们一百个胆也不敢拖欠县府的赋税。”
县兵冷哼了一声:“好听话都会说,且看今年秋收吧。”
言罢,县兵头子抬了抬手,几个县兵便将五花大绑的贼人尽数推赶着出村去。
“官爷慢走。”
虽是被当着全村人的面不留情面的训斥一通,里正还是要挂着笑脸将几尊大佛送出村。
村民们也耷拉着脑袋,一见这县衙的人便要愁上一回赋税的事情。
“虽是这回有惊无险抓住了一伙贼人,但大伙儿切不可放松警惕,秋收之际看好自家门户。”
里正摆摆手:“散了吧,都散了。”
村民这才像一窝蜜蜂一般,嗡嗡嗡的各自同结伴的人说着庄稼,贼人,赋税的事情散去。
“你们两口子没什么事吧?家里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回来了的秦雄跟着两口子一道往回走。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家一晚上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也是狠狠惊了一场。
要是晓得会出这档子事儿,他定然不会宿在外头。
“没有,都追回来了。倒是二叔家里的肉可都追回来了,那要是丢一块儿可就是好些钱。”
“贼没得手,家里没丢什么。”
“这还没到秋收就开始遭贼了,世道不好。你们两口子家里人口少,出这事儿必然吓坏了,我明儿给你们两个牵条管事儿的狗回来,好歹能看家护院一些。”
杜衡应声:“那就麻烦二叔了。”
“跟我说什么谢。”秦雄看了一眼趴在杜衡背上的秦小满:“你这哥儿又赖杜衡身上,出门就把鞋子穿好,眼看着要秋收了,身子出点儿事怎么收庄稼,今年家里又种了那么多粮食。”
“要是脚伤的厉害就去崔大夫那儿多拿点药来吃,搁家里好生躺着,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秦小满听着他二叔叭叭儿的说个没完,不耐道:“我没事!”
“没事你赖杜衡背上,多大的人了都!”
“我乐意!”
杜衡及时打断又要说吵起来的两个人:“二叔昨日可是去办要紧事了,怎的也没回来?”
“嗐,还不是为着小竹那碎娃的事情,非是不干李家的婚事,没法子我也只有去打听打听县城里那户人家,前几日托去打听的人都是一嘴儿的夸。我又不是那起子眼瞎的,越是没有一点不好就怪了。”
秦雄话里眼瞎的说的是李晚菊,妇道人家没如何出去见过世面,还以为真的是祖坟冒青烟好事儿落进自家屋子里了,旁人几句好话就哄的晕头转向。
“眼见那些个人打听不出什么,只好又去找以前那些不成道的朋友去探听一二。托人办事儿总得要请人家吃喝一番,闹的迟了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我就没回来。”
秦小满着急问道:“那这回打听清楚了没嘛?”
“清楚了。那伍家确实是读书人家,祖父一代是秀才,到了父辈也是个童生,这个要说人家的弱冠之年,也已经中了童生,听说还是自己考的。说起门第倒是没得说,只不过那伍童生自负有点才情十分风流。”
“时常流连勾栏瓦舍的也就罢了,竟然还搞了一赌场头子的相好,惹上了这事儿心中惧怕。家里便想着赶紧给说户人家定下来,城里的相近的好人家晓得这户的品性自是不肯。伍家的便把主意打在了村户上。”
杜衡了然,这伍家惹了骚,看重秦雄是个屠户,儿子若有这么个岳父也就不怕赌场的来找麻烦了。两厢对上都是凶悍的主儿,怎么也比一屋子的读书人要能撑得住一些。
伍家的算盘是打得好,怕是也打点了不少人,这才让二叔先前明面上叫去打听的人带回来的都是好话,倒是也不全然怪李晚菊糊涂,那么容易轻信了媒人的话,人家有心做局来套你,村户妇人一辈子没怎么眼界,被哄骗住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只是那伍家却不曾晓得二叔以前也是个混的,光知道他是个在县城肉市卖肉的屠户,而今做着正道生意,脾气虽然暴躁,可里外的名声现在还不错,为人仗义,可那也是洗心革面后经营的功夫,昔时也还有些不多正经的人脉。
“那二叔打算如何?”
“这样的人家自是要不得。那碎娃子跟他娘要是再敢闹这事儿我不打断他的腿。”
小满问道:“而下婶子跟小竹是什么个意思嘛?”
秦雄叹了口气:“那碎皮娃三两骨头风一吹就不行了,昨儿夜里淋了些雨水又受了惊吓,今儿一早起就发热了,人还在床上躺着。”
“我瞧他难受的很,村里又忙着处置那几个贼的事情,我还没说。”
杜衡道:“眼见李老五是个不错的人,二叔不妨由着他跟小竹来往。”
“那怎么还好意思去找李开,先前没把人气死,人说又要出去闯荡了。”
杜衡把先前的事情同秦雄说了一遍。
“当真?”
杜衡和秦小满一致点了点头。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且再看看吧。这个不省心的,有的选偏生选个烂缺不成样的,我当年要是有的选也不多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秦小满揶揄的笑了一声:“这种话二叔当着我们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让二婶听去又是一通吵。”
“我还怕那娘们儿不成!”
“谁晓得你的。”
秦熊摆了摆手:“得了,我先回了,家里还乱成个烂包。”
小两口也还要回家去把被雨泡过的粮食拉出来晒晒,外带昨儿脱下的衣服也没洗
秦雄看着远去的两个人,又道了一声:“明天我给你们牵狗来!”
“好!”
两厢都走远了,杜衡才道:“二叔说他以前没得选是什么意思?”
秦小满笑道:“不跟你说过嘛,二叔年轻的时候不学无术,又有我爹做比较,十里八乡的人都不愿意把家里的哥儿姑娘嫁给他,年纪晃大了,爷也急死了。后头也只有现在那二婶愿意,火急火燎的就成了亲。”
杜衡眉心微动,难怪不得。
次日,下午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杜衡正在院子里收晒着的粮食,忽然听到一声软糯的狗吠声。
他一偏头便瞧着石墙外头秦雄扯着一条两三斤重的黄毛小土狗过来,狗脖子上系着一条小指粗的绳子。
=小短腿儿跑的很快,但是有些不太灵活,像是随时能把自己绊倒一般。
“管事的狗?”
秦小满看着跑进来的小狗单手就拎了起来,偏着头问秦雄。
“长大了还是管事,它爹看家厉害的很。”
秦雄也有点尴尬,他先时在别的村子宰猪看见的狗,那户人家的母狗很会下崽,一窝一窝的生,上回他过去的时候家里还有几条成犬的,结果昨儿村里出了那事儿,一下子就传开了。
眼看这快秋收,农户都想防着贼,纷纷前去人家里讨狗。
他前去的时候家里只剩下这只被挑剩下的小奶狗了。
想着已经许诺了小满,有总比空手好,这便给拎了回来。
秦小满憋着嘴:“要它爹是二叔的话,我倒是相信管事儿。”
“你这哥儿没大没小的,找抽是不是!”
秦小满腿脚不灵便跑不快,却是一溜烟儿躲到了杜衡身后。
杜衡被秦小满操纵着挡在秦雄身前,笑道:“二叔也是一番好意,瞧着长得还顺溜,就留下吧。”
秦雄应声:“这便对了,狗长得快,要不了俩月就壮实了。”
狗送到,秦雄便准备走,临到门口他又想起:“竹哥儿那碎皮娃不晓得又闹些什么,我还没开口跟他说伍家的事情,那哥儿竟然先说不想嫁去县城里了。”
秦小满闻声咂摸了一下:“过些日子估计他得跟你说要跟李开成亲了。”
“要真是这样我可谢天谢地。”秦雄心想只生了一个哥儿,就这么一个都折腾的要死,若是多生了几个早几年就该被气死了:“走了。”
“二叔慢走。”
杜衡回院子时看见小满把那条过于粗大的绳子从狗脖子上取了下来:“二叔真是,栓牛都用不上这么粗的绳子。”
小满抱着狗在院子里搓玩儿的起劲儿。
小东西毛不算长,但因为小毛尚且还软和,摸着很舒服。
“给它取个名字。”
杜衡挑眉:“取什么?”
“你不是读书人嘛,取个狗名儿还不脱口就来。”
“我没养过狗,不知道该取什么。”
杜衡蹲下身也摸了摸小狗软塔塔的耳朵。
秦小满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杜衡一眼:“算了,干脆就叫虎子吧。要是像老虎一样凶猛守着家就好了。”
杜衡笑了一声。
家里新进了个成员,两人还是认真的对待了一下。
午时天热在堂屋的门槛上纳凉时,两口子翻出芦粟做了个蒲团一般的小窝,虎子好似晓得是给它做的一般,绕着两人的小腿跑来跑去。
时常却因着欢乐跑太快反而自己摔着自己,窝做好了就自己乖乖上去睡觉,夜里很是安宁。
秦小满是这么说的,虽看着废物是废物了些,但十分乖顺不会乱跑,就像杜衡刚来的时候一样,说不准以后还真能长起来呢。
日子在炎热之中过得极快,不知觉就到了八月里热火朝天掰玉米棒子的季节里。
这是村子里的农户多有种植的庄稼,一熟差不多都熟了,地里天还没亮就能听见跨擦跨擦掰玉米的声音。
有的人爱直接在枝干上就把玉米的外衣剥了再掰回去,也有赶着时辰早直接连着外衣一并掰回家,等太阳大了的时候再慢慢剥外衣的也有。
总之村野上下皆陷入了忙碌之中。
处理玉米是一场费力的活儿,先全数收回家,除去外衣以后进行第一轮的晾晒,待着晒的差不多,再把玉米脱粒,二次把玉米粒进行晾晒,这次要确保玉米脱水晒干,如此之后才能收进仓里。
层层步骤都极其耗费人力,还要时刻观察天气,若是晾晒之时遇上夏时骤雨,还得火急火燎的收回晒着的玉米,以防止被打湿到时候发潮之后很快的发芽,或者是发霉。
玉米方才拾整好入仓,紧接着稻田里的稻子便垂了穗,金黄一片昭示着可以收割了。
稻谷的收割不比玉米简单,需得人力把稻子先一把把割下,随即就要进行脱粒。
而脱粒是收稻子最麻烦的一道工序,稻子长在稻穗上,密密麻麻繁多且长的紧,村户脱粒要么拿着稻子用力击打稻穗以脱稻子,要么就把稻子带去晒场上平铺开来,用牛拉石磙碾压脱粒。
待到脱粒以后,稻子便和玉米一般进行晾晒,与玉米不同的是稻子在晒干收仓时还要分出秕谷。
收下的稻子并非十成十的都是饱满谷粒,有的是因为肥力不足,雨水不调而发育不良的干瘪稻谷,这一类几乎没有谷粒的稻子就叫做秕谷。
因为轻盈,只需要收谷进仓的时候用风车吹去即可。
八月里玉米的整收已经累得人够呛,几乎是连轴转的不敢停歇,大伙儿压根儿没有时间去攀比谁家的庄稼收成如何,赶着大太阳晒庄稼的天时,立马又一头栽进了稻子的收割之中。